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熊精身上，长青科技办公楼下的那两个人类身上都出现过。
快艇离轮船不远，白昱一个飞身越过护栏，中途又想起现在人多眼杂，随即收了灵力，双臂攀援在轮船边沿，一挺身翻过了护栏站在轮船甲板上。
众人大多在忙碌，有几个注意到的也只是惊讶于这个长相优越的少年居然跑酷这么厉害。
柏长青在他动作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伸出手没来得及拉住他，白昱已经上去了。
他猜想白昱必然是有什么发现才如此急切，便让轮船放下绳梯来，自己也爬了上去。
白昱绕着设备转了一圈就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设备在海里泡了一段时间，表面附着了不少海洋藻类和寄生生物，也沾染了海腥味，但是白昱还是从其中闻到了区别于这些的味道。
这味道他确定自己以前闻到过，在遇到熊精更早之前。
但是味道太淡了，他一时也想不出来源。
季千风趴在白昱旁边研究设备，过了几秒突然转过头惊叫一声。
柏长青急忙上前：“有什么发现？”
季千风咽了口唾沫，“我突然发现……小白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知道了……”季千风像是发现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压低声音靠近白昱，“你家不会就在这里吧？”
白昱还没回答，柏长青就上前将季千风拉起来，冷声道：“忙正事。”
季千风连连点头，眼下确实没有什么比调查设备异常原因更重要了。
看他全部心思投入工作，柏长青才走到白昱身边，“你发现什么了？”
白昱将要脱口而出的怀疑咽了回去，看着别处摇了摇头道：“什么也没发现。”
虽然只是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一丝味道，但是白昱却强烈的感觉设备异常可能不是设备自身的原因。
换做以前，他肯定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夫子，夫子那么聪明，肯定能比自己查的更快更清楚。
但是现在这事儿他怀疑的并非人族，就不能再让夫子卷进来了。
听到他的否定回答，柏长青是有些意外的。
白昱的谎话说的一点都不高明，笨拙到他一眼就能看穿。
这是白昱第一次对他撒谎。
以往的时候白昱不想告诉他会选择不说，但是这次却撒了谎。
说心里一点都没有不舒服是假的，但白昱既然不想说出真相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便不会追问。
柏长青不追问，但是白昱觉得自己有了线索不说，导致大家忙忙碌碌的浪费功夫，他心虚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察觉到柏长青终于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白昱立刻长舒一口气，“你们别着急好吗？肯定会好的。”
“嗯，不着急。”柏长青摸了摸他的脑袋。
夜幕降临，实验室里灯火通明，所有科研人员都已经赶到了，他们紧锣密鼓的进行异常排查。
白昱好几次想溜出去，又怕柏长青问起来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作罢。
直到凌晨，季千风已经带着人完成了第二轮全面检测，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程序错误。
冬日夜里极其寒冷，实验室为了模拟自然环境，暖气并没有开的很足，白昱实在熬不住，小鸡啄米似的的打着盹儿，柏长青见状过去将人脑袋扶在自己怀里。
看着大家疲惫的忙碌，柏长青出声道：“行了，先回去休息调整状态，明天再说。”
季千风放下手里的仪器拍拍手，朝众人喊话，“听柏总的，大家都先休息，总之睡饱再说。”
众人陆陆续续出了实验室，柏长青将白昱打横抱起往外走，走了几步却没见季千风跟上来。
“你也快去休息。”柏长青回头朝季千风低声道。
季千风捏着睛明穴，语气低落：“你先带小白回去，我再看看。”
柏长青没再劝，抱着白昱转身走了。
为了方便大家休息，科研园区配备了宿舍楼，自然也留了柏长青的房间。
创业初期，柏长青和季千风他们通宵达旦的搞项目是家常便饭，太晚了大家都不回去，吃住都在这里。
