真情敌竟在家中。
周末如果不出门,按理说不用换下睡衣,但詹子延认为这样形象太散漫,所以在家也总是换上常服。
骆恺南冲完澡出来,就看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如既往的白衬衫黑西裤,秀挺的鼻梁上架着斯文的眼镜,没有表情的俊脸颇为冷淡:“早餐在厨房的锅里。”
越是整洁齐楚,越是让人想把他弄得乱七八糟。
骆恺南没管早餐,擦着头发走到他面前:“今天要出门?”
“不出门。”
“那就把衣服换了。”骆恺南的手指插进他衬衫纽扣之间的缝隙里,轻轻划过里边光滑柔软的皮肤,接着挑起衣扣,“和男朋友在家独处穿什么正装?玩儿情趣吗?”
一本正经了三十多年的詹教授何曾往这方面想过,耳朵泛起一抹淡红,小声斥责:“你——”
骆恺南捂住了他的嘴,实行物理禁言:“你自己去换,或者我帮你换,选一个。”
詹子延脸小,被这么一捂,大半张脸都埋在宽厚的手掌里,耳朵更红了,无可奈何,只好进了自己的卧室,再出来时,换上了一套秋款加厚睡衣。
有生活气息多了。
骆恺南拉过他,胸贴背地坐到沙发上,下巴垫在他的肩头:“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詹子延点头。
睡衣自然是比正装舒服的。
“在我面前别端着,没必要。”骆恺南搂着他,亲他的耳后、颈侧,然后扯开他的睡衣领子,亲他锁骨,“早饭你做的,那午饭我来做,想吃什么?”
詹子延被迫仰头,忍着痒与热,语速略微急促:“都、都行。”
骆恺南像头好不容易找着食物的肉食动物,东舔舔西亲亲,看似垂涎欲滴,却没一口吃掉他,只浅浅地尝了尝滋味,就将他重新包裹好,独自进了厨房。
詹子延坐在原位缓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遇到过的男人中,没有这么耐得住性子的,都是一上来就直奔那档子事儿。
骆恺南昨晚也仅仅是抱着他睡,似乎……并没有出现其他反应?
也对,骆恺南亲他的时候那么熟练,经验肯定很丰富,哪儿会因为几个浅尝辄止的吻就激动得控制不住。
况且他也没有多么性感,多么让人欲罢不能。
没关系,哪怕是柏拉图式的恋爱也很好。
或者说,只要是骆恺南,都很好。
整个上午,骆大厨一头扎进厨房,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用冰箱里剩余的食材,做了顿三菜一汤,在饭点端上了餐桌。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饭,虽然都是些简单的菜式,熟练度也比不上詹子延,花费了多一倍的时间,但比起以前只会点外卖的骆公子来说,绝对是进步显著了。
詹子延吃下一碗饭,觉得饱了,骆恺南又给他添了半碗:“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你多吃点了。”
以前名不正言不顺,似乎也没少要求啊。
詹子延默默嘟哝,知道抗议无效,于是休息片刻后,又慢慢地就着菜,吃下了那小半碗米饭。
骆恺南坐在旁边监督他,严格得仿佛监督坏孩子的家长,令他有种辈分错乱的恍惚感。
除此之外,常年荒芜的情感世界中突然闯入了一个人,他一时间也有点儿无所适从。
脑子里总是回忆起昨晚的拥抱和亲吻,然后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追随骆恺南,好几次被逮到,无地自容。
明明已经三十岁了,为什么还会像个小男生一样,想时时刻刻黏在恋人身上呢?
詹教授思索良久,得出了一个更丢脸的猜测:
或许是因为情窦初开吧。
下午,院里来了封邮件,有些紧急工作需要完成,詹子延进卧室忙去了,骆恺南便回了自己房间。
他没打算一直缠着詹子延亲亲抱抱,免得詹子延觉得他不够成熟。
不过,昨晚在主卧睡了一宿,现在重回客卧,有种被打入冷宫的即视感。
都谈上恋爱了,哪儿有再分房睡的道理?
