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礼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讽,但不等他说话,郝芳又道:“冬游园里传来了一则消息,说,人类觉醒会导致世界崩溃,本就是相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那我问你,如果相真的是世界的主人,真的有那样更改世界设定的能力,何必撒谎?它只要提前把设定完善,人类——”
她看着钟礼的目光,从最初的慈祥到逐渐严厉,一字一句仿佛重击,“根、本、不会觉醒。”
钟礼瞳孔骤缩,那笃定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可只是一晃神,他好像就又重新坚定起来,咬牙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郝芳:“是不是一面之词,你最终会知道结果的。”
语毕,她不再与钟礼多废话,吩咐人把他看押,又道:“徐灵,你来拟稿,把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通告全城。”
郝芳让徐灵来拟稿,表示的是一种信任。钟礼点破她散会成员的身份,让她站到了明面上,那郝芳委以重任的做法,就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在场无人反驳。
就在这时,气相局的广播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负责抢修的员工擦着汗,接好最后一根线,苏洄之熟悉的声音终于从里面顺畅流出。
苏洄之的专属电台已然上线,一张桌子、一个麦克风,音质不怎么样,但——只要他在,听到他的声音,大家的神情就为之一松。
在这样的夜里,气相局永远与您同在。
那些被巨大的爆炸声震碎了信心,缩在角落里独自溃败的人们,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声音,也不由得抬起头来。
没事了吗?他们想。
推开窗看一眼,天好像真的没有塌下来。
而城中某处的居民们,则隐约听到了风中传来的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狗呢?那只狗呢?!”
鸩快要被气死,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把自己埋下的雷几乎都要引爆了,就为了阻止黎和平把东西送到冬游园。结果他的雷一个接一个地爆,前来为黎和平保驾护航的人也前赴后继地来,这一路,愣是打出了大决战的意味。
作为世界的主宰、幕后的大boss,鸩当然是不可能在第一时间现身的。反正他埋的雷,也就是那些被他控制了的人类,人类自己打人类,他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谁知道,他就一个错眼,狗呢?
狗不见了。
鸩的心中警铃大作,再顾不得遮掩身形,一个闪身出现在街头,死盯着伤痕累累的黎和平,“东西到底在谁身上?说!”
黎和平咧嘴一笑,“你都追杀我俩小时了,还不知道啊?”
妈的,俩小时,麻将都够搓好几轮了。黎和平在心里怒骂,越看鸩越不顺眼,大晚上还戴着礼帽和口罩,臭装逼的。
“干他!”黎和平胖乎乎的身子迅猛异常,一马当先,让仲春都讶异得挑了眉。她还以为这位前辈真的老了呢,刚才喘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没想到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可见黎铮长成如今那幅不讨喜的模样,这位黎前辈功不可没。
黎和平攻势过猛,鸩都不由得避退。可退了之后呢?他感到了耻辱,还有被愚弄、被嘲笑的愤怒。人类果然诡计多端,这是自己留在这儿当诱饵,让狗带着东西离开?
把他引出来,还想要把他杀掉?
“简直痴心妄想!”鸩放下一句狠话,抬手却是虚晃一招。
“他要跑!”仲春敏锐得很,当机立断追上去。刹那之间,四周灯光大亮,无数明晃晃的大灯朝这里聚集,鸩下意识地抬手遮掩,就看到了——伏兵。
果然是陷阱。
“呵,老子不单打独斗很多年了。”黎和平抹掉嘴角的血,抄起旁边小队员手里的枪。迅速架枪,扣动扳机,预判、瞄准,“砰!”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神枪手。”
人老了,黎和平决定当一回远程职业。徒弟还没结婚,他还没坐上主桌,是真的舍不得死。
另一边,大黄背着小背包,在缝隙里奔跑。
与它同行的还有搜救部的新人、燕月明的朋友卜夏和陈野生,他们跟燕月明一块儿去过荒原,见过猫猫神,是内奸的概率不大,暂时值得信任。
这支小队的实力绝对算不上出众,但两个小新人而已,消失了也不引人注目,他们悄悄带着狗从乱战现场撤离,按照黎和平给出的路线,途径缝隙,再绕回上方城。
路线曲折,因此耗时也久。前方终于出现缝隙的出口,陈野生脸上露出欣喜来,但卜夏仍旧慎重。
她叫停了大黄,让陈野生看着它,而后自己先一步出去,确认安全。
缝隙的出口外边,是距离冬游园大约一公里的居民楼楼道。她谨慎地探出头去,就看到楼道外坐着一个摇着蒲扇穿着老头背心的纳凉大爷。
大爷循声回头,说出了暗号,“杠上开花?”
