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年,王渊,都是顾熠靠《山花》拿影帝那年的竞争对手,这两人早年都拿过云星奖影帝,只不过名气不如严锡泽这种一直长红的大。
顾熠粗略一数,加上他的话,《亡国之君》剧组大概有六位云星奖影帝,目前还在役的影帝里,就有一半以上在《亡国之君》剧组里。
就像搞批发一样。
身处他们之中,顾熠有种自己还是个新人的感觉,却在不知不觉间把战斗力提升到了100%。
《亡国之君》是一个末代王朝最后十年的缩影,年轻的帝王仍有扳回一城的野心,可惜大势已去,整个帝国如同一颗被蛀空的树,再没有回复辉煌的可能。
顾熠就这样在《亡国之君》剧组住了下来,他依旧是一个助理的配置,剧组其他演员和他差不多,进组后先试妆试造型,西北早晚温差大,古装戏服又厚,白天穿着戏服,顾熠经常热到冒汗。
严锡泽的房间在顾熠隔壁,他有空就来找顾熠串门,或者带顾熠认识认识其他演员,顾熠发现,聂树生找的都是实力足够强、私底下却很好打交道的那类演员。
进《亡国之君》剧组后,演员们最常做的事就是聚在一起讲戏。
顾熠进组前,几段和他无关的戏已经开始拍摄了,他进组之后,聂树生也没有让他立刻开拍,而是先旁观一下其他演员的戏份。
顾熠先看的是杜讷言和王渊的对戏。
杜讷言在电影里扮演的是权势正盛的大太监,王渊则是文臣之首的首辅。
太监并非都是奸贼,而文官也未必都忧国忧民。
聂树生宣布开拍前,杜讷言还在平平无奇地读着他的剧本,然而拍摄一开始,他刚站到镜头前,那副老谋深算又自带阴气的模样便立刻呈现了出来。
杜讷言平时不爱说话,卸完妆之后,他就是个站在人堆里也难找的小老头,但这会儿,穿上大太监独有的袍服,谁和他眼神对视一下,也能感受到这个角色带来的庞大压力。
什么叫演技?这就是了。
然而,和杜讷言扮演的大太监顾芳相比,王渊扮演的首辅明仲气场完全不输,太监和文臣相互掣肘,明仲虽不似顾芳那般气场锋锐,却在不动声色间将顾芳的气势接了,他深谙软刀子磨人的道理,言语之间对顾芳多有相让,可仔细去看明仲的姿态,他行动上并没有表露出低顾芳一头的意思。
“老狐狸!”明仲走后,顾芳目光阴沉,吩咐手下,“天子今日做了什么,你给我细细道来。”
明仲和顾芳这场戏,只是二人在奉天殿前一场短暂的交锋罢了,杜讷言和王渊的演绎看似平淡,却演出了刀光剑影。
“有没有被震撼到。”严锡泽拍了拍顾熠的肩膀,问道。
顾熠老实地点了点头:“你怎么也在看?”
“聂导说我琢磨角色有些问题,让我看看其他人的表演找找灵感。”
顾熠朝聂树生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导演正对着杜讷言和王渊两人比划,好像对两人的这段表演还不满意。
顾熠默默叹了口气:“怎么才能达到聂导的要求?”
