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 by西十危
西十危  发于:2023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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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翡现在就很想死。
陈翡紧张、羞耻、恼怒……种种情绪反复碾过他脆弱的心脏,身体绷得像个木偶人,恨不得原地去死,周渡姿势就闲散多了。
他撑着手,看窗,看窗外碧空如洗的天。
周渡跟陈翡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人。
这事要换成是周渡,周渡不但不会不好意思,还会想让陈翡多看两眼。
毕竟,他是真的想让陈翡多看两眼。
他估计还说些这能怪我吗、这都是因为你、情不自禁……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环境使然,周渡是没有性羞耻的:“真的没什么,再说,我们迟早。”
顾忌陈翡的颜面,周渡没接着往下说。
隔平常陈翡大概能秒懂,但他这会儿心神不宁,焦虑踌躇……迟早什么?
过了会儿。
约莫半分钟。
看不到,就会听得更清楚,衣料和被褥摩擦声很轻微、细碎,但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周渡想扭头,但还是忍住了。
他用余光瞥了下。
男生的小臂雪白,却淹没在黑发里,他在抖。
……周渡顶了下下颚,就,就好漂亮。
陈翡的脸已经完全红了,胳膊肘都发粉,周渡怎么敢说的,他头发稍都在抖,真特么臭不要脸!
周渡垂下了眼,眼里的欲念更汹涌,想亲,想舔:“你不去解决下?”
“……”陈翡,他抿了下唇。
陈翡其实不想说话,但已经尬到这里了。
大家一起死吧。
陈翡就不明白,他俩一起亲的,周渡怎么就没动静,没错,刚才周渡提醒他的时候,他也朝周渡看了眼:“我给你三秒钟。”
周渡看向陈翡。
陈翡已经想死了,但绝对不能他一个人尬,他一向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蛮横:“你给老子……那啥。”
“……”周渡。
陈翡是说得挺含糊的,但显然,周渡能懂。
周渡只是没说话。
虽然他蛮横无理,无理取闹,但周渡敢不鸟他,陈翡豁然起立,羞耻会让人想死,但羞恼能给人创死所有人力量。
陈翡他,站起来了!
两人目光相对。
陈翡刚有了创死所有人的勇气,他看向周渡,原谅他在这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关注周渡的下三路。
下一秒,就下一秒、热气直击天灵感,救救救,他的脸才刚消下去:“你是变态吗?”
虽然他让周渡……但周渡也不能真的……至少不能让他看见啊。
周渡刚亲的时候就有感觉了,只是亲了那么久,他憋回去了,但大抵是欲望难消,他刚看到陈翡雪白的胳膊、漆黑的发。
怎么说。
年轻经不起刺激。
陈翡现在才懂周渡刚刚的沉默,估计他让周渡……周渡就……他挡住了脸,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了逃离这里的冲动。
丢人丢到这里,他已经心如死灰。
陈翡这会儿心平的能去念段经:“我去解决一下。”他瞥了眼周渡,“你也去。”
既然都……周渡想起了人们口口相传的美德,互帮互助。
陈翡没给周渡说话的机会:“现在,就现在,马上滚。”
周渡还好,陈翡真的自闭了两天。
他俩明明住一块,就是能零交流。
早餐周渡给陈翡留桌上,他走后,陈翡再出门吃,午餐也是,晚餐陈翡自己提前吃,吃完就把自己锁屋里,吃零食都是半夜偷偷摸摸去客厅拿的。
接吻也就算了,吻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实在让陈翡这个纯洁的孩子难以面对。
让他每每想起,都感觉脸在烧。
刚开荤……哦,不,刚开吻,周渡就一直想这事,别的都不提,省得说他好色,早安吻、晚安吻总得有吧。
都没有。
陈翡把自己锁屋里,别说亲了,看都不让看了。
孙文耀是看着周渡的心情从好到不好的,小张也是,但他俩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他们就不明白,为什么周渡那36.5摄氏度的嘴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
不止他俩,整个店的师傅都想绕着周渡走。
陈翡跟宁霄还有联系,一般是宁霄单方面联系陈翡,或许是陈翡让宁霄跟宁霄他爸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也或者是宁霄就是单纯崇拜学习好的,他简直把陈翡当成了人生导师,他有什么不懂的,或者疑惑的都会问陈翡。
