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也是修炼了万年有余的蛟族,此时哪怕身受重伤,却还没有彻底断气。
他看见白昱由远及近,反而一笑。
“你不会以为豁出性命就能和龙族抗衡吧。”
白昱说着拿出柏长青仿制的召令,果然看见黑蛟变了脸色。
“不可能,召令……召令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不可能!”
召令可以净化被他血祭的海域,解除他与这方海域的血契,他就是因为召令在自己手上,才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
黑蛟气急败坏,又觉得不太可能,伸出仅剩的一只前爪从体内掏出了召令。
他看着两个召令当真一模一样,精神都恢复两分,甚至挣扎着游动,想要抢走白昱手上的那个。
白昱看着他拿出真的那枚召令,心里着急想赶快抢过来,却怕黑蛟没有退路毁了召令,只能慢慢凑近周旋,“你不知道吗?召令原本就是两枚。”
“不可能!所有水族都知道,召令是天道遗落在海里的,仅此一枚。”黑蛟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已经信了九成。
毕竟自己知道的只是道听途说,而龙族才真正掌管召令,白昱手里那枚,或许是真的。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龙族敢派白昱一人前来对抗自己……
黑蛟前后一想,越发肯定了,他一声怒吼,自觉天道当真要亡他。
而白昱趁着他分神,快速掠过去,黑蛟此时已经身心俱损,不说深受重创,仅是知道了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徒劳就已经令他心如死灰。
所以白昱没费什么力气就抢下了黑蛟手上的召令。
他一得手,就急忙施法除去海水污浊,又解了黑蛟与这方海域的血契。
大局已经,黑蛟不再挣扎,他抬眼看着逐渐变的清明的海水,竟露出一个笑来。
他从未体会过,放弃一切原来如此轻松。
白昱看着他慢慢落在海底,千百年来的恩怨仿佛在这一瞬间清空,他说不上什么感觉,既没有杀了宿仇的快意,也并不为黑蛟难过。
那维修工在屋顶看着汹涌澎湃的黑色海水逐渐变的干净清澈,然后又慢慢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他顾不得别的,抹了一把眼泪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下楼去找柏长青,刚跑到门边却被一个银发少年拉住。
白昱刚在楼顶上空就发现了这个人,只是没看见柏长青的影子。
“柏长青呢?”他一看柏长青不在,心里立马涌上强烈的不安。
那维修工开不了口,看他口形知道他在问柏长青,赶紧伸手指楼下,急切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白昱暗道糟糕,飞身下楼用灵力找人。
他找到的很快,柏长青在三楼被窗户挂住了衣服,如今海水退去,他就那样半个身子搭在窗框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柏长青?柏长青?”白昱慌里慌张将人抱下来,却发夫子已经没了呼吸。?
“夫子?夫子?”
柏长青脉搏全无,白昱心脏狂跳,他不知道夫子如果就这样停止了呼吸,是否能顺利飞升。
但是不论能不能飞升,他不想看见夫子这样毫无生机的样子。
他刚慌乱的尝试着去渡灵力,突然轰隆一声,好似雷电劈开了天地,随之而来的是天色骤暗,雨势磅礴。
白昱看着窗外的雨幕停下动作。
一切都结束了,水族的灾难结束了,夫子的劫难结束了,他和夫子……也结束了……
“柏长青……”
白昱低低的唤了一声,靠着墙将柏长青抱在怀里,大灾过后降下天雷,夫子就要飞升了。
他和夫子这样在一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
他抱着柏长青一动不动,看着夫子脸上毫无血色,身体不再温热,忽然就想起两千多年前夫子首次飞升的情形来。
记得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醒来只知道夫子不见了,跑到夫子平时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人,急得团团转。
那时他和夫子之间还没有逆鳞的牵绊,夫子一个凡人,他除非去求帝君或者司命,否则是找不到的。
他急疯了似的逢人就问,好在叶云朗此次摊上的是大事,因此小镇有不少人都清楚他的去向。
“哎呦,还找叶夫子呢,人家上京城享福去了,哪里顾得上教你们这些小崽子?”
小镇上书铺的老板站在台阶上笑白昱,“人家抚台大人亲自带着轿子来请的,你说说那是什么身份?”