但倘若今晚再同床共枕,他可能会忍不住把人睡了。
不行,不是时候。
詹子延说过自己那方面冷淡,也暗示过前男友技术不差。
现在詹子延无疑很喜欢他,觉得他哪哪儿都好,他不能让詹子延和他睡完,反而觉得他还不如前男友了。
要做,就做到最好,做到让人难忘。和做游戏一个道理。
骆恺南的求知欲和学习欲高涨到了此生顶点,决定先上网查询攻略。
打开手机连上网络,一大堆未读消息先涌了进来。
他昨晚忙着哄詹子延,手机关了机,这会儿才看见,吴迪和乔怀清对他俩的后续好奇得不得了。
吴迪也就罢了,问的都是些正常问题,比如“骆哥你喜欢詹老师啊?”“詹老师怎么样了?”“你不会只是开玩笑吧?詹老师那么好,别耍他啊。”
而切到乔怀清那边,最新一条消息就极具冲击力:「操,下午一点了还没完事?你特么是不是人啊?用了几盒套啊?看到消息立马回复我细节!」
骆恺南简单回了两个字:「没用。」
乔怀清恐怕手机不离手地等着,火速回复:「畜生啊!!!」
骆恺南一键屏蔽,没搭理他接下来的数十条辱骂。不过倒是想起了乔怀清曾经发给他的同性交友网站——上回用来给詹子延相亲的那个。
翻出账密登录后,他快速游览了一遍,找到了提问板块,里面像他一样来寻求帮助的人不少。
版主为了避免重复提问,置顶了一条“新手向教学贴”,骆恺南点开,确定了这就是他想找的“学习资料”。
认真学习了半天后,他保存了页面,留待下次再看。
正事也不能耽误。
詹子延昨天差点儿就把他当成第二个吃软饭的沈皓了,必须赶快挣钱,不能一直让男朋友养着。
骆恺南的行动效率一向高,立刻点开了桌面上Mirage的图标,开始第不知道多少轮的测试。
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隔壁完全没动静,詹子延或许仍在工作。
骆恺南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从电脑前离开,打算去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结果一开门,就看见心中所念之人正阖着眼、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肚子上还趴着一团毛茸茸。
不用想,肯定是忙完工作,想来找他,见他房门关了,怕打扰他,就待在客厅等他出来,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家伙,总是太为别人考虑。
骆恺南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
一人一猫都睡得相当沉,丝毫没察觉他的靠近。
他半蹲下,近距离欣赏男朋友的睡颜:
詹教授长相清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几岁,换身衣服或许能融入研究生,只不过平日里总戴着一副老气横秋的眼镜,镜片和反光给他本就冷淡的脸添了一份距离感和朦胧感,给人感觉很难亲近,好像还挺高冷。
其实呢……
骆恺南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白玉般微凉细腻的肌肤。
其实只是被孤单腐蚀了太久而已。
能治好的。
骆恺南低头,覆上眼前微张的唇,学着下午刚看过的教学贴,稍稍深入了些。
过程中发出了细微的动静,惊扰了听觉敏锐的南南,倏地睁开眼,四爪一蹬,从詹子延肚皮上跳了下去。
这一蹬也惊醒了午睡的詹子延,睁眼发现自己正被人亲吻,尚未适应新关系的脑子下意识地发出推搡指令。
骆恺南轻松扣住他纤瘦的手腕,按在两侧,不管不顾地叼住他柔软的唇,含入嘴里。
“唔……”詹子延逐渐回过神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紧张得直咽唾沫,齿关紧闭,完全不敢动。
骆恺南无法判断这是喜欢还是抗拒的意思,亲了会儿就停了,意犹未尽地轻啄两下,问:“感觉好吗?”
詹教授总不能说“特别好,还想要”这么不矜持的话,点了点头,难为情地回:“挺好的……”
骆恺南心里暗暗一啧。
评价这么低,看来还得学。
傍晚这一吻里多了些不单纯的情绪,令詹子延对自己白天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骆恺南似乎……并非完全不想要他。
今晚再睡一张床,恐怕会发生更进一步的事情,可他毫无准备啊……
照平常来说,晚饭过后,他们就该各回各房了。
詹子延接过骆恺南洗好的最后一个碗,放入橱柜,转身看见骆恺南关了水龙头,抬手朝他走来,像是要抱他。
他心下一慌,随口问:“想去散步吗?”