陈翡也没啥朋友,一来二回,他俩就熟上了。
宁霄给陈翡发了个健身房的打卡照后,输入框就一直显示在输入,陈翡等了半分钟也就退了,他还有事忙呢。
吉他到的挺快的,陈翡拨了几下,自己调了调音,但他录了几个视频,自己都不太满意。
他音准,声音也好听,就是跟专业歌手没得比,也没法比,但也算可以了。
最起码放一般人耳朵里算是抓耳的。
跟他的年纪一样,陈翡的声音也很少年。
陈翡大概也知道自己还是有点思想障碍,但他看着手里剪好的视频,还是游移不定。
犹豫的最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手机,又翻到了周渡那一栏。
三秒内,周渡回他,他就发。
【。:在吗?】
不用三秒。
周渡一直盯手机,怨气比老公欠下3.5个亿、带着小姨子跑路的江南皮革厂的老板娘的怨气还大。
几乎是陈翡发出的瞬间,陈翡的手机就嗡了声。
【周渡:你终于想起你还有个男朋友了!】
陈翡:“……”
你又在狗叫什么。
陈翡倒不是真的要以周渡回不回他决定自己发不发,就跟抛硬币一样,再难做的决定,硬币抛出的那一瞬间就有答案了。
那一刻你希望什么,答案就是什么。
现在,有答案了。
两个答案都一样。
陈翡上传完心情不错。
【。:亲。】

第42章 我出去一趟。
孙文耀那个时候的老师傅都会留一手,你不打杂个三五年、好生侍奉个师傅个五六年,就想学点真本事,那真是太阳地里望星星。
白日做梦。
对这个周渡颇有点趁虚而入、趁火打劫半道加进来的人,孙文耀也没指望周渡能好生调教他店里的人,他只希望周渡能在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但周渡是真教。
该说的,该指点的,能搞到好东西的渠道都指了不少。
孙文耀这下是真心想和周渡合作了。
他俩双剑合璧,必能天下无敌。
就是周渡的性格始终是个定时炸弹,孙文耀都活四五十年了,始终没见过周渡这样的人,他好像很正常,年轻英俊,谈吐不凡,进退有度,完全说得上是年少有成。
要不是周渡喜欢男的,他都想把自己的宝贝闺女介绍给周渡了,周渡是他在自己的领域里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人,他是真的很欣赏周渡,可周渡有病啊。
和他说话都能感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周渡好像就,完全没有人该有的人气。
极端、刻薄,泯灭人性,时常让人怀疑他人皮下是不是藏着什么鬼东西。
好多时候,孙文耀都感觉周渡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并且还以此为乐。
孙文耀实在觉得周渡是个蛮恶心的人,要不是周渡身上实在是有利可图,他肯定不会和周渡打交道。但哪怕是抵抗不了那些诱惑,他也没打算和周渡一条路走到黑。
和周渡合作个三五年,捞得差不多了,孙文耀就打算转移资产,和周渡彻底分割开。
别说他不道义,生意场上哪有这么多道义,跟周渡合作那就是怀里抱着定时炸弹等着炸,就周渡那张嘴,真得罪了他们得罪不起的人,他陪着周渡一起玩完吗?
周渡是个光杆司令,他还可是有家有员工要养的,俱乐部百十来号人,都指着他吃饭,道义……道义那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
跟周渡合作个三五年,等市场打开了,他就带着人跑路,这俱乐部从运营到前台全是他的人,把这儿玩倒了,另起灶炉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孙文耀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
就算是现在,周渡肯实打实带人,孙文耀还是这么打算的。
孙文耀并不算个恶人,甚至还能说得上是个热心的好人,但他还是这么打算的。
大不了到时候多给周渡分些钱。
苟全道义之前,首先得保住自己。
孙文耀琢磨着,就又看到周渡笑了。
周渡还年轻,很年轻,陷入热恋难免会有些恋爱的酸臭,还是那张很锐气、英俊的脸,只不过这会儿他眉宇间满是平和和融融春意。
他在跟人聊天,唇角噙笑。
孙文耀跟周渡走合同的时候见过周渡的身份证,周渡是98年的,现在是17年,周渡满打满算也就19,比他闺女还小。
坑这么个比女儿还小的人……哎,孙文耀搁心里叹气,良心难免不安。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孙文耀是有些市侩,但他始终算不上是个多坏的人,他心里的念头有了些许松动。
人总是在成长的,兴许周渡以后就能……稍微像个正常人了。
周渡不搞花里胡哨的东西,他的微信界面就是初始设置。
他没给陈翡备注。
【。:亲。】
周渡盯着这个亲字,两天不理他,想起他就发个在,被他指责了都只发一个亲。
他有那么好哄吗?
