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往常学长做的东西,都是花朵、动物,甚至是一些没有特定含义的装饰物,做出来了,偶尔能摆上看两眼,大多数时候都封在箱子或抽屉里,束之高阁。
可现在他居然在织手套,多么实用,让人一眼就想到了小明。
夏天刚到,他就在给小明织冬天的手套了。
阙歌光靠想象,就能知道小明收到礼物时该有多开心。他会每天戴着手套出门上班,但不会一直戴着,因为怕弄坏、弄脏,但他肯定会在黎铮面前戴着,还会小小地跟他们炫耀一下。
冬天的时候,外面也许会飘雪,学长就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小明戴着手套从外面跑进来,跟他絮絮叨叨地说这一天发生的见闻。
多么真实,多么踏实。
让阙歌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看过那样的场景。她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么样,但至少这个冬天,应该就是那样。
学长也在盼望着那样一个冬天么?
这么想着,阙歌再看向他,竟觉得他周身的气质都变得平和了一些。跟以往那种因为实力强悍而让人安心的平和不同,像……
像什么呢?
阙歌也无法形容,但她喜欢这种变化。
一旁的连山挠挠头,他发现自己看不懂大佬,也看不懂阙歌了。阙歌怎么突然笑了呢?还笑得那么温柔?
太可怕了,一定是他醒来的方式不对。
连山鬼使神差地掐了自己一把,但是因为掐得太狠了,痛得叫出了声。
大黄正吃饭呢,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就看到连山揉着大腿、呲牙列嘴。它很不理解,歪过头,“汪?”
人类,真奇怪。
他们每个人都仿佛有点大病。
是非监狱,战斗终于落下帷幕。
当太阳从远方升起,越过监狱高高的围墙,终于洒落在窗边时,宿秦终于缓缓地靠着墙倒下,而他的对面,是举着粒子枪的机器人狱警。
机器人狱警按照指令办事,一举一动毫无情感的痕迹,但他知道,这些狱警的背后是那个人。是苏洄之。
宿秦从最初的老友重逢时的故作平静,到讥讽、质问,再到愤怒,到不甘,耗费了数个小时,却没有得到只言片语。
从头到尾,苏洄之回应他的,只有冷静的射杀。
“苏、洄、之!”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最后一发攻击还在枪膛里,那枪膛对准了他,但宿秦的眼里只有机器人狱警眼中的摄像头。透过那个摄像头,他看的是苏洄之。
苏洄之还是没有回话,当阎飞安置好所有散落在监狱里的无辜群众,交代好逃生事宜,再急匆匆地赶到主控室时,他正静静地躺在椅子上,银、白双色的导线自他的身上垂落,还亮着光。
他本人却没了动静,悄无声息。那张脸苍白病态,甚至有血从他耳中滴落。
“苏洄之!”阎飞的大脑如遭盾击,几乎是瞬间就奔到他身边,伸手就要去扯断那些导线。好在他还保持着理智,在动手的刹那停下来,先给操作台断电。
所有灯光熄灭,导线也被顺利扯下。没了灯光,苏洄之的脸看起来没那么苍白了,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仍在刺激着人的大脑。
阎飞的手紧握成拳,以最快的速度做了最稳妥的决断,那就是立刻、马上带苏洄之离开,一秒钟都不能拖延。
可就在他伸手去抱苏洄之时,这个看起来已经昏死过去尚留一丝气息的人,又突然醒了过来。
“我只是睡着了,阎队。”苏洄之轻声笑起来,竟还有力气揶揄,“这么担心我吗?”
阎飞能被他气死,“闭嘴。”
苏洄之幽幽喟叹:“真不可爱啊。”
阎飞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还要听他在这里可不可爱的,如果换成自己的队员,他能把人拎到训练室揍一顿。可偏偏这人是苏洄之,是气相局的门面,是保护动物,现在还一副死样子躺在这里,他说句重话都怕把人给崩了。
老子不气,对,老子不生气。
“你跟我玩儿命呢?”阎飞说着不生气,语气也放轻了,但这脾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压得住的。
苏洄之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哪里出了问题,仔细感知了一下,抬手摸到耳朵上温热的血,不由失笑。好吧,确实出纰漏了。
“我可以解释,你听吗?”
“不听。”
阎飞既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跟宿秦废话,也不愿意让苏洄之浪费时间讲那些屁话。他沉着脸,但刻意收敛了力道,不由分说地将苏洄之背起。
“苏大主播,你等着回去写检讨吧。”他如是威胁。
可阎飞要怎么控诉他呢?
