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羡青手一抖,野怪直接拉脱。
“你才撒娇撒痴!”他脱口而出道:“这我房间!谁割地赔城还不知道呢!”
他嚷嚷完意识到自己的嗓门有点儿大,不禁伸了脖子往下铺看。
现在十点十分,室内顶光明亮如昼,沈贺白已经戴上眼罩耳塞安然就寝,双手平方在小腹部,那睡姿端庄到可以直接入土。睡没睡着不知道,但是沈贺白确实没有再跟他提什么要求,更别说嘴他了,周羡青撇撇嘴,心情愉快。
十二点半他们散了局,周羡青躺平,他难得有了些困意,塞着耳塞阖眸入眠。
眼前一晃,他恍惚躺在一张宽敞的按摩床上,四周是朦胧熏蒸的雾气,技师推门而入,跪在了他的脚下。
居然是个男技师,上身穿了一件很不守男德的无袖背心,光裸着修长结实的双臂,头肩比堪称完美,短发湿漉漉的覆盖着额头,温顺且性感。随后,对方举起大掌环住他的脚踝,放至肩头,冷淡的脸孔也跟着扬起,叫周羡青的灵魂都战栗起来。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沈贺白。
沈贺白的顺从和缄默是最大的蛊惑,叫人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梦境里的时间流逝缓慢,仿佛过了许多个世纪,周羡青的意识在一片沉重吵闹的水流声里回归现实。
他烦躁的翻了个身,对折枕头夹住脑袋。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浴室的门开,有人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在室内行走,并将一股潮湿的水汽带动出来,在空调房间里蔓延,对湿度格外敏感的周少爷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也没了睡意。
“谁啊!!”他暴躁又黏糊的发问,眼睛还没睁开,先把枕头从脑袋底下抽出来,扔到地上,“大清早的洗什么澡——”
没了枕头的支撑,脑袋感觉是更沉了,周羡青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等了两秒,没听到枕头落地的声音,疑惑的转了转脖子。
模模糊糊的视线内,沈贺白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床头,穿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脖颈线条拉的笔直,肌肉微微充血,块垒分明,手里还捏着他的枕头。
这模样跟梦境里那位服务周到的男技师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周羡青愣了两秒,合理怀疑下一秒姓沈的就会高举起他的枕头压下来将他捂死在床头。
“你......干嘛!抢我枕头!”他嘟囔着发怒,全然不顾方才枕头是从自己这里发射出去的。
沈贺白任由他将枕头夺去又塞回自己头底下。
“我有晨练的习惯,晨练以后必须洗澡。”他说。
“不准晨练。”周羡青闭着眼睛,两条腿夹着被子蜷成一团:“也不准洗澡。”
他起床气比PM2.5还浓重,但因着人没醒透,脾气发的很没有威慑力,声音也细细的团团的,像刚出炉的奶油小方。
沈贺白难得的没有皱眉,大抵是直接将他的无理取闹给无视了,简短有力的扔下两个字。
“起床。”
“起个毛。”周羡青的回应也很铿锵。
“今天暑假班开课,早上八点要到青年宫,步行过去要十五分钟还要找教室。”沈贺白说:“现在是七点一刻,你需要立刻起床。”
“......”
周羡青的回应就是不回应。
见他脚勾直接被子蒙头,沈贺白眯了眯眼,转身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空调遥控器。
开十六度的空调盖羽绒被是周少爷的爱,沈贺白用拇指推了一下遥控器的滑盖,调出按键,“滴”的关了空调。
而后,他将遥控器往书包里一丢,拉上拉链,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窗户,再推门离去。
五分钟后,周羡青汗流浃背的从床上翻坐起来。
“姓沈的我鲨了你!!!”他一边用衣服下摆扇风一边怒气冲冲的冲下楼。
沈贺白正端庄持重的坐在餐厅里跟姜琳还有周偲偲一起吃早餐。
“干嘛干嘛?”姜琳被他吓了一跳,柳眉倒竖,“大清早的叫那么大声!我心脏病都要给你吓出来了!”
周偲偲嘴里正叼着个茶叶蛋,BlingBling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随后犀利点评,“哥哥,你好像个野人哦!”
“哦?野人原来长这样。”沈贺白难得主动搭了腔,放下筷子掏出手机,“那我得拍个照留念。”
周羡青:“???”
