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转身便上了楼。
任先生此刻大概就在书房,景眠想,倘若任先生没时间回答,他就再自己找找。
只是,与往常不同,此时的书房并没有开灯。
男人似乎只是临时在这里打个电话。
门并没关,景眠敲了两下,没得到任先生的回应,于是探过身,轻轻走进去。
结果进去才发现,书房竟空无一人。
正当景眠要离开时,却忽然停住脚步,因为任先生也恰巧从门外进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没来得及避开。
景眠的白色礼服或许是因为着急,并没脱下来。
杏眼被淡色落光敛染阴影,脖颈延伸至与白皙的领口,勾勒得青年,几丝发梢垂落,逆着光亮,倒如同一张定格的画。
明明清隽漂亮,干净地不含一丝杂质,而优美白皙的颈肩,白色礼服衬出细窄的腰线,尤其惹眼。
令人不禁暗潮汹涌。
景眠也察觉到,气氛似乎骤然微妙起来。
像是在悄无声息地升温,逐渐变得蛊惑难言,就连呼吸都莫名干涩,并且……离得有点太近了。
上一次这种情况,还要追溯到给小陈系领带被抓包的那天,以及后来那个未成的吻。
喉结不自觉地滑动,景眠感觉任先生握住了他的前臂,后背贴近墙边。
——任先生要亲他。
恍惚间,在心里暗暗明确了这点。
很难思考,因为景眠现在的大脑也接近无法运转。
唯有心脏在喧嚣般狂跳。
只是,任先生却突然停住,声音有些压抑的沉:
“等等,先下楼。”
景眠喉结动了下,有些懵:“……什么?”
“就说,婚服很合适。”
任先生喉头压紧,低声道:
“让他们走。”
景眠下楼。
每踏过一个台阶, 他都能隐约察觉,楼下愈发明亮的灯光,与身后隐匿的昏暗彼此交错、融合,又分离。
脚跟发软, 大概是刚才任先生贴在耳边说话的后遗症。
他暗自想, 如果这时候从楼梯上摔下去……那他绝对会成为史上最没出息的户主。
任先生并没做任何事,他没有理由忐忑紧张。
景眠朝几位客人微微致意, 道谢, 说已经记下了婚礼流程,礼服很合适,不必再次修整了。
三人面面相觑, 有些茫然。
毕竟方才还聊得热火朝天, 现在的景先生, 却明显透露出了一丝赶客的意思?
尽管按耐住追问的心思,但裁缝先生还是隐约察觉到景眠不同寻常的神色, 忍不住问:“景先生,是身体不舒服吗?您的脸有点红……”
景眠一怔,似乎才意识到。
这一下,目光所及之处, 青年连带着耳垂都被染上红意。
青年沉吟一瞬, 声音低了几分, 尴尬道:“不是……没有不舒服, 可能是没休息好。”
“好,我们就先告辞了,景先生早点休息。”
尽管不明所以, 但就算再迟钝,这个时候的他们也自觉起身, 和景眠告辞。
客人们离开后。
家里也变得寂静下来。
景眠这才转身,上楼。
并没有如释重负感,反而心脏愈发绷紧,跳得厉害。
尽管清了场,但方才微妙的气氛也早就过去了,景眠这样宽慰着自己。
书房依旧半掩着门,漆黑一片,保持着刚才他离开时的样子,似乎在诱引自己靠近般。
但景眠知道,
这一次,书房里面多了一个任先生。
青年推开门。
由明入暗的视野,他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黑暗,但隐约能借着浅淡的月色,窥见屋内大致的景象。
任先生斜靠在书桌旁,似乎在等他。
并没处理公务,或投入工作,亦或者刷刷手机打发时间,而是……仅仅在等他。
似乎有种莫名的引力般,光是瞥见这样的画面,景眠竟无法移开视线。
他走进去,心跳较前更甚。
景眠有些好奇,任先生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等他。
但这种问题,以他的性格是无法问出口的,所以答案也永远无法知晓。
听闻声音,任先生抬眸,顿住,景眠看不清对方的面庞,却能感觉到男人视线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
景眠轻声道:“任先生?”
