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话,罗青蓝自嘲地摇摇头,觉得自己?昏了头。
竟什么?也顾不得了。
给他?擦干净手,又瞧着指甲长了,食指指甲还裂了一块,是那日抓他?抓的。
“真舍得使劲儿,我肩膀现在还疼呢,”罗青蓝笑?笑?,“等醒了再收拾你。”
他?走到抽屉旁边,拿出个小剪刀,又跪回?床边,捏起唐怀芝的手指,“给你剪剪指甲,干净小孩儿。”
记得第一回?穿针,是要帮唐怀芝缝撕裂的肚兜,那会儿可?费劲了,硬是捏弯了针才勉强缝好。
后来慢慢熟练了,大将军连花都能绣上几朵。
这会儿握着小巧的剪刀,跟他?剪着指甲,已经是很容易的事了。
他?剪得很专注,没再说?话,房间里唯有剪刀的细碎咔嚓声。
指甲被他?剪得很整齐,因为用力而抓裂了的食指指甲也快长好了,只剩下一条小缝。
罗青蓝把剪下来的指甲归置好,放在纸上。
起身要扔出去的时?候,一片指甲碎滑落在了地毯上。
罗青蓝心里突然就不行?了,他?趴到地上,一寸寸寻找着。
大将军泪流满面,就因为一片丢失的指甲碎。
他?找了好一会儿,到底没找见,跪起身来,一把擒住了唐怀芝的手。
“怀芝,醒过来吧,”他?捧着他?绵软的手,放在嘴边叼了叼,哽咽着,半天才出声,“求你了。”
这日,杜老丞相没来上朝,朝堂上没了放肆的争吵,但气氛依然僵硬。
便在此时?,太后突然传旨。严山婷
说?萧望纵容幼弟,意图谋害功臣之后,不配再为长林军统领,暂革职待罪。
旨意一出,朝中几个中立的老臣纷纷赞扬,说?太后大公无?私。
圣上握着玺印,咬咬牙,“归德将军罗青蓝......”
话刚开了个头,有人催马来到殿外,呈上的信件插着羽毛。
“圣上,”贺王爷见圣上眉头紧锁,忙问,“可?是边境的军报?”
圣上把信前后看了好几遍,缓缓道:“羌人夜袭,连下五座城池,征西大元帅下落不明,疑似...投敌。”
罗青蓝目光一凛,急忙出列,“圣上,唐将军不会投敌。”
萧望轻哼一声,“你便这么?笃定?”
“唐将军去国离乡,镇守边境十?年,保大盛国泰民安,”罗青蓝想起昏迷的唐怀芝,不禁闭了闭眼?,“不是你可?以胡乱攀扯的。”
本朝边境安宁,大半数倚赖唐将军,她便是大盛柱石,牢牢往那里一杵,连太后都不敢妄动。
这回?羌人入境,太后本想着将军半老,正好能挫挫锐气,趁机换上自己?的心腹。
然而唐将军失踪投敌,却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边境距此万里,军中一时?又无?可?用将领,大盛局面瞬息万变。
正午散朝,圣上去见了太后,宫里迟迟没有动静。
傍晚,一队禁军突然包围了国公府,禁军首领王琼来扣将军府大门,说?要奉旨捉拿国公世子。
王琼是太?后的?人, 最近刚得了提拔,得瑟得很,这会儿叫嚷着要将军府交人。
罗青蓝在宝镜堂陪着唐怀芝, 金礼跑着进来禀报。
将军府门口吵闹不停, 府里的人挡在门口不让进。
金珠丫头掐着腰站在最前, 面?对一群拿着兵器的大老爷们也丝毫不怂, “抓人可?以, 圣旨呢?”
“圣上是口谕, ”王琼道, “要什么圣旨?”
“没圣旨你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金珠小小的?个子,跳起来指着王琼的?鼻子骂。
“小丫头活腻歪了!”王琼提着刀,冲过去要打?人。
罗青蓝用脚踢起一块碎瓦片, 瓦片嗖地擦着王琼的?手腕过去, 划了一个大口子。
王琼嘶了一声,气愤转身, “谁扔的??”