他有那么便宜吗?
周渡又想起之前的吻。
【周渡:亲。】
谁能拒绝一个陈翡的亲亲。
至少他不能。
恰好,也要到中午了,周渡又发了一堆要不要他回去,吃不吃饭,要不要吃他做的饭之类的话。
陈翡又不回了。
这像话吗?
这像热恋吗?
周渡把手机扣上,终于舍得分孙文耀一个眼神了:“有事吗?”
可能是周渡给他的初印象太过变态,孙文耀每次对上周渡的视线都有些心惊肉跳……他总觉得,周渡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每每产生这个念头,他都又觉得这不可能。
周渡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渡才多大,他就是再年少有成,他玩过生意场上这些东西吗?
孙文耀劝下自己,挤出一抹笑:“没。”
人性一直如此的单薄阴暗,周渡有时候觉得挺没意思的:“你女儿也学的音乐?”
提起他女儿,孙文耀骄傲地挺起胸膛:“我闺女可厉害了……”
周渡不想听孙文耀吹嘘,他和陈翡住的三室两厅,暂时多出了个房间:“她的琴房怎么改的?在小区会吵到邻居吗?”
一百多平的小区,说实话,他头一次住。
孙文耀倒挺有经验的:“邻里邻居避免不了的,你们要是练习,就尽量别挑别人休息的时候,不然可能会被警察敲门。”
他女儿初学小提琴拉出来的曲,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鬼哭狼嚎,“要想自在点,改还是能改的……怎么,老弟要改吗?”
周渡上网查了下:“得几天吧。”
钱到位,人的潜力就是无限的,孙文耀拍胸口:“交给我就行了,你孙哥保证给你搞得漂漂亮亮的。”
周渡没说话,只是提了下唇角。
无声嘲讽。
孙文耀对自己显然也是有点数的,他沉吟了下:“让我闺女来吧。”说起这个,“也不是老哥我吹,我闺女可是打小就聪明,美术音乐设计样样精通。”
“她当时差点就去学设计了,就是受不了乙方那窝囊气。她有次接了个单,改了六十多次,然后她的甲方说用原稿……我闺女气得三天没吃下饭。”
153俱乐部就是孙文耀的女儿改的,周渡觉得还行:“那你提醒我了。”
孙文耀这时候还没明白过来:“提醒什么?”
往上数一下周家三代,他家不是从商就是从政,周渡也没什么艺术细胞,他报海音单纯是为了气他爸妈,既然有人既学音乐又会点室内设计,无疑就是最佳人选了:“麻烦她交稿的时候多设计两版。”
孙文耀:“……啊?”
你不会恨爸爸的,对吗?
宁霄来来回回输入了好久还是把话打了出来
他发了好长的一段话。
陈翡来回看了好几遍,还是只能看出四个字,勾勾搭搭。
是这样,随着宁霄他爸越做越大,也越做越需要牌面,他手下缺人,非常地缺人。校招一般不就是10月-12月,和次年的3月-5月,快毕业的大学生和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一样的便宜还好用,宁霄他爸在海市几个数得上来的大学挑了些高学历精英。
其实不只是海市,宁霄他爸也去其他地方招了,但主要招的海市学生,厂子开到海市,你不得替海市解决点就业率吗?