好在园区设施齐全，熬项目的时候科研人员月余不出园区也是常事。
柏长青心里有些乱，出了实验室没上轻轨，一路抱着白昱往宿舍楼走。
怀里的人分量不重，他总觉得分开的这一个月白昱似乎瘦了。
月亮清清冷冷的挂在当空，圆盘似的，但是在明亮的路灯下却光芒不显。
走在路上的身影被拉长，行动间呼出的白雾瞬间消散，白昱在他怀里睡得安稳，直到他将人放在床上也没醒过来。
安顿好白昱，柏长青轻手轻脚关上门，独身一人又往实验室方向去了。
科研人员是不怕失败的。
因为他们的每一项科研成果都是经历了千万次的失败才得来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保护伞项目通过了各种各样的测试，而且持续稳定，安全有效的工作了将近一个月，所有人都已经认定这是一个合格的，成熟的，可以大规模投放的设备。
媒体的大肆报道也加重了民众的期待。
就在这样的万众期盼下，设备突然出现问题，每个参与的工作人员心里都不好受。
柏长青进去的时候季千风坐在椅子上，他弓着腰，手肘拄着膝盖，将脸埋在掌心。
这是一个看起来极其需要安慰开导的姿势。
季千风陷入了自我怀疑的风暴，突然传来清脆的玻璃瓶碰撞桌面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他抬起头就看见柏长青将一瓶啤酒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大约是因为室内温度高一些，那啤酒瓶上凝成了一颗颗小水珠。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季千风拿起面前的啤酒仰头就灌，冰啤酒穿过咽喉与肠胃，凉的他直打哆嗦。
“过瘾！刺激！”季千风咕咚咕咚喝完才喊了两声。
“柏长青，你是不是怕我偷懒不干活，特意来给我醒神的啊？”季千风有了精神又开始贫嘴。
柏长青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往后一靠，闭着眼问道：“你觉得设备哪里会出问题？”
“我真的不知道，我检查了三轮了……”
“告诉我你的直觉。”
“我的直觉就是哪里都没问题。”
季千风说着腾地站起来，“下水之前，我他妈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试验，报告写了不下一百篇，没人比我更了解它，它根本就不会出问题，不会！”
说到最后季千风是吼出来的，他在发泄。
柏长青起身，双手压在季千风肩膀上将他按在座位上，这才看着他道：“那么，或许问题不是出在设备上。”?
他睁眼就在陌生的房间，喊了好几声柏长青都没有人应。
暖气烘的整个房间热乎乎的，白昱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窗边他才辨认出来这是科技园区。
后窗几百米外就是大海，此时海天交接之处铺满朝霞，一簇簇红霞像是从缝隙里开出热烈的花，灿烂夺目又生机勃勃，让人见之不忘。
龙宫是没有这样好的景色的，来人间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海的外表可以有这么多种令人陶醉的美。
白昱看的出了神，直到目力过人的他看见海鸥叼起海面漂浮的鱼的残骸，才思绪回笼。
夫子正好不在，这是个机会。
他也不耽误时间，二话不说就从窗户一跃而下，缩地术很好用，跨两步就到了海边。
一入水他更是来去自如，眨眼间到了之前投放保护伞的区域。
他化为原身，放慢速度在那片区域游来游去，注意力高度集中，五感全部启用，不放过任何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到处都很平静，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在他第三次经过设备投放地的时候，终于捕捉到了那股残留的若有似无的味道。
他仔细寻找，最后在石缝中发现了半条鱼，那股熟悉的味道就是从鱼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一种深海鱼，自身带了毒素，但是又生的极其美味，所以大多海洋生物会冒着生命危险捕食这种鱼类。
当然，有能力捕食，不一定有命享用。
就白昱目前所知，水族能够毫无负担拿这种鱼当做食物的，只有龙族。
这股味道虽然淡的几乎无法捕捉，但是白昱能够笃定并不属于龙族。