罗青蓝跨步上前, 猛地抓住了王琼的?领口。
大将军身材魁梧,王琼险些被?提起来, 非常狼狈。
“放开!”王琼瞪着他?。
罗青蓝额角青筋暴起, 一字一句地道:“要抓国公?世子,先取罗青蓝人头, 要抓罗青蓝,先拿圣上圣旨, 听懂了吗?”
说?完, 他?松开王琼, 往旁边巷口的?糖果摊去。
“老伯,”他?蹲在摊位前, 仔细挑了挑,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广口大陶罐,“麻烦给称一包这个荔枝糖。”
摊主老伯正忙着看对面?的?热闹,见罗青蓝过来,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好好,糖啊,荔枝糖,好好好。”
他?哆嗦着拿起小木铲,舀了满满几?铲,拿了一个叠好的?最大的?纸包,装得满满登登。
“多少钱?”罗青蓝接过糖,轻声问。
“啊,不要钱!”摊主笑?着道。
“不要?”罗青蓝笑?笑?,“您做生意呢,不要钱?我可?要怀疑您是谁派来的?眼线了。”
摊主老伯连连摇头,“您说?笑?了,这糖买给小世子的?吧?唐将军这会儿在边境给咱们打?仗,小世子吃糖不要钱。”
“哎?今儿没见小世子啊,”摊主老伯问,“以前都?是他?拉着您来的?。”
“他?...”罗青蓝捏着纸包,“在家跟我生气呢,我买点儿糖哄哄他?。”
摊主老伯笑?得褶儿都?出来了,从面?前陶罐里抓了把?糖炒核桃仁,“世子这小脾气,您多担着点儿,这核桃仁我做给小孙子吃的?,拿回去给他?尝尝。”
罗青蓝道了谢,接过核桃仁,仔细装进纸包里。
王琼还站在将军府的?台阶下?,罗青蓝皱皱眉,准备走后门。
有人往王琼身上扔了片菜叶。
“谁这么大胆?”王琼拿掉肩膀上糊的?菜叶,怒气冲冲地转过头。
人群里又扔过来好几?片菜叶。
路边小贩把?掰下?来不要的?菜叶收集起来,放在篮子里传进人群,都?往门口那?几?个禁军身上扔。
还有人扔了几?颗鸡蛋。
一颗正中王琼额头。
虽然解气,但有些浪费。
卖糖的?摊主老伯把?脚边的?一个竹筐拽出来,一脚踢歪,滚出来一堆核桃壳、杏仁壳。
不一会儿,就被?旁边的?人捡干净,全扔到王琼那?里了。
整条街一片混乱。
“这是什么?”一个小姑娘抓着天上飘下?来的?一张纸,好奇地看着。
“谁扔给我的??”旁边又有几?个人拿到了纸。
“京城小报?”一个小孩儿捧着纸给旁边的?老先生看,“您给念念。”
突然,天上纷纷扬扬,飘下?无数的?纸。
一时间,漫天都?是京城小报。
罗青蓝抬头,瞥见丰乐楼顶有人影闪过,小报便是从那?里扔下?来的?。
他?顺手接住一张,惊愕地睁大了眼。
小报上仅有一版,印着篇文章,标题极为醒目——
唐将军边境浴血,大盛军民同心。
小报署名依然没变:大盛百晓生笔小虫是也。
罗青蓝看着小报,微微眯了眯眼。
门口的?禁军尽力拦着激愤的?民众,将军府门前乱成一团。
罗青蓝的?目光在王琼身上扫过,转身进了将军府。
“去查个人,”他?边往里走边道,“京城印社执笔人,瘦长条身材。”
他?拿出那?个像笔一样的?小飞镖,“这是他?的?东西。”
金礼接过笔,记住样子,小心塞进胸口,从后门走了。
罗青蓝简单用膳沐浴,带着一阵洁净味道进了唐怀芝房间。