不然上面问下来不太好看吧。
也就是宁霄他爸才刚办起来,技术层和管理层的职位缺口大,下面人才有机会见一见大老板,聆听一下大老板的教诲。
宁霄跟他爸开股东会的时候,跟一个实习生碰上了。
实习生是海财的,他不仅是985的高材生还长得很帅。
宁霄说那个实习生三体两头就请教他各种问题,还约着他一起吃饭,昨天更是在得知他健身后,也去旭日升健身馆办了张健身卡,要跟他一起练。
宁霄真的就,挺不好意思的。
请教宁霄问题?宁霄上次下定决心学英语,还是从abandon开始背的。
陈翡实在想不到一个海财的高材生要请教宁霄什么问题。
真的,对面简直就把想把钓大老板儿子写到了脸上。
……就,同道中人呗。
这本身也是件人之常情的事,陈翡没什么好说的,但宁霄这么社恐,还能容忍这个实习生追到健身房,肯定对这个高才生有点好感。
没点好感,这个实习生敢这么穷追猛打,宁霄早裂开了。
陈翡回宁霄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宁霄其实还是想,他就是不敢,他一想到要和那个实习生独处,脑子就要炸开了,他求陈翡。
【宁霄:你能跟我一起吗?】
陈翡凝视着这行字,真的是无语。
宁霄又嗖嗖发过来几张小人磕头的图。
陈翡这个人,要说坏,还不至于坏到哪去,来海市,也就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他虽然还是不想去,但也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再说,宅了这么几天,他也想出去走走。
不过去健身房还是没可能,他最多同意一起吃个饭。
快哭了的宁霄如蒙大赦,破涕为笑。
【宁霄:谢谢。】
宁霄喜欢跟着陈翡,他觉得安全,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不去健身房现在刚好是吃饭的点,宁霄说等会儿来接陈翡。
就跟宁霄聊了会,周渡又发来一堆啰里啰嗦地废话,陈翡完全没有点开聊天框的欲望,他退出微信,点开了企鹅。
作为即将入校的大学生,陈翡对大学还是抱有期盼的。
开屏就暴击。
分出了就该报志愿了,这时候是各大高校抢人的关键期,说真的,有时候高校为了抢人,挺喜欢出阴招的。
这里格外点名一下清北。
你们的小花招,各地状元可都清楚得很。
虽然知道是为了抢人,但陈翡盯着风云榜那三字,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羞耻。
陈翡还终于知道当时参加完自主招生的考试后,学校说配合学校招生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这么配合呢?
这是大学生应该玩的吗?
海音今年似乎录了不少提前批,张思瑶在群里甩了不少高年级的学姐学长的照片也就算了,还把今年还没进校的新人证件照都爆了出来。
群里顿时一顿翻天覆地的海啸。
今年的新生不说别的,脸就长得贼好,这可都是证件照、证件照啊!风云榜上都是一眼出彩的大帅哥大美女,眉毛、鼻子、嘴,就是哪里单看稍有不足,但配着一张脸来看,不足也成了优点,各有各的风采,一看就是女娲的精心之作。
今年的海音绝对赛高!
陈翡其实知道周渡跟他是校友,但在群里看到周渡的照片还是感觉有些陌生,证件照里的周渡平视着镜头,野生眉、漆瞳,深轮廓,唇角明明什么弧度,但怎么看都有点嘲弄的阴冷。
厌世浓颜,又丧又沉。
陈翡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周渡是在说“我怎么还活着,世界怎么还不毁灭。”
怎么会有人真的想弄死自己,还想毁灭世界的。
……难道是被逼着拍的证件照?
就在陈翡沉思的时候,宁霄打电话说到了。
陈翡换鞋出门,他摁电梯的时候,脑子里很突然的跳出来了个想法。
是不是得跟周渡说一声?
陈翡其实没什么出门报备的习惯,他也找不到人报备,他就是被周渡问习惯了。周渡基本就是事事都要问,事事都要管,一失联就电话轰炸,陈翡要一直不回,周渡就敢从店里回来。
就连陈翡吃点零食,他都要叽歪两声,说陈翡吃零食就不吃饭。
陈翡这么不爱理人、能完全把他人视为空气的人,竟然也会想找人报备。
他竟然也会觉得,会有人想找他。
陈翡站电梯口,还是点开了微信。
【。:我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

第43章 你要在就好了
正值吃饭的点,153俱乐部的员工都在蹲地上扒盒饭,掏力气的活就得吃点碳水才能饱,猪脚饭一向量大还管饱。
二老板来了后,大老板不知道买通了哪路神仙,店里订单飙升,连着一星期了,大小师傅都是连轴转,恨不得睡在车间里。
也就二老板还能准时上下班,还能偶尔翘个班。
二老板又站了起来。
小张往嘴里扒饭,跟新来的小王交头接耳:“信不信,他又得走了?”