“先演着呗,再自己找感觉。”严锡泽道,“这种事急不来,越急越会给自己压力。”
顾熠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拍《一枚信笺》那时候,对表演一无所知,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在《亡国之君》剧组,他最好能摒弃自己以往掌握的拍摄经验,以最沉浸的状态投入到角色当中去。
客观来说,旁观的这几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王渊、杜讷言和傅年都是经验丰富的演员,哪怕是那些没有太多爆发力的镜头,他们也能以最贴合角色的状态演绎出来。
顾熠记笔记记到手酸。
事实上,接下《亡国之君》剧本后,顾熠很清楚,魏晟这位帝王恐怕会是他演员生涯里最难演的角色,所以他提前做了很多准备。
但进组之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准备根本不够。
不过,他询问过聂树生,和编剧、其他演员都有交流,对这个角色的理解比一开始要深入很多。
角色既然已经接下,他也没有畏惧的必要,一门心思往前冲就是了。
顾熠没有想过去碾压谁,去超过谁,只是想把角色演好而已。
当然,因为他周围都是最出色的演员,如果魏晟这个角色的表现力比明仲、顾芳差太多,那么电影画面必然会很不和谐。
因此顾熠不仅要接住他们的戏,还要演出魏晟这位帝王的特质。
毕竟,他才是那位亡国之君。
“各就各位,各小组注意,演员们也注意左右。”
聂树生声音不高,但只要他发了话,演员们就没有不听的,每位演员都在对应的位置站好,等待着这场拍摄开始。
这是一场大朝会,也是魏晟在电影中的首次亮相。
一众演员也想通过这场戏衡量顾熠这位主演的分量。
魏晟这个角色找顾熠来演,其他演员并不意外,放眼整个演艺圈,能驾驭好年轻帝王角色的演员恐怕只有顾熠一个。
但人合适,不代表顾熠一定能撑起魏晟这个角色。
和《亡国之君》题材接近的电影很少,电视剧倒有几部,其中最经典的那几部,还是帝王中年威势最炽时和臣子的交锋。
中年演员们是互相接得住戏的,就算其中有年轻角色,年轻演员占据的戏份也相对偏少,并不会影响剧集整体的节奏。
“拍摄开始。”
聂树生声音传开后,原先喧嚷的大殿顿时一片安静,臣子们守在殿中,不久后,一道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殿中。
他步伐不快不慢,身姿不似先帝那般臃肿,却也不似先帝急躁,就连步伐也带着一份焦躁之感。
当先帝暴躁易怒动辄抄家时,大臣们心中并不畏惧,可新帝这么轻飘飘地走着,却叫人无端地心里一突。
聂树生没有喊停,其他演员便明白,顾熠这出场过了聂树生这一关。
朝会开始后,大臣们便各自汇报,朝廷之祸有三,一为天灾,二为北方叛乱,三为国库空虚,前朝天子们骄奢淫逸,将国初的基业挥霍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个烂摊子给魏晟。
“只要派出袁大将军,那北方蛮子必被扫清,让陛下再无后顾之忧。”
“袁鼎和只知纸上谈兵,陛下,万万不可啊。”
顾芳属意派袁鼎和,他却非明仲心目中的人选。
这一场戏里,朝臣们面前骄横不可一世的顾芳俨然成为了天子最谦卑的奴仆,而老谋深算的明仲,此刻也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在历史上,顾芳的名声虽然差,可他绕不开的是一个贪字,加上他身为太监目光短浅,的确耽误了不少事,可首辅明仲却是入了奸臣传的。
然而此刻,顾熠站在魏晟的角度,却觉得顾芳像忠仆,虽有私心,却是向着他这个主子的,而明仲的忧国忧民也不似作假。
观众有观众的角度,他们熟知历史,对历史人物能做到客观评判,可身处其中的角色却并不清楚历史的走向。
杜讷言和王渊的表演给了顾熠强烈的沉浸感。
在真实的历史上,魏晟并不是一位名声很差的帝王,虽然他是亡国之君,对魏晟最多的评价,是他生错了年代,生得再早些,他就算不能创造一番伟业,守成是没有问题的。
待顾芳和明仲二人交锋过后,龙椅上的魏晟问道:“派袁鼎和为将,派哪里的兵?南兵狡诈,北兵怠惰,谁能助朕平叛?”