白昱哪里知道抚台是什么官儿,更不知道被抚台抬举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夫子不见了,要去找夫子。
“京城在哪里?”白昱认认真真的问。
他这话引的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怎么?小崽子还要去京城找不成?”
“哎,听说这京城守城门的将军青面獠牙,武艺高强,你这样的小娃娃去了,他一口一个。”
白昱并不知道这是他们玩笑自己的话,斩钉截铁道:“我不怕!他敢吃我,我就打死他。”
“哈哈哈哈,志向倒是不小……”
一群人吵吵嚷嚷,白昱急的脸红脖子粗,吼道:“京城到底在哪里啊?”
人们哄堂大笑,只有一个青年人笑着指了指北边,“向北去,两千里,这大地上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京城。”
白昱向着他指的方向掉头就跑,一直跑到野外也没喘一口气。
他在荒野中停下步子,倒不是累了,而是他不知这两千里到底有多远,如果不动用术法,多久才能到。
于是他飞身到了半空,朝着北方而去。
他自从到了人间,只去过渔村和旁边的小镇子,根本不知道繁华的地方是什么样。
于是他总是飞上一阵子,看着下头人多热闹了就要落地去打听这里是不是京城。
人间城池实在太多了,他根本不记得在多少个地方停下,又问了多少人,才终于听到一句,“这里就是京城。”
白昱喜出望外,沾着灰尘的脸都亮了起来,“那你知道叶云朗在哪里吗?”
“叶云朗?”那街边小摊贩摇摇头,继续擦他的桌子,“没听过,不知道。”
白昱丝毫没有气馁,转头又拉住一个路人,“你认识叶云朗吗?知道他在哪里?”
“走开走开,不知道。”
大多数人对于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并不怎么友善,不过白昱根本不在意,就这么问了一路,终于在一个茶馆门口被一个老头叫住了。
那老头眼珠子转的什么似的,上下左右将白昱打量个遍,随后冲他招了招手,“你找人啊?”
“叶云朗?认识吗?知道他在哪里吗?”白昱急忙跑过去。
“认识认识,要我带你去找他吗?”
“嗯!我要找他。”没经历过人间险恶的白昱此刻开心的无以言表,连日的奔波终于有了结果。
老头带着他走到一个小巷子,又带他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驴车。
“坐好了啊,这就带你去找。”
“好。”白昱乖乖坐好,时不时挑起帘子看一眼外头,天已经黑了,但是他目力惊人,尤其到了城门口,认出这是自己今天落地的地方。
他想原来夫子在这个城门外头啊,怪不得在里面找不到。
只是这老头带着他走了好久,马车颠的他昏昏欲睡,却怕错过和夫子见面的机会,因此一直强撑着没有闭眼。
直到月明星稀,旷野里只有动物偶尔发出叫声,马车终于停下来,他听见脚步声响起,以为是叶云朗,兴奋的掀起帘子,却看见是不相识的。
老头也没避开他,直接冲那人道:“一路一声没吭,保证听话。”
那人看他一眼,冲老头抛过去一锭银子,将老头赶下来自己赶车继续往前,不到一刻,与路边另外一辆马车汇合,白昱听到那辆车里传来许多人族幼崽的哭声。
他觉得有点不对,掀开帘子道:“叶云朗在哪里?你要带我去哪里找?”
那人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只伸出手将他从车上一把拎下来。
白昱没防备,落地时一头磕在车辕上,额头顿时鼓起一个大包。
他生了气,使劲推那人一把,那人倒退好几步后被树枝一绊,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那辆马车旁还有两个人,见状大笑,“大力你不行啊,被一个小孩子推个跟头,白叫这名儿了哈哈哈……”
叫大力的人丢了面子,爬起来恶狠狠的看着白昱,从腰带里摸出一根皮鞭。
“别别别,这个本来就长得磕碜,破了相再卖不出好价钱,你下手没个轻重,忍忍得了。”那两人过去劝他道。
白昱就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
那人原本听了劝,抬头看见白昱的眼神又觉得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二话不说扬起鞭子就冲着白昱来了。
白昱灵巧躲开,一跃而起跳上驴背,照着那人的脸就是一脚,踹出老远,那人半天爬不起来。
旁边两个人也惊了,一个看着这群孩子,另一个急忙去扶。
三个人这下也都反应过来白昱不是善茬儿,但说破天也就是一个孩子,几人不信邪,打算一起制服白昱。
白昱游走几人之间,甚至丝毫不用术法灵力就将他们玩的团团转。
旁边马车里的孩子听见动静都不哭了,一个个爬起来试探着挑起帘子。?
