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正眼看了他几?眼,似乎有些意动。
沈曜知道该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张管事!”
张管事扭头,看见一个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略吃了一惊,无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高、这么?壮的男人,光从?椅子上站起来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不过对方一身粗布麻衣、笑?容市侩中带着熟悉的巴结意味,大白天还一身酒气,这样的人张管事见得多?了。看着厉害,实际碰到有钱有势的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还不至于?怕这样的人。
“张管事,不如选我吧?”沈曜笑?眯眯地道。
张管事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情,“你是何人?”
“我叫沈曜,家住在牛家村,不过我欠了赌场一大笔钱,刚把房子卖了,目前睡在赌场里?。我跟瘦猴一样,都是无父无母,自?在潇洒。只要给口?饭吃,什么?都愿意干!”
赌场老板小声道:“他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沈曜,我们?赌场的招牌打手,人没什么?毛病,就是喜欢喝点儿小酒、赌点儿小钱、逛逛窑子。哦,有的时候喝醉了喜欢逞凶斗狠,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不过多?亏了他啊,我这赌场没人敢闹事。”
张管事越听眼睛越亮,瞥了眼沈曜那壮实的胸肌、手臂肌,心?里?一动。
他不动声色地问:“多?大了?”
“二?十九。”
“二?十九?这可算老光棍了,还没娶亲?”张管事纳罕地问。
沈曜嗐了一声,“娶过一个,跑了。说我爱赌钱,喝醉了爱打人,为了还债家产田地什么?都卖了,说跟我过不下去。嘁,臭娘儿们?,就是嫌贫爱富!当初打她还是打轻了!”
沈曜叉着腰恶狠狠地道。
张管事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忽然道:“就你了,跟我来吧。”
“诶!”沈曜响亮地应了一声,跟着张管事走了。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瘦猴不解地问:“曜哥为啥要编造出自?己有一个婆娘?刚刚那管事不是说,娶亲的不要吗?”
“别多?问!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了!”赌场老板斥了一声。
“老板,刚刚那人到底是谁啊,什么?来头?”有人好奇地问。
赌场老板嗤了一声,“一个姨娘身边的小管事罢了,真把自?己当根葱。”
几?天后,也?就是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的这一天,沈曜被引到了内院,进了一间待客用的厢房。
进门之后,他看到床上影影绰绰地躺着一个人。
沈曜撩开帘子,看到了一张如高山晶莹雪般清冷卓绝的脸,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不点而赤,眉间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唇瓣微微张开,白皙的皮肤上一抹红晕,即使在无意识状态下,也?引人犯罪。
这就是伯府公子沉礼,是个哥儿。
这个世界有三种?性别,除男女之外,还有一种?,虽然天生?男相,却和?女子一般拥有生?育能力,眉间有一颗孕痣,这样的人被称之为哥儿。
外界传闻文昌伯府公子如月神转世,有倾城之容,亦是才华横溢,在世家公子之中拥有一大批拥趸。在这之中,忠毅侯府嫡次子陈泊屿,是文昌伯府最看好的人选。
不过今日过后,什么?世家公子,什么?忠毅侯府,怕是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其实是个宅斗戏里?很常见的剧情,沉礼虽为文昌伯府嫡长子,但生?母早逝,内宅大权旁落到了最受宠的朱姨娘身上。
朱姨娘野心?和?胆子一日比一日见长,见沉礼没有生?母护着,外家离得远,又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对他逐渐散漫了起来。
又因为她女儿沉梦对经常来伯府找沉礼的陈泊屿芳心?暗许,且侯府显赫确实乃上好之选,所以?两人便盘算着把这门亲事给抢过来。
今日之事,便是她们?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特意在沉老夫人六十大寿、伯府客人最多?的时候,安排一出大公子与人私通的戏码,不仅让沉礼在众位宾客前丢了脸面、名声一落千丈,失掉和?忠毅侯府的亲事,还能让他得了文昌伯和?老夫人的厌弃,后半生?更是赔进去永远也?翻不了身。
此计虽然手段粗浅,可一旦成?功,便是对一个看重名声的伯府公子毁灭性的打击。
朱姨娘特意派身边一个管事,去外头寻个小混混来。
越不入流越好,这样沉礼嫁过去日子过得才精彩。
原本这个人选不归沈曜,也?不枉他为了中选,特意苦心?营造了一番自?己的人设。
现在才能进入这间厢房,凝视伯府大公子绝美的睡颜。
沉礼其实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蹙,张着嘴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一看就是被下了药。
沈曜手向下,扯开了沉礼腰间的衣带,身体慢慢覆了上去。
没过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脚步声,零零碎碎,接着是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
沈曜目光一凛,知道这是好戏开锣了。
“你是何人?在干什么??”
