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闵芽一把抓住闵长辰,撞上闵长辰那双黝黑犹如深潭的眸子,磕磕巴巴的道:“我没……没有,只是……”
闵芽说到此处,闵长辰突然眯起眼睛,脸色凌厉,一把抱住闵芽,闵芽退了上衣,光裸的皮肤接触到闵长辰炙热的掌心,被烫的一个哆嗦。
闵长辰一把将闵芽扑倒在席上,与此同时突听“哆哆哆——”几声,竟然是暗器。
“当心,有刺客!”闵长辰朗声道。
一抹银光应声而至,闵长辰搂住闵芽,用后背替他遮挡,闵芽吓得大喊:“阿爹!!”
当!!!
一声剧烈的金鸣,有人将刺客的长剑一下挑开。
是白清玉!
白清玉白衫白剑,拔身而立,在咧咧的晚风中,犹如天上谪仙,俊美不可方物。
白清玉注视着偷袭的黑衣刺客,淡淡的道:“乌阳陛长,久违了。”
刺客一愣,似乎没想到这般快便被认了出来,他也不说话,立刻引剑而来,招招狠厉。
乌阳以武艺见长,公子晦与百里无疾二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白清玉不过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上次白清玉与他拆招,便落了下风,只不过白清玉素来傲慢,不愿意服输,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比旁人差。
乌阳前来行刺,完全在白清玉的意料之中,因此他这次做足了准备,乌阳引剑刺来的一瞬间,白清玉藏在宽袖中的手掌一按,“唰!”翩翩白衣突然不见了身影。
是隐身术!
为了在乌阳跟前找回面子,白清玉特意管梁羡借了手机。
隐身术开启,乌阳失去白清玉的踪迹,还以为白清玉轻功了得,他从未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立时有些慌乱。
沙沙——
是轻微的跫音,从后背响起,乌阳立刻反应,转头格挡,“当——!!”果然是白清玉,白清玉身形乍现,袭击向乌阳后心。
乌阳堪堪转身格挡,“唰!”白清玉的身形再一次隐没在黑暗之中,分明是黑暗中扎眼的白衣,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乌阳年纪尚且,虽看起来高大伟岸,但说白了和姚司思年纪差不多,比梁羡还要小上一些,已然乱了方寸。
白清玉又是几个闪现,犹如鬼魅一般凌厉,“唰——”乌阳手臂被划破,紧跟着背心一重,向前扑倒,嘭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白清玉闪现在乌阳跟前,施施然捡起他的佩剑,剑尖直指乌阳。
乌阳的面巾已然被打落,袒露出那张冰冷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他眯了眯眼睛,沙哑的道:“是我输了。”
梁羡从侧面跳出来大喊:“他要自尽!”
白清玉动作迅捷,一把钳住乌阳的下巴,但听咔嚓一声,梁羡嫌弃的缩了缩肩膀,道:“下手太狠了。”
白清玉淡淡的道:“只是脱臼而已。”
乌阳自尽不成,狠狠的瞪着他们,梁羡闲庭信步走过去,道:“啧啧,武艺高强,还如此忠心耿耿,很适合做护卫呢。”
乌阳打定主意不说话,梁羡也不觉冷场:“你为了你的义父,连命都不要,甘心自尽,可惜,可惜了……”
乌阳还是不接话,梁羡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蹲在地上,与乌阳平视,笑道:“可惜你大错特错,只有愚忠,却愚忠错了人。”
乌阳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梁羡道:“怎么?不信孤说的话,那孤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说着,虽然拢起手来,却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其实……闵谦之根本不是闵谦之,他是假的。”
乌阳眼眸一动,但很快垂下眼目。
“你也觉得很奇怪罢?”梁羡笑道:“为什么你的义父,和小时候搭救你的人,性子一点儿也不一样?你早就发觉了这一点,只是不愿细想,因着……思细级恐啊。”
“恭喜你,少年。”梁羡啪啪拍了拍乌阳的肩膀:“你猜对了,你的义父……是假的。”
乌阳抬起头来,狠狠瞪向梁羡,不客气的将他的手甩开,抵死不相信他说的话。
梁羡道:“你不信孤,无所谓,你跟在闵谦之身边这么多年,总识得闵氏的印信罢?”