白昱最终没能将这几个人揍爽快。
三个成年人被他撂翻在地疼的打滚的时候,远处传来火光,伴随着热热闹闹的人声。
“在前头,就在前面!”
白昱脚下踩着人,看见远处来了好大一群人,他定睛一看,那些手里拿着火把的,穿的衣服不就跟夫子离开前一晚来渔村的那些人一样吗?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快的朝来人跑去,那几个人一听官兵追来想爬起来跑路,可是被白昱打的实在是起不来,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官兵过来。
“夫子!”
白昱边跑边喊,跑近了才发现这些人里面没有夫子。
除了前面的官差,后面好些人都身着铠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哎呀,这有一个,先看好了。”有人将白昱拉过去,又带着他走到马车旁。
“我的夫子呢?他去哪里了?”白昱拉着那个领头的官差,官差忙着羁押人贩,也没听清楚他问什么,以为是找家人,便应付道:“你在旁边等着,一会儿回城就见到了。”
白昱闻言喜上眉梢,可算是叫他找到了。
他乖乖站在一边,看着那些官差将马车上的吱哇乱叫的小崽子们抱下来,给他们解开身上的绳子,那些小崽子们哭的稀里哗啦,吵的白昱很是烦躁。
最后下来的是个小胖墩,他倒是没哭,一被人抱下来解开绳子就冲白昱跑过来,他后头跟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穿着铠甲的,一个年老的躬身虚扶着他,带着哭腔道:“小祖宗,慢点,奴才有几个脑袋够今天也不够砍啊。”
那小胖墩不以为然,到了白昱跟前笑嘻嘻的道:“你好厉害,比我爹还厉害,你能不能来我家给我教功夫。”
白昱摇着头,“我不去你家,我要找我的夫子。”
“你夫子在哪里?”
“在京城。”
“在京城哪里啊?京城这么大,我叫我爹派兵去帮你找。”
白昱张望远处,等了好久都没见夫子,却等来了小胖墩的爹。
那人穿着乌金暗纹的衣服,看起来很是体面,这里所有人在他过来的时候都跪在了地上,就连那些哭天抢地的孩子也被官差们带着跪在地上。
只有小胖墩和白昱站着,不对,小胖墩是躬身行礼以后才起来的。
那小胖墩旁边跟着的老头伸手拉拉白昱,“跪下呀傻小子,这是皇上。”
白昱听完也没什么反应,他知道皇上就是人族其中一支的统领,夫子给他都讲过的。
他搞不懂为什么统领来了就要跪下,他们见帝君也没跪过呀。
因为他的突兀,皇帝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将小胖墩抱起来往回走。
那小胖墩被家人抱着还不忘白昱,急急忙忙叫他爹停下,又冲着白昱道:“这就是我爹,他也很厉害,有很多兵,一定能帮你找到夫子呢。”
听了小胖墩的话皇帝转头去看白昱,随后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家人找不到了?”
今天这群人贩子是惯犯,他们将拐或抢来的孩子卖给外邦人做奴隶,从中赚取银两。
官府追查了好久都没有结果,今天要不是太子丢了他派出御林军去找,这帮孩子都已经回不来了。
白昱觉得这人身上带着冷硬的杀伐气,不像夫子那样温温润润的让人舒服,他不喜欢,所以只看着他皱着眉不说话。
小胖墩见他不说话,自己先急了,“爹,刚刚就是他打倒那些坏人,你们才能追上来的。现在他找不到夫子了,你快帮他找。”
皇帝看一眼官兵押着站都站不起来的三个人,又回头看一眼白昱,明显不信这是白昱干的,但是既然小孩子与家人失散,靠官府找人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去了,他派人直接去找找也没什么。
“找的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白昱这会儿赶紧开口,“叶云朗,我的夫子叫叶云朗,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皇帝听了他的话先一愣,而后立刻变了脸色俯下身,“谁?哪三个字?”