一声威严的喝问响起,沈曜装作被吓到,屁滚尿流地滚下了床。
文昌伯见他衣衫不整的样子,血气冲到了天灵盖,再一看床上同?样凌乱不堪的儿子,他身形晃了晃,差点摔倒。
“哎呀!”朱姨娘捂着嘴装作受到了惊吓,偏头遮住自?己的视线,好似眼前这一幕不堪入眼。
“天呐,竟然是真的,真的是伯府大公子……”
“天啊,怎么?会这样?这也?太不知礼数了,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是在老夫人的六十大寿的时候。”
“文昌伯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
“你……”文昌伯面色涨红,盯着沈曜气得说不出话来。
“各位各位,很抱歉,接下来我们?伯府有点私事要处理,还请各位移步到大厅。”朱姨娘见效果达到,开始赔着笑?脸赶客。
客人意犹未尽地走了,只有一人像根木桩一样地站在门外,这人便是侯府嫡次子陈泊屿。
朱姨娘叹息了一声:“陈公子,你也?走吧,这是我们?沉家的家事,不方便外人参与。”
一句话,把陈泊屿与沉礼的关系划得清清楚楚。
陈泊屿尚未提亲,与沉礼就算互生?情意,也?确实算个外人。
这事确实轮不到他管,他也?没有立场在这时质问沉礼。
陈泊屿脚步沉重地走了,朱姨娘见状,嘴角轻轻勾了勾。
沉梦眼珠一转,追着陈泊屿跑了出去。
此刻屋里?就只剩下文昌伯、朱姨娘、沈曜和?沉礼四人。
“你给我说说,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文昌伯嘶声吼道。
“大人饶命,小的席间吃多?了酒脑袋昏沉,不知道怎的走错了地方,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沈曜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朱姨娘在一旁帮忙解释:“许是外面来吃流水席的客人,喝多?了酒误闯了进来。”
文昌伯气得半死,好心?大摆宴席请附近的百姓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引来这样一头狼。
“外面那些仆役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人闯了进来都不知道!”
朱姨娘用帕子掩了掩口?,不动声色道:“今日忙,凡是闲着无事的人都被调到前院去接待客人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叫这人钻了空子。”
沈曜头磕在地上心?中暗想,你倒是对来龙去脉解释得一清二?楚,生?怕别人不知道全是你一手安排的。
伯府小哥儿(二)
“来人呐!给?我把这竖子绑起来送官!”文昌伯气得心脏病都要发了?。
今日他?可是丢了?好大一通脸, 传出去还让他们沉家怎么有脸见人?
还有他?儿子沉礼,他?对他?寄予厚望,还指望他能和侯府嫡次子结亲, 让伯府攀上一门强大的外家, 可现在全部泡汤了!
几个仆役应声进?了?屋,朱姨娘赶忙拉住文昌伯:“伯爷, 使不得!俗话说的好, 家丑不可外扬。您要是报官,那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礼哥儿被人糟蹋了!”
沉礼被这动静闹得幽幽转醒,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了?朱氏的话。
他?愣了?一愣, 好半天才醒过?神来,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他?一侧头, 看到地?上跪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 再看父亲和姨娘一个面色铁青、一个神情晦暗地?看着?自己,他?恍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 脸色煞白。
沈曜隐晦地?瞥了?他?一眼?。
“你醒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祖母大好的日子, 你却干出这种伤风败俗、有辱门楣之事!你可真是好得很呐!”文昌伯恨铁不成钢地?道。
沉礼拢着?衣服,脸色再度白了?白:“父亲为何要怪罪无辜受害之人?发生这种事,难道是我想的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刚刚醒来亦是一头雾水。明明被污了?清白丢掉名声的人是我,为何父亲不但不心疼我, 还要反过?来怪我?”