正打算问他要擦手巾的骆恺南停住:“散步?”
“嗯,就楼下走走。”能推迟一会儿是一会儿。
“……行。”好佛系的约会方式。
于是两人就在居家服外边套了件薄外套,去了楼下的小区步道。反正黑灯瞎火的,没人会仔细看他们。
正值晚餐时间,各家窗户飘出饭菜的香气、传来模糊的闲言碎语,步道上几乎没人,两道并排的影子在前方领路,与月光同行。
詹子延低头盯着脚下的鹅卵石小路,发现这样漫无目的闲逛其实也挺尴尬,他想不出有趣的话题,只能挑骆恺南感兴趣的聊:“你那款游戏,做得怎么样了?”
骆恺南:“你说Mirage吗?还行,制作方面进展顺利,但资金方面……应该撑不到正式版发售了。”
“差多少?”
“四五十万吧。”
“这么多?那怎么办?”
“不急,想给我投资的发行商多得是,不过他们都想分一块蛋糕。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不会让他们染指我的心血。”
詹子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如果实在缺钱,我可以借你,虽然没有那么多存款,但凑个十来万应该没问题。”
骆恺南勾唇:“存款都愿意给我?这么信任我啊?”
詹子延推了推眼镜,十分理性地说:“嗯,就算你跑了,骆校还在呢,他总不能欠债不还,要丢工作的。”
“……”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怎么会出现他跑了这种假设?
骆恺南踢走了前边容易绊脚的碎石,说:“不会动你攒下存款,我能解决。发售只是个起点,留住玩家、获得持续稳定的收益才是重点,我已经在构思DLC的内容了。”
詹子延:“什么是DLC?”
“就是游戏发售后的追加内容。现有的副本玩法和剧情是面向大众的,难度不高。在DLC里,我想给每个副本增加一个高阶解谜模式,玩家通关后能达成完美结局的成就,会获得额外奖励,很多玩家都对‘全成就’有执念,这样就能拉长他们的游戏时长了。”
詹子延点头:“虽然我不懂游戏,但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
骆恺南:“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的缪斯给了我灵感。”
詹子延转头:“谁是你的缪斯?”
骆恺南没正面回答,望着无星的漆黑夜空,说:“他说他不相信自己能拥有圆满结局,那我就创造很多个完美结局证明给他看,我有能力做到,你觉得呢?”
视线与话题同时抛向他,詹子延再迟钝也明白了,骆恺南的灵感源自何处,又是为谁而创造。
说实话,直至此刻,他才对这段突如其来的恋爱有了实感。
骆恺南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图个新鲜,骆恺南真的有把他好好放在心上、想给他更多安全感。
这是种很陌生的体验,起码对他而言,付出的感情,是第一次得到同等的回应。
“我觉得……很好。”詹子延低声回。
终于得到了比“还行”、“挺好”更高的评价,骆恺南欣慰道:“那就这么定了。”
话音刚落,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他低头,看见詹子延左顾右盼了会儿,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谢谢你,恺南。”
在公共场合主动牵手,别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骆恺南很清楚,对詹子延来说,这是个相当大胆出格的举动。
但詹子延依然做了,为了向他示爱。
虽然诧异,却也在情理之中。
会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的詹子延,骨子里从来不是个懦弱的人。
散步也不能散上一整晚,半小时后回到家,詹子延仍旧要面对半小时前的那个问题:今晚到底要不要睡一起?