而且这条鱼虽然只剩下一点鱼尾，但还是能分辨出这是一条生长不过一年的鱼。
海水深水区的鱼生长缓慢，一年的鱼还是幼苗，龙族不会捕食。
显然是别的种类食用了，又因为毒发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没有吃完，可是附近又没有发现其他种类中毒的痕迹，这条线索又没有头绪了。
出来时间久了，怕柏长青回去发现自己不在担心，白昱放弃搜查掉头回去。
游了一段距离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最初进入这片海域那点不对劲儿的感觉在哪里了。
这里太安静了，没有任何水族存在的迹象，这是不正常的。
虽然保护伞出问题伤害到了一些水族，可是那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这片海域的所有水族都迁徙的干干净净。
白昱重新下潜，用水中传音之法寻找生灵，但是没有得到一丁点回应。
最后不得已用灵力感知，这才惊讶的看向自己身下的海底泥沙。
白龙水中飞腾，贴近海底呼啸而过，身后泥沙纷纷被卷起，海水变得不再清澈。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具具水族残骸随着海水流动慢慢浮起。
白昱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这片海域被密密麻麻的残骸填满，心内涌上巨大的悲愤。
他甚至看到了那只自己救过的老龟，也在其中。
没想到它最终还是死于非命。
随着残骸起出，之前闻到的那股淡淡的味道开始变得越来越浓烈。
这味道充斥了鼻腔，白昱震惊之余气红了眼。
是黑蛟的味道！
他早该想起的。
千年前他被神界羁押前重伤黑蛟，自那以后，黑蛟再没露过面了，隔得时间太久，导致他一时没想起这气味来历。
他以为黑蛟知错收敛了，没成想竟是躲在人间兴风作浪。
白昱绕着那些残骸缓缓游动，仿佛怕扰了他们安宁一般，而从来澄澈明朗的眼睛此时充满无尽悲凉，落下的泪珠融进海水，他在为这些水族哀悼。
龙身所过之处，水族残骸非但不被惊动，反而停止上浮，须臾之后所有尸骸通通化为齑粉慢慢下沉，直到触底，又被白龙掀起的轻沙覆盖。
白昱不想这些死于非命的水族浮尸海面，经太阳曝晒后发臭腐烂，亦或沦为鸟族食物，被啄的零零碎碎。
做完这一切，白昱对着重归寂静的海底俯下龙首，良久不动。
柏长青与季千风在实验室待了一夜，只是后半夜来他们并不是在进行设备功能的检测，而是反复观看设备运行记录仪。
运行记录仪从设备下水就开始记录了，画面一帧不少。
昨天出事之后，当天的运行记录已经被反复播放过好几次了，设备指令突然混乱就是在监测组成员按下停止键的前十秒。
监测组成员能在十秒内迅速反应，做出判断，已经很不容易了。
柏长青和季千风又将昨天零点至出事停止的画面来来回回复盘了三次，一无所获。
阳光丝丝缕缕穿过窗户漏进实验室，不带任何温度的铺在柏长青面前的办公桌上。
经过一夜，柏长青疲累过度，双目眼白部分出现了一条条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少。
季千风也好不到哪里去，顶着一头挠的鸟窝似的头发啪啪啪的拍着脸颊。
柏长青听见他的动静回过头，“去睡一会。”
“不，我得再看一遍。”
“没用。”柏长青说的很肯定，“只看昨天的没用，我们需要从头查起。”
季千风停下动作。
“任何事情，没有准备的话，就很难一击必中。”柏长青站起来看着他，整个人虽然看起来疲惫，气场却依然强大。
季千风转动椅子面向柏长青，“所以你觉得有人害咱们，是蓄谋已久？”
柏长青露出一丝苦笑，“不然呢？其实我心里的答案不明确，大多是直觉。”
他说是直觉，可季千风无条件信任他。“可是要将记录仪从头到尾查一遍，需要耗费不少时间，这样的话政府给我们三天时间写出事故调查报告根本就不够。”
“所以先休息，报告的事儿交给我。”柏长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金属大门一打开，太阳瞬间钻了空子，万丈光芒劈头盖倾泻而下，将柏长青包裹起来。
季千风从后面看去，只觉得那些光像是从柏长青自身散发出来的一样，光影随着他的从容不迫的步伐慢慢变化，直到金属大门重新合上，柏长青和光便一起消失。
柏长青先去食堂订了餐，让他们送到自己房间，又拿了两杯椰奶。
椰奶是热的，他不坐轻轨走回去也就凉下来了，白昱入口温度刚好。?
