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关系—— by冰块儿
冰块儿  发于:2023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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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子延穿着皮鞋,走路速度没他快,拖下去肯定会迟到,只好侧身坐上后座,稍稍抬腿,不让鞋碰着地面:“走吧。”
骆恺南回头:“你不抱着我吗?”
“不用,我不会掉下去……啊!”
骆恺南脚一蹬,自行车迅速起步加速,仿佛装上了跑车发动机,风呼啦一下就灌满了他的t恤。
詹子延从来没骑这么快过,感觉自己随时会被甩飞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骆恺南的衣服:“慢、慢点,太快了……”
骆恺南压根不理,骑得风驰电掣,一边吃风一边说:“你这自行车太笨重了,不适合通勤用,干嘛不换新的?这都二三十年前的款式了吧。”
詹子延没有回应,或许是风声太大,没有听清。
又或许……只是不想告诉他。
两三公里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骆恺南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拥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詹子延很可能是忌惮他了。
他对沈皓的报复,已经超出了他在詹子延眼中的“朋友”身份。
简而言之,就是过火了、逾矩了,形象变成了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激进分子。
可他暂时又不能为自己解释。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詹子延或许比别人多信任他一点儿,但似乎也没有太多。
此刻为时尚早,自行车棚内的车不多,骆恺南随便找了个空位停好,心里很烦,静不下来,但该做的还是得做,于是说:“你先去办公室吧,我去买早饭。”
詹子延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自知形象不佳,便递出了饭卡:“行,不用买太多。”
骆恺南接过,塞进兜里,转身朝食堂的方向走,拐过一个弯,确定詹子延看不见他了,绕了条校内小径,奔回了校门口,步入门卫室。
三分钟后,门卫笑着送他出来:“放心,一定帮你牢牢盯着,不告诉骆校。”
事情办妥了,骆恺南接着去食堂买了早饭,回到办公室,像往常一样,与詹子延各忙各的。
快到十点的时候,手机来了消息,他看了眼,抬头说:“我出去一趟。”
詹子延当他去买吃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骆恺南就拿了个手机,下楼走到校门口,门卫走过来,指向被拦在门外的男人:“你说的就是他吧?鼻青脸肿的那个。吵着要找詹教授,我给拦下了。”
骆恺南:“是,谢谢您了。”
预判准确,沈皓果然找上门了。
他遥遥喊了声:“喂。”
沈皓隔着铁拉门看见他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步:“怎么又是你!子延呢?”
骆恺南推开小门走出去:“有什么事和我谈就行了,昨天你公司里发生的事,与他没关系。”
沈皓脸色骤变,指着他鼻子:“果然是你!你这、你这……”
应该是想骂脏话,但又不敢骂,身上的伤还疼着呢。
骆恺南朝学校对面的咖啡店抬了抬下巴:“去那儿吧。”
工作日上午的咖啡店内,多是来自习的晋大学生,俩人找了个靠角落的隐蔽位置,点了两杯最便宜的咖啡。
沈皓本能地挪远椅子,开门见山道:“我保证不去找子延了,你能不能让昨天那疯子去我公司说清楚,别造谣了?顺便把你那个恶心的小程序卸了。”
骆恺南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造什么谣了?不都是你亲口承认的么,只是换个人揭发而已。”
难办就难办在这点。
如果是詹子延亲自去揭发,沈皓还能直接找詹子延说情,可昨天去公司大吵大闹的男人他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只能来恳求骆恺南。
沈皓下巴上仍贴着纱布,每次开口说话时牵动肌肉,都疼得皱眉,即便如此,依然不得不说:“哥们儿,你到底要什么?假如你要詹子延,我已经给你了,我不抢了。”
“给我?”骆恺南嗤笑,一脚踩上他的皮鞋,重重碾压,“用得着你给?”