卜夏:“海底捞月。”
大爷立刻站起来,蒲扇一挥,“走着。车就在外面,保你三分钟就到冬游园。”
卜夏是真不知道黎和平从哪里找来这些大爷大妈的,她冲大爷点点头,拉动腰间的绳索提醒陈野生。等到陈野生带着大黄出来,就立刻出发。
两人一狗走出去一看,好家伙,这小区里到处都是纳凉的大爷大妈,在打麻将。
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打麻将。
一边咒骂一边打麻将。
反正睡也睡不了,规则又没说不能打。
“唉唉哎,我胡了!”
大爷大妈们的效率,杠杠的,比那杠上开花还要杠。
卜夏、陈野生带着大黄坐上了“老头乐”,一路抄小道飙车,直奔冬游园。到了地方,临下车时,两人手里还被塞了几个韭菜鸡蛋饼,说小年轻不能饿肚子。
小年轻很感动,就是坐车坐得头有点晕。大黄倒是适应良好,它坐过黎和平的车,坐过黎铮的船,什么都坐过,什么都无所畏惧。
冬游园好多人啊,它摇晃着尾巴,很快就从风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忙不迭地往前奔跑。
“汪!”
“汪汪!”
人类狗子在这里!
卜夏和陈野生连忙去追,然后在大黄的带领下,成功与燕月明汇师。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将东西安全送到冬游园,且必须交到花园路或者阎飞的手上,所以也不管进入冬游园会获得打折券了,先进去再说。
燕月明正忙着,听到熟悉的狗叫声回头,喜上眉梢。
“大黄!”燕月明迎上去,不用多问,就猜到他们的来意了。跟卜夏和陈野生点点头,便道:“跟我来。”
一行人步履不停,很快便找到了黎铮和阎飞。
值得欣喜的是,老三带着于青宴也赶到了。燕月明见到于青宴,颇有点故人重逢的感觉,而于青宴见到燕月明,也难得地没有露出见到生人的惊恐。
“他还记得我。”燕月明有点高兴。
“就是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陈屏了。”阎飞说着,看向被关押在屋子里的陈屏。
老三到了之后,已经第一时间把疑似内奸的名单给了他们。而根据气相局传来的消息,浮出水面的内奸是钟礼,钟礼却不在这份名单上。
那陈屏呢?
陈屏到底算不算内奸?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于青宴见到陈屏,还没什么反应,嘴硬的陈屏却松口了,“既然你们真的找到了他,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确实私下里见过鸩,但我也是真的没有背叛气相局,背叛你们。”
阎飞挑眉,“你觉得我会信?”
陈屏苦笑,浑身的血水让他难受极了,神情愈发憔悴,声音也变得沙哑,“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不是原来的陈屏,但我也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否则于青宴撞破那样的事,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是我放过了他。”
燕月明和卜夏等人都不知内情,听到这话,心里犹如翻江倒海,震惊不已。什么不是原来的陈屏?
陈屏见黎铮和阎飞没有接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初在亡灵集市,是陈屏想要害我,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的命换给了我。”
说着,他隐隐又激动起来,“都是他故意的!他本来应该是来缝隙救我的,却骗我签下了换命的文书,后来更是故意激怒NPC大战,想要金蝉脱销。可他没想到,我也快死了,甚至受的伤比他还重,他一换过来就死了,我反倒被他给救了,哈哈……”
燕月明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换命?什么金蝉脱壳?就是说原来的陈屏想要假死脱身,借别人的身体活着,为什么?
老三也问了,“为什么?陈屏当年……应该是搜救队队长吧?我可没听说他犯什么事,搞那么一大圈,他有病?”