地上的?被?褥已经铺好了,紧靠着床。
他?打?开在外面?买来的?荔枝糖,一颗颗剥开糖纸,码放在唐怀芝脑袋旁边。
“闻闻香不香,”罗青蓝皱皱眉,“我闻着都?腻。”
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糖味儿,甜甜的?。
唐怀芝每次吃这个糖,都?喜欢在嘴里嗦溜来嗦溜去,吃得满嘴都?是荔枝糖味儿,说?话都?带着甜香。
给唐怀芝擦洗干净身体,罗青蓝从柜橱里拿出个竹簸箩,坐在床边自己的?地铺上。
簸箩里是一块红色的?布,软软的?绸,摸起来很腻手。
绸布被?裁剪成方?形,很大一片。严删厅
——像是做盖头用的?那?种布料。
罗青蓝拿出一套木圈,是个绣绷,仔细打?开,绷在红布上。
大将军手上有茧子,拿刀枪正好,弄这些细致的?小玩意儿便显得很违和。
但他?的?动作却出奇熟练。
仿佛一个在绣坊潜伏多年的?眼线,随时能?扔下?绣布、抽出绣绷里的?暗器揍人。
“绣大红双喜好不好?”他?抬头问唐怀芝。
唐怀芝没有回答。
“不喜欢?”
罗青蓝想了想,又问,“那?绣龙凤呈祥?”
大将军有些发愁,“我可?能?不太?会。”
他?小心翼翼跟唐怀芝打?着商量:“要不绣两只小兔子?你喜欢的?。”
唐怀芝没说?话。
“总不能?绣荔枝糖吧?”罗青蓝不同意,“不像话。”
唐怀芝睫毛好像颤了颤。
罗青蓝很为难,“最多给你绣荔枝。”
拿着绣布琢磨半天,大将军还是想先绣大红双喜。
“我绣了啊,”他?捏捏唐怀芝的?指尖,“当你默认了,醒了不准跟我闹。”
夜色深沉,万物皆静。
大将军罗青蓝盘坐在床边,趁着烛光,专注地绣着双喜字。
大姑娘定了亲,羞答答在闺房里做嫁衣,绣盖头。
大将军也捏起了绣花针,八字没一撇呢,便上赶着开始绣盖头了。
要悄悄的?。
让旁人看见了肯定要笑?,大将军面?子挂不住。
第二天清晨,罗青蓝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趴床边睡着了。
他?赶紧坐起来,拿起怀里的?绣布检查一遍,还好没有压皱。
昨晚上本来准备一鼓作气,先绣完双喜字,没想到还是睡着了。眼山庭
还有一小半没绣好,罗青蓝揉揉手腕,收好绣布。
今晚再绣吧。
午后,金礼才回来。
“将军,”他?压低声音,“杜丞出事了。”闫膳汀
罗青蓝目光一凛,“快说?。”
金礼拧着眉,“昨儿晚上,杜丞相去丰乐楼吃酒,吃醉了。”
“今儿晌午,伙计进雅间儿收拾,发现杜丞相睡在榻上,地上躺着个人,已经没气儿了。”
“有几?个客人说?,那?汉子昨晚进错房间,惹怒了杜丞相,被?他?打?死的?。”
“杜伯父脾气倒是很爆,”罗青蓝道,“但不会随便杀人,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仵作正在验伤,”金礼道,“那?汉子身上的?伤口像是打?出来的?,杜丞昨儿没带随行的?人,这事儿不好辩驳,还有...”
“说?,”罗青蓝突然有些不安心,“怎么如此啰嗦了?”
金礼凑过来,小声道:“酒楼有人听见,杜丞醉酒后,大骂圣上。”
罗青蓝转身走到椅子边坐下?,无奈地笑?笑?,“他?真的?骂了吧?”