沈皓感觉自己的脚趾正在变形,不断抽气:“疼疼疼……我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骆恺南松开脚,本打算提出最后的条件,让这人彻底消失在詹子延的生活里,却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发问:“你有他以前的照片吗?读大学时候的。”
沈皓一听,以为有戏,连忙翻看手机相册,可找了半天,才发现这些年他与詹子延,连一张合影也没有。
“就一张毕业照……”
骆恺南夺过手机:“他在哪儿?”
“左上角那个。”
骆恺南很快看见了,左上角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平心而论,的确没现在好看。
照片上的詹子延穿着毕业服,看颜色应该是硕士毕业的时候。他站在班级最后排的最左边,脸颊瘦得凹陷进去,眼睛里毫无神采,微微耷拉着眼皮,似乎很累,勉强勾起一个笑容,让人觉着他似乎不是真的高兴,与其他丢帽子、比爱心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他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瘦?”骆恺南问。
沈皓只能给出笼统的回答:“压力大嘛,他又要考博又要赚钱买房。”
骆恺南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思考了片刻这其中的逻辑,疑窦顿生:“他做什么兼职?毕业就能买房了?”
沈皓:“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打工,也不住学校,总是找不到他人,你说这恋爱谈得有什么意思?换你也忍不了吧。”
骆恺南没理会他的狡辩:“相处七年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你管这叫‘恋爱’?”
“嗐,兄弟,你还年轻,有些事呢,别深究,装糊涂就行。”沈皓大着胆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他一学哲学的文科生,哪儿来什么途径赚大钱呀?你想,他喜欢男人,来者不拒,还特意搬出学校住在外面,每天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想想就懂了吧?”
骆恺南愣了半拍,然后听明白了。
沈皓在暗示一些下三滥的东西。
“所以啊,你跟他玩玩儿就行,别认真,不值得。”
沈皓没注意到桌子底下骤然暴起青筋的拳头,继续说着,但是有人注意到了——
两三米外,另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名女生,从他们进来起就紧盯着,发现气氛不对劲,立刻打开手机发消息:
「詹老师,我在校门口的轻蓝咖啡店看到骆助教和一个男人,他们好像吵起来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发完消息,叶颖慧抬头继续观察,发现骆恺南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你知道我们怎么开始谈的吗?”沈皓眼睛也肿,眯成平时的一半大小,视野受限,看不清对面人的神色,仍自作聪明地抖出詹子延的“黑历史”,“我就夸了他一句,他就脱光衣服要和我上床了,正常人哪儿有这么随便的?肯定是和男人睡多了,习以为常了。”
“你瞧他,刚和我分手,就和你同居了,很容易得手吧?别不信我。你跟他上床一定记得戴套,谁知道他有没有性病……你看,我也算给了你忠告,哥们儿,是不是能放我一马?”
骆恺南平放在腿上的拳头握得太紧,以至于开始颤抖。
詹子延这七年,就是这么被他视作家人的男友看待的。
甚至为沈皓的回心转意感到高兴。
「他甩了我,出去兜兜转转一圈,现在又回来找我,是不是说明,其实我还挺好的?挺被人惦记的?我想了想……有点高兴。」
仿佛一个在无垠沙漠中行走的干渴旅人,发现一捧水都开心。
殊不知,这只是别人的一泡尿。
骆恺南忍了又忍,不断警告自己,不能再动手了,詹子延已经开始戒备了。
但他终究没能忍住。
当着店员、学生和其他所有客人的面,狠狠一拳砸了过去。

周围响起尖叫,有人退后,有人劝解,有人拉架。
骆恺南统统不顾,攥着沈皓的衣领,一拳拳落下去,很快揍红了眼,手关节也染了血,扬起胳膊用力挥开身后拉架的人:“别碍事!”