陈屏语气嘲讽,“因为他是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不愿意再为了上方城去拼命,不愿意再背负那么重的责任,又不肯担当逃兵的骂名。那怎么办呢?换个身份,改头换面,不好吗?”
老三摸着下巴,“如果你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乞丐,他也不至于盯上你,所以你是谁?”
陈屏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黎铮。黎铮则看向了燕月明,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问:“还记得你掉进寂静街区的时候,看到的标记吗?”
燕月明脱口而出,“霍波标记?”
说着,不用黎铮再提醒,他就想起了黎铮曾经跟他说过的在缝隙里流传着的标记的来源。他说,是一个教语言学的教授掉进了缝隙,在缝隙里使用了这套标记,所以标记就在流浪者之间流传了下来。
可惜教授没能从缝隙里回来。
燕月明错愕地看向陈屏,“你是那个教授?!”
陈屏没有否认。而其他人一听到“教授”的名头,思路一下就串联了。如果这“教授”所言非虚,那原来的那个陈屏真是好算计啊,自己在缝隙里死亡,那是因公殉职,壮烈牺牲,受所有人悼念和敬仰。而他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教授,同样受人尊敬,且不用再去缝隙里奔波。
什么名和利,还有安稳的新生活,这不就都有了?
阎飞却不为所动,锐利的目光扫向这位教授,“就算陈屏早有准备,能够伪装成你去当那劳什子教授,你又是怎么做到,继续留在气相局当搜救队队长的?没有人怀疑你?”
教授平静的目光回视着他,“没人说,搞学术研究的人,一定是文弱的。事实上我也参加过气相局的编制大考,虽然最终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但后来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搜救部的顾问。我对气相局、对搜救部,本来就很熟悉,身手也并不弱。以我的能力,伪装一个陈屏,很难吗?”
他仿佛彻底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我不是没想过如实相告,但当时陈屏的身体也已经身受重伤,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换也换不回来了,我不敢再冒什么风险,只能将错就错。但是扪心自问,我在气相局这二十年,从一个小小的搜救队长坐上部长的位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闻人冒头之后,我更是主动退让,保全了体面。”
阎飞沉声:“但你还是私下里跟鸩见了面。”
教授抬眸,大约是血水进了眼睛,他半眯着眼,道:“气相局的检测,针对的一直是相的力量。人犯了规,被相察觉、被相侵蚀,才会被检测出来。可我不是,我跟陈屏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依照规则换命,并没有违规,所以气相局检测不出来。但鸩看得出来,他威胁我,我又能怎么办?”
阎飞却道:“以鸩的性格和手段,他不可能只是威胁你。人类对于他来说就是蝼蚁,他不会跟蝼蚁谈条件,也不会为了蝼蚁承担被反噬的风险。”
黎铮回答了他的疑惑,“因为他是陈屏,又不是陈屏,鸩对他的洗脑,或许不管用。”
教授想笑,但牵动伤口,又咳嗽起来,“咳、咳……不愧是黎老板。没错,他本来就是要直接把我当傀儡的,可惜啊,我的身体跟灵魂并不匹配,就像一个无法修复的bug,反而让我保持了清醒。我假意被他控制,可实际上是曲意逢迎。如果一定要说我是内奸,不如说我是人类放到鸩那边的内奸。”
“苏洄之休息室里的花是我放的,但那是我为了取得鸩的信任,不得不这么做。只是放一束花而已,本来也没什么伤害,不是么?”
“于青宴发现我出入和平街14号,但我为他在鸩面前作掩护,也放了他一条生路。”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放权给闻人,当上方城乱起来的时候,你以为,你们能那么快调动人手,能那么快平息一桩桩乱象吗?”
“是我看着你们成长起来,最终却把矛头对准了我自己。”
“我问心无愧。”
这番话,说得室内一片沉寂。
老三暗自咋舌,目光扫视一圈,看到一张张沉肃的脸,连黎铮也没有开口,便继续闭嘴。最终,阎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到现在为止,说得上名号的叛徒,一共抓了三个。一个钟礼,一个你,还有一个是我在警局的前队友。钟礼和你的缘由,现在都清楚了,但还剩一个。他说他是受到原作者的蛊惑,在为原作者办事,你知道这个作者是谁吗?鸩有没有跟你提过?”