镜头之中,魏晟初问时还带着一丝玩笑的语气,问到第二遍时,他语气里已经没有了耐心。
首辅明仲正欲说什么,双眸却在此刻与天子对上。
魏晟眼中笑意全无,见惯了先帝浑浊的视线,和新帝对上时,明仲只觉自己心中所想已被尽数看透。
新帝的平静甚至让他感觉到畏惧。
而作为演员,在王渊看来,顾熠的演绎并没有让他觉得出戏,他和杜讷言对戏时是什么感受,和顾熠对戏时就是什么感受。
如果说《亡国之君》的拍摄节奏是一条水平线,那么顾熠所展现出的表演至少在水平线以上。
他的气场能不被其他演员所淹没,能成为朝会的控制者,就足以说明顾熠的厉害之处了。
第192章 192 拍摄ing
大朝会这场戏,顾熠看似拍得很平,但这场戏结束的瞬间,他却深呼了一口气。
平淡并不代表好拍,因为这类戏份更考验演员的功底,相比情绪爆发激烈的戏份,如何处理这类戏反而更为难一些。
好在聂树生没有要求重拍,顾熠这场戏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他压力确实不小,在这场戏里,和他对戏的都是他的前辈,他有和杜讷言互动的戏份,有和王渊傅年互动的戏份,顾熠曾和他们一起竞争过云星奖影帝,《山花》让顾熠赢了一局,那至少他需要证明,他这个奖项是堂堂正正拿到手的。
顾熠自己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但这场戏拍完后,他和《亡国之君》剧组其他演员之间的隔阂好像突然消失了。
虽然严锡泽把他介绍给了其他演员,大家待顾熠也足够和气,但却免不了前辈对于后辈的那份审视感。
哪怕顾熠是年轻演员中的佼佼者,但在没有亲眼见识他的表演之前,其他演员对待他的态度很谨慎。
演员是要靠本事说话的,哪怕顾熠只拍了朝会这场戏,可他却将魏晟这个角色的性格摸清了,就算和杜讷言王渊对戏,在那两个性格鲜明的角色面前,魏晟依然很有存在感。
之前顾熠和其他演员合作的时候,总有人爱确认他是不是爱豆出身,但在《亡国之君》剧组没人问。
毕竟演员的出身和演技无关,只要顾熠展现出能打动人的表演,他就值得尊重。
这场戏以后,杜讷言王渊他们待顾熠明显亲近了许多,聚在一起讨论剧本的时候,顾熠发言的机会明显多了起来,甚至可以说,其他演员在他对人物构建的基础上进行演绎———作为配角,演得过了就有喧宾夺主之嫌。
顾熠又不是那种烂得不忍直视,谁和他演都像在抢戏的演员。
“压力有没有小点?”严锡泽问他。
顾熠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有。”
倒不是说《亡国之君》剧组的氛围有多糟糕,的确,因为剧组平均年龄过大的缘故,《亡国之君》剧组远不如《偶像之死》剧组活泼,但演员们之间相处的氛围很不错,大家都有责任心,都想把这部戏拍好。
问题在于,之前其他演员对顾熠没有足够的信心,可现在,大家对他信心太足,让他觉得自己承担了太多人的期盼。
压力就慢慢大起来了。
“演这种大戏,难免的。”严锡泽啃了一个苹果,“咱俩后面有场戏,回头商量一下,演好点。”
“嗯,我知道。”
“吃不吃苹果,我给你洗一个?”
离影视基地不远有个苹果园,果园里出产的苹果比S市能买到的苹果好吃得多,咬一口很脆,《亡国之君》的演员们在娱乐圈里名气很大,可拍摄过程中,大家的生活水准都很一般。
唯一的好处是,果园里有什么,他们就能吃上什么,苹果好吃,杏子也好吃,顾熠虽然拍戏压力大,可和一群中老年人在一块,生活规律,吃饭健康,皮肤都变好了不少。
严锡泽常来找顾熠的原因是,他在其他剧组里算前辈级的演员,可到了《亡国之君》剧组,他也只是后辈。
人不管到了多大年纪,都不是很爱和长辈待在一块,严锡泽宁愿和顾熠一起唠唠嗑,聊聊娱乐圈里的八卦。
两人也经常给彼此讲戏。
通常来说,两人去找导演聂树生也在一块———朝会那场戏里,顾熠的表演没有被聂树生点出问题,但后面有好几场戏,他的演绎都不能让聂树生满意,他为此找过聂树生好几回。
聂树生其实很会讲戏,但他喜欢演员自己去捕捉灵感,他认为这样的表演才更显自然,所以顾熠得NG五次以上,他确定顾熠对角色没吃透,他才会出声指点。
每个导演的风格不一样,顾熠也只能自己去适应。
拍《山花》的时候,唐懋非常龟毛,让顾熠一遍遍来,而聂树生给顾熠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旁观者,顾熠演,他静静看,不动声色,让顾熠自己去发现表演里的不足。
放在网络游戏里,聂树生绝对也是Boss级别的。
《亡国之君》顾熠拍摄的戏份始于朝会,而整个剧本也是围绕朝会展开的,三大祸患,叛乱、天灾、蛀虫,电影的故事线很长,却要浓缩在短短两个多小时的剧本里。
电影的剧本可以说是精而简,三条故事线,每一条都尽量讲述得详尽。
平叛一事,魏晟首露锋芒,顾芳和明仲两人的荐选他都没应,他选择了出身平民却颇有才能的吴烈。
魏晟所想的是,朝廷党争激烈,他便选一个两派都不属的人物,吴烈虽是南人却成长于北方,性子豪爽,又擅练兵,送去平叛正合适。