文昌伯看着?他?, 兀自生气。
朱姨娘装好人打圆场:“礼哥儿, 你别?往心里去,你父亲也?是气糊涂了?。你说你, 怎么不小心点?,偏偏大喜的日子,发生这种事,这……”
沉礼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让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朱姨娘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挪开了?眼?。
沉礼目光落在沈曜身上,揪着?床下的被单,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轻薄于我,害我至此!”
沈曜抬起?头,冤枉道:“我也?不想的啊,我多喝了?几杯酒,然后就被一个婆子带到了?这儿,我也?是醉糊涂了?,还以为这是在花楼呢。”
“你!!!”听到他?将自己当成青楼女子,沉礼气得脸都多了?许多血色。
朱姨娘被他?那句吓得心惊肉跳,忙打岔道:“事已至此,伯爷,此事不宜闹大,有损门楣。既然礼哥儿已失身于这位小哥,不如就此让他?们两个成婚吧?如此,沉家的名声也?能保住。”
“凭什么?!”沉礼气得站了?起?来,“不打断他?的腿将他?送官就算了?,还想让我嫁给?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再说他?刚刚都说了?,是被人故意带到这里的。一个外人从未来过?伯府,又怎会畅通无阻地?进?入内院,还恰巧进?了?我所在的厢房?这里面的事,难道不觉得蹊跷吗?我看,说不定是有人故意策划的。”沉礼冷冷地?盯着?朱姨娘。
“父亲难道调查都不调查,这件事就打算翻篇了?吗?”
朱姨娘故作?委屈地?道:“礼哥儿,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无论如何,你失身于他?的事已成定局,在场那么多宾客都是见证……如果你不嫁他?,那你还能嫁给?谁?”
沉礼如遭重击,喃喃着?道:“这么说来……泊屿他?……也?知道了??”
朱姨娘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礼哥儿,事已至此,你就认命吧。”
沉礼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呆坐着?好半晌没有说话。
文昌伯这会儿怕是在心里已经?来回衡量了?个几百回合,态度已经?镇定了?下来,冷冷地?剜了?沈曜一眼?:“你,跟我过?来。”
沈曜默默地?跟在身后,临出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沉礼空洞的眼?里,似乎有泪光在打转。
文昌伯让沈曜在下方跪了?半天,等他?送完客人又喝了?半盏茶,才幽幽地?开口询问他?的家世来历。
越听,文昌伯越生气。
就是一个地?痞流氓,一无祖业,二无田产,父母亲人俱无,自己没个正经?行当,还欠下一大批债。
偏偏就是这么个烂人,夺走了?他?伯府大公?子的清白。
一想到往后伯府要多这么一门亲,文昌伯就气得血脉偾张,不断往肚子里灌茶水。
最后是气也?气饱了?,灌也?灌饱了?。
将茶盏搁下,文昌伯才算是认了?命。
“明日酉时,你带媒人上门来提亲。”
沈曜半天不说话,文昌伯气得抬起?头看他?。
沈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这聘礼……”
“你能拿出多少银子?”文昌伯皱着?眉心问。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都拿不出。”
“……”文昌伯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沈曜好似不知道他?的气恼,咧嘴笑道:“不是我不愿娶您的公?子,是实在娶不起?。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是光棍一条。为了?还欠赌场的钱,我刚卖了?自家房子,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要不,您还是把我送官吧?牢里至少有吃有喝有地?儿睡,还不用担心被讨债。”
“…………”文昌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如果不是精神实在太强大,他?现在已经?撅过?去了?。
合着?他?还要倒贴钱,把自己大儿子嫁出去???
这是什么荒谬的事!