白昱看他的反应,总觉得他或许知道,急忙蹲在路边用小树枝写了工工整整的叶云朗三个字。
他写完了握着小树枝,蹲在地上侧头看着他,“这个叶云朗,你认识吗?”
白昱最终跟着小胖墩上了一辆很气派的马车,宽敞的马车里只坐了皇上和他们两个小孩子。
自从他问完那句话,皇上就一直不说话,直到上了马车,还一直阴恻恻的盯着他,看的他浑身不舒服。
马车进了城门,还一直没有停,白昱时不时挑起帘子看一眼外头,又被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的人伸手压下。
“他是你的夫子?”皇帝冷不丁的开口。
白昱转头看着他点点头。
“你几岁?”皇帝说着上下打量他,“他只是你的夫子吧。”
“嗯嗯,是我的夫子。”白昱自动忽略了问他几岁的话,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几岁,怕说漏了嘴吓到别人。
“他不是离开京城去了南边,怎么会在京城教书?”
“没有在京城,夫子在村子里,前阵子不见了,我才来这里找他。”白昱实话实说。
皇帝追问道:“在哪里的村子?”
白昱在地上有些辨不清方向,他想了半天只能将当初找来的京城的时候别人指路的话告诉皇帝,“我来的时候别人告诉我,北边两千里就是京城。”
“跑的可真够远的……”
“哐”的一声,皇帝突然一掌拍在马车里的矮几上,那上面的小茶杯震落在地滚了几圈碰到白昱的脚下。
他看着皇帝怒气冲天的样子,心里偷偷琢磨这皇帝是不是和夫子有仇。
“我不跟你们去了,我要自己去找。”
白昱起身就要下车,却被小胖墩一把拉住,“京城很大的,你找不到,只有父皇能找到。”
白昱转头看着皇帝,皇帝觉得他应该是在等自己的答案。
也不知这人怎么教的学生,尊卑礼仪一概不懂,对着天子没有半分谦卑,眸子里反而露出一股桀骜不驯来。
“坐下!”
他没有让他跪下就不错了。
白昱不吃他那套,只见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扭头就走。?
第131章 立君以为国
白昱要走,小胖墩再次将人拉住,回头对着皇帝请求,“父皇,求你了,你帮他找找吧,儿臣回宫多写五篇策论,绝不偷懒。”
皇帝看着在马车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个小孩,最终叹口气道:“他本来应该是你的夫子。”
“什么?”白昱和胖墩同时问道。
还没等皇帝开口,白昱反应过来立即道:“那是我的夫子,不是你们的。”
“你一点都不像他。”皇帝看着白昱,“无礼,莽撞,不知天高地厚……你一点都不像他。”
白昱知道自己肯定不像夫子,自己是一条龙,怎么会像夫子呢?
但是他听见皇帝这么说他就是不高兴,随即转身自己跳下马车。
皇帝也吓了一跳,这马车足足有四尺高,而且还在行进,要是摔个好歹,以后怎么向叶云朗交待。
他急忙起身就见白昱连个趔趄都没打,步子极其稳当,只是在原地站定后左右看看,似乎很是迷茫。
他算领教了,这个孩子和叶云朗其实挺像,都犟的像头驴。
“上来,给你找人。你不上来永远都见不到他。”皇帝吓唬了人放下帘子不说话了。
那老头察言观色,示意侍卫将白昱抱到马车上,白昱不用他抱,前思后想一番,靠着自己的确是找不到人,只能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
小胖墩这下可高兴了,自己有了差不多年纪的玩伴,功夫还那么好,终于没那么无聊了。
其实今日也是他求着父皇出宫才会被人劫走,以后有小伙伴在宫里陪他,他也就不出去了。
白昱第一次见人族统领的宫殿,比龙族的气派好多,伺候的人也太多了,但是大家来来去去静悄悄的一点都不热闹。
他待了好几天也只见过皇帝和这个被人称做太子的小胖墩,除此之外就是形形色色哑巴似的宫人。
他着急找夫子,小胖墩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皇帝一定会找到的,让他别着急。
皇帝其实不太相信白昱的话,一个黄口小儿,独身一人根本无法从南边走到京城。
但是想到叶云朗有可能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也得找一找。
不过还没等他找,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比人先到的是地方巡抚的加急奏章,里面说叶云朗正在回京路上。
皇帝等不及,派人出城去迎,第三天的时候才带人回到宫里。
他背着身站在殿内,忍着内心的期盼故意不去看向来人,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时候,他却先听到了锁链声。
这一刻他也按捺不住了,倏的转过身,就看见叶云朗戴着手铐脚镣,眸色深沉的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让他极其不舒服,那里面夹杂着说不清的失望,难过……
但是他叶云朗手上的镣铐比他的眼神更加刺痛他。
“谁干的?”皇帝高声呵斥,殿内宫人立马跪了一地。
他走过去握着叶云朗的胳膊,看着手腕上一层血痂,怒道:“还不解开!”