谁知对方是个女生,被他这么一甩,重心不稳,仰面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惊慌的尖叫。
骆恺南闻声迅速回头,想伸手扶住她,然而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了——
从办公室急奔过来的詹子延喘着粗气,眼镜歪斜,身形尚未站稳,整个人摇摇欲坠,目光却定如磐石,沉而稳地压住了他:“恺南,住手。”
骆恺南想说自己有分寸,但周围人投来的惊恐视线,令他失去了开口的底气。
在公共场合动手,已经称不上有分寸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松开手。
满脸鼻血的沈皓瘫软在地,双腿拼命蹬地后退,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詹子延扶叶颖慧站直了,在满店的寂静中,镇定地走过去。
骆恺南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詹子延的视线始终锁着他,表情严肃得仿佛已经认定他是个极端暴力分子。
该怎么解释?没法解释。
不想说出沈皓的那些话,脏了詹子延的耳朵。
更不想在此刻表明心意,时间、场合都不合适。
他只能倨傲而僵硬地扛住所有人的目光,一如往昔,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詹子延估计会责骂他,或者拽他离开,毕竟这回所有旁观者都看得明明白白,是谁先动的手,是谁当众打架,形势对他非常不利。
然而,詹子延却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地经过了他。
仿佛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骆恺南心头一慌,抓住了那条细胳膊:“抱歉,我不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詹子延没有回头,却抬起了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了,我来处理。”
紧接着,又对地上的人说:“沈皓,我带你去医院,这次我放过你,但如果你再追到我学校来,骚扰我和我的助教,我真的会报警。”
骆恺南怔愣。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詹子延会再一次,坚定地挡在他面前。
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詹子延说完这话之后,周围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似乎把他当成了受害者,甚至对刚才误解他的行为流露出些许愧疚。
尽管詹教授平日里在学生眼中严厉、高冷、略微古板,但正因如此,他的话是最公正的,形象也是最正直的。
每节课都点名、考试从不放水、该给59分绝不给及格的詹教授,居然没批评这个打人的助教,那一定是地上挨揍的那个有问题。
“恺南,帮我一把。”詹子延一个人架不起沈皓,只好请求援助。
骆恺南胸腔中一股热血上涌,立刻上前搭了把手:“别沾到血。”
詹子延轻声责备:“还不是你打出来的,以后不要这样了,起码别在这种地方打架,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别人不知道。”
“嗯。”
骆恺南听明白了,詹子延心里其实不赞同他的行为。
但詹子延相信他,不想让别人责怪他,所以袒护他。
两个人力气大,架起沈皓之后,一同将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医生给他止了鼻血,接着把他的脸包扎成了木乃伊,只剩嘴和眼睛露在外头,比来之前更惨了。
沈皓还想讹一笔医药费,詹子延晃了晃手机上他的电子医保卡:“已经替你刷完了。”
相处七年,这点儿信息还是知道的。
碍于骆恺南的淫威,沈皓敢怒不敢言,鼻孔张得巨大,重重哼气。
检查完受伤部位后,只有皮肉伤的沈皓再次被送上了出租车。
骆恺南压低身子,探入车内,低声警告:“这回是他救了你,别想报警或者报复他,他家门口有监控,谁先上门骚扰擅闯私宅的,一清二楚。你再敢出现在他面前,我不会让你像这次这么好过,知道了吗?”
骆恺南拍了拍他的肩,把沈皓吓得够呛,眼神像看一个穷凶极恶的疯子:“知、知道了……”
出租车驶远了,詹子延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避免他来报复你而已,比如到学校散播你们交往的事儿。”
“他不会的。”
“这么肯定?”
“嗯,只要他还想结婚成家,就不可能主动去散播这事儿。而且,我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把我逼急了,对他也没好处。”
骆恺南抬手,弹了他的额头:“你也会威胁别人?刮目相看了,詹教授。”
詹子延无奈地拉下他的手:“那是逼不得已的情况,这次你也有不对,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在公共场合动手,还差点伤了叶颖慧。”
骆恺南也挺抱歉的:“我去和她道个歉,但你要知道,我平时不这样。”
“我知道,所以他干什么了,惹你发这么大火?”