说着,将绢帛从怀中掏出,展开在乌阳面前:“老宗主的遗书,外加闵氏印信规章,如假包换,假一倍十。”
乌阳不屑的瞥斜了一眼,然,只是这一眼,登时令他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喉咙急促的滚动,冰雪一般的冷酷融化,独独剩下惊愕的不可置信。
梁羡感叹的摇头:“玻璃心碎一地的声音呐!”
作者有话说:
明天08点继续更新哦~
宿国都城, 闵氏祖宅。
今日便是闵氏遴选宗主的大日子,所有能排的上名号的闵氏宗人都会前来与会。
闵氏祖宅的大堂中,族人依次按照主家、分支等等列班入席, 等待着此次遴选的二位主角出现。
“你觉得这次遴选, 宗主会是谁?”
“这还用说?一定是大行人!”
“大行人在朝中只手遮天,不是大行人,还能是谁?”
“我以为不然, 大行人虽只手遮天不假, 但那已然是昨日之事了,你难不成忘了, 先君已经被天子正法, 还扣了一个贼子的名字,大行人乃是贼子党羽,我看啊,要失势了!”
“我觉是大司农。”
“对对, 大司农虽是旁支儿出身,但建树颇高, 乃是宗族中新一辈中的佼佼者, 我等楷模啊。”
闵氏族人探讨着,很快变成了两面混战。
“什么大司农?不过闵氏下贱的旁支儿, 也能参加遴选,咱们闵氏还真是如旁人所说,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说什么!?旁支儿如何?旁支儿怎么的?你竟如此看人不起?!”
“说你们又怎么的?了不起么?大行人乃是老宗主的嫡子,嫡子!你们哪个旁支能比的起如此高贵的身份?你们给大行人提鞋都不配!”
“主家的人仗着自己乃是闵氏弟亲,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助纣为虐, 毫无功绩!”
“你再说一遍?!”
两面马上便要动手打架, 就在此时, 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寂静无声,一时间静悄悄,所有人全都注目向会堂的正门。
一个身材高挑,略微有些纤细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往上,保养的极好,岁月不敢在他的面容上造次。
正是众人口中议论的,老宗主嫡子——闵谦之。
闵谦之施施然走入,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一般,面上带着和煦温柔的笑容,笑盈盈的道:“各位,怎么都站着呢?快入座,入座罢?”
方才还在聒噪争执的众人,无一人敢开口执拗,均是默默坐了下来,安静入席,等待着民选开始。
闵谦之轻轻挽起自己的袖袍整理,宽袖一展,坐在了上手唯二的席位之上,默默端起羽觞耳杯,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清水,随即闭目养神,等待着遴选开始。
身边的人小声音议论,声音极低极低的道:“你看看,大行人气定神闲,此次遴选,必定是大行人胜出啊!”
“是啊,大行人如此镇定,想必十拿九稳,胸有成竹了。”
“大司农如何还不见身影?”
“就是,大司农人在何处,怎么还不来?若是再不来,等这炷香烧尽,遴选便开始了!”
众人盯着大堂正中的焚香,焚香已然快要烧尽,只剩下最后不到半掌的距离,随时都会熄灭。
时间一点点流失,闵谦之始终闭目养神,而闵长辰却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大司农人在何处?”
“焚香烧尽了!”
“大司农还不出现,难道不来参加遴选了?”
有人站起来笑道:“想必是大司农自知惭愧,因此不来参加遴选,这倒也是明智之举,对不对?”
“你说什么?!放什么狗蛋屁,大司农岂是会不战而退之人?”
“无错!要我说,必然是你们主家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谁不知你门主家,便是喜欢捏咕旁人的把柄,尽是用些阴损的招数!”
“呵呵……”闵谦之突然张开眼目,微微一笑。
他淡淡的环视众人,道:“今日族中遴选,何等大事,大司农想必要事缠身,是来不了了,那这遴选……本君以为,也不用选了。”
“正是!正是!大司农藐视族中规矩,根本不配做宗主!”
“大行人德才兼备,乃我辈楷模,推举为我族宗主,再合适不过!”
“大行人!大行人!”
闵谦之的党派叫嚣着,声音越来越大,呼声越来越高,反观闵长辰的党派,因着闵长辰突然缺席,众人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还击,竟然落了下风。
“好了,”闵谦之淡淡的道:“既然大司农根本不将遴选放在心上,咱们也不好强求,不是么?今日……这闵氏宗主的位置,看来只能落在本君……”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听踏踏踏的跫音。
“快看!有人来了!”