苏洄之想想就觉得好笑,气相局写检讨最多的人竟然拿这个来威胁年度优秀员工?他一笑起来,控制不住身体,就开始轻微地咳嗽。
阎飞的脸顿时更黑了一分。
可苏洄之心情是真的不错,他的身体其实也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糟糕。他有分寸,绝不会死,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
他刚才也是清醒着的,从头到尾都很清醒,没有昏迷更没有睡着。他听到了阎飞奔忙各处救人的脚步声,也听到了宿秦一连串的质问、愤怒、不甘。
可他只是冷静地下着指令。
我的旧友是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但他也曾乐于助人,曾真心待我。若他恨我、怨我,自当化作冤魂来索命,我奉陪到底,而不是成为缝隙里一个不死的怪物,受他生前最大的仇敌驱使。
旧友已死,而你不是。
苏洄之冷漠地不想多说一个字,却也想要做一个最终的了结,对从前的那个宿秦。我的旧友,若重来一次,我亲手杀你。
这一次,不用阿铮代我。
这是苏洄之的回答,可现在的这个宿秦,注定是听不到也理解不了了。当苏洄之被阎飞唤醒,最后一发攻击已经出膛。
宿秦被射杀于监狱走廊。
他会不会再复活?
无人在意。
实验中学里,期末考试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当所有的考生放下笔,监考老师们长抒一口气的时候,教室里的投影忽然自动开启。投影在白墙上投射出画面,大家心中一紧,以为又出现什么变故的时候,苏洄之提前在意识控制模式里弄好的录像出现在大家眼前。
好像这只是平常的一天,气相主播苏洄之,又那么平常地和大家见面了。他穿着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还是一贯的斯文、优雅。
看到他,大家的心就定了。
“亲爱的同学们,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感谢您的参与以及配合。悠长的暑假即将来临,炎炎夏日,希望同学们……”
考生们听着他的话,一阵恍然。对啊,紧张了一整天,他们都忘了,期末考试结束,暑假就来了。
教导主任已经站到了校门口,校保卫科的科长拿着大喇叭在那儿喊,“大家依次排队拿成绩单出校啊!”
“都不要抢,拿到了自己填名字!”
“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满分!”
“都是满分!”
闻人景拿了一张,一边签字一边摇头。都报答案了,能不满分吗?瞧瞧这刚印刷出来的满分成绩单,那上面的字跟教导主任的脸一样黑。
虽然很不道德,但是学生们看见了,还是想笑。
闻人景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考了场试回去,发现小明丢了。他顾不上休息,冒着猝死的风险,一路杀到荒原去。
“小明怎么丢的?”他焦急地询问老师。
老师恼羞成怒,并丢给他一把铲子,“挖你的地去。”
闻人景瞧着这到处都是工程车的荒原,第一次看到如此不像缝隙的缝隙,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而他的老师眯起眼盯着那座供着神像的小庙,已经开始考虑把庙给刨了。
最后还是没刨。
犯规是其次,就是不知道会给消失的燕月明四人带来什么影响,不好贸然下手。
如是又过了一天,日落西山,他们还是毫无头绪。
另一边的燕月明,不知道老师找他快找疯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自己的信徒等级刷到了25。这还是他睡了一觉后起来刷的,而陈野生主要负责打配合,自己的信徒等级却没有刷那么高。
老话说得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燕月明需要陈野生当退路,如果他真的被洗脑了、疯魔了,陈野生要负责及时让他清醒。他还专门给陈野生传了黎铮的照片,言辞恳切地叮嘱他:“到时候你就给我看这张照片。”
陈野生:“咋?美男计?”
燕月明羞涩,“你看出来啦?这是我男朋友。”
啥?!我说我没看出来你信不信?
陈野生对上燕月明的目光,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转而干巴巴地夸奖道:“哈哈,他很帅,呃……跟你很配!”
燕月明觉得这把稳了,他本就是个务实的无神论者,对美貌和金钱的信仰高于一切。
又到了用餐时间,今天的晚餐是炸鱼干和蘑菇汤。
所有人坐在一起做餐前祷告,餐前一定要洗手,刀叉必须用铜制的,且不能剩菜剩饭,否则会犯规。可见猫猫神是个讲究神。
经过一日夜的观察,燕月明已经基本确定,神庙白天的日常就是休息外加处理一些杂物,晚上则是去围墙上给猫猫神助威。
晚餐过后,还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个小时过,他们就会去昨天的那个大殿接受赐福,而后登上城墙。
燕月明好奇的是,昨夜倒在围墙上又被带走的那些信徒去了哪儿。虽然大家都戴着面具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袍,分辨不出来,但燕月明可以数人数。
倒下的人并没有回来。
日常杂物里,有一项是外出采集。
采集的队伍迟迟未归,直到晚餐都快结束了才出现。燕月明发现他们的外袍上有破损,好像经历了战斗,而他们说出来的话也佐证了他的观点。
“怎么回事?”负责分餐的金面具使徒问。
“回使徒大人,我们在外面遇到了异端。”其中一人低着头,态度恭敬,语气惭愧,“异端穷凶极恶,我们没能将他们打倒,请使徒大人责罚!”