吴烈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初至北方便打了一场胜仗。
但魏晟并不清楚,眼下的朝廷已经四分五裂,官员搜刮成性,律法松弛,军纪涣散,顾芳和明仲为了私利争斗不断,甚至为了私利而耽误了朝廷的大事。
平叛一事看似是最急的外患,但对目前的王朝而言,反倒没有想象中那般紧迫,内忧不断,才让北方的叛乱愈演愈烈,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顾芳和明仲的争斗最终让北方战事失利,袁鼎和战死,朝廷大军一败涂地,叛军一路南下到达中原腹地。
这场戏是顾熠和杜讷言、王渊的对手戏。
拍这场戏之前,聂树生依旧什么都不讲,只让顾熠自己体会。
《亡国之君》剧本里,魏晟这位末代帝王一直表现得很稳,这场戏里,他第一次露出了獠牙。
大朝会在奉天殿里拍,这场戏则在天子寝殿。
顾芳、明仲二人入内时,天色很暗,本就略显逼仄的寝殿更为昏暗,魏晟登基时意气风发,眼下已被内忧外患折腾得颇为疲惫。
“明卿家,你任官多久了?”
魏晟嗓子不复白日的清朗,显出一份沙哑来。
“回陛下,臣是天佑元年的进士,任官三十一载。”
“你可知吴烈是哪一年任的官?吴烈为官二十年,家中老父老母要他奉养,还有未成婚的儿女。”
天子问话时,顾芳和明仲都把呼吸声压到最低,仿佛此刻殿中只有天子一人。
魏晟的呼吸声的确很重,因为此刻,他已经压抑不住心中怒火,看向顾芳明仲二人时,他眼底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朕送他去北方,是让他平叛的,不是叫他去送死的!”盛怒之下,魏晟手一用力,将桌上摆设砸了个稀烂。
“你明仲是活够了,朕的臣民还没活够,你,无耻之尤,置朕于不忠不义!这天下生灵涂炭,是朕之过,也是你之过!”
镜头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模糊的魏晟的脸,此刻却越来越清晰,他的愤怒有如实体化,火焰一般烧在顾芳和明仲的身上,也让和顾熠对戏的演员切身感受到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魏晟的愤怒让他在最快时间内做出了判断,解了明仲的职,但中原之危并未缓解。
各地天灾不断,各府县都在求援,国库空虚,官僚权贵却都趴在这棵枯木上吸血。
魏晟接下来对准的,就是这批官员权贵。
然而大厦之将倾并非一朝一日的累积,而是日复一日。
无论叛军到了何处,也无论各地百姓被灾祸折腾得流离失所姓名难存,官员权贵们或许会表现出愤怒,可也就仅此而已,但朝廷要他们出粮出钱救灾,要他们把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那才真正动了他们的利益。
这也是魏晟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朝堂戏的前半,顾熠和杜讷言、王渊几位演员的合作更多,而后半部分,则是和严锡泽、傅年他们的合作更多。
《亡国之君》剧组的演员各有各的表演风格,但有一点是相似的———他们的戏都不好接。
听到顾熠这话,严锡泽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戏很好接?”
顾熠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严锡泽:“……”
顾熠觉得聂树生不爱讲戏,觉得自己对魏晟这个角色的把握还不够,在严锡泽看来,这全都是他的凡尔赛。
以前他和聂树生导演合作过的,聂树生讲戏很频繁,理由———他演得不行。
严锡泽和聂树生合作那会已经不小了,拿过一个云星奖影帝,在演员圈子里也是有口皆碑,但就和聂树生合作了那么一次,他整个人都处在怀疑人生的状态,感觉自己根本不适合在演员圈子里继续混下去。
顾熠的发挥比那时候的他要好上太多。
严锡泽觉得,两人合作《杀机》的时候,顾熠的演技还没有到这一步,可这几年他演过的角色越来越多,功底也被打磨得愈发深厚,表演上的那份成熟感和利落感就体现出来了。
严锡泽和聂树生更熟一些,所以他很清楚,换成其他任何一个演员来演魏晟,《亡国之君》的推进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
顾熠对自己的要求有些过高了。
在《杀机》剧组的时候是这样,有事没事就琢磨角色,那时候他还有高考出分这件事记挂着,才显得没那么走火入魔,到了《亡国之君》剧组也是一样。
他的表现越来越好,影响的不只是剧组上下对他的态度,也影响着剧组的其他演员———杜讷言、王渊和傅年这批演员资历够深,底气也够踏实,但当他们意识到顾熠这个年轻演员演技不比他们逊色,却又比他们更刻苦的时候,他们会做什么?