“是不是大司农!”
“快看!”
众人全都向厅堂大门注目过去,一颗颗心窍悬在嗓子眼儿,定眼一看,大司农的党派立刻心灰意冷,并非是闵长辰,而是……
“乌阳!”
“是乌阳陛长!”
乌阳大步走入闵氏主家的大堂,他的肩膀受了伤,用伤布包扎着,整个人犹如隆冬一般凛冽,板着一张冰冷的面容,大步入内。
“阳儿。”闵谦之见到乌阳十分欢心,乌阳是他派去截杀闵长辰的,如今乌阳完好归来,这说明……
闵谦之压低声音,迫不及待的询问:“闵长辰人呢?已然死了么?”
乌阳看了一眼闵谦之,没有立刻回答。
闵谦之觉得乌阳今日的态度怪怪的,若是放在平日,他一定恭恭敬敬的作礼,一板一眼的作答,绝对不会怠慢了自己这个义父半丝半毫,而眼下……
“乌阳?”闵谦之催促道。
“大行人,你还不如问孤!”
有人笑着闯入闵氏主家的大堂,一身黑色的朝袍,头戴象征着侯爵地位的七条流苏冕旒。
“梁公?!”闵谦之震惊。
梁羡带着白清玉,甚至带着梁国的虎贲军开了进来,一下子闵氏族人慌乱起来。
“梁公,”闵谦之冷声道:“今日我闵氏族中要会,梁公非我族人,却开着梁国虎贲入内,这是何意?难道不将我闵氏看在眼中么?我闵氏虽微不足道,但也绝不会受外人欺压!”
“无错!无错!”
梁羡一笑:“诶,大行人,你可千万别较真儿啊,孤这次前来,并不是想要妨碍你们族中遴选的,而是……护送一个对你们闵氏很重要的人,前来参加遴选的。”
“请看!”他说罢,让开一步,展手指向大堂正门。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团团的虎贲军护卫之下入内,正是宿国大司农——闵长辰!
“闵长辰!是闵长辰!”
“是大司农来了!”
“大司农还来做什么?宗主遴选的时辰已然过了!”
闵谦之看到闵长辰完好如初,心中登时大惊,又看到乌阳与梁羡等人站在一处,更是惊骇非常,厉声道:“乌阳!?你竟敢背叛于本君?!”
乌阳眯起眼睛,凝视着闵谦之,他以往从来不会这样凝视打量闵谦之,因着对于乌阳来说,闵谦之是他的神明,永远高高在上,任何的打量和质疑,都是亵渎,他只要做神明的信徒便罢。
乌阳的声音十足砂砾:“背叛?你呢……?义父,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么?”
虽然乌阳没有说明缘故,但闵谦之的眼神下意识晃动两下,冷声道:“乌阳,一会子本君再与你计较!”
他说着,看向梁羡:“今日是我闵氏族中遴选,既然梁公已然护送大司农与会,便请不相干的人离开罢!”
“诶,别着急。”梁羡笑道:“除了护送,其实孤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和你们闵家上上下下,都有干系,也是时候……公之于众了。”
闵氏族人奇怪的看向梁羡,梁羡便在万众瞩目之下,从袖袍中拿出一张精致的绢帛,那绢帛泛黄,看起来有些年久,但因着用料考究,保存的十足完整。
哗啦——
梁羡一抖,托着那绢帛:“诸位看看,这是否是你们老宗主的印信!”
闵谦之神情大骇,立时便要去抢那绢帛,白清玉“嗤——”一抖手腕,长剑出手,组拦住闵谦之,不让他靠近梁羡,淡淡的道:“后退,大行人,白某的剑可不长眼目。”
闵氏族人震惊的看着梁羡手中的绢帛:“这……这是老宗主的印信!”
“快看,当真是老宗主的印信!”
“是老宗主的遗书!”
“遗书上写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堂爆发出惊骇的呼声:“闵谦之竟不是老祖宗的儿子?!”
“什么?!闵谦之不是老族长唯一的嫡子么?”
“闵谦之是假的!老宗主的儿子在十几年前便已然暴毙,他是假的!老宗主的遗书中,写得清清楚楚,他不过是闵氏的奴隶冒名顶替的,根本非我族类!”
一时间,血统最为高贵尊贵的闵谦之,从云端落入泥沼,身份一落千丈!