“没错,”金礼道,“好些人都?听见了。”
次日勤政殿,果真有言官参杜老丞相。
圣上一阵头疼,让羽林军去丞相府,把?再次旷朝的?杜老丞相绑来。
杜丞相不是被?绑进来的?。
他?昂首走在前面?,几?个羽林军跟在身后,像是护卫。
壮老头须发皆白,肩背挺拔,手里柱着一个巨大的?铜锤,一步步走上勤政殿。
朝中老臣都?见过这铜锤。
二十几?年前,杜丞相还是个无名武将,身似土山,一脸威严地立在圣上身边。
手里一把?铜锤,战场上万夫莫敌。
大盛朝建立时,先帝亲封他?为国公?,赐他?斩百官的?权力。
若有佞臣作乱,他?手里的?铜锤可?以先斩后奏。
如今天下?太?平,这把?铜锤已经许久未曾出现。
这回,杜丞相又重新拿起它,昔日威严不减。
圣上目光一凛,问道:“丞相,你这是做什么?”
杜丞相没有跪拜,持着铜锤站在殿中,声如洪钟:“先帝特许,臣这铜锤可?以斩百官,除奸佞,今日臣便试试好不好用。”
“廷上哪有佞臣?”萧望出列道,“丞相,你昨儿杀人骂君,今日还敢在殿上放肆?”
杜丞相往地上啐了一口,“杀人没有,骂君是骂了。”
他?望着圣上:“臣骂的?不是君,是臣的?结义兄弟,他?软弱无能?,苛待功臣,为什么不能?骂?”
萧望:“你...”
“够了,”圣上打?断了萧望的?话,转而对杜丞相道,“朕哪里苛待功臣?”
“圣上说?这话不心虚吗?”杜丞相轻哼一声,“国公?在边境浴血,京中独子却被?人谋害昏迷不醒,又派个什么王琼屁琼的?上门抓人。”
萧望:“边境军报,国公?已经投...”
“你闭嘴!”圣上道,“朕没有派谁去抓人。”
杜丞相怒目圆睁,“没有派便是默许了。”
他?手里的?铜锤在地板上猛地一敲,旁边好几?个文臣都?抖了一下?,“这个皇帝当的?真憋屈,比当年当王爷的?时候差远了!”
满朝文武,敢这么骂圣上的?人,也就杜丞相一个了。
当年,他?跟圣上三人结拜,一步步开创了大盛,多少艰难都?一同度过。
杜丞相真性情,此刻面?对圣上,拿的?是大哥的?身份,也是当年那?份情谊。
“丞相!”圣上一拍龙椅,脸上满是怒气,“你现在是臣!”
萧望往旁边使了使眼色,几?个太?后党的?臣子一起跪下?,“请圣上斩除佞臣,捉拿叛国逆臣。”
杜丞相站在那?里,巍然不动,“有话就大胆说?,斩除佞臣杜叔年,老子名字烫嘴不成?”
“来人,”圣上气得肩膀发抖,“把?丞相拖出去!”
萧望见缝插针:“圣上圣明,请求圣上将逆臣唐怀芝一并抓获!”
圣上拧着眉,一咬牙道:“来人,把?...”
“来来来,请请请,”杜丞相突然往前一步,一脸威严,“谁要抓人,先来碰碰我的?铜锤。”
他?拿着铜锤,立在廷中。
两厢羽林军远远围着,无一人敢靠近。
“大哥,”圣上站起身,“你这是做什么?”
“宁暄,”杜丞相叫了圣上的?名字,“你若还认我这个大哥,便全了我的?请求,以后咱们两不相欠。”
说?完,杜丞相摘掉官帽,转身出了大殿。
那把铜锤便立在旁边, 谁也不敢靠近。
罗青蓝去天牢探望, 在里面呆了下小半个时辰, 出?来便遇见了萧望。
萧望看见他, 兜头便问:“解药给我。”
罗青蓝轻哼一声:“丰乐楼是你干的吧?杜丞相没打人。”
萧望笑笑, “你没有证据。”
“是, ”罗青蓝目光一凛,“是没有证据,但我不需要证据。”
他从腰间摸出?个扁圆的罐子, 倒出?颗小药丸来。
“这便是解药。”
萧望盯着解药, :“要威胁我吗?可以。”
他道:“给我解药,我给你证据, 并且求太?后?说情, 可好?”