没等任先生说话,楼下忽然传来门铃的声响。
裁缝先生的脸出现在玄关旁的画面仪上,他道:“景先生,在吗?麻烦开一下门,我们拿错了你的订婚宴礼服……”声音透过听筒,却没传到二楼。
但景眠听到门铃,下意识要转身下楼,他伸手,去拉书房的门。
谁知,没等指尖碰到把手,另一只手却从他的身侧伸过,方向相反的力道,使劲砰得一声。
书房门被关上。
视野陷入完全的黑暗。
景眠心跳一滞。
任先生微微俯身,从身后环住他的姿势,后颈抵上贴近的下颌,他能隐约闻到熟悉的淡淡香气,男人的手并没动,断绝了他一切出去的机会,只低声问了句:“去哪儿?”
景眠睫毛微颤,喉结随之滚动,他强迫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低声道:
“有人敲门……唔”
他被吻住了唇。
回头时的吻,很快变成了被翻个面,抵在门和墙壁的边缘,不容置喙地被揽住腰和后颈,无法喘息。
这一次,
近乎缺氧。
连躲开一点的机会都没有,令人颤栗的电流伴随着热意从后颈蔓延向脊背,景眠下意识闭上眼睛,所有的感官也就愈发强烈清晰。
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吻,男人的指腹摩挲着他的后颈,空气被掠夺干净,几乎要把人拆吃入腹的架势,舌尖搅卷,颤栗不止。
以至于在黑暗中景眠被放开后,
他低下头,忍不住张口喘气呼吸。
鼓动的心跳太过猛烈。
伴随着呼吸混杂在一处,不知哪个更喧嚣。
他垂下眸,眼睛慢慢红起来,肾上腺素飙升以及持续几十秒的缺氧,让他眼里不自觉蕴上无可压抑的水雾。
模糊一点点积聚。
若是在此刻使劲眨下眼眸,必然会有泪水滑落。
景眠也意识到,上次在枫叶门口的那晚初雪,任先生征求了意见,第一次吻他时,男人多少收敛了大半。
大概真的因为自己是小孩儿,怕他吓到。
而现在,才是真正的、成年人之间的亲吻。
冲击力实在太大。
景眠当场腿软。
只是,任先生很快捞住了他。
景眠隐隐感觉到,任星晚现在似乎是在等着他,等他调整气息,等他把缺失的氧气慢慢自己弥补回来,等他眼里的雾水稍稍消散。
接着,刚缓过来一点的景眠,甚至还没来得及抬眼和任先生对视,却忽然感觉脚下一轻,男人面对着面,竟然把他抱了起来。
景眠一惊,下意识就环住了任先生的脖颈。
景眠从小到大,除了幼年时期的哥哥喜欢抱他,在有限的记忆之中,脱离了小朋友的范畴后,这种悬空的陌生感经验几乎为零。
尽管任先生毫不费力,这个姿势又极具感全感,但作为成年人的自己被这么抱着……景眠抿唇,不可避免地慌乱起来。
任星晚就这么抱着他,走出书房。
景眠不知道任先生冷没冷静下来,但他能隐约隔着衣服,听到对方同样加速的心跳。
景眠喉结微动,有些干涩,明明已经很好地被卷过滋润过,却依旧很渴。
与其说是给予,任先生更像是在掠夺。
景眠忍不住想,为什么离开了卧室?
任先生,是要带他一起冷静冷静?