文昌伯抓起?手边的茶盏,恨不得一下子掷出去把人砸死拉倒。
然而关键时刻还是理智拉住了?他?,尽管他?恨不得将这个坏了?他?儿子名声的人拉出去千刀万剐下油锅,但他?不得不为伯府的名声考虑。
他?不止有沉礼一个儿子,还有朱姨娘生的沉书、沉梦,和吴姨娘生的沉仪。
沉礼的名声若是坏了?,也?会影响到其他?子女的嫁娶问题,更会影响到伯府在外的立足。
此刻宴席上发生的事,一定已经?流传了?出去。要么让沉礼剃度出家,要么让他?出嫁,这是唯一能保全沉家名声的办法。
就算对方再怎么是个混不吝,只要他?肯娶沉礼,沉礼都不会被千夫所指。
这世道就是这样?,所以文昌伯不但不能对沈曜做什么,还得把他?供起?来。
文昌伯沉沉地?吐出口郁气,开始了?丧权辱国的和谈。
一个时辰后,沈曜大摇大摆地?由伯府下人领着?出府,和来时的两袖清风不同,他?的衣服鼓鼓囊囊,里头揣着?几张银票和地?契,全是他?新晋的岳丈大人慷慨相助的。
沈曜出了?大门,又绕道去了?偏门。
领他?进?去的婆子焦急地?等在那里,见他?来了?气呼呼地?把准备好的银两往他?手里一塞,拿眼?横着?他?道:“你在伯爷跟前乱说什么呢你,有没有点?脑子?要是把我攀扯进?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沈曜掂了?掂手里的银两,混不吝地?笑道:“能有什么后果,不就是你身后的朱姨娘要倒大霉呗。”
“你……”婆子嘴唇哆嗦,一脸惊呆地?看着?他?。
沈曜不甚满意地?撇了?撇嘴,“不行,这个数少了?。”
“哪里少了??!事先说好的不就这么多吗!”婆子惊愕地?道。
沈曜露出了?一个无赖的笑:“我说少了?就少了?,这点?儿银子只是我答应做事的报酬,可不包括我答应保守秘密的。”
婆子气得够呛,“你这人好生无赖!哪儿有你这样?事成之后又加价的!你无耻不无耻?”
“你们找我这样?的地?痞无赖合作?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沈曜赖了?吧唧地?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只是不知道,你家姨娘能不能承担得起?谋害嫡长子的罪责?”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你没有证据!”
“若没有人引我进?去,我如何能摸进?大公?子休息的厢房?这内院里大小事,不都是归你们朱姨娘管吗?”婆子想说什么,沈曜打断她继续道:“再说了?,我反正就咬死了?说是你家朱姨娘指使的,你又能奈我何?有没有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的风言风语,会不会像我说的那样?到处传。”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身后是伯府,跟我们作?对,你就不怕神不知鬼不觉地?丢掉性命吗?”
“吓唬我呢?你觉得你会怕吗?跟我谈打打杀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要谋财害命尽管来试试,老?子兄弟多得很,我看看是你们的拳头硬,还是我的命硬。”沈曜拎着?婆子的衣领,像拎鸡仔似地?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吓得婆子面无人色。
“你们可别?忘了?,我现今也?是伯府的人,这还是拜你们所赐呢。要是我死了?,谁来娶你们的大公?子?我反正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不怕与伯府作?对。只要你们敢动我一下,我保证朱姨娘风光大计,一定传得人尽皆知!”
婆子被他?放开后,吓得立马就想逃命,却被沈曜喝止住了?。
“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婆子已经?被吓得体面全无,崩溃地?跺着?脚。
沈曜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很简单,我听说大公?子故去的母亲给?他?准备了?一张丰厚的嫁妆单子,我要那张单子上面的东西一分不少地?随大公?子嫁过?来。若是少了?一个铜板,哼,你们就等着?我的报复吧。”
婆子看他?的眼?神像在看鬼神一般,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连大夫人给?大公?子准备的嫁妆单子都知道?
伯府小哥儿(三)
瓷器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朱姨娘院里的下人都吓得噤如寒蝉。
“简直岂有此理!这该死的泼皮无赖,竟敢威胁到姑奶□□上了!张管事,你?怎么找的人!?”
张管事吓得一抖, 出?来躬着身回话:“回、回姨娘的话, 小的、小的也是照您的吩咐找的,只是、只是没想到, 他?竟这么厚颜无耻。这些个下九流的人物做事都没个底线, 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本也不好相与。”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朱姨娘发飙道?。
“不不不,不敢不敢不敢!”张管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夫人消消气, ”朱姨娘身?边最得脸的婆子是她的陪嫁,姓马, 她给朱姨娘端了杯茶,细声问道?:“夫人打算怎么办?”