门口侍卫急忙进来,刚要伸手却被叶云朗制止,“我自己不让摘的,我有话和你说。”
他的语气透着疲惫,皇帝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常年居于高位,哪怕是出于关心语气也是别扭,“摘了不能说吗?戴着这破玩意儿做什么?”
叶云朗苦涩一笑,当即席地而坐,“我自从进门,未称草民而自称我,皇上可生气?”
皇帝站在他旁边,轻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我今日说的话,是规劝少年知己,我将你我之间的少年情谊赌在今日,如果你实在不听,往后我只是草民叶云朗。”
“何事如此重要,居然能让你这铁石心肠的人回来亲自劝我?”
皇帝心里已经生了气,他没想到一心盼着要见的人,一看到他没有一句问候,开口就是这些见外伤感情的话。
但是他自称“我”,显然也是将叶云朗的话听进去了。
“别发动战争。”叶云朗仰头看着他,“南疆的战争并非必要,别打了,百姓打不起了……”
南疆是一块硬骨头,先祖打了好几次都没能攻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统领的军队已经拥有南疆外族无法企及的锋利兵刃,兵部领了圣旨,前前后后耗费一年半,从粮草到兵马,事事计划周全,就等开战。
只要这一场仗胜了,他就能完成南疆统一,做真正有成就的帝王。
叶云朗消失了三年多,如今跑回来第一句却让自己别打了。
“不可能!”皇帝蹲下直视着叶云朗,“我万事俱备,定能打的他们落花流水,从此……”
“听我一句,南疆外族擅长水战,我们虽然厉马秣兵,却只怕到时候发挥不出十之一二,如今世事多艰,能让百姓安稳度日就已经很好,眼下还不是扩充版图的时候。”
皇帝甩着袖子背过身,尽量放缓语气, “这场战争关系着国运,哪怕南边的百姓此时艰难,那也只是很小的代价,我们只需要付出小小的代价,就可以……”
“小小的代价?”叶云朗苦笑着反问“立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你是帝王,你说,国是什么?”
皇帝捏的手指咯咯作响,内心已是极其愤怒,他此时努力压制自己怒气,不转头也不说话。
“千千万万百姓才是国,并非千万里土地。”叶云朗继续劝道:“当然,这二者缺一不可,但是眼下还是要先顾及百姓。我亦不是劝你放弃南疆,等百姓缓过来,还有机会的。”
一心只想成就霸业的皇帝又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他失望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信心?”
叶云朗摇了摇头,“并非对你没有信心,只是时势造英雄,眼下实在不是开战的时机。我知道如今朝中没有掣肘,只要你想如何便有无数人为你鞍前马后,哪怕耗尽举国上下的物力财力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可你想想,这是好事吗?当初周阁老身为帝师,是怎么教你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重了,更何况这些年叶云朗不在,从来没人跟皇帝唱反调,大家都顺着他,如今这些逆耳忠言,他当真有些听不进去了。
皇帝慢慢起身,垂眸看着他,“你回来,只为嘲讽?只为扰我军心?是也不是?”