此时意识到, 或许任先生变化大……并非完全坏事。
比如他已经长大了,男人却依旧像以前那样稳稳抱起他,腰身被有力的胳膊揽住托起,景眠嗅到熟悉的淡淡香味, 感觉大脑也混乱起来。
任先生并没就此结束, 而是下了楼,走到玄关, 摁了通话键, 启唇道:“放在门口。”
景眠在短暂的迷茫中反应过来,男人是在和门外等待着的人说话。
心里莫名产生丝异样,任先生大概是察觉了自己的分神, 所以现在即使隐忍着, 也下楼为他解决。
只是, 庭院外的夜风声窸窸窣窣,显得有些嘈杂而卡顿的回应中, 景眠被抵在玄关,不敢发出声音。
“……”
沉默片刻,任先生似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男人俯身, 亲着自己的脖颈, 一只手沿着腰线伸入后背下的衣摆。
景眠微微眯起眼睛, 没动, 乖乖地让先生亲。
偷偷亲昵的温存感,暧昧得要命。
较刚才,更令人不禁乱了呼吸。
只是这时, 喧嚣的风声止住,视频仪的听筒逐渐清晰起来, 是方才那个裁缝先生的声音:“任总,麻烦和景先生说一声,因为婚礼就在五天后,所以礼服尽量别弄上褶皱或污渍,最好收进礼服盒子……”
景眠一怔。
差点忘了,他此刻穿着的就是婚服。
而且,裁缝先生提醒了他,婚礼就在五天后。
同时似乎也提醒到了任先生。
尽管心脏砰砰狂跳,理智却回笼了些许,景眠小声道:“任先生。”
这一声似乎起到了效果。
景眠感觉,耳廓的热意似乎褪去些许,起码不再烧灼得令人难以承受。
景眠察觉,在吊灯下,任先生眼中原本隐隐灼亮的瞳孔,此刻似乎清明许多,恢复常态。
景眠身上的婚服被脱下,被任先生叠好,放进宽敞的盒子。
景眠发怔地想,
任先生虽然是和他家族联姻,尽管势力和利益方面,是景家高攀,但任先生却从来没流露过这样的想法相反却相当尊重他。
帅到统一全国审美,却全能又贤惠,会做饭会叠衣服,能单手把自己抱起,却会听他最小声的话。
简直绝世好老公。
他忽然有点好奇,任先生穿上礼服会是什么模样了。
难得迎来周末。
景眠昨晚熬夜,赶了课题作业,提交后便倒头睡去。
以至于天蒙蒙亮起,他翻了个身,没忍住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走到了床边,微微俯身。
景眠依靠着一丝浅淡而熟悉的香气,意识到,那是他的同居人任先生。
“今天行程有点满,会晚点回来。”任先生说。
景眠睫毛微颤,嗯了一声。
任星晚道:“菜在冰箱里,热一下,直接可以吃。”
景眠显然在消化这段话的意思,轻声回答:“好的。”
“今天去俱乐部吗?”
和困意挣扎一会儿,景眠稍稍启唇,回应任先生,带着一丝鼻音:“不去,今天要回家一趟……有聚餐。”
四周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景眠甚至以为任先生已经走了,却忽然感觉额头上一热。
任先生吻了他的额头。
略显柔软的触感,只浅浅一下,很短暂,景眠甚至以为是自己睡梦中的错觉。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很多。
景眠揉着眼睛坐起身,发现卧室只有自己。
青年难得迷茫了一阵,于是翻身下床,发现任先生不在家,他先下楼,打开了冰箱。
里面有被保鲜膜包裹的碗,餐桌上也有,都是热一下就能直接吃的新鲜菜肴。
看来刚才不是梦啊。
而且任先生那样的性格,竟然还和他一一报备行程。
还提前做好了饭,嘱咐他热了吃。
景眠忽然就有点脸上发烫。
这样……就好像新婚夫夫一样。
任先生似乎没有粘便利贴的概念,景眠在餐桌上,发现了一张a4纸被切成四分之一的大小,上面写着一个“早”。
接着,他又在冰箱里,第二个夹层中,依次发现覆在保鲜膜上的“午”和“晚”。
景眠有些想笑。
不得不承认,他被任先生可爱到了。
他忽然有些好奇,最后那四分之一的a4纸去哪了?
景眠找了一圈,暼过垃圾桶,甚至上楼去看了书房,都没发现那最后一片a4纸的下落。
一无所获的景眠回到沙发上,手里多出了一只热乎乎的奶黄包,茶几上有牛奶和培根蛋堡,他发现人果然还是不能太闲,是老公做的早餐不好吃,还是手机不好看?
景眠打开电视,在温馨热闹的背景音下,更踏实地玩手机。
只是,登录微信时,他忽然发现早上有一条没来得及查看的消息。
来自裴医生。
景眠顿了下,打开聊天框,裴医生发了两条。
只是问景眠最近有没有时间,周末正好赶上他出诊,可以过去看看。
景眠犹豫了几秒,在输入框里打:“好,我上午去可以吗?”