严锡泽拍戏这些年,待过的大大小小的剧组有很多,而近几年,论拍摄氛围,最好的就是《杀机》和《亡国之君》。
因为这两个剧组都有一批肯认认真真静下心来琢磨角色的演员。
和顾熠合作《杀机》那会,严锡泽心里就不肯对顾熠服输,角色他好好琢磨了,和顾熠的对手戏更是用心,他的努力没有被辜负,最近几年,只要有影迷或者博主盘点他演艺生涯的高光时刻,《杀机》总能占几个片段。
严锡泽并没有把顾熠当成竞争对手,两人不是一个年龄层,粉丝也并不重叠。
但顾熠的确是他不能忽视的演员之一。
顾熠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聂树生导演对他有多满意,聂树生没当面夸过他,在其他演员面前却一直夸他夸个不停,可以说是让人嫉妒的待遇了。
“杜老师早,傅老师早。”
“一大早怎么有气无力的?”杜讷言笑道,“我那有咖啡,要不要喝一杯?”
顾熠摇摇头:“昨晚睡太晚了。”
最近《亡国之君》的拍摄一直没停,虽然有休息天,但顾熠都用来补之前的笔记了,他是剧组里年纪最轻的,时间久了依然会觉得累。
好在最近天慢慢凉快了,就算中午拍戏也不会太热。
顾熠打心眼里佩服聂树生导演和杜讷言他们这些演员,日复一日这么拍着,他们却比谁都坐得住。
到了剧组之后,一行人聊聊家长里短,连昨晚窜进剧组的猫都成了谈资。
“顾熠,你是不是也养了只猫?”杜讷言问他,“我在网上看到了,黑乎乎的,比我家那只精神。”
杜讷言家是只大胖橘,看吨位比可rua还要雄壮,杜讷言时不时会在剧组里分享猫猫图,他和家人视频聊天,橘猫必然也是要出镜的。
《亡国之君》剧组可聊的话题少,连能一起打游戏的演员都没有,不过顾熠光背台词、分析角色就要花很长时间,压根没有打游戏的精力。
“是不是很累?”严锡泽问他。
顾熠点了点头:“比拍其他戏要累一点。”
虽然累,但顾熠可以确定,《亡国之君》拍完之后,他拍古装题材的所有障碍都被扫清了,之后他恐怕很难遇到《亡国之君》这样的电影,但同样地,他不会再畏惧任何古装题材。
顾熠听聂树生提过,《亡国之君》片长不会太短,所以在拍摄的过程中,聂树生补充了很多备用素材,因而演员们进组的时间或多或少地会有延长。
当然,这也是聂树生一直以来的习惯,和他合作过的演员心中都有数,何况聂树生已经70多岁了,精力不比从前,节奏也略微慢了一些。
“后面的戏份能撑住吧?”聂树生问了顾熠一句,“咱们慢慢拍,你压力不用太大。”
顾熠闻言却不由一笑:“导演,您都这么说了,我压力能不大吗?”
《亡国之君》剧本里,魏晟这个角色是有巨大的情感波动的,在吴烈赴死这件事上他尚能保持冷静,但之后,他意识到,朝中的局势仅凭他一人之力已经无法撼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势逆他而去。
前期的魏晟和后期的魏晟呈现出的是完全不同的状态。
聂树生倒不是担心顾熠演不好,相反,因为顾熠太努力,他反倒希望顾熠能放松点。
聂树生邀请顾熠演《亡国之君》,倒不是注意到顾熠拿了多少奖,而是他看过《山花》和《星际觉醒》这两部片子,后者虽然不是他擅长的题材,却是他走上导演道路之后最为渴望、最为羡慕的大工业电影。
20世纪末他去好莱坞进修,看着对方以特效大片横扫世界影坛,他能不羡慕吗?