闵谦之眯起眼睛,冷喝道:“假的!遗书是假的!”
“可……可这有老宗主的印信,不可能作假!”
“是啊,若是不信,可以请出宗主印信比对!”
闵谦之慌乱不已,冷声道:“一派胡言!梁公,你若是铁了心想要搅乱我族遴选,便别怪本君不讲情面了!来人!”
闵氏有自己的护卫军队,闵谦之立刻喊人,哪知道喊了半天,闵氏的黑甲军一动不动。
梁羡笑道:“大行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闵氏的甲军,可是听命乌阳陛长的。”
他的话音刚落,闵谦之只觉脖颈上一凉,被什么凉冰冰的东西抵住,微微侧头一看……
“乌阳?”闵谦之不敢置信的瞪着乌阳,乌阳的佩剑,正抵着他的脆弱纤细的脖颈。
乌阳淡淡的道:“束手就擒罢。”
作者有话说:
超过150章啦,撒花~发现现在大家都不喜欢看长文,这篇文正文也不会太长,正文结束后会有各种脑洞番外哦,保甜!
另外下一本要开《身为君王有个前夫很合理吧?》或者《亲如逆子》,都是古代文,欢迎提前收藏一下,么么!
第152章 成为孤的人【2更】
闵谦之睚眦尽裂, 不顾一切的扑向乌阳,差一点撞上他的佩剑:“乌阳!!你敢背叛本君?!”
乌阳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后撤半步, 闵谦之的脖颈还是被利刃划伤, 流出鲜血来,不过并不致命。
闵氏黑甲冲进来,将闵谦之押解起来。
闵谦之的党派受了惊吓, 因着老宗主的遗书, 谁也不敢执拗一声,今日大宗主遴选大起大落, 堪称惊心动魄。
闵长辰走出来, 朗声道:“我闵氏竟发生如此不幸之事,本君也深感痛心,然,闵氏不可一日无主, 今我闵长辰继任闵氏宗主,还有何人异议, 尽管站出来对峙。”
闵长辰的话音一落, 场面突然寂静起来。闵长辰身为宗主最大的异议就在于,他并非主家之人, 血统不够尊贵,在这个讲究血统的年代里,闵长辰一直低主家一头。
但如今,血统尊贵的闵谦之突然跌下神坛,这令主家之人措手不及, 一个个狼狈不堪, 还如何敢与闵长辰叫板?
所有人噤若寒蝉, 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闵长辰要的便是这个效果,道:“既然所有族人并无异议,那本君不才,今日便继任闵氏宗主一职。”
说着,走向上手,将宗族印信双手捧在掌中。
“拜见宗主!”
闵长辰的党派立刻下跪山呼,其他墙头草一看,也跟着下跪,至于闵谦之的党派,虽有所不甘,但到了如今这个地位,也别无他法,只好下跪山呼。
“拜见宗主!”
“拜见宗主——”
闵长辰稳住了闵氏,立刻回头看向梁羡,梁羡点点,闵长辰便道:“今日新君入都,却被我闵氏之人阻拦,是谁给你们的胆量?!”
是谁?自然是闵谦之了。
闵谦之是最不想公孙夙即位成为新君的,都城守门的官员全都是闵谦之的党派,因此公孙夙到了门口,却被阻拦,根本无法入城,梁羡只好让公孙夙在城外等候,自己与闵长辰先行入城,夺下闵氏族长之位,这样才能发号施令,让闵氏之人大开城门。
闵氏族人一听,眼下已然没有闵谦之罩着他们,干脆把所有的过失都推在闵谦之的头上,连连磕头道:“宗主明鉴!宗主明鉴啊!都是闵谦之那个贼子,都是他的吩咐,我等身为族人,不敢不从啊!”
闵长辰冷声道:“还不下令,打开城门,迎接新君?”
“是!是!”
闵氏族人连滚带爬的前去传令,城门轰隆隆大开,恭恭敬敬的将公孙夙迎接入内。
梁羡骑在马上,对公孙夙招了招手:“走罢,进宫,宿公是时候即位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宿宫而去,宫殿大门紧闭,公孙夙离开宿国这些年,守卫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自然不会有人识得公孙夙,但他们识得闵长辰。
闵长辰亲自护送,冷声道:“打开宫门,迎接新君。”
守卫一愣,赶忙连滚带爬的打开宫门,跪拜了一地:“恭迎新君!恭迎新君即位——”
“恭迎新君即位——”
山呼的喊声,从宿公的皋门开始,一直传到库门,再传外朝的雉门,治朝的应门。
应门内,政事堂中,宿国的卿大夫们正在办公,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声,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
“听说是新君来了!”