对面很快回复:【可以的。】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景家的家庭聚餐在晚上,景眠掐了下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所以没拒绝。
他吃好早餐后便换了身衣服,关上电视,出门。
裴医生那里他去过很多次,刚到楼下,便提前打了电话,电梯坐到十楼,景眠算是轻车熟路,直接找到裴医生的诊室,伸手敲了敲。
“请进。”
景眠走进去,微微鞠躬:“裴医生好。”
“小景,好久不见。”
裴医生连忙起身,笑了笑,示意景眠赶紧坐下。
“感觉气色不错啊。”裴医生很自然地起身,在热水机旁边用纸杯接了热水,递给景眠,他的桌子上有个小织篮,里面装了许多糖果,是柠檬味的。
裴医生:“今天没课?”
“嗯。”景眠回答:“虽然是大二,但周末一般都没课。”
裴医生了然,在景眠对面坐下。
像是熟识多年的好友一样,裴医生把糖篮往景眠的方向递了过去,而景眠自然地拿了一颗。
只是,裴医生的视线落在景眠的左手上,堪堪一顿。
他看到了无名指上那枚闪着点点光亮的浅色环戒。
男人脸上浮现诧异,问:“小景,你结婚了?”
景眠一愣,骤然反应过来,心里暗囧,道:“对,是几天前的事,还没来得及和您分享。”
“没关系。”
裴医生掩住讶异,由衷道:“恭喜啊,新婚快乐。”
景眠右手指腹微微碰过戒指,不知为何,感觉心情很好,道:“谢谢。”
裴医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叹道:“不知不觉你竟然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今年应该才…二十岁?印象里还总觉得你是个孩子。”
景眠没说话。
他特别能理解裴医生的感受,就连当事人也是到现在,才逐渐适应已婚的事实。
裴医生忽然想起:“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家族联姻的对象?”
景眠点了点头:“是。”
也是,在20岁自由恋爱并结婚,放到现代社会来说,也确实不够现实。
裴医生唇角流露出笑意,道:“看来,对方还不算让人失望。”
景眠眨了下眼睛,点头。
青年似乎顿了一瞬,轻声开口,道:“他是哥哥。”
裴医生一怔,反应了两秒,忽然面色附上诧异,震惊问:“你小时候那个哥哥?”
景眠嗯了一声。
“真是缘分啊…”裴医生靠在座椅上,似乎在细品着这个消息,他说:“按照你描述的,他小时候那么漂亮,现在应该也是大美人了吧。”
景眠:“……”
景眠第一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怪不得感觉你状态不错。”裴医生甚是欣慰,他拿过记录本,从白大褂的领口拿了支笔,柔和道:“我简单记录一下随诊,小景,你怎么放松怎么来。”
景眠点点头。
“最近还会闪回吗?”
景眠怔了下,道:“很久没有了。”
裴医生垂眸,笔尖落在病程记录本上,一边问:“睡觉怎么样,还会高频率地做噩梦吗?”
景眠回答:“会做噩梦,但频率少很多。”
裴医生:“一周一次?”
景眠:“没有,大概…一个月一次。”
裴医生笑了笑:“那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
“药断了有多久?”
景眠想了想:“一年了。”
裴医生欣慰道:“恢复的很好,接下来从三个月变成半年随诊一次,就够了。”
景眠说:“好。”
裴医生似乎沉默了下,开口道:“这次提前复查,主要是两周前的今天,是你母亲的……”
“嗯。”
景眠垂眸,声音有些小:“忌日。”
裴医生抿唇,心里涌上一点难受。
不为别的,纯粹是因为眼前这孩子的表情……过于乖了。
甚至面对医生时,依旧如此。
“我知道你从那之后一直恐惧社交。”裴医生两手交叠,沉默了下,轻声道:“但我的期望还是,就算是逼迫自己,也不要和社会脱节。”
“比如你直播这件事,就很好,非常有助于恢复心情。”裴医生笑了笑,道:“拥有粉丝,就会接受到很多的爱意。”
景眠抿了下唇,浅然一笑:“嗯。”
景眠说:“我现在有朋友了,好几个。”
裴医生笑了下,有些欣慰的酸涩。
“如果必要时,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你的爱人倾诉。”裴医生收起笔,笑道:“毕竟结婚了,就不算是孤身一人了,对吗?”