“你不用知道。”
“恺南。”詹子延有些无力,“不管他说得多难听,我能承受住的,我想知道真相,就当作给这七年画个句号吧。”
“你能承受住,和我不想让你承受,是两码事。”骆恺南抓住他胳膊,往学校方向拽,“在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刻,你们的关系已经划上句号了。我和他之间的对话,没义务告诉你。走吧,再不吃午饭,食堂要没菜了。”
话题切换之快,令詹子延哭笑不得:“回去你肯定吃不成午饭,得写检讨,那么多学生看见了,这事瞒不住,你先去找章主任,他或许能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对骆校长说说情。”
“知道了,你先去吃,多吃点。”
那张毕业照中削瘦的身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一点儿也不相信沈皓的话。
詹子延会忍让、会顺从,有些得过且过,但绝对不会将自己作践到那种地步。
他有点想问詹子延曾经在哪儿兼职,詹子延却先注意到了他手关节处的擦伤,立即焦急地捧起他的手:“我以为是沈皓的血,怎么你也受伤了?快回医院包扎吧。”
“没事,揍得太用力,擦红了而已。”骆恺南没收回手,演技拙劣地嘶了声,“有点疼,你办公室有创可贴吗?给我贴吧。”
“有的,那我们赶快回去。”詹子延担心地握着他的手腕,以免伤口不小心碰擦到裤子。
骆恺南就这么被他牵着,穿过马路,穿过人群,一路走回学校。
忽然就什么也不想问了。
过去如何,都是过去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走进詹子延的未来。

咖啡店的事果然没能瞒住。
在场的学生拍了照片和视频,传到了网上,当天下午,学校论坛上就炸开了锅。
骆恺南揍人的动作行云流水,狠劲十足,视觉冲击相当刺激,居然得到了不少人的夸赞。
不过比起这位新来的助教,学生们更惊奇的是,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某位教授居然也牵涉其中。
1L:「我承认这个助教有几分姿色,但想得到我们詹教授还是嫩了点。」
2L:「你的詹教授都挡在人家面前了,这还不叫爱?」
3L:「那是他有师德!」
4L:「每个月出月考卷叫有师德?选修课挂科率高达30%叫有师德?这叫没人性!」
5L:「自己菜别怪老师,詹教授对学生挺好的,现在有几个导师还会逐字逐句给你改论文、每周找时间和你谈心啊?」
6L:「我没说他不好,但他能不能别这么严格啊!连随堂笔记都要查,当我们还是高中生吗?这么闲不如找个对象……」
7L:「找对象不就人设崩塌了?人家可是晋大康德好不啦。」
詹子延不看学校论坛,自然也不知道这些议论。
但骆恺南看,并且知道骆老头也让人盯着,以防校内发生重大矛盾,可以及时止损。
所以当他发现那些带照片视频的帖子统统消失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日理万机的骆校长提前结束了其他学校的访问,匆匆赶回晋大,亲自逮住儿子,抓去了校长办公室。
詹子延偏偏上午有课,没法跟着一块儿去,只能心神不宁地边授课边等待。
下了课,朱宵跑过来对他说假期快乐,他愣了愣,才想起来,明天开始就是十一假期了。
日子过昏头了。
朱宵活泼外向,送祝福也正常,让他没想到的是,叶颖慧也走上讲台,对他小声说了句:“詹老师……国庆快乐。”
这些学生都念着他,他却只念着骆恺南,未免太不公平。
于是詹子延也对她笑了笑:“国庆快乐。”
叶颖慧脸一红,抓紧背包带子,又问了句:“詹老师,昨天那男的……有再来骚扰您吗?”
“没,昨天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叶颖慧摇头:“没事的,骆助教对我道过歉了,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而且……那男的骚扰您,本来就该打。”
小姑娘语气义愤填膺的,令詹子延不禁开始怀疑,骆恺南的影响力有这么大吗?怎么连文文静静的叶颖慧都开始支持使用武力了?
“我不要紧,以后遇到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警察处理吧。”他稍稍纠正了下小姑娘的思想,也想让她多开口交流,于是状似不经意地唠起了家常,“国庆有什么旅游计划吗?”
叶颖慧腼腆道:“肯定到处都是人,就不凑热闹了,我回家一趟……就是不知道爸妈欢不欢迎我。”
詹子延闻言,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下:“为什么不欢迎?”