罗青蓝摇摇头:“不好,我不喜欢交易。”
“那?你想怎样?”
萧望急了, 上手要抢。
罗青蓝攥住那?颗药丸, 回?身一用力,扔进了旁边的湖里。
扑通一声, 一个小小的水花。
“你干什么?!”萧望急忙跑到湖边,哪儿还?有药的影子。
“罗青蓝你好大的胆!”他气?急败坏地攥住罗青蓝的领口, 要抓那?个药瓶, “这儿是皇宫, 你别放肆!”
“就那?一颗,”罗青蓝捏住他的手腕, “扔了便没了。”
他走到萧望旁边,小声道:“那?药能驻颜呢,萧墨便安心睡着吧。”
萧望攥着药瓶,指尖儿都发白了。
他使劲儿把药瓶抛进湖里,扬起了拳头,“老子跟你拼命!”
罗青蓝弯腰闪开,一脚把他踹进了湖里。
午后?,罗青蓝还?没回?来,阿沅叔不放心,往宝镜堂去看唐怀芝。
刚到院门口,宝庆冲了进来,拽着他的袖子道:“外?头来了好些禁军,把咱们府给围起来了,王琼那?厮说要咱们交出?小少爷。”
“别急,”阿沅叔道,“青蓝呢?”
宝庆晃晃他的胳膊,“将军被扣在宫里了,王琼说被打入了天牢。”
阿沅叔跟着来到府门口,便听见王琼在外?叫嚷,旁边围着好些百姓
此刻没了主心骨,将军府的人都慌了,宝庆急了一身汗。
“急也没用,”阿沅叔拍拍他的手,“咱也做不了什么?,先回?去照看怀芝。”
唐怀芝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阿沅叔坐到床边,捏捏他的脸,“小懒猫,就剩咱俩了,别睡啦!”
“嗯,”床上的人皱了皱鼻子,“再睡会?儿...”
“别赖床啦,你...”
阿沅叔猛地一惊,接着便在他脸上连拍了好几下,“怀芝,怀芝,醒醒啊!”
唐怀芝差不多是被打醒的。
他迷糊着,还?没完全醒,便迫不及待地凑过去,想亲阿沅叔的脖子。
被阿沅叔一把抓住了脸。
“干啥?”因为太?久没说话,唐怀芝嗓子有些哑。
他哼哼唧唧的,很不满意,“你咋推开我?不是你偷偷亲我的时候了?”
阿沅叔:???
阿沅叔两?手齐上,指尖撑开他的眼皮:“你三岁以后?老子就不亲你了,都是你追着我亲,还?亲老子一脸口水!”
这个声音...
青蓝哥咋这么?老了?
我睡了几年啊?
唐怀芝赖唧唧地动了动,看见阿沅叔,脸上的表情缓缓变化。
肉眼可见的有些失望。
阿沅叔很不平衡,“看见是我,也没必要这个表情吧?”
“没,”唐怀芝抱了抱阿沅叔,“我可想您了!”
“就是以为醒了第一眼能看见青蓝哥呢!”
阿沅叔笑笑,在他脑瓜儿上使劲儿揉了揉,“咱们的小烦人精可算醒了。”
唐怀芝身上没什么?力气?,靠着阿沅叔不撒手,腻了一会?儿,忍不住了才问:“我青蓝哥呢?”
“我睡着的时候他好像都陪着我呢,咋没赶上我醒呢?尿尿去了?”
他往外?间儿探着脑袋看了一眼,扯着嗓子喊道:“青蓝哥!小世子醒啦!你小心肝儿醒啦!”
阿沅叔按住过度亢奋的唐怀芝,抓着他的手,温声道:“你先别急,听我说。”
“咋了?”唐怀芝意识到不对劲,“他干啥去了?”