他这话一出口,叶云朗就知道自己赌上少年情谊所做的这一切都不会有用了。
他起身后退,从怀里掏出那枚皇帝给他的玉佩捧在身前跪下,“草民叶云朗,归还皇上信物。草民自今日起,禁食禁水,只望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气的双目赤红,“你逼我?你敢逼我?”?
第132章 死谏
皇帝高声吼完,随后又从叶云朗手里拿走那枚玉佩,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出窗外落进了荷花池。
叶云朗仍旧一言不发,趴跪在地。
“好的很,叶云朗你如今以绝食来逼我,好的很!”
叶云朗没抬头,听着皇帝咬牙切齿道:“来人!带下去,他不愿吃喝便不用给,随他去。”
就这样叶云朗被皇帝关在一座清静的偏殿。
皇帝也是嘴硬,嘴上说是随他,但每餐还是有小太监送了简单的饭菜进来,他知道这必然是皇帝授意,否则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知故犯。
但是他也不动筷子,怎么拿来就怎么拿走。
他再赌一次皇帝不忍伤他性命。
直到第三天,他已经有些气力不济头晕眼花了,听见开锁声,他以为是送饭的小太监,便低声道:“我不吃,端走吧。”
“你再不吃东西,朕就要了白昱那小崽子的命。”
皇帝出声,叶云朗一转头便头晕目眩,险些一头栽倒却被皇帝扶住了。
“朕当你是铁打的,怎么竟也饿成这样?”他扶着叶云朗坐在椅子上,还不忘损两句。
“你方才说白昱?你怎么知道他?”叶云朗出声虚弱,但是皇帝能感觉到了白昱对他来说很是重要。
“他来京城找你,现下在宫里,你要是继续不吃不喝,朕便也断了他的吃食,让你的好学生陪着你。”
“他怎么会在宫里?”叶云朗难以想象白昱是怎么样一个人到这京城的,他一个大人有官差护送还遇到了好几波劫匪,一个孩子……
“让我见见他。”叶云朗有些着急。
皇帝没回他,只朝外道:“送进来。”
立刻有小太监端着半碗山药燕窝粥来放在他面前,“吃了就准你们见面。”
白昱在皇宫待的百无聊赖,被小胖墩烦的要死,直待到第七天,就在他忍不住准备趁人不注意溜走的时候,皇帝终于派了个人,告诉他去见夫子。
他兴高采烈的跟着那小侍卫来到一座偏僻的宫殿前,小侍卫打开大门上的锁,门刚打开一条缝,他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叶云朗站在院子里等他,他一看见夫子就立刻扑过去抱紧,“夫子,我终于找到你啦!”
其实不仅是他,就连叶云朗都因为这个地方看见白昱而感慨万千,但是他不像白昱的天真无邪,他的感慨喜忧参半。
白昱在他身边他固然高兴,但是他也怕皇帝时时以白昱为要挟,让自己不得不放弃进言。
所以后面一段时间他表面很配合,该吃吃,该喝喝。皇帝甚至什么也不说就将太子送了过来。
当初他离京的时候太子不过三岁,他空有太子少师的头衔却与太子没有师生之实,如今也算补上了。
而且他看皇帝对太子的教养并非急功近利,如今太子一派天真,且对着皇上时并不怎么拘礼,这让他明白皇上如今也只是被至高无上的可以任意支配天下的权利蒙蔽,只要有人劈开他面前的迷雾,皇上是能做明君的。
于是他背地里一直在想方设法送白昱出去。
直到他终于有了路子,要送白昱走,白昱却死活不肯。
“我不走,我哪里都不要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阿昱听话,机会难得,过了今天,你想出都出不去了,皇上一旦拿你来要挟我,我就无法完成自己的夙愿。”
“夫子放心,我能出去,我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他们不会发现的,你别怕。”
白昱实话实说的保证在叶云朗看来却是孩子气的安慰。
他只得哄道:“随时能出去更好,夫子想吃东大街的糟鹅掌,你去帮夫子买来。”他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白昱手里。
这是他第一次哄骗白昱,于是白昱信以为真,“那我现在就去。”
叶云朗看着小太监带乔装打扮的白昱出了门,终于松了口气,近日朝堂的消息有意无意的传到他这里来,没几日皇帝就要准备御驾亲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