周羡青:“你敢拍——!!!”
他嘴里叫的气势汹汹,人却已经在沿着楼梯往回跑了,速度之快以至于沈贺白都只抓拍到几张模糊残影。
沈贺白的唇角不易觉察的上扬了一瞬,随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吃早餐。
偶像包袱八百吨重的周少爷冲回房间,惊魂甫定,他第一时间反锁上门,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拍到什么丑照,只能二话不说甩了衣服冲进浴室冲澡。
他一边冲澡一边在淋浴间里无能狂怒,运动手表显示他昨儿的深度睡眠才二十三分钟!真是服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哪个暑假起的这么早过!!!
觉都不让睡,拿着鞭子在后面催魂一样的催!跟牛马有什么区别!!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如果他刚才那副邋遢样被沈贺白拍下来再恶意传播出去——
周羡青缓缓关掉了水龙头,老老实实的换衣服,收拾书包,开门下楼。
待他下到客厅,发现餐桌上空空如也,小刘婶婶已经在厨房洗碗了。
“我早饭呢!”周少爷茫然又凄惨的发问。
“在我这儿。”沈贺白正站在玄关处,鞋都穿好了,整装待发,他冲周羡青举了举手,手里提着早餐袋,“姜阿姨已经送偲偲走了,你来不及了,路上吃吧。”
“边走边吃早饭对肠胃不好——”周羡青垂死挣扎。
“不吃早餐对肠胃更不好。”沈贺白皮笑肉不笑,转身出门。
这一路,周羡青感觉自己像在被发配充军,而沈贺白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监军狱卒。
小刘婶婶做饭的手艺向来没的说,但那份鸡蛋汉堡在他嘴里也是食之无味,吞咽都困难,书包在肩膀上也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一路上都是沈贺白在导航,七点五十,他们抵达了青年宫。
周羡青半睁着眼,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困倦程度属于被放倒了就能睡在路边上,这时,一左一右传来欢天喜地的叫声。
“青哥!!!”
“嘿青哥早啊!!!”
是王伟哲和崔星。
王伟哲和崔星俩货也是惯会踩点进,大概是把暑假班当成兄弟聚会看,俩人兴高采烈的,看见熟人立刻就跟脱缰的野马一般奔将上来,一左一右搂住了周羡青的脖子,他俩加起来三百来斤的重量那冲击力让周羡青本就摇摇欲坠的底盘雪上加霜。
“扑通”
顷刻间三人跟玩儿两人三足似的在地上摔了个叠叠乐,周羡青被压在最底下,脸着地,直接摔懵了。
那厢,沈贺白也被吓了一跳,在这俩大型犬冲过来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侧身避了避——还幸亏得是避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哎呀我青哥啊!!!”叠在最上头的王伟哲率先爬起来,在旁边一阵跳脚,“您没事儿吧您!哎哟哟哟崔星你快起来!!我青哥快断气了!!”
“在起在起!哎哟!!大腿根动不了一点!!你拉我一把老王!!”崔星圆滚滚的身体不甚灵活,举手求救。
“在拉了在拉了!”王伟哲手忙脚乱。
“我该不会骨折了吧!!”崔星鬼哭狼嚎。
“你腿上那么些脂肪且保护着呢!折不了!”王伟哲龇牙道:“倒是我青哥啊!!你快把我青哥压扁喽!!”
盛夏的骄阳将水泥地烤的炙热,像一块烧烫了的平底锅,周羡青薄薄一张趴在地上,被王伟哲和崔星七手八脚的扒拉了好几下都一动不动。
早先受过伤的膝盖处在隐隐作痛,困倦充斥着大脑,半睁着的视野里,一切事物都微微扭曲着,如同被烤化了一样。
周羡青心态崩了。
如果不报暑假班,躺在床上开着空调睡回笼觉的话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哪会像现在这样,又丢脸,又疲劳。烦人,烦死了,一切都烦透了!
可他没法儿改变这一切,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从天上降下的风和雨,他都得全盘接受,这大概就是所谓水逆?
周羡青闭了闭眼,拨开崔星和王伟哲的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臂便被人拽住,拉过,搭到肩头。
周羡青愣了一下,随后整个人便腾空!屁股还被一双很大的手抓住,往上托了托!