景眠明显愣了下。
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裴医生将青年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隐隐蹙了下眉,他从椅子边坐直,忽然问:
“小景,你喜欢你先生吗?”
景眠怔怔望过去, 像是思考着,重复了一句:“喜欢?”
裴医生说:“对,你是因为喜欢才和你先生结婚的吗?”
景眠显然有点无措。
他垂下眸,又缓缓挪回视线, 拿不准似的低声问:“怎么才算喜欢?”
裴医生一时也变得语塞。
他斟酌了下语言, 和景眠解释:“就是……你很信赖你的伴侣,想要共度余生, 想把难处告诉他, 即使不在身边也会想他,或许也会时常出现心动感。”
“喜欢…或许没法用语言简单概括,但也确实因为无法准确地形容, 才会被称作喜欢。”
前面景眠或许还能从字面意义上理解, 但到后来, 他开始变得愈发茫然起来。
词不达意,裴医生斟酌了几秒, 犹豫着说:“比如喜欢,可能会非他不可,小景……你有这种感觉吗?”
景眠睫毛颤了下,糖纸在青年指尖中翻转了形状, 从褶皱变得碾平, 他小声道:“任先生并不是非我不可。”
“如果换一个人, 他还是会对对方很好。”
裴医生:“……”
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谁说他不懂?
其实他什么都懂。
甚至有时太清醒, 反而会更容易接受不幸。
裴医生摁了下笔帽,把记录本合上了,他勉强笑了笑, 道:“不要这么想,会陷入思维死角, 你爱人或许也会对别人好,但他遇到的是你,所以珍惜当下就好。”
两人相对无言了几秒。
裴医生说:“小景,那你呢?”
景眠沉吟了下。
空调的暖意逐渐围绕周身,捂热了手脚。
糖纸被握在手心,青年嗓音没什么起伏,只是有些哑:“如果喜欢先生,就不会被轻易舍弃,更容易维持婚姻长久的话…”
景眠抿了下唇,莫名有些干涩,他说:“我可以努力。”
“可以努力,非任先生不可。”
景眠抬眸,小声说。
裴医生神色浮上错愕。
喉结翻滚了下,心里莫名泛上难受,大抵是心疼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孩。
裴医生放下笔,连忙说:“不用,不用这样的…”
“你…要以自己的感觉为主,跟着直觉走就好,不要勉强自己做什么,也不要害怕未来,即使孤身一人也没那么可怕,就算没有婚姻、没有家庭,你还是景眠。”
裴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渐缓,沉声道:“路还很远,小景,你未必会是浮萍。”
景眠离开医院时,远远瞥见,热烈的光线挥洒而下,树荫间描摹出交错的叶影,摇摇晃动。
孤身一人,确实不可怕。
没遇见任先生之前,景眠也一直这么觉得。
但他拎着行李,跟随男人搬进枫叶,录入密码,闯进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在那里,他有了宽敞的卧室、对称的牙刷杯、提醒他吃饭的纸条…甚至是他偶然买回来的小盆栽。
或许,从那件宽大的黑色外套开始,任先生就早已不知不觉闯进了他的生活。
景眠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如果未来某天要从这样的生活中抽离出来,他还需要多久,才能再次适应孤身一人。
下午四点。
景眠准时赶到景家门口,伸手敲了敲。
他隐约听见屋内匆匆赶来的脚步声,门很快应声开启,保姆围着围裙,看到景眠时露出笑容,欣喜道:“少爷回来了!”
景眠有些发怔。
毕竟保姆平时和李乔走的近,日常也在照料景洛,很少和他有交流的时候,不仅不搭话,连脸色也没有分毫。
今天却难得热情起来。
景眠不解,低声嗯了一下。
没等景眠一只脚迈入玄关,从保姆身后,忽然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很快,景眠的腿便被牢牢抱住了。
忽然攀上来的挂件两只小手一伸,抱住景眠的腰,呜咽的声音染上鼻尖,喊了声:“…哥哥!”