谁料,骆恺南提都没提,到家就松了手,说:“我去工作了,晚安。”
詹子延只来得及回一声“晚安”,就见他关上了房门。
“……”
看来是自作多情了。
詹子延默默叹息,不知该喜该忧,怀着复杂的心情转身离开。
骆恺南在门后站了几分钟,听见詹子延用逗猫棒逗了会儿南南,然后给猫碗添了水和粮,接着也回房去了。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
多牵一秒就要出事。
乔怀清骂的没错,他是挺畜生,净想些欺负人的事儿。
但能力到位之前,不能莽撞行动。
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沉入工作的骆恺南逐渐平静了下来。
然而没过几分钟,某人又来扰乱他的心绪——
「Kent,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骆恺南摘下耳机,已有预感:「说吧。」
Janson:「我谈恋爱了。呵呵.jpg。」
果不其然。
詹教授聊天第一次带表情,足以见得有多高兴,只是选择了一个年轻人绝不会用来表达喜悦之情的微笑表情。
年轻人骆恺南看着十分别扭,有种被嘲讽了的错觉。
但一想到詹子延脸上或许也挂着同样的微笑,又觉得很可爱,决定暂时不坦白小号这事儿了。
Kent:「恭喜,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吧?」
Janson:「嗯,昨晚确定关系的,他居然也喜欢我。呵呵.jpg」
Kent:「你这么好,喜欢你很正常。」
Janson:「谢谢,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更好。呵呵.jpg。」
骆恺南头疼地摁了摁眉心,默念了三遍“这是夸奖不是嘲讽”,接着问:「他好在哪儿?」
Janson:「可多了,比如说,他不像我学生里的那些小情侣,恨不得一天24小时黏在一块儿。他特别酷、特别独立、也特别努力,这么晚还在忙工作,为理想奋斗。」
骆恺南无声地笑了会儿。
分房睡真是明智的决定。
Kent:「那确实很酷。」
Janson:「不过,这样就显得我很不成熟。」
Kent:「为什么?」
Janson:「因为我希望他能多陪陪我,哎。流泪.jpg」
“………………”
骆恺南笑容凝滞。
隔壁房间内,台灯光调到了最低档。
以前总在昏暗的环境中看书,眼睛近视了不说,还养成了坏习惯,时至今日也改不掉。
詹子延放下手机,继续看书,过了没多久,Kent发来回复:「你希望他怎么陪你?」
怎么陪?詹子延没往其他方面想,很单纯地回:「陪在我身边就好。」
消息刚发出去几秒,他就听见骆恺南的卧室门开了,紧接着,抱着被子和枕头的骆恺南出现在了他的房门前,酷酷地挑眉:“我能搬过来睡吗?”
詹子延连忙收起手机,让出半边位置:“能的。”
骆恺南二话不说铺好了床,却没躺下:“我一会儿过来,还没忙完。”
詹子延眼睛亮亮的:“嗯,不要紧,你先忙。”
骆恺南回到电脑前,很快,手机就来了新消息。
Janson:「刚说完,他就来陪我了,好像心有灵犀一样。呵呵.jpg」
Kent:「可能是上天听见了。以后有什么愿望,就要说出来。」
Janson:「上天不会实现我的愿望,是他实现了我的愿望。」
电脑屏幕暗了,骆恺南抬头就看见自己嘴角咧开的幅度有多夸张。
他没话找话:「上天为什么不会实现你的愿望?」
为什么?
詹子延看着这条信息,脑海里浮现出很多条理由。
最终,他选择了不痛不痒的那条:「如果上天能听到我的愿望,我怎么会时至今日才遇到他。」
Kent:「现在也不晚。」
哪里不晚呢?