朱姨娘尝不出?滋味地?抿了口茶, 硬邦邦地?道?:“还能怎么办, 你?没听那个死泼皮说的话吗?我这刚打算劝伯爷,让梦姐儿顶了礼哥儿和侯府结亲, 这时?候要是传出?对我们?娘俩不好的传闻, 那还有个屁的指望啊!”
朱姨娘说着,眯了眯眼:“伯爷未必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但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放弃礼哥儿。可要是外面出?现对我们?不利的传闻,那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为了伯府的名声, 伯爷也绝对不会轻饶了我, 我不能冒这个险。”
马婆子没说反对的话, 在她看来也是这个道?理:“夫人说得在理,这时?候确实不宜节外生枝。”
想到要顺沈曜这王八蛋的心意, 朱姨娘气得一掌狠狠拍在了木扶手?上。
“好,现在就让他?先得意几天,等我们?梦姐儿嫁去侯府,看我不碾死他?!”朱姨娘恶狠狠地?道?。
原本以为,把?礼哥儿的亲事搅黄,让他?低嫁就可以顺势吞掉一部?分他?的嫁妆,毕竟那么多的嫁妆,全部?带去那个泼皮无赖家根本不值当,就是伯爷也不会乐意。
现在好了,她别想打这笔嫁妆的主意。一想到损失这么多的银钱,朱姨娘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这个死泼皮,倒是我们?小瞧了他?,把?伯府的事打探得这么清楚,怕是一早就盘算好了。”
这是好不容易巴上了达官贵人,不仅想着吸几口血,还想着撕块肉下来啊!
马婆子温声道?:“像他?这样的赌徒,为了钱财可以搏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不过姨娘可以放心,既然他?是这样的人,礼哥儿嫁过去之后,怕是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姨娘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听马婆子这样说,朱姨娘心情这才舒畅了几分。
果然人的快乐还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一想到礼哥儿未来将要遭的罪,朱姨娘便觉得现下自己受的气,也不算什么了。
“赌徒就是个无底洞,别指望他?们?迷途知返,不把?家产败光,他?们?是不会收手?的。就算礼哥儿坐拥金山银山,也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到那时?,他?们?怕是过得连乞丐都不如。”想到这里,朱姨娘捂着嘴险些笑出?声。
就算为了看到那一天,她也不能让这门亲事出?现任何问题。
一天之后,伯府长公子要订亲的消息,便如插上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
前一脚才听说伯府大公子喝醉被醉汉轻薄,后脚就听说他?要订亲了,懂的人都懂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不少人为伯府大公子感到惋惜,听说是世间少有的美人,素有才名,本来可以嫁进?侯府这样的富贵人家,结果却……唉,真是造化弄人。
那醉汉,也是害人不浅。
不过事已?至此,倒没有人说伯府大公子不该嫁。
沉礼在房中枯坐了一日,伺候的下人跪坐在他?跟前,哭着求他?吃几口东西。
可沉礼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是真的吃不下。
酉时?文?昌伯大踏步走了进?来,对沉礼仍是没什么好声气:“看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这样,为父就会心软吗?我告诉你?,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四月十五你?就出?嫁。就算你?不愿意,也得给我嫁,这事容不得你?胡闹。”
沉礼心中本就坠坠,听到这话更是沉到了谷底。
四月十五……距离现在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般匆忙,就像是急着让伯府与他?撇清关系似的。
沉礼按捺住心中的痛,深吸了口气站起身?道?:“父亲不用担心,我会乖乖出?嫁,绝不连累伯府分毫。出?嫁之后,我与伯府就此恩断义绝,以后生死荣辱,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
沉礼说这话,就是在斩断自己最后那丝淡薄的亲缘。
他?知道?自从娘亲死后,自己就失去了亲人的关怀,唯一的父亲还与他?渐行渐远。
父亲心中有很多东西,而他?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与其?这样,不如一刀斩断来得痛快。父亲既看不上他?,那就与他?一别两宽,他?当从未生过自己,自己也当从来没有过他?这个父亲,这样更好。
文?昌伯听到这话只觉他?愚蠢,结亲对象是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还把?唯一可以依托的娘家给得罪了。
放狠话谁不会,难道?断绝关系将来后悔的会是他?吗?