“去哪?”小王是孙文耀新招进来的,是店里唯一懂并且能熟练运用英语的,他刚毕业就被孙文耀忽悠了进来,眼睛还有着清澈的愚蠢,“店里不是很忙吗?”
“忙又咋了。”小张努嘴,“哪有陪他对象重要。”
小王朝周渡那边看,他还没跟周渡接触过,不过店里的老师傅每每见了周渡就跟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一样,怂的很,周渡在俱乐部就像是活的煞神:“啊?”
提起这个,小张眯眼笑:“看不出来吧,他也怕老婆。”他们都加班,就周渡能跑,下面人愤愤不平之际又八卦至极,“一下班就奔家,中午都得抽空回去……他晚回去肯定得跪搓衣板。”
周渡知道陈翡不待见他,就算是待见他,也肯定待见不到哪去。他们接吻,拥抱,在静谧的房间听彼此的心跳,他开始觉得陈翡喜欢他了。
陈翡很多时候,都懒得搭理他,然后今天,就今天,陈翡跟他说下午出去,晚上可能会早点出来。
无疑,他是开心的。
他摸向胸膛,那里还有过快的心跳残余下的余温。
陈翡能跟他说要出去。
他很高兴。
周渡小时候父母都忙,他基本是被保姆带大的,那保姆姓李,温柔、体贴,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还很喜欢笑,性格就是很典型的贤妻良母,是个很好的阿姨。
周渡被她从小带到大,要说感情会挺深厚。
转折发生在周渡的四岁的生日宴上,有个小孩在喷泉池边磕了下,额头被割破了个角,血流如注。周渡的生日宴,能来的小孩也都不一般,其他人都吓傻了,陪着周渡的李阿姨走了出来,她抱起小孩,理智地给小孩处理伤口,同样的轻声细语,同样的温柔抚摸。
周渡在一旁看着。
静静的看着。
生日宴结束后,周渡就辞掉了李阿姨。
相处了这么些年,李阿姨实在不知道周渡为什么要辞掉她,她很难过,这个很喜欢笑的阿姨,在被辞退的时候,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
周爸特意来问了周渡。
周渡说李阿姨是照顾他的,就只能照顾他。
他爸说那小孩脑袋都磕破了。
周渡不明白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那又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让人摔的,于是他就说那就去死啊。
周爸说周渡是个自私野蛮又冷血的畜生玩意儿。
周渡说他爸是个老畜生。
那是周渡第一次挨打,竹条抽手心,回去写字都哆嗦。
挺久远的记忆了。
但周渡回忆起来还是毫不费力,他其实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没错,照顾他就好好照顾他,宴会那么多人,李阿姨哪怕再晚一秒,其他人都不敢再只是看着。
但李阿姨还是冲了上去,对那个小孩跟对他一模一样。
周渡当时就觉得,他、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对李阿姨来说,都一样吧。
在那小孩连哭带闹十几分钟里,周渡想,李阿姨要是还能想起他,这事就还有的商量,但没有。
李阿姨温柔地对待那个孩子,就像对他那样。
她应该就是很温柔,很善良,很喜欢小孩,她应该就是个很好的人。
其他的妈妈在发生意外后都跑到了自己孩子跟前,把自己的小孩从喷泉边拉走,就他还站在喷泉边,就他还一个人站着。
水花迸溅他手上,触感冰凉。
他当时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于是他辞退了李阿姨。
周渡觉得他应该不在乎,但他大抵还是在乎的,他偶尔会想起李阿姨温柔的手,哼着摇篮曲的语调,他还记得李阿姨会煮很好喝的小鱼汤。
好多爸妈没回来的夜里,李阿姨都把他抱在膝盖上,慢慢地哄他睡。
从那后,周渡就又多了个毛病,他容不得别人碰他的东西,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容不得别人动。
本就扭曲冷血的人被拉去了更深的地狱。
周渡有时候活着,就很像个精神变态。
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想握在手心里。
他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掌控欲,像火在烧、像蚂蚁在啃,五脏六腑都好像是痛的,只能做点什么去缓解。
……这么热的天,陈翡没事能出去就怪了。
周渡告诉自己不要小心眼,脑子里又蹦出来一个人名,陈翡又没什么朋友,要出去也只能跟宁霄出去。
这么多天,他其实也知道他们就是普通朋友,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他们能去干什么呢?