詹子延轻轻叹气。
倘若骆恺南出现在他的14岁到24岁之间,他或许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性格。
可他们之间的年龄差,注定了骆恺南不会出现在这段时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件好事。骆恺南现在看到的,是他目前为止的一生中,最体面的形象:风华正茂的大学教授,外表整洁,学识渊博,有自己的房子与积蓄,受领导赏识,受学生敬仰。
若是再早个十几年相遇,骆恺南应当是看不上他的。
谁会喜欢住在地下室的脏老鼠,谁会喜欢寡言畏缩的小人物。
他不该遗憾,应该高兴,他们相遇在了今天,而非不堪的昨天,或是未知的明天。
两天的周末一晃而过。
出乎意料地,预想中的事都没有发生。
主卧的大床被两条被子一分为二,但到了实际睡觉的时候,骆恺南明目张胆地无视了边界线。
詹子延刚开始被拥住时紧张了许久,后来发现骆恺南并没有下一步的意图,也就放松地睡了。
并且安心地一觉睡到了天亮。
他从不知道,人的习惯可以改变得这么快。
坚持了数年的早起作息,短短两天内,就在骆恺南的怀抱中前功尽弃,甚至到了周一早上,闹钟响起时,向来敬业职守的詹教授,居然有点儿不想去上班。
由奢入俭难,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学生可以请假翘课,老师没法如此荒唐,身负责任的詹教授不得不从温暖的怀抱中溜出去——尚未完全脱身,就被一条胳膊捞了回去。
“再睡会儿。”骆恺南的嗓音本就低沉,再染上初醒时的闷哑,任谁都耳朵软。
詹子延怕他再多说一句,自己就抵挡不住诱惑,于是低头匆匆亲了他的脸颊,轻声说:“晚上再陪你睡。”
很单纯的字面意思。
说完便下床离开,骆恺南也没再拦他。
没法拦,不方便。
脸上的余温蔓延到了全身各处,对“晚上再陪你睡”这句话有着不同解读的骆恺南翻了个身,把脸埋入男朋友的枕头,深嗅男朋友留下的洗发水清香。
然后把手伸向下面,顶着男朋友刚躺过的、尚有余温的床单,闷声骂了句脏话。
回到学校,课程照常。
进教室时,骆恺南明显感觉到,许多学生对他投来了揶揄的目光。
他莫名其妙,没放心上,然而下了课,朱宵非要拉着他聊:“骆哥,你周五晚上是不是去音乐节了?”
骆恺南心里一沉:“什么?”
“还装呢,你和你对象被拍了,照片都传到学校论坛里去了,你没看见啊?”
这周末过得乐不思蜀,骆恺南当然没闲情去逛论坛,听朱宵说了之后,一回办公室就搜了帖子。
帖子位置还挺靠前,说明一直有人回复。
他点进去看了,其实就两张大屏幕的照片,一张是他的特写,旁边的詹子延戴着鸭舌帽,阴影挡住了大半张脸,再加上屏幕像素不佳,基本看不清脸。而且摄影师只拍了上半身,从衣服来看,性别也不能确定。
第二张则是他们躲在帽子后的接吻照,更加看不见脸了。
骆恺南松了口气。
也是,如果大家发现那是詹子延,周末就该打爆他俩的电话了。
这回太冲动了,差点儿暴露,他们俩才刚开始,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得慢慢来。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助教谈个恋爱也算不上稀奇,大家热议的原因,无非是觉得这种当众接吻的形式很浪漫。
熟料,这两张照片也被派人监督论坛的骆校长看见了。
骆恺南接到他爹久违的电话,立刻猜到了缘由,于是借故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办公楼下的小花园内,确保詹子延听不见。
“爸,我谈恋爱你也管?”
骆永昌倒不是介意这个,毕竟儿子都24了,又不是早恋,有个对象他们还挺高兴的,只是百思不解:“你都这么穷了,哪个姑娘愿意跟你好?遇上菩萨了?还是遇上扶贫办了?”
骆恺南:“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
骆永昌:“你就狂吧,是不是问谁借钱了?小吴?还是你那群玩游戏的朋友?不会是詹老师吧?问谁借都别问詹老师借啊我告诉你,人家存钱不容易。”
骆恺南嗅到了一丝内幕的气息,顺势套话:“为什么不能问他借?他不是挺有钱的吗,还买了房。”
骆永昌以为自家混小子真把主意打到了两袖清风的詹子延头上,气不打一处来:“你懂什么,詹老师不像你,从小衣食无忧的,我听章主任说,他家里情况复杂,以前吃过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你别去祸害人”
詹子延曾经苦过他已经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具体有多苦、因为什么而苦。
再问下去他爸估计会起疑,骆恺南只能就此打住,敷衍道:“行,不问他借。”
骆永昌却没打算放过他:“你说清楚,什么时候谈的对象?你不刚回国吗?别瞒着我啊,否则我问詹老师去。”
骆恺南模棱两可地回:“问他没用,是学校里的。”
没说哪个学校,高中也是学校,晋大也是学校。
骆永昌根据这句话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并迅速定位到了某个人身上:“是不是你高中那个女同学?记得你俩有段时间走得挺近的。”
骆恺南压根没印象:“哪个啊?”
“就坐你旁边的,你不是还为她揍了潘老师吗?”