白昱觉得他身为龙族，就该是水族的后盾，保护好它们。
所以他的俯首带着对生灵的敬畏，也在表达自己内心的愧疚。
游出水面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他出来的时间的确有些久了。
柏长青瞳模识别成功，推开门的一瞬间，白昱凭空出现在室内。
他情绪还没有平复，怕柏长青看出什么来，只能背对着门口，佯装看向窗外。
柏长青果然没有起疑，只走过来将椰奶递给他，“不热了，喝吧。”
“嗯。”白昱眨了几下眼睛，才转过去面向柏长青，“你肯定很累了，可以睡一会吗？”
“我陪你吃点东西，吃过再睡。”柏长青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去了浴室。
白昱捧着椰奶将脑袋抵在窗户上，眼前仿佛还是密密麻麻的水族残骸。
其实刚开始发觉泥沙底下有尸骸的时候他是不明白的。
既然已经利用声呐保护伞残害了那么多水族，为什么要把这些掩埋在海底，通通曝光在海面上，不是对保护伞项目打击更大吗？
但是在起出残骸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些水族遇害恐怕并不在黑蛟的计划之内。
如果灭绝这片海域的所有水族是他的原计划，那么黑蛟是有能力抹去自己的痕迹，将他们伪装的和保护伞误伤的尸骸一样的。
但是它们身上留下了黑蛟的痕迹，这就明显是时间紧迫来不及掩饰，只能动用术法将残骸草草掩埋。
他没有夫子那么聪明，但是隐隐约约能猜到黑蛟大肆屠杀的原因。
他不懂柏长青他们研制的那个保护伞是什么原理，但是既然他们能利用自己的声音区分垃圾与水族，那么如果有与他类似的声音出现，或许就有可能扰乱保护伞的工作。
蛟与龙本就有几分相似，甚至在人族一些记载里，蛟与龙根本就没有区别。
自然龙吟与蛟鸣也就类似。
所以黑蛟有了扰乱保护伞的条件。
但是仅靠声音扰乱他做不到将水族清理干净，只能伤到一些小鱼小虾。
在他伤害到部分水族的时候，被其余水族发觉。
几乎所有水族都听命于龙族，所以或许黑蛟给他们下达过要求保密的命令，但是他们并不遵从。
这就导致了黑蛟的残忍虐杀。
柏长青出了浴室看白昱还那么站着，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白昱。”柏长青叫了他一声。
白昱回过神，眼里的愤怒还未完全消散。
柏长青只当看不见，轻轻将他拥在怀里，这是一个满含安抚意味的拥抱。
“白昱，对不起。”
白昱没想到柏长青会给自己道歉，急忙挣脱开来反驳，“不是你的错，不怪你，你不要道歉。”
柏长青看着白昱泛红的眼眶有些心疼，“不论是不是设备本身出了问题，我都需要向你们道歉，你就权当代表它们接受我的歉意。”
白昱沉默着摇头。
根本就不是夫子的错，他要让黑蛟付出代价。
他其实好想对夫子说出真相，这样夫子就不会那么自责。
可是不能说的，白昱有口难言，心里对黑蛟的恨意更加强烈。
“乖，先什么都别想了，吃点东西。”
餐送到了，但是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潦草的垫吧几口也是为了让对方不担心。
柏长青精力的确有些透支，吃了几口后躺在沙发上衣服都没换就睡了。
白昱趴在旁边待了会，见他睡熟了才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别看柏长青身高腿长的，可白昱的力气与人类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抱起柏长青轻轻松松。
话说回来，不论是在神界还是人间，用这个姿势抱起夫子，他还是头一回。
虽然夫子现在整日对外冷着脸，似乎很难以接近似的，可是他就是觉得夫子和以前任何时候都没有变化。
他永远都是外表看起来不近人情，可是心里装着炙热的大爱，他事事以大局为重，从没将自身得失放在心上。
白昱想趁他睡着再出去一趟的，可是看着他睡梦中还眉头紧锁的疲态，索性躺在旁边抓起他的手，渡一些灵力让他恢复精神。
这样熟悉的场景，白昱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是他上岸的第三年，已经将日常术法修炼的炉火纯青，龙角变化轻而易举。