“没有。我虽然跟鸩私下联系,但为了不暴露,次数并不多,也不会长谈。我可以确定,他没有提到过什么作者。”
教授回答得很干脆,甚至反问:“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阎飞也很果断,“你既然不知道,就不用多问了。”
燕月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全程都听得晕乎乎的。直到最后走出那个房间,他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实在是、实在是……
“好复杂啊。”燕月明捂着自己的心口,觉得自己的心眼子又要不够用了。余光瞥见一直跟在自己脚边的大黄,顿感欣慰,忍不住伸手去揉大黄的头,“大黄,还是你好。”
狗狗没有那么多心思,狗狗最好了。
大黄被人类狗子摸头,虽然表面上还是很矜骄,但实际上尾巴狂甩,开心极了。它不禁对另一个人类投去自得的目光,谁知四目相对——
好可怕。
他要杀我!
这个人类要杀我!
黎铮在笑。
大黄震惊。
燕月明背对着黎铮,毫无所觉。他摸摸狗头,从毛茸茸里获得了无尽的慰藉,看到大黄的小背包,又赶紧把背包取下来,激动地回头看向黎铮,“差点忘了,学长,东西送来了!我们可以去胡地了!”
“嗯。”黎铮一身杀意瞬间烟消云散,好似从来不曾存在过,看的大黄狗眼瞪得老大。
人类会变戏法!
人类的戏法还远不止于此。
他使计把人类狗子从大黄身边夺走了。明明是个连狗都要迫害的魔鬼,却好像被别人迫害了,蹙一蹙眉,就勾得人类狗子为他心焦。急急忙忙地去搀扶他,而他靠在对方身上,看着大黄的眼神,让大黄深切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瞧瞧人类狗子多着急啊,还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明明那只手刚刚摸过我的!
大黄在那边跺脚,但无济于事,此刻的燕月明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学长。他是想尽快去胡地,但又不想看到学长硬撑,看他脸色多苍白啊,眉头皱得燕月明的心都在痛。
他强硬地拉着黎铮去休息,盯着他在沙发上躺下,心里想的是等学长睡着了,他再出去。谁知十分钟后,他趴在黎铮身边睡着了,黎铮却又重新睁开了眼。
大黄在门口探头探脑。
黎铮起身把燕月明抱到沙发上放平,看到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想给他打理,却又在伸手的时候顿住,最终只是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又拿起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
“在这儿看着他。”黎铮转身把大黄放了进来。
大黄起初还不太确信,狗爪子在门口伸进去又缩回来,怀疑的目光几度扫射,最终确定这魔鬼真的让它进去了,这才直奔沙发。只是在它即将一个英勇跳跃上沙发的时候,那冰冷的目光又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的话语。
“不准上去。”
大黄哼哼唧唧,止住了跳跃的动作。
等到黎铮走了,它支棱起耳朵,狗爪子几度试探,搭上沙发,又缩回来。疑神疑鬼的,活像在搞什么地下工作。不过最终它还是放弃了,因为沙发太小,人类狗子睡相不好,总而言之绝不是因为它怕了。
绝对不是。
房间外,大黄的小背包已经先一步被阎飞收走了。黎铮过去找到他的时候,阎飞正在7楼的开放式咖啡吧,拿着几样东西在研究。
看到他过来,阎飞打趣道:“你不是被小明拖去休息了?阳奉阴违啊。”
黎铮反问:“你确定不用我帮忙?”
阎飞可不跟他矫情,扫了眼桌上的东西,随手拿起一个抛过去,“既然你黎老板都主动要求帮忙了,我却之不恭。”
论对SB、对胡地的熟悉程度,他确实比不上黎铮。
黎铮接过东西,垂眸看着,状似无意地说道:“你别告诉他就行。”
阎飞挑眉,“你指什么?”
黎铮抬眸,仿佛在跟他说:明知故问。
阎飞乐了,“是不告诉他你阳奉阴违不去休息,还是不告诉他,你在缝隙里的光辉往事?譬如什么鸡蛋羹传奇?怕破坏你黎老板在他心里的光辉形象?”