“喂!你干嘛背我!”他嘴角一抽,失声喊道:“我又不是起不来!”
沈贺白托着他的动作稳且牢固,步若流星,行进速度飞快,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清冷。
“因为要迟到了。”
第18章
周羡青再怎么身无赘余,也好歹是个身高一米八的男高中生,要想背着他健步如飞的爬楼,还是有些难度的。
反正王伟哲和崔星自问做不到。
但沈贺白跟他们两位之间的距离确确实实是在不断拉大的,照这个进度下去,沈贺白和周羡青大概不会迟到了,但他俩还会!要知道秦凯娟对于迟到可从不姑息,罚站固然不足以打击□□,但真的很丢脸啊!尤其是只有两个人罚站!
想到这里,崔星和王伟哲顿时在原地呆不住一点,鬼哭狼嚎,“喂!!等等我们啊!!”
沈贺白的书包在他决定背周羡青的时候就转移到了单侧的肩膀上,在行进的过程中难免颠簸,连着创了周羡青好几下,把周少爷从持续的蒙圈里拽回现实。
讲道理,他周羡青打小长得好看,脑子机灵,家境还殷实,众星捧月顺风顺水十来年,还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丢过脸,那种水逆的挫败感需要时间消化。
所以刚才他绝不是身娇体弱到爬不起来,他只是想要心里建设一下,于原处停留一会儿,消化一会儿,再接受这一切。
沈贺白显然是对他产生了什么误解。
他趴伏在沈贺白的肩膀上,眼睁睁看着教室越来越近,心绪复杂得很。
作为准高二,他们的教室在二楼,沈贺白又背着他爬了一整层的楼梯,冒头左拐,正好撞见搬了教材出来的孙志成。
他俩这出场怪劲爆的,给孙志成创的在原地愣了老半天,直到听见周羡青火急火燎道:“学委!教室在哪!!还剩两分钟!!”
“前面第三间......”孙志成茫然的指了一下。
“快快快,调头!”周羡青在沈贺白肩头拍了一下指挥:“左手第三间!”
沈贺白果真调头,周羡青又说:“后门后门!”
俩人顷刻间消失在了走廊上。
孙志成被这娴熟的“双人驾驶模式”给整不会了,懵了两三秒菜继续迈腿,然而没走两步就被从楼梯道里冲出来的一股龙卷风创的人仰马翻!
“哗啦啦”
秦凯娟从临时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就正好看见孙志成,王伟哲和崔星这仨货在一堆散落的教材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摔的四脚朝天,一个个哼哼唧唧。
抬腕看了眼时间,秦凯娟“啧”了一声。
“八点零六。”她微微笑起来,“学委是来帮我搬书的,在走廊上活动我可以理解,但你们两位为什么会在教室外面,崔星,王伟哲,可以解释一下吗?”
王伟哲和崔星如遭雷劈。
他们齐刷刷瞄了眼孙志成。
孙志成推了下眼镜,慢吞吞爬起来,欲言又止,而后飞快的朝教室方向使了个眼色。
“因为我们迟到了......”崔星苦巴巴的说。
“喔~迟到了。”秦凯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但是——”王伟哲从孙志成的眼色里抓住了重点,“我们迟到是有原因的娟娟姐!”
“睡过头了?”秦凯娟挑眉。
“不是!”王伟哲很快进入状态,满脸写着悲痛,“是因为......因为......因为周羡青他——他腿断了!!”
崔星猛地扭头,“啊啥?”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刚刚不是在现场吗!”王伟哲疯狂的冲崔星这个笨货挤眉弄眼:“我俩给他撞的你忘了吗!我们抢救他抢救了好半天!”
崔星后知后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哦对对对是是是是,是这样的!”顿了顿他补充道:“学神特地给周羡青背上楼的,娟娟姐你不信你可以去教室里看!”
“秦老师,学神是沈贺白,咱们班的新同学。”孙志成说。
这件事显然比迟到要严重,秦凯娟当即变了脸色,疾步走向教室,“周羡青骨折了?我去看看。”
“啊?这就去看啦?”王伟哲有些傻眼,糟心的给了崔星一拳,“就你话多!”
崔星的反应比他还钝:“我我我——!”