但是为了不让熟悉他的人起疑，他还是保持着那副一看就让人眼疼的容貌。
身边的幼崽都长大了，只有他顶着两颗大黑痣瘦瘦小小，还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当然，也有不同的地方。
那就是那些幼崽比以前更强壮了，但是却都不约而同的不再挑衅欺负他，虽说还是不怎么跟他玩儿，但是这样就可以了，他又不稀罕跟他们玩，他来只是找叶云朗玩的。
或许是以为白昱家里没什么吃的，这孩子才一直这样瘦弱，也不见长个子。
从来不在意口腹之欲的叶云朗开始琢磨着做些吃的，他总是留下白昱吃完了饭再回去。
每次热乎乎的饭捧到跟前，白昱都张不开嘴，只能磨磨唧唧等到饭菜都凉透了他才狼吞虎咽的吃，而且他饭量极大，不论叶云朗做多少，他每次必然吃的锅底见光。
叶云朗见状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同时又怕他吃伤脾胃，开始控制他的饭量。
那点东西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但是他没吭声，回海里吃些鱼虾也就饱了。
可是渐渐的，夫子连米粮都买不起了，而且那小渔村里人也越来越少，他每次上岸都能看到有人家里挂着白幡。
他与人类并非同族，悲喜也并不相通，但是那种灰扑扑的压抑气氛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叶云朗自己吃不上东西不要紧，但是他怕饿着白昱，于是每日学堂散了便到海边去钓鱼，或者摸一些搁浅的贝壳海蛎，给白昱充饥。
可他一个北方人，对这些活计没有一点儿经验，每次都是付出极大的辛劳，搞得一身狼狈，却没有多少收获。
白昱看在眼里，总是趁叶云朗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灵力捉几尾大鱼，然后兴高采烈的抱到叶云朗跟前邀功。
叶云朗每次看见他的收获都露出惊讶，夸他厉害，最后就会说每次都叮嘱的那几句话。
“深水区不要去，不能仗着自己有几分水性就冒险，夫子可以找到吃的填饱你的肚子。”
不怪叶云朗啰嗦，实在是当时天灾人祸，百姓大多食不果腹，浅水区早就捕捞的鱼苗都不剩了。?
其实比起读书，白昱更喜欢跟着叶云朗在海边跑来跑去。
只是渐渐的，在沙滩上找到海货越来越难，叶云朗已经好几天没给白昱做点像样的吃食了。
这天他借了村民的一艘小木船，打算到深海区去看看，白昱兴奋的要跟着去，叶云朗却不准。
他驾驭船只还是新手，怕出意外连累白昱。
人族入水容易出危险，这点白昱也知道的。
海是水族的天下，人族却总想要征服这片领域，从海里获取更多的食物或者财富，这就导致海里经常见到人族亡魂。
可是他也知道夫子现在是为了他才冒险的。
“夫子那你也不要去了，我昨晚回家吃了二十八条鲜鱼，一点都不饿。”
叶云朗捏捏他的鼻子，“不许撒谎。”
每天回家大鱼大肉的白昱真诚的发誓，“我真的没有撒谎，我是真的吃了二十八条，还有螃蟹，海龟……”
“乖，你就在岸边等，跟那些大人一起，不要离海太近。”叶云朗不想听白昱为了保证他的安全编出来的谎话，揉揉他的脑袋就将船推进海里。
白昱抱着他大腿耍赖，明明每次都很好用的招数，这次却碰了钉子。
他只能撇着嘴坐在沙滩上生气，又暗暗担心夫子会不会有危险。
果然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船划出去还不到两里，迎面一个大浪就将那艘小破船拍翻在海里。
常年修修补补的小木船经不起一点风浪，此时海浪袭来，拍打挤压之下船身顷刻间支离破碎，碎裂的木板随着海浪浮浮沉沉。
叶云朗水性不佳，浅水区还能勉强扑腾几下，这下一落进深水区就呛了水，人一慌就更难浮出水面了。
白昱远远看着船翻了立即起身，撒腿就朝海里跑去，有在赶海的大人瞧见了赶紧过来想拉住他，但白昱速度太快了，他们一个没留意白昱已经扑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白昱一入水就变了身，游到叶云朗身边的时候人已经晕过去了。
他将人驮在背上，飞快的朝更远一些的海岸边去。
方才的沙滩上聚集了太多人了，他原形上岸会吓到人的。
白昱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将叶云朗放在海边时的心慌，平时温温热热的人，当时泡了海水凉透了。