“什么?新君?大行人在何处?快,去通知大行人!”
“大行人?”梁羡笑着走出来:“你们指的是他么?”
梁羡挥了挥手,虎贲军押解着枷锁加身的闵谦之上前,朝中卿大夫们一看,均是惊骇的掉了下巴。
“这……这……”
梁羡笑眯眯的道:“闵谦之冒充闵氏族人,扰乱闵氏血脉,有老宗主的遗书印信伪证,你等还有什么话可说?”
卿大夫们完全反应不过来,朝局变化的实在太快,有人干脆咕咚跪下来,扣头道:“闵谦之扰乱闵氏血脉,罪大恶极,我等……我等被他蒙蔽日久,实在惭愧!卑臣拜见新君!君上万年——”
有人见风使舵,就有人见坡下驴。
“拜、拜见新君——”
“拜见新君!新君万年——”
治朝政事堂门外,卿大夫们跪拜了一地。
公孙夙站在跪拜的众人之间,被团团簇拥着,朗声道:“不知者无罪,念在尔等被奸臣闵谦之蒙蔽,孤既往不咎,然……若有再犯,数罪并罚!”
“谢君上——”
公孙夙转头对淬火道:“将叛贼闵谦之押解入宫中牢营,替换所有宫中禁卫与虎贲军。”
“是,君上!”淬火干脆利落的应声,立刻离开去替换禁军。
公孙夙被卿大夫们簇拥进入治朝大殿,众人跪拜作礼,公孙夙道:“今日孤初入都城,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需要各位卿大夫不吝赐教。”
“卑臣诚惶诚恐!”
公孙夙又道:“三日之后,孤正式即位,希望届时各位还会像今日一般恭恭、敬敬……今日便先散了罢。”
“卑臣敬诺!”
羣臣散去,治朝大殿中只剩下自己人,公孙夙立刻笑道:“怎么样?我这个架子端的,还行么?”
梁羡笑道:“差强人意罢。”
闵长辰拱手道:“君上,卑臣有一事禀明。”
“大司农,”公孙夙道:“但说无妨。”
闵长辰蹙眉道:“罪贼闵谦之虽已落网入狱,但是闵谦之背后的族群之中,不可不防,因此卑臣斗胆劝谏,还请君上早日处决大辟闵谦之,否则……后患无穷!”
大辟的意思便是砍头。
闵长辰虽为人没有闵谦之那般刻薄,但他纵横在朝野这么多年,也深谙一个道理——斩草除根。
若是不将闵谦之的势力一刀两断,那么接踵而至的便是各种各样的麻烦。
公孙夙眯起眼目看向梁羡,道:“梁公以为呢?”
————
宿宫圄犴。
闵谦之脖颈上架着厚重的解锁,被关押在宿宫最严密的圄犴牢房之中。
“吃饭了!”
一个牢卒走过来,将破碗随手扔在地上,那碗里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么,砸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肮脏的汤汤水水飞溅出来,弄脏了闵谦之的袍子。
闵谦之低头盯着那只破碗,仿佛陷入了沉思。
踏踏……踏踏……
一个黑衣之人走入圄犴,站定在牢门之前。
是乌阳。
乌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牢房中的闵谦之,终于开口了,沙哑的道:“你……不是闵谦之。”
闵谦之回过头来,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仿佛一滩似水。
乌阳又道:“你收养我,完全是为了利用我?你是否……是否从未真心待我?”
闵谦之不回答,反而“呵呵”轻笑了一声,慢悠悠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乌阳,幽幽的开口:“十几年泡影,还有谁记得以前的闵谦之,你们看到的,见到的,听到的,惧怕的,无非是我,是我!而如今,一切都完了……闵谦之……闵谦之……一切都完了……”
“闵谦之。”又有人走入圄犴。
是梁羡与白清玉。
梁羡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闵谦之下意识的侧身,但很快回过身去,十几年的伪装,让他已然变成了闵谦之,这仿佛是一个条件反射,已然变成了他血脉中的一部分。
闵谦之淡淡的道:“新君即位,你是来杀我的罢?”