阿沅叔捏捏他的手背,“青蓝...被扣在天牢里了。”
唐怀芝差点儿从阿沅叔怀里蹦起来,“啥?天牢?咋回?事儿?”
“他昨儿晚上好像还?在耳朵边念叨想我呢!”
“你这中毒可真会?挑时候...”阿沅叔突然顿了顿,“你能听见?”
“你这个小东西不会?是装睡吧?”
“我们急成?啥样了你还?...”
唐怀芝赶紧抱住阿沅叔的胳膊,“没装,就是有时候能听见,也知道有谁在,但醒不过来。”
估计是毒药吃杂了。
“难受吧?”阿沅叔心疼地道,“饿不饿,有没有尿?”
阿沅叔还?是待小孩儿那?样对他,起身就要去拿尿壶。
“哎不用,”唐怀芝跪起来,拽住阿沅叔的胳膊,“青蓝哥都进天牢了,还?尿什么??”
阿沅叔哭笑不得?,“那?也得?让撒尿啊!”
有道理!
反正也是憋醒的。
这几天也不知道咋撒的尿。
青蓝哥给把着尿的?
太?害臊了吧!
唐怀芝你在想啥有的没的,青蓝哥都叫人抓起来了!
唐怀芝飞快地下床,趿拉上便鞋就往外?跑,“我去恭房尿!”
又向后?喊着:“阿沅叔你跟我过来,说说青蓝哥咋回?事儿!”
阿沅叔跟着追过去,盲杖敲得?哐哐响,“赶紧尿完出?来!”
“啥?”唐怀芝尿完洗手,差点儿把水盆弄翻,“青蓝哥把萧墨毒死啦?”
“没死呢,”阿沅叔道,“半死吧。”
唐怀芝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是太?严重。”
阿沅叔跟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不在这个,是太?后?发难,殿前?将军被策反,逼着圣上斩除那?些开国老臣呢。”妍膳婷
唐怀芝皱着眉,“圣上以前?挺好的,跟杜伯伯还?有我娘亲有过命交情呢,咋这么?糊涂了?”
“糊不糊涂的谁敢说,”阿沅叔道,“为臣最怕功高?震主,怕倚老卖老,怕没有分寸,咱们圣上可没有表面那?么?软弱,也没有表面那?么?惧怕太?后?。”
“您是说,”唐怀芝睁大眼睛,“借刀杀人?”
他猛地站起来,“不行,我要进宫!”
阿沅叔急忙拉住他,“你进宫干啥?”
唐怀芝:“进宫骂他!”
阿沅叔:......
阿沅叔:“你才是杜丞相亲儿子吧?”
“你先坐好,”阿沅叔把唐怀芝摁在了椅子上,“现在将军府外?都是禁军,你出?不去。”
唐怀芝:“要抓我?”
阿沅叔:“没错,醒了便抓。”
唐怀芝:“那?咋办?”
俩人商量一会?儿,唐怀芝突然又站了起来。
“你干啥去?”阿沅叔总能准确抓住他。
“打翻他们闯出?去,要不翻墙出?去,”唐怀芝道,“反正我要出?去!”
“你能打翻谁?”阿沅叔笑笑,“翻墙出?去,一下就掉禁军怀里了,省事儿了。”
唐怀芝急得?原地转,“都啥时候了,您还?说风凉话?”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抓个禁军,换上他的衣裳混出?去?”
阿沅叔点点头,“可以。”
“但是,”阿沅叔道,“出?去以后?你去哪儿呢?真进宫骂圣上?恐怕还?没进去就被乱箭射...嗯了。”
唐怀芝这会?儿突然有了主意,猛地站起来,“青宁军是不是在城外??”
阿沅叔:“在城外?二?十里,平阳城,启王也在。”
“那?不正好,”唐怀芝道,“他们肯定心急如焚,就等着救他们的将军呢!”