“你俩赶紧去按住周羡青吧。”孙志成在一旁长叹一口气,弯腰捡教材去了,“他那个状态我怎么看都不像需要你们抢救的样子。”
“哦对对对!”崔西和王伟哲如醍醐灌顶。
秦凯娟且踩着高跟鞋疾步行走,须臾感觉身边吹过去两阵风。
那厢,周羡青被沈贺白背进教室,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即便是从后门悄悄进,却还是引人瞩目。
“周羡青你怎么啦?”汪依依坐在中排,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目光从周羡青的脸上划过,而后略带了些讶异的定格在了沈贺白的脸上。
“别提了,今天我水逆。”周羡青不想多谈,掐了一下沈贺白,“再说一遍放我下来。”
沈贺白不甚明显的翻了个白眼,屈膝将他扔在一张空座上,周羡青屁股沾凳,当即跟老太爷一样舒展了四肢。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汪依依灵光乍现,指着沈贺白说:“你是周羡青的那个——”
她后面半截词儿还没说出来,只见门外窜过两条脱缰的野马,运动的轮廓还带着残影,路过后门,二话不说急转冲冲入,直取周羡青!
“青哥啊你怎么坐下了!!”
“就是就是,腿脚还没好呢你!!起来起来!!快给我们学神搀扶着!!”
“干嘛啊你们!”
周羡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却已经被七手八脚的抬离了椅子,强行“按”到沈贺白怀里,沈贺白更是不在状态,不知所谓只好顺手接着,下一秒,秦凯娟踏进教室。
“周羡青,说你上学途中腿断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的声音横跨整个教室,铿锵有力的砸到周羡青面前,带着急躁和关切。
周羡青正勾着沈贺白的脖子,且摇摇欲坠呢,闻言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谁说我腿——”
“咳!”
“咳咳!”
王伟哲和崔星俩人在旁边仿佛在咳一口千年老痰。
周羡青:“......”
“断腿少说要卧床三个月你们造谣有没有谱啊!!”他一面与秦凯娟对视,一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人命关天啊!”
“青哥救命!”
崔星和王伟哲小声逼逼,笑得比哭还难看。
“唉......”沈贺白在旁轻轻叹了口气。
温热干燥的吐息带着一缕淡淡的薄荷味,掠过周羡青的耳畔,于他的心口轻挠了一下。
“说你崴脚了。”他听见沈贺白低声说。
“啊?”
“啊什么,我给你作证。”沈贺白目不斜视,语气却带了点无奈的妥协,“撒谎大王。”
周羡青大感不服,同时还有点儿委屈。
搞半天明明知道我腿脚没事,还非得大张旗鼓的背着我上楼......你沈贺白才是沉浸式奥兹卡影帝吧!咋好意思说别人是撒谎大王!
回顾完全过程,周羡青的耳廓莫名的微热,鬼使神差的没有反驳回去,只举手揉了揉鼻尖。
“嗯对......我脚崴了。”他含糊的选择了妥协,旋即不忘急巴巴的补充一句:“但是不严重!不用去医务室,我现在好多了。”
“确定不用去医务室?”秦凯娟挑眉。
“确定!”周羡青斩钉截铁,装病什么的他从来不稀得干,现在脚趾扣地的厉害,绞尽脑汁的转移话题,遂一推沈贺白,“那什么,这是转学来的新同学,沈贺白,我......我表哥!大家欢迎他!”
沈贺白:“?”
王伟哲作为周少爷的第一狗腿,立刻大鼓其掌,崔星紧随其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周围的人显然一开始还有点儿懵逼,但架不住他们这气氛组太强,也渐渐地都跟着鼓起掌来,汪依依一边鼓掌一边憋笑,坐回位置上去。
“哎,这是周羡青的表哥啊?”她同桌小声说,“难怪呢,跟周羡青一样帅,他们家基因可真好。”
汪依依没吭声,嘴角抖的越发厉害了。
“行了行了。”秦凯娟有被他们这阵仗无语到了,板着脸挥手,“都安静!上课呢!搞联谊会啊!”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后排攒在一起的四个家伙,“有新同学在我就先不跟你们计较,但下不为例,都回自己的座位吧!”
周羡青翻了个白眼儿小声说:“看吧,我早说骗不过娟娟姐。”
“嗐!谁知道沈哥才是免死金牌啊!”王伟哲用胳膊肘拱他,“早知道我也不折腾了。”
崔星:“娟娟姐,沈哥坐哪儿啊!”