梁羡还未开口,闵谦之已然道:“我闵谦之,不会死在任何人手里,要死……”
他说着,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梁羡有些狐疑,侧目去看闵谦之的背影。
小系统提示:【透视眼】生效!
——小匕!
闵谦之的宽袖之中,竟然藏着一只小匕。小匕并非是匕首,当时的汤池被唤作小匕。牢卒方才送来饭食,那只破碗中插着一只小匕,闵谦之并不用饭,却把小匕藏了起来。
小匕薄而扁,虽不算锋利,然……
梁羡厉声道:“快阻止他!他袖子里有小匕!”
乌阳一惊,“哐——”出手如电,直接抽剑砍断了牢门,哐啷一声冲进去,闵谦之背对着他们,借着宽大的衣袍掩护,举起小匕狠狠往自己的脖颈上扎去!
乌阳一把攥住小匕,小匕破旧,带着毛边儿,十足的刺手,乌阳攥的用力,掌心立刻被划破,滴滴答答血迹顺着虎口流下来。
闵谦之吃了一惊,乌阳趁着他吃惊,一捏他的手腕,闵谦之不会武艺,根本不是乌阳的手,“唔”的痛呼一声,小匕脱手而出。
乌阳将带血的小匕一甩,啪嗒甩出牢门。
闵谦之因着手腕酸软疼痛,浑身无力,直接瘫倒在地上,他发疯一般怒吼:“为何?!就因着我是闵氏的奴隶!连自尽的尊严都不肯施舍给我么!?”
梁羡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与闵谦之平齐,他抬起手来,食指指尖轻轻抵着闵谦之单薄瘦削的下巴,迫使他一点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梁羡道:“孤并非为杀你而来。”
“那是为何?!”闵谦之狠狠的道。
梁羡挑唇一笑:“孤……是来给你送荣华富贵的,无需出身,无需门第,再也不必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只要……你成为孤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3更哦!
昏君点数+5!
梁羡不需要看, 也知道这昏君点数为何而加,因着他已然闻到了浓浓的酸气,从自己的后背传来, 白清玉那探照灯一样的眼神, 都快把自己刺穿了!
梁羡:“……”玉玉又吃醋了!这个爱吃醋的老男人!
闵谦之明显一愣,冷笑道:“我与你为敌,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 你不杀我, 竟还要留下我?你可知,什么叫做养虎为患?!”
梁羡点点头, 真诚的道:“孤早就想养一只小猫咪了!”
闵谦之又是一愣, 他怀疑梁羡没听清楚自己说话,或者这个昏君干脆就是在羞辱自己。
梁羡笑道:“小猫咪好啊,傲娇又粘人,尤其是缺爱的小猫咪, 会一直粘着主人,就跟养女朋友……”
“嗯?”白清玉站在他身后, 发出一个淡淡的单音。
梁羡立刻改口, 道:“就跟养儿子似的!”
梁羡又道:“闵谦之,你是不是那只缺爱的小猫咪?”
“你竟羞辱与我?!”闵谦之现在肯定了, 梁羡就是在羞辱他。
梁羡笑道:“诶,不是在羞辱你,孤是真心的。”
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胸口,邀功一般道:“大司农想要请宿公大辟你, 最多给你留一具全尸。是孤是孤, 孤对宿公讨要了一个人情, 把你保全了下来,前提条件是……”
梁羡点了点闵谦之的肩膀:“你要心甘情愿的归顺与孤,与孤回到梁国为官,这辈子再也不踏足宿国境内。”
闵谦之似乎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了,你是看中了我的人脉,对么?”
闵谦之虽然是假的,但是这些年来,他的人脉是真的,他手里握着很多很多人的把柄,无论是达官显贵的把柄,还是一方豪绅的把柄,闵谦之就靠着这些牵制朝局。
若是这些把柄全都落在梁羡手中,梁羡觉得,往后自己这个昏君的日子,可真是不要太滋润。
梁羡笑道:“你不觉得,昏君与佞臣最配了么?”
“咳咳!”白清玉又在梁羡后背咳嗽了一声。
梁羡改口道:“孤是说……你可以在梁国大展拳脚,孤是昏君,一不看门第,二不看手段,只要结果是好的,皆大欢喜不是么?你若是来我梁国,卿大夫的职位随便挑随便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