阎大队长,一身反骨。
黎铮罕见地没有反驳,坐在那儿不动如山。被戳穿了心思又怎么样,花园路的黎老板从来不尴尬,那尴尬的只会是别人。这个别人里,还不包括阎飞。他只是在心里啧啧称奇,没想到黎铮竟然也是恋爱脑。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恰在这时,远方的夜空中,又亮起火光。阎飞和黎铮齐齐转头,透过玻璃幕墙往外看。天快亮了,但战斗还未结束。
阎飞刚才尚能跟黎铮谈笑,这会儿的神情又冷肃起来。垂在身侧的拳头无数次攥紧,想要起身投入战场,却又按捺下来。
“坐得住?”黎铮问。
“我有我的职责。”阎飞说着,反问:“你不也一样?”
现在跟鸩对抗的主力可是黎和平,没有人比黎铮更担心他的安全。而前两次活跃期,鸩出现在上方城被人类杀死的时候,黎铮可都是在场的。
黎铮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确实很手痒。但正如阎飞所说,他有他的职责,而这个职责就是——胡地。
胡地之行,已经迫在眉睫。
鸩固然要杀,但胡地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Q塔传讯“速来”,那胡地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必须要尽快赶过去。
谁又能说鸩这会儿出现,使劲反击、搞事,不是想拖慢他们的速度呢?越是这样,他们越不能放慢脚步。
“咔哒。”黎铮把手里的东西拆解,目光仔细地打量每一个部件。所以,这些东西到底怎样才能成为一把“钥匙”,又要怎样才能打开通往胡地之门呢?
SB如果是一个通往胡地的跳板,又要怎么跳?
时间在他的手边仿佛静止。
可隔着一层玻璃,时间又在外面飞快流动。在苏洄之和徐灵交错有序的播报声中,上方城居民的精神一遍遍被抚慰,尽管疲惫,但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打起了精神,继续投入到各项工作中去。
鸩且战且退,双方各有损伤,战场逐步偏移,逐渐靠近了浮林路。
浮林路56号,闻人景带着流浪猫大美,在经过紧张的等待后,终于被允许进入。与他同行的人里,还有从气相局赶来的阙歌和连山,以及燕月明的老朋友,本届编制大考的3号应解和4号李燃。
他们都加入了搜救部三分队,作为最后的有生力量,与几位前辈被分派到了这里。
这支队伍很新,新得让人心里没底,但他们眼中的朝气也不容许旁人忽视。好像无论前方是什么龙潭虎穴,都能闯一闯。
再看眼前的浮林路56号,可不就是龙潭虎穴吗?一个活人都没有、一盏灯火都没有的地方,安静得像是坟冢。人进去了,就像走入了一片泥泞的黑暗中,再无消息传出。
可从那迎面吹来的风里,他们又隐约能听到些若有似无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交谈,有欢声笑语,有热闹集市上的叫卖声,甚至还有争吵。
流浪猫大美一猫当先,“喵呜”一声从闻人景的怀中挣脱出来,迈着轻盈的步伐钻过浮林路56号的那扇大铁门。
“走吧。”其他人赶紧跟上。
这已经是进入浮林路56号的,第9支队伍。前8支队伍无一人归来,包括副部长闻人暮晓。
就在闻人景他们的身影也消失在那片黑暗中时,枪声逼近,鸩的身影也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他气喘吁吁地躲着子弹,背后是追兵,头顶是飞行机扫射,礼帽丢了,口罩破了,身上还到处都是伤口,狼狈至极。
“呵。”他在路旁的树梢上落定,迎着日出前的最后一缕晚风,回头看了一眼。那风带走了他的那声冷笑,他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闪身跃过了56号的围墙。
旭日东升。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新的一天又到了。
当燕月明从睡梦中苏醒,捂着有些发昏的脑袋坐在沙发上发呆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看了眼手表,心里一惊,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掀开毯子就要下去,却差点被大黄给绊一跤。
“汪呜!”大黄很委屈。
燕月明急忙揉着它的脑袋一通安抚,视线来回搜寻黎铮的身影,没看到人,抓起外套往外跑。大黄甩着尾巴跟在他后面,休息了那么久,它的精神都回来了,此时此刻整个冬游园里谁最靓?
属它村头小靓狗——大黄是也!
矫健的身姿,充满智慧的目光,你们在别处有看到像我这样的狗吗?