“啊……孙绮啊。”骆恺南记起来了,“不是她。”
骆永昌提起这事,好气又好笑:“当初揍得轰轰烈烈,你要是真跟人家好上了、长长久久也就算了,也算是个男人,结果毕业就没联系了,还落一身恶名。你小子就是太冲动太张狂,这回谈个对象别再给我惹事生非……”
骆校长的喋喋不休模式一旦启动,没一刻钟插不上嘴。
骆恺南把手机搁在花园的石桌上,听鸟叫,听风声,就是不听爹。
詹子延伏案久了,抬头活动脖子,才发现骆恺南这通电话接得有点久,心里不放心,于是出门查看。
骆恺南百无聊赖地等着他爹啰嗦完,忽听上方传来一声“恺南”——
詹子延倚靠着二楼的护栏,探出头对他笑,明净晃眼。
不知哪儿来一阵巧风,吹拂十月金桂,卷上湛蓝天空。
骆恺南头一回恨自己没好好学语文,想不出美好辞藻形容这一刻、这一幕。
花园外,有学生踏着小径而来,低头躲过肆意生长的枝杈,抬头刚好看见这幅画面:
被喻为晋大康德、无欲无爱的詹教授,在阳光下融去了平日里的一身冰霜,对着一人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眷恋笑容。
骆恺南迅速挂断电话,采了两簇桂花,奔跑上楼,趁着香味正浓郁时,送到了心上人手里。
詹子延只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夸,就被拽入办公室,抵着门亲吻。
骆恺南的呼吸略微急促,鼻尖顶了他一下,让他仰头,然后舌尖轻扫过他嘴唇。
詹子延唇上一酥,心也跟着酥了,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花枝,挤出的些许汁液湿了手,又慌忙松开,再低头看时,花叶已经皱了。
“抱歉……”
“没事,还有很多,喜欢再送你。”骆恺南随手丢了花,牵起他的手,嘴唇贴上他的掌心,吮走那些清香的、甜蜜的汁液。
明明亲的是手,詹子延却觉得腿软,无所适从地呆站在原地,看着骆恺南亲完他的手,又来亲他的嘴。
吻里多了分桂花的芬芳。
浓郁,幽长,回味无穷。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花香钻入了他的唇缝,顶着他的齿列,然后就听到骆恺南低暗的声音:“子延……喜欢舌吻吗?”
喜欢吗?应该会喜欢的,但没试过的事情,怎么能确定呢?
严谨的詹教授用力吞咽,决定实话实说:“不……”
“知道”两个字没说出口,脑袋后的门板突然被人敲了两下,惊得他肩膀一抖。
骆恺南心有不甘地盯着他的嘴唇,毫无办法,只能松手。
谁让他说不喜欢。
“詹老师?”门外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女声。
詹子延一听就知道是哪位学生,立刻收拾好仪容仪表,揩去唇上花液,开门时已经恢复成了表情寡淡的詹教授:“什么事?”
门外的叶颖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骆恺南,神色有些紧张:“我……能和您单独聊聊吗?”
詹子延以为她遇到了学习上的困难,毫不犹豫道:“可以。”
骆恺南目送他带着叶颖慧去了隔壁的小会议室。
趁四下无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桂花的香气仍在唇间徘徊不散,勾人荡漾,可冷淡的男友却不愿继续了。
真难搞啊。
不过来日方长,有挑战才更有意思。
笔记本电脑响起了提示音,拽回了注意力,骆恺南点开之后,看见了吴迪的私聊:「骆哥,你真不得了,那张音乐节的帅照都传到高中班级群了,大家都问这是你吗。」
骆恺南没加高中群,也不想与大多数高中同学来往,回:「别理他们。」
吴迪:「别人我可以不理,但孙绮也来问你是不是回国了,她想请你吃顿饭。」
骆恺南犹豫了会儿,说:「让她加我吧。」
吴迪惊讶:「你想和她见面?不是我多嘴啊骆哥,万一詹老师知道了……」
「那就别让他知道。」
詹子延没必要知道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太冲动了,也太傻气了,很不利于塑造可靠男友的形象。
「我自己解决。」
隔壁会议室。
詹子延已经沉默了三秒,从叶颖慧问出“詹老师,音乐节上……骆助教亲的是您吗?”这个问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