逛街、吃饭……应该会很开心吧。
他不在,他们肯定开心。
周渡从店里走出去,长街上的日光火辣辣的,远处的建筑被晃成大片的白芒,他不觉眯了下眼,想问陈翡到底是去哪,要去做什么。
想清楚他时时刻刻都在做什么。
脑海里又飘过改没改、错没错那些话,周渡停下步子,手背又隐有抽痛。
……有病就得改。
陈翡能告诉他,已经很好了。他要是非要去,或者问,他们俩绝对会吵架。
夏天,冷饮店还是很多的。
周渡随便进了家坐下,有的东西就是病理性的,他脸色有些难看,隐隐发白,就一双眼睛还是如墨的漆。
服务员上完冷饮后,他就靠在窗边一动不动。
他得忍。
一直忍。
他得,做个正常人。
冷饮店是点了杯喝的,就能一直坐下去,但除了和朋友一起来玩的、或者是带了笔记本来的商务精英,很少会一个人坐下去。
今天就有个大帅哥一直坐了很久。
就是在超一线的海市,这么帅的天菜也是可遇不可求,但一下午,冷饮店的客人进进出出,就是没一个人敢朝天菜要联系方式的。
那张脸很平静,但眼睛却有点阴郁,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反正就挺令人不适。
这样的人,就是再帅,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远离保平安的。
没见到那个实习生之前,陈翡还以为这个实习生是个没什么尊严的舔狗,他对宁霄真说得上是穷追猛打了。
才认识几天啊,都追到健身房了。
等见了面,陈翡是有点惊讶的,实习生姓许,叫鹤州。
宁霄说他帅,他也确实长得还行。
挺白的、眉毛还挺英气,鼻梁上有颗深色小痣,话少还沉默,还挺高冷的,应该是因为出来玩,他穿了便装。
白衬衫、黑裤子,带入一下校园,他应该就是高冷班草。
宁霄选的星级餐厅,来这里用餐的多是情侣或夫妻,他们仨人一桌多少有点尴尬,不过陈翡不是脸皮薄的人,这儿的菜还挺好吃。
许鹤州叫了前菜,点了首小提琴,小提琴曲响起来的时候,陈翡朝宁霄看了眼。
他觉得全程都在抖宁霄应该没听出这是许鹤州在跟他表白。
许鹤州点的是爱德华.埃尔加写给新婚妻子的《爱的致意》。
这哥们儿看起来挺高冷,还真的挺猛的。
吃了饭又去消食,这附近都是高档商圈,卖的都是奢侈品,陈翡没钱,许鹤州也差不多,唯一有消费能力的宁霄还全程都跟梦游一样。
他们仨逛了一圈出来什么都没买,只看到别人豪横了。
陈翡第一次看人买鞋不是试着买,而是全包的,那人从进店到出去全程不到五分钟,看了一眼货架就报出自己的鞋码刷卡。
宁霄讷讷地,只是睁了下眼,非常的淳朴和老实。陈翡有些羡慕,他朝那边看的时候,恰好也看到许鹤州也在朝那看,他俩目光对了下。
就一眼他们就能懂,同道中人。
不过他俩谁也说不上待见对方,微微对了下,就各自挪开了。
就这么尬了一下午,宁霄提议送俩人回家,三人不住一条线上,他看看陈翡,又看看许鹤州,不太好意思地对许鹤州道:“我送完他,估计很晚了。”
陈翡感觉许鹤州在看他,但他无所谓,他懒洋洋地站着,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许鹤州也不是个自讨没趣的人:“没关系,地铁也很方便。”
虽然什么都没玩,宁霄还是激动的要死,许鹤州走后,他为表感谢又请陈翡吃了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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