叶颖慧:“之前和您说过的,他们不赞成我读这个专业,想让我转专业或者找工作去。”
詹子延记起来了,刚开学的时候,他们聊过这件事。都过去一个月了,居然还没接受,看来叶颖慧的父母对此怨气颇大。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别人,距离他意外出柜那天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他父母也没接受他。
“需要我帮助吗?”詹子延问。
叶颖慧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麻烦您了,我这次国庆回家,再和他们好好谈谈,或许能说服他们。”
“好,有事随时联系。”
小姑娘背着书包走了,詹子延在教室继续等了会儿,依然没等来挂念的人,只好先去食堂吃午饭——骆恺南离开前叮嘱了他,自己不回来也得按时吃饭。
是对养胖他这件事有什么执念吗?还是说……他的身材已经差到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詹子延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今天特意多打了两个菜,还让阿姨加了一两米饭。
找空位时,他遇到了高旭,也是独自一人,便招呼他一块儿坐。
高旭看见他满满当当的餐盘,惊讶道:“小詹,你胃口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詹子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高旭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是不是管教骆恺南太辛苦了?我就知道那小子不省心,昨天打架的视频我也看见了,你没必要为他遮掩,就算他是校长儿子,打人也该受到惩罚。”
詹子延解释:“不是遮掩,恺南真的在帮我,那人我认识,之前总骚扰我,还跑到我家来,幸好恺南在……”
“等等。”高旭抓住了重点,“他怎么会在你家?”
“……”糟糕,不小心说漏了嘴。
詹子延抿了抿唇,如实相告:“他交不起房租了,在我家借住几个月,这学期结束就搬走。”
高旭立马急了:“你是真单纯啊,小詹,他说住你就让他住?万一他之后不肯搬走,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挺好的,他巴不得骆恺南能长住。
这些话没法说,詹子延若无其事地吃了口菜:“不会的,他很守信。”
高旭却十分焦心:“你还是找个理由赶紧让他搬出去吧,比如说房子要出租啦,或者女朋友要住进来啦,不能让他一直住你那儿,忘了我说过什么吗?他脾气很差,爱打架!老师也揍过!你昨天亲眼目睹了现场,还不信吗?”
詹子延:“他揍人肯定是有原因的,不会无缘无故就动手。”
高旭看他的表情就像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傻子,而自己则是救人于苦海的佛祖,一想到詹子延接下来的假期要与骆恺南独处七天,怎么也放不下心。
昨天那个视频里,詹子延挡在骆恺南身前,就像是天鹅在保护猎鹰。
詹子延再沉着冷静,也无法改变他自身战斗力不强的事实。而他背后的骆恺南,盯着他背影时的眼神,充满侵略性。
那小子一定想对詹子延做什么。高旭非常确信。
保不齐接下来挨揍的就是詹子延了。
但凡有点儿良知的,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高旭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灵光乍现,想出了一条权宜之计:
“对了,小詹,我和我老婆、还有其他学校的几位老师,打算假期去海边露营两天,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詹子延诧异抬头:“我吗?可我没装备……”
“没事儿,露营地都能租。你来晋大几年了,还没跟我们一起出去玩过呢,带你多认识些人,怎么样?别老闷在办公室里,咱们又不按上班时长算工资。”
詹子延略显迟疑:“那我想想吧。”
“最迟明天给我答复啊,咱们后天就出发了。”
“嗯,行。”
去露营啊……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骆恺南愿不愿意去,回家问问吧,要是能一块儿就好了。

傍晚六点,骆恺南才回到
南南听见开门声,立刻从猫架上一跃而下,百米冲刺过去,在它哥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就地打了个滚儿,四脚朝天地扭动着肉嘟嘟的肚皮,撒娇不停。
骆恺南平时会蹲下摸它,直到它腻了才离开,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敷衍,摸了两下就换鞋进了厨房。
小猫咪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所以爱会消失的是吗?