当然是羡慕的,但是以当时国内电影市场的力量,这种片子确实拍不出来。
陈沣虽然不是一个多考验演技的角色,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拍出来的。
他看到了顾熠对戚澍和陈沣两个截然不同角色的演绎,又有孙有明和许隽的力荐,才把顾熠定为魏晟的人选。
这次推荐果然没让他失望。
顾熠不仅会演戏,甚至仍有很高的上限。
如果顾熠是那种不懂事的演员,聂树生自然要叮嘱他好好拍,可顾熠太懂事了,聂树生就希望他脑袋里那根弦能稍微松一松。
收放自如是拍好一部戏的前提。
聂树生看了顾熠做的人物小传,对自己和其他演员的对手戏,顾熠也会认认真真做好标注,标注的部分聂树生看过,在他看来,顾熠的笔记很全面,把角色剖析得透透彻彻,但到了具体去表演的时候,他又不会完全拘泥于笔记,是有自己的发挥的。
接下来的拍摄中,摆在魏晟面前的难题越来越多。
他先是要动官员权贵们的钱袋子———矿山、盐场、商税。
这决定一下,立刻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阵风波。
官员们平日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万事万物与他们无关一般,这时候却为了「大义」纷纷劝诫。
就连民间也有声音,称这位天子登位不久便要与民争利,甚至闹出了朝廷派人收取矿山,矿山上下却齐齐违抗朝廷旨意的消息。
一时之间,呼号声渐起,朝廷之中同样一派反对之声。
朝会之上,内侍刚问「有事启奏」,便有官员自队列中走出。
这是顾熠和严锡泽在《亡国之君》剧组第一场正面的对手戏。
之前两人是有对戏,但当时都有其他演员在场,两人没有正面碰撞的戏份。
严锡泽扮演的吴昆,是吴烈的兄长,兄弟二人齐赴科举,只是一人习文一人习武,吴烈战死后,吴昆在官场、在民间都有极高的声望。
吴昆本身又是直臣,顾芳、明仲二人相争时,吴昆不属于其中一方。
他这人性子虽有些迂腐,却敢说敢言,在先帝面前都有一个「吴大胆」的名号。
但今日,吴昆面上一片肃然,开口便直指天子与民争利一事。
“陛下,天降仁德,万不可因一己私利而毁之……”
吴昆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中心却只有一个,魏晟所行之事违背的是祖宗家法,自开朝时就已经有的规矩,怎么能轻易破坏?
吴昆并非哪位官员的代言人,他话语虽有些啰嗦,魏晟一开始倒也有耐心听着,可吴昆这人着实不太会说话,过了一会儿,魏晟不由皱起眉:“吴卿家,眼下国库空虚,各地灾祸频发,朕该从哪里筹银子?”
吴昆却一脸无畏:“国库空虚乃陛下之过,臣不愿陛下行差踏错,以致民不聊生。”
“那依吴卿家之意,朕该如何为之?”魏晟话语中已经有了怒意。
“遵祖宗家法,仅此而已。”
“钱呢?”魏晟看向殿中,“曹卿家,银子从何处来?”
“赵卿家,你家银子多得全姑苏尽知,朕是不是该请赵卿家帮帮朕?”
曹、赵两位官员低着头不敢回话,吴昆却揪住「祖宗家法」这四个字来了劲:“陛下,祖训不可违!”
“若陛下要筹银,别处必然有筹银之法,又何必与百姓争利?”
“吴卿家,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北方战事紧急,你的兄弟也命丧于那处,若是朝廷能筹得更多银子,让兵马粮草充足,舍弟之事不会再有。”
想到战死的吴烈,魏晟也很痛心,对吴昆的冒犯便稍稍包容了些。
吴昆却道:“陛下,若舍弟还在,必不愿见陛下行此恶事,太祖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必也不愿看陛下置百姓于困顿……”
“那你要朕怎么办?”
“祖宗家法祖宗家法,和人命比起来,祖宗家法又算什么?”
“京郊便已有百姓饿死,陕西,洛阳,朕的中原,各处百姓的哭嚎你吴卿家可曾听见,遍地饥荒,权贵仍不愿开仓放粮你看不见,将士战死,叛军将他们砍头烹煮你吴卿家也看不见,那是朕的祖宗,朕的家法,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你以为朕想违背?”
和吴烈战死时斥责顾芳、明仲的态度相比,斥责吴昆时,魏晟爆发的情绪里已经有了几分无奈。
他想成事,却无奈处处受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