阿沅叔的盲杖抖了抖,“造反攻城?”
唐怀芝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他:“兵谏啊,叔。”
“啊。”阿沅叔松了口气?。
“兵谏?”阿沅叔突然大喊,又赶紧捂住了嘴巴,“兵谏啥下场你知道吗?那?不就是造反吗?”
唐怀芝“哎哟”一声,原地盘腿一坐,耍赖般乱扭一通,“那?您说咋办?”
两?人又商量一番,阿沅叔盲杖一摔,“起来,送你出?城,大不了带着青宁军逃出?去,到边境找你娘,造反得?了!”
没有罗青蓝在,一老一小俩人没人管束着,胆儿都变大了。
大不了造反,不受这鸟气?!
阿沅叔扎好袖口,扔了盲杖,拽着他出?了屋。
唐怀芝惊呆了,急着去捡盲杖。
“不用,”阿沅叔说,“我瞎了也用不着这个。”
唐怀芝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盲杖,这东西阿沅叔用了好几年,都磨得?发光了,“那?您以前?...”
阿沅叔笑笑:“装的呗,靠耳朵走路太?累。”
阿沅叔脚步声几乎没有,唐怀芝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瞄上了两?个禁军。
两?个禁军声都没吭,就被放倒了。
“哇!”唐怀芝小声惊叹,“您教我的时候肯定藏着了。”
引开后?门几个禁军,宝庆正牵着两?匹马在门口等着。
两?个人换上禁军的盔甲,大摇大摆出?了门,趁着没人发现,蹿上马就一顿猛骑。
跑上长街了,禁军才发现不对劲。
王琼赶紧跨上马,带着几个禁军去追。
身后?追兵紧紧跟着,来到城门口,听见王琼在身后?大喊:“快关城门!”
今日守城的将军是唐将军的旧部,在城楼上看见唐怀芝过来,示意城门口的守卫放行。
唐怀芝跟阿沅叔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守城将军赶紧大喊:“没听见王统领说吗?快关城门啊!”
城门守卫急忙开始关城门。
王琼驶到近前?,大吼一声:“别关!快打开!”
守城将军已经跑下来了,到王琼马前?见礼,“王统领,这怎么?又不关了?”
王琼往远处看了一眼,唐怀芝已经跑没影儿了。
“滚开!”他拽着缰绳,带兵又追了上去。
唐怀芝跟阿沅叔一路疾驰,往平阳城的方向去。
“禁军围困,孤身闯城,”阿沅叔叹口气?,“这情形跟当年国公府的一样。”
“你爹因此丧命,你娘为此去国离乡,守边境十年。”
唐怀芝很少听身边人提起当年的事,也不记得?当年爹爹是怎么?死的,只知道自那?以后?,尚在襁褓的他便跟着娘亲跑去了边境。
骏马疾驰,发间的缎带飘起来。
唐怀芝在马上转头,看着阿沅叔。
阿沅叔虽然看不见,骑马却不受影响。
唐怀芝知道,他耳朵灵,能捕捉数里外?的细小声响,听声音分辨唐怀芝的方向很容易。
没瞎以前?,阿沅是唐将军身边最得?力的副官,军中骑射第一。
他年近半百,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他道:“朝廷里盘根错节,门阀旧臣,当朝新贵,寒门官员,个个都得?抱团取暖。”
“这背后?是滔天的算计,是走错一步便掉入的深渊,像唐将军、杜丞相,包括青蓝、庄蔚,以及以前?你那?些故去的叔伯,打仗可以,但应付不了这个。”
“一到太?平盛世,那?些沾满血汗的刀枪便要生锈,要被抛弃,前?朝如此,今朝亦然。”
唐怀芝眼眶发热,他抹掉眼泪,非常不忿,“所以便要等着吗?没有尽头吗?”
阿沅叔听着前?面唐怀芝的脚步声,有些感慨。
少年初长出?羽翼,还?很天真,却有无?尽的勇气?。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突然笑笑,勒紧缰绳,调转了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