詹子延正在炒青菜,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没听见开门声。
骆恺南走进去,看见他身后围裙的系带快散了,便走过去,解开了系带。
詹子延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他,松了口气,问:“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你爸说什么了?”
骆恺南的手指勾绕着细细的带子,没急着系上:“还是那些陈词滥调。”
“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爸带着我去找沈皓道歉,我去了趟他们公司,发现沈皓自己承受不住同事的议论,主动离职了。我顺便帮他们删除了程序,提高了系统安全性,他们老总还想招我当程序员。”
詹子延轻轻笑了:“这么厉害?”
骆恺南低下头,鼻尖几乎抵着他耳朵:“你还挺偏心我的。”
詹子延有点痒,但并不想躲:“什么意思?”
骆恺南缓缓系上围裙带子:“无论沈皓发生了什么,你只关心我,不是吗?”
詹子延微愣,紧接着意识到,好像真的是这样。
沈皓上门骚扰后挨打,他只关心骆恺南会不会惹上麻烦。
沈皓来学校找茬后又挨打,他只关心骆恺南会不会被别人误会。
现在沈皓丢了工作,他只在意骆恺南被人夸了。
已经不止是偏心了,更像是……心里眼里,只有骆恺南。
一阵突如其来的悸动震得心脏轻颤。
他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愿细想,即便想明白,也不会有结果。
骆恺南见他走神,手上稍稍使劲,抽紧了带子,将他绑在身前。
细带勒住了纤瘦的腰身,应当在衣服底下的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印痕。
詹子延发出一声很轻的低哼,修眉微颦。
骆恺南松了力道,喉咙有些干,脑子有些乱。
骆永昌的怒音犹在颅内回响。
“这回要不是詹老师出面保你,你该怎么对其他人解释?别人会信你吗?啊?”
“不信就不信,我何必解释?”
“你总是这样!高中那会儿也是,爸信你打老师是有原因的,可别人不信,有什么用?到现在别人还怀疑是我动用关系,让学校开除了潘老师,你就不能对同学说清楚吗?”
“说了也没用,他们一样会觉得是你干的,编了条借口而已,还牵扯别人,更麻烦。就像即使我竞赛得第一,同学也会觉得是你贿赂了评委老师。”
“恺南……你不能再这么自我下去了,爸这次狠心把你赶出家门,就是想挫一挫你的傲气,好让你知道,离了家独自打拼,没你想的那么容易,需要跟别人处好关系,也需要世故圆滑……”
谁不懂这些呢?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骆恺南手指翻动,系了个不松不紧的结。
可当别人已经先入为主地抱有恶意和嫉妒时,怎么圆滑都是没用的。
不如用实绩让那些人统统闭嘴。
“恺南?”詹子延轻唤了声,不清楚他为什么系完了结,仍站在自己身后。
骆恺南拨了拨自己系的蝴蝶结,像是亲手打包了一件礼物,接着说:“我假期七天要在家赶游戏进度。”
“哦……好啊。”詹子延懵懂地回了句。
骆恺南:“我的意思是,我没法陪你出去逛了。”
“啊?”詹子延觉得这句话的气氛很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直到低头看见自己的围裙,才反应过来——骆恺南帮他系围裙,还提前告知不能陪他过假期,怎么听怎么像……夫妻一样。
还是特别恩爱的那种。
“没事,你没搬来之前我也是一个人过。”詹子延极力矫正这暧昧的氛围,“哦,对了,高老师今天请我去海边露营两天,正好,那我就去吧。本来担心南南没人照顾,既然你在家,我就放心了。”
骆恺南记得高旭,虽然对自己有偏见,但对詹子延挺关心的,于是说:“嗯,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南南的。”
气氛好像更不对劲了。
詹子延心想,怎么跟托付孩子似的?
毛孩子南南聪明得很,当天早上看见詹子延背着个比平时大一倍的包出去,就猜到他今晚或许不回来了,贴着他的裤腿使劲蹭,仿佛在挽留哀求,差点儿让詹子延心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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