文?昌伯冷哼了一声,说了句“随你?”之后,便拂袖而去。
沉礼跌坐回原地?,呆呆地?看向窗外。
三月初,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冷得他?浑身?发抖,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沈曜提完亲后,送走媒婆一人孤身?走在路上,忽然前路被人挡住,紧接着跑出?了一帮手?里拿家伙的仆役。
沈曜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问:“请问有什么事?”
陈泊屿面色铁青,也不与沈曜废话,直接道?:“上!”
仆役们?随即便一股脑地?扑了上去,原是想给这个癞蛤蟆敢吃天鹅肉的地?痞流氓一点颜色看看,可没想到流氓力气竟那么大,一挥拳就能把?人掼到墙上,明明只有一个人,反倒是把?他?们?这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不愧是赌场最厉害的打手?。”陈泊屿这话,说得阴恻恻的,实贬非褒。
沈曜却很爽朗地?接受了他?的夸赞,“见笑,只是带这么点虾兵蟹将,可赢不过我。”
“那侯府公子呢?”陈泊屿说完,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向沈曜刺去。
沈曜站着没动,看准时?机一侧身?,擒住陈泊屿的那只手?。陈泊屿反应也很快,反手?又朝他?刺了过来。
和仆役们?不同,陈泊屿应当是习过武,且他?对沈曜恨之入骨,出?招又快又狠。
沈曜不断侧身?躲过,在与陈泊屿拉开距离后,一脚踢中了他?的手?腕。
“额!”陈泊屿痛叫一声。
沈曜有分寸,没把?他?踢骨折,只是得肿上半日。他?拧着那只受伤的手?,将陈泊屿的胳膊一折,把?他?压在了墙上。
仆役们?大惊:“大胆!放开我们?二少爷!”
“侯府公子,也没什么了不起。”沈曜在陈泊屿耳边轻声嘲讽,气死人不偿命。
陈泊屿气怒不已?,“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嘘~公子慎言,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是伯府的准郎婿,杀了我,那你?可就要和伯府结仇了。”
陈泊屿见他?还敢在外攀扯和伯府的关系,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卑鄙下流!你?不得好死!若不是你?使出?那种下作手?段,礼哥儿怎么可能会嫁给你??”
“哼~”沈曜眯眸一笑,“所以你?就只会带人来堵我,打不过就在这儿无能狂怒是吗?我是卑鄙下流,可你?既然喜欢礼哥儿,那你?怎么没想办法护住他??”
“我……”陈泊屿张了张唇,脸色苍白。
“你?不敢,你?知道?你?们?侯府不会接受一个名声被毁掉的哥儿进?门,所以你?连提都不敢提。你?也不敢去见礼哥儿,你?不敢面对他?,不敢放下一切带他?走,我说的对不对?”
陈泊屿被逼红了眼,“住口!”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像我们?这样人家,看似风光,实际需要考虑多少事吗?为了延续侯府的荣光,每代人都殚精竭虑。作为受家族庇护的一员,我理应为侯府的未来考虑,不能因一己私利,就不管不顾地?乱来。”
“说到底,就是侯府比礼哥儿更重要吧?”沈曜松开了陈泊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这样选择也无可厚非,但是既然你?这样选择了,那你?就没有资格再来关心礼哥儿的事了。”
“你?……”
“若是怕牵连侯府,你?大可以选择与侯府断绝关系,带礼哥儿一走了之。”
陈泊屿一怔,“侯府养育我多年,我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礼哥儿犯了什么错,要嫁给我这样的人?”沈曜摊开手?。
陈泊屿咬牙,“所以说你?该死!”
“你?以为,问题在我这儿吗?有人嫉妒礼哥儿与你?的关系,想要破坏这桩婚事,才会设下这个局,我不过是局里的一枚棋子而已?。礼哥儿逃不过这劫,所以你?与他?终究会面对这个问题,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是侯府二少爷,也有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