景眠俯下身,把景洛埋在他腿上的小脸捧起来,随即顿住,发现幼崽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滑过脸蛋,看着他时,鼻尖都微微泛这红。
景眠把景洛抱起来,问保姆:“这是怎么了?”
保姆笑道:“明天就要去幼儿园了。”
景眠:“……”原来这是上学的泪水。
听闻声音,李乔从客厅走了过来,女人温婉挺立,不失贵气,说话时声音都带着笑:“原来是眠眠回来了,我说平时家里冷冷清清的,怎么突然热闹起来了。”
“景洛,一受委屈就找你哥哥。”李乔叹了口气,把景眠脖颈上的幼崽拎了过去:“等你哥哥正式成家了,以后当着你嫂子的面,还这么黏哥哥?”
“眠眠,外面冷了吧?”李乔笑着说:“快进来,先把外套脱了,进来暖和暖和。”
保姆应和道:“夫人今天亲自下厨,煲了少爷你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
那…并不是他最喜欢的,景眠想。
但还是淡淡开口,道:“谢谢。”
景父出现在身后的不远处。
似乎是瞧见了眼前这副景象,如同阖家欢乐般的周末,热闹温馨,让他心情也较平时好上不少,招呼道:“景眠,今天有不少你爱吃的菜,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回宿舍了,在家住一晚吧。”
景眠微怔。
这才想起来,景国振还不知道自己和任先生同居的事。
但景眠也没想过告诉他,于是说:“明早学校有课,要早起,就不在外面留宿了。”
景父欲言又止,想劝一嘴,但看到景眠有些平静甚至漠然的面庞,最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保姆擦擦手上的水,笑道:“茶几上有水果,少爷你先少吃一点,看会电视,还剩最后一道汤,马上就能出锅了。”
景父难得坐下来,和景眠聊了聊最近,学校和考试,适不适应新学期,那边有没有缺的东西。
景眠一一回答,在景父看来,并没有需要自己操心的地方。
李乔垂下眼,给景眠剥了两个橘子,放到小盘上。
晚饭很快准备完毕,满满一桌,看起来相当丰盛,极富食欲,汤品还腾腾冒着热气。
几人在餐桌旁坐下,景洛因为身高不够,需要坐那种垫高的小椅子。
动筷后,李乔给景洛夹了好几样他爱吃的菜,叠到碗里,景父见状,动作顿了下,他伸出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到景眠碗里。
景眠不太适应这样的气氛,或者是眼前过于温馨和谐的关切,于是自己夹了根青菜,和排骨一起吃掉。
景父无言地吃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像是闲聊家常一般:“你和任家儿子的婚事,在四天后,他应该也告诉你了吧,毕竟还要试礼服。”
“他说了。”景眠顿了下:“…也已经试过了。”
谈起礼服,就不由得想起,任先生昨日和他在书房的吻。
景眠唇瓣微抿起,垂眸干饭时,大概是重力影响过大,耳畔莫名发烫。
景父难得露出欣慰的神色:“看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青年的眉梢微滞。
“本来你乔姨最先提出来的时候,我是极力反对的,爸爸的印象里,两个男人结婚,那成什么体统。”
景父语气平静了些许,已经可以像是回忆般叙述起这件事:“但后来,国家也跟着出台了许多保障政策,我投资商的儿子也是和同性结婚……我就想,或许是我没跟上时代,显得有些老古板了。”
“况且我也了解了一下,听说就算是同性,现在的科技也有办法让你们正常的结婚生子。”景父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样想来,倒也和寻常婚姻没什么区别。”
景眠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不知道如何接话。
景父欣慰道:“等你们成婚之后,可以考虑早点要个孩子。”
“任家肯定和我一样,期盼着早点报上孙子或孙女。”
景眠筷子成功顿住,因为这个问题似曾相识,一周之前,阿姨似乎也问过他们,什么时候要宝宝。
这是个尴尬却又会让新人生出赧意的问题,景眠虽然没想过,但在潜意识里,他其实并不排斥这个问题,只是还为时尚早。
他和任先生甚至还没举行婚礼。
听说同性之间若是想生崽,利用科技即可,并不需要进行婚内性行为。
他不确定,doi是否属于履行婚内义务中的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