“你操的心还挺多。”秦凯娟说:“那就派你去楼上搬张空桌子下来,放......就放周羡青旁边。”
“老王一起一起。”一干体力活崔星就兴奋的不行。
“来了来了,这我不得去将功补过一下!”王伟哲说。
“我跟你们一起吧,不是还要搬椅子——”沈贺白犹豫了一下道。
“他俩有劲没处使你就让他俩替你跑跑呗。”周羡青在旁挑了挑眉:“我要是你,现在就想想待会儿表演什么个人才艺。”
“个人才艺?”沈贺白一愣,略无措的望向他,“需要吗?”
周羡青盯着他看了两秒,笃定道:“需要,我们班特色,请你入乡随俗。”
“沈贺白,上来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秦凯娟适时招呼道。
沈贺白呼出一口气。
周羡青懒懒的斜过目光,发现这I人的拳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起来了,仿佛随时要英勇就义似的,难得能让沈贺白吃瘪一回,周羡青乐不可支,撑着脑袋目送沈贺白上台。
“我叫沈贺白。”宛如老干部宣誓似的,沈贺白郑重其事的说道。
下方一片寂静。
大抵是没见过谁自我介绍就说一句话的,秦凯娟很有耐心的在等着他的下文。
殊不知沈贺白确实只准备了一句话,他也在等着秦凯娟的回应。
等了又等,只等来气压和温度双降,沈贺白没辙了,认命了似的道:“生日是十月三十一号,身高一八六,体重七十公斤,那个才艺是......”
来了来了,沈贺白要表演才艺了!
新同学主动表演才艺什么的,娟娟姐当然是不会阻止的啦!
会是唱歌?还是跳舞?还是讲笑话?
沈贺白讲笑话......那肯定是冷笑话,这人看着可是一点儿幽默细胞也没有啊!
那场面,光用想的就超有意思!
好戏临场,周羡青顿时人也不困了,腿脚也不算疼了,伸长了脖子,双目炯炯。
“我的才艺是......”沈贺白显然是绞尽脑汁,过了半晌,他灵光乍现,认真道:“我给大家背一篇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吧!”
周羡青:“?”
子虚什么?
什么什么赋?
那是什么登喜?
不等他想明白,一长串佶屈聱牙的古文从沈贺白的嘴里吐了出来。
周羡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篇《子虚赋》沈贺白足足背了十分钟,中间一个顿没打,流畅至极,坐在前面的孙志成带头鼓掌,那兴奋崇拜的模样仿佛在听偶像开演唱会,秦凯娟也在鼓掌,脸上写满了惊艳和欣赏,讲台下投射上来的目光都汇聚在沈贺白身上,灼灼然,尤其是前排的几个女生,眼神交流愈发频繁,都快摩擦出火花了。
沈贺白终于得以回到座位上,他将书包塞进桌肚,一偏头,发现周羡青主打一个魂飞天外,半梦半醒。
“你怎么了?”沈贺白道。
“被你催眠催的。”周羡青恹恹道:“什么才艺啊,没劲透了。”
“子虚赋是司马相如的名作,表现了汉一代王朝的强大声势和雄伟气魄。极铺张扬厉之能事,辞藻华丽,散韵相间。”沈贺白说:“你Get不到还怪可惜的。”
这时秦凯娟道:“感谢沈贺白同学带来的才艺表演,也希望以后每位同学都能像沈贺白一样大胆的主动的展示自己的特长!”
沈贺白倏地回头,“你骗我。”
“骗都骗了,现在才来问责,会不会太晚了?”周羡青懒懒的趴着,半眯着眼发笑,笑容瑰丽嚣张,也不知道他是困的还是笑的,眼角湿润,一片晶莹剔透,“你这自我介绍不行啊,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相亲的,怎么不把三围也报一下?”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沈贺白面不改色的码好文具,动荡的心绪渐渐归于沉静。
他收回目光,抬头看黑板。
“看来你精通此道。”他幽幽道:“怎么?相过不止一次?”
周羡青:“?”
周羡青:“开什么玩笑?少爷我青春貌美,才用不着——”
“闭嘴。”沈贺白说:“上课了。”
周羡青:“......”