而素日里严肃的神情也被虚弱掩盖，苍白的脸上落着几缕头发，总是衣冠齐整的夫子何时这样狼狈过？
他当时慌的要命，用了自己所有的灵力去救夫子，导致人还没醒，他就因为灵力枯竭而无法维系人身，只能偷偷躲进水里。
但是他不敢走，他得亲眼看着夫子醒来才放心。
叶云朗也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醒过来竟也没受什么伤，身边也没人。他只当是自己命不该绝，被海浪冲回了沙滩。
叶云朗回到原先那片海滩才听说白昱为了救自己跳海了。
他扭头就往海里跑，却被村民死死拉住。
“叶夫子，你可别糊涂啊，那娃儿重情重义，孝敬你也是应该的。”
“就是啊，再说你这会儿下去肯定也找不到人了，我们刚刚找了好一会了，一只鞋也没寻到，难道你的水性比我还好了？”
开口的是个老大爷，他在海里来去一辈子了，他都找不到，那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可是叶云朗不死心，白昱才几岁？还没在这世上好好活过，就为了他而丧命，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受着？
但是他也不能莽撞，若是丢了性命，岂不是白白辜负了白昱。
叶云朗又借了一艘船，这回是条大些的帆船，他独自一人划着船来来回回，在海面上飘了一夜。
直到晨雾消散，他才看到海面漂浮着的孩子的身影。
白昱休整一夜已经调整过来了，幻化人身是没什么问题，本来想歇两天再去找夫子，结果小兵禀报，说海面上有个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喊了一夜了。
对了，他们龙族都是年满千岁，才正式由龙王赐名，他才八百岁，就一直按排行那么叫着。
但是自从叶云朗给他取了名字，他就宣告龙宫上上下下，自己大名就叫白昱。
老龙王没有反对，随他去了，于是他的大名就这么定下来了。
再说白昱听了小兵禀报，他这才急急忙忙赶到，又怕突然出现吓坏夫子，索性浮在海面装作晕过去了。
叶云朗看见白昱都要急疯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琢磨一个小孩消失一夜还能好端端飘在海面上这种离谱的事儿。
白昱直到岸上才睁开眼睛，看见夫子的时候他一愣。
才一夜而已，夫子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眼眶青黑，发丝凌乱，哪里还有平日在书院里威严的样子。
那一幕像是烙在了白昱的脑海里一般，他永远都忘不了。
直到现在。
白昱侧躺在柏长青身边，握着柏长青的手用目光细细描绘着他的五官轮廓。
如此细看之前，夫子的容貌和飞升前还是有些变化的。
也许是做了一千多年神官的原因，他的外表比在叶云书院那会要冷峻多了，可也只是外表稍有变化，夫子的心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一星半点。
知他内里的白昱，从来就不怕他。
柏长青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白昱一听见声音就伸出手去急急忙忙想按掉，没成想他操作不熟练，没鼓捣两下柏长青已经睁开眼睛了。
“柏总，科研园区门口有大量媒体聚集，还有一部分打着横幅的群众，他们情绪有些激动，我们正在赶过去的路上。”
打电话的是长青科技公关部，他们接到安保部的电话说有媒体聚集，就立马将拟好的公文带上赶过来了。
媒体反应这么快是意料之外的事。毕竟昨天事发除了政府部门和自己公司的人，别人谁都不知道。
而且这两方人马恐怕是最希望这件事没有曝光度的。
而且柏长青觉得每件事的爆发初期，正常人都会是观望状态，不会一开始的时候就这么激进，网络攻击也就罢了，居然线下远道而来还打着横幅，简直像是有备而来。
桩桩件件，都让柏长青觉得媒体背后有人操控。
柏长青挂掉电话就起了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躺在床上？
他狐疑的看着白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