大黄很享受这样的万众瞩目,越是被人看着、议论着,它的下巴就抬得更骄傲,耳朵立得更挺。它跟着燕月明穿行在冬游园里,维持着这份骄傲,直到见到黎铮。
黎铮让它去刷牙,理由也很充分——它吃了月亮,得洗一洗。
燕月明觉得很有道理,那小山村的月亮还觊觎学长,肯定不是好东西。他后知后觉去检查大黄的牙齿,去摸它的肚子,生怕它吃出了问题来。
问题肯定是没有的,左右不过崩了半颗牙而已。
“没事,大黄,等我发了工资,再攒一攒,给你装颗金的。”燕月明如是安慰它。
大黄可听不懂什么金牙不金牙的,它只知道那个魔鬼又在迫害它。不多时,燕月明这位小后勤就顺利找来了牙刷和牙膏,认认真真给自己和大黄洗漱。
“啊——”燕月明让大黄张嘴,大黄表现得不情不愿的,可实际上尾巴又甩得飞起。
仿佛螺旋桨。
令Lily心烦。
Lily仍旧坐在7楼咖啡吧的椅子上,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支着侧脸,微垂的视线看着燕月明,随意中透出一丝慵懒。他又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内搭,V字领,手腕上的珠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
看得人晃神。
他的脸色看起来也没那么苍白了,在燕月明问他醒来时怎么不见人,怀疑他有没有好好休息的时候,面不改色地回答:“阎飞派人来叫的我,说钥匙的用法找到了。”
阎飞毫不知情地就被扣了一口大黑锅,而燕月明听了这句话,心思马上被转移,惊喜道:“找到了?我们能出发去找小姨了?”
黎铮站起来,“是。”
出发的队伍已经逐渐聚齐。
气相局负责带队的是阎飞本人,其余各部成员共13人,其中包括身份特殊的后勤部燕月明。除此之外,黎铮、老三作为编外人员随同前往。
第248章 冬游园(三十三)
关于去胡地的人选,阎飞慎之又慎。他本来拟定了一张50人大名单,再不断精简,以确保所有人都能信、都能用。
其后阵眼出现,气相局的人手不断派出、不断折损,名单上的人不可能擎等着去胡地而不去做其他的任务,因此到得现在,50人里能用的就只剩下了二十几人。
这二十几人还不能全带着,因为当他们掌握了“钥匙”的正确用法后,发现根本带不了那么多的人。
“重生?”燕月明吃惊地看着黎铮,眨巴眨巴眼,再问:“是我理解的那个重生吗?”
阎飞正好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替黎铮回答了这个问题,“就是你理解的那个。主角虐身虐心,重生归来,复仇虐渣,小说不就这个套路?SB的故事线围绕小儿子沙波G和女主角樱雪琉璃展开,是一个不断循环的故事,时间跨度是三年。”
燕月明用他那休息过后,已经恢复了理智的脑瓜子努力思考,“也就是说,三年一次?一周目、二周目、三周目……N周目?”
阎飞:“正是。”
燕月明:“重生的是谁?樱雪琉璃?她重生回来不是复仇了吗?复仇不成功?”
阎飞想了想,倒也不能说不成功。他记得有一回,樱雪琉璃都把沙波G送进火葬场了,字面意义上的那个火葬场,物理火化。这时,黎铮开口道:“是驯化。”
燕月明疑惑,“驯化?”
黎铮:“人永远会在同一个地方反复跌倒,更何况她还是被设定好的NPC。复仇、和好,再跌入爱情的河流,被淹死,再重生。每一次重生之后的剧情线都会有所变动,但结局都一样。”
饶是燕月明这样的狗血爱好者,听到这样的故事梗概,都觉得头皮发麻。下一秒,黎铮又说出了一个更令他瞪大眼睛的设定,“樱雪琉璃之所以能反复重生,是因为她绑定了一个系统。”
好家伙,要素集齐了。
燕月明突然想到一个关键,脱口而出:“重生……是指真的时间倒退回三年前,还是说,就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把沙波集团重置成三年前的模样。”
黎铮勾起嘴角,他就知道燕月明很聪明,会抓重点,“是直接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