不说就不说,搞得好像谁稀罕跟你说话一样。
周大少爷这回合又败下阵来,气的翻了个白眼,换了个面向趴着,背对着沈贺白,决定像往常的无数次一样开始补觉。
但意外的,他不太睡得着。
一闭上眼睛,他的意识就微微漂浮起来,从冰冷的书桌上转移至一处结实而温暖的地方。
沈贺白的肩膀。
周羡青睁开眼,瞳孔轻闪。
而后他低头,瞧瞧的从桌肚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邀请“Eternal”加入群聊“这么好学不要命啦”。
那厢,王伟哲和崔星几乎是同时低头去看自己的□□。
[一只火车头]:“暑假班都用什么教材啊?”
[峡谷称王违者必究]:“就上学期订的没用上的那些,数学的冲刺套卷,英语用教材配套的听读本,语文我估计是米老师自己出题吧,反正没让另买就是了。”
[崔星星星]:“青哥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教材了,你不是每次都是ALL in再空白转卖吗?”
[一只火车头]:“青哥的事儿你少管。”
二十分钟晨读时间都给秦凯娟用来训话了,结束后有十分钟的课间,沈贺白突然起身。
“这附近有打印店么?”他问。
“打印店?有的吧。”周羡青说:“你要干嘛?”
“复印教材。”沈贺白说着,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
周羡青眨了下眼。
“那么多门课,那么多本教材,一本几十页,你这全去复印——”他撑着脑袋说:“照市场价你得砸大几十块呢,这钱我妈没答应给你报销吧?”
他好像是拿捏了沈贺白的命门,此话一出,沈贺白果真不动了。
“你有更好的办法?”
“有啊。”周羡青说:“你用我的呗。”
他本以为沈贺白听到这个提议会乐不思蜀,却不料对方径直迈腿,“那算了,我去复印挺好的。”
“哎——”周羡青上手拽他,生怕他跑了似的,“为什么呀!那些教材我这都是原装,我一笔都没划过!”
“我用了你用什么?”沈贺白顿了顿,回眸问他。
“我不用啊!”周羡青大喇喇的说:“我又不学习!”
沈贺白正色道:“我不能成为你不学习的借口。”
周羡青眉毛直跳:“哎你——”
眼看着他俩原地就要掐起来,那厢王伟哲和崔星如神兵天降般一左一右分别架住了他俩。
“吵什么呀!青哥沈哥!”
“就是,这有什么好吵的!”
“我沈哥也是为你着想啊青哥!”
“不就是个教材吗!多大点事儿!”
“你有办法?”周羡青斜眼儿。
“我可以借老宋办公室的复印机。”前面的孙志成忽然回头道。
周羡青闻言一怔。
“可以吗?”他说。
“为什么不可以呢?”孙志成奇怪道:“老宋那个办公室我进出自如,分几次去,不会被发现的,就是估计等个两三天才能给你全复印完。”
“这没事儿啊!等两天算个啥!”周羡青激动道:“又不可能一天上完所有课!”
“我可以等。”沈贺白受宠若惊,低声道:“就是......恐怕太麻烦你。”
“不存在。”孙志成拍拍手起身:“那我去了。”
“都是兄弟啊沈哥,互相帮助嘛超正常的!”王伟哲在沈贺白肩头用力拍了两下,“你看青哥,就从来不跟我们客气。”
“那当然,因为我们是至纯至善的父子关系。”周羡青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沈贺白垂目。
他盯着周羡青洁白修长的后颈看了一阵,目光好似绵延的晚风。
适时上课铃打响。
沈贺白坐回座位上,再侧头时,他已经看不到周羡青的脸了,大少爷趴的严实,唯有刘海凌乱的耷拉在手腕上,像一张帘幕。
沈贺白伸手,鬼使神差的探进了那张细腻的帘幕。
周羡青若有所感,转了转脑袋。
“干嘛?”他的脸露出小三分之一,眼睛一闭一睁,像在给人Wink,雍容,俊美。
沈贺白倏地一怔,如梦初醒般望向自己递出去的手指,眼底的讶异遮不住。
过了半天,他收敛了瞳中的波澜,弯曲拇指,在周羡青的眼角着力按了一下,又揉了揉。
大少爷的脸皮跟他本人那臭屁自恋的状态截然不同,细腻光泽,薄薄的,像剥了壳的鸡蛋,目感无暇,手感更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