使徒沉声:“异端有几个人?”
几个信徒沉默了几秒,不堪道:“两个。”
闻言,面对面坐着的燕月明和陈野生对视一眼,都在猜测那两个穷凶极恶的异端是不是卜夏和伍元。如果是他们,他们逃出去了?
使徒又问:“昨天发现的异端呢?”
在场无人应答,信徒们都羞愧地低下了头。燕月明和陈野生更甚,今天的异端不确定,但昨天的异端就是卜夏和伍元,他们肯定不能露出马脚。
“消灭异端,刻不容缓。”使徒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沉甸甸的,非常具有压迫感,“我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就是要对抗旧日的阴影,守护猫猫神不受任何异端的亵渎!我们要让所有异端付出惨痛的代价!”
“付出代价!”
“消灭异端!”
“付出代价!”
“消灭异端!”
燕月明和陈野生不好暴露,只能举着手里的叉子跟大家一起喊。而就在这时,在外负责巡逻的信徒匆匆跑进来大喊:“不好了,异端闯进来了!”
全场哗然。虽然大家都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就能看得出,这样的事极少发生。
使徒更是气得甩袖,“大胆异端!”
口号刚喊完,人家就打进来了,这怎么能忍?使徒当即往外走,信徒们气势汹汹地跟在后面,燕月明和陈野生赶紧扒拉完最后一条小鱼干,也忙不迭跟上。
一群人快步穿过昨天燕月明第一次出现的那个院子,再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几重殿宇,最后来到一处宽阔地带。
异端已经打到这儿了,隔着老远,燕月明就看到了异端头顶那醒目的标签。
【异端lv36】
竟然已经36级了?!
燕月明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震惊什么,是震惊于卜夏的升级速度,还是震惊于她怎么就敢单枪匹马地直接闯进来了?伍元去哪儿了?
很快燕月明就发现了端倪,他们打架的方式不对。
没有一拥而上,没有以一敌众,是你打我一下,我再打你一下,打得有来有回,文明礼貌。使徒带着一大群人过来,仿佛只是来助威的。
燕月明和陈野生被挤在人群外面,都没能找到个好位置。好不容易垫着脚看到卜夏,只见卜夏手持风干带鱼,身形矫捷如同女侠在世。
她打得游刃有余,因为——这里的打架回合制。
燕月明看了足足二十来分钟,终于确定以及肯定,卜夏是来刷怪的。
就像玩网游刷经验值一样,神庙就是个副本,她闯进来,只要战术性游走,控制好自己跟NPC的距离,不要一次性触发太多怪,就可以凭借回合制的傻瓜对战模式,不停地给自己刷经验。
她一次拉2-3个信徒,触发战斗的距离大约在3米,触发之后,双方进行回合制对战。这里的回合制是可以走位的,也就是说,在你打我一下、我再打你一下,按次序攻击的同时,你还可以通过走位,来避掉对方的攻击。
在分出胜负前,其他人无法参战。
结束战斗的标准,为一方失去还击能力。譬如将人打倒在地,打晕了或者短时间内爬不起来了,都算输,并不需要将其杀死。
而这些信徒们的战斗力……
不是燕月明自吹自擂,他觉得他上他也行。真的好像在打人机,对方的走位、招式都是可以推断出来的,攻击力不强,喜欢站桩输出,而且都是脆皮。他们最强有力的一招,是“以猫猫神之名降下神罚”,大约是通过祷告来借猫猫神的神力打击对方,远程法术攻击,但卜夏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块像骨片一样的东西绑在手臂上,可以抬手抵挡。
燕月明看到不止一次了,信徒站在原地发动法术攻击,被卜夏抬手抵挡。而后轮到卜夏进攻,一带鱼干抽上去。
信徒哎哟倒地。
难怪这么大一个神庙,只剩下几十个信徒呢,这些信徒的命比风干带鱼还要脆。
短短二十分钟时间,卜夏打了三拨,等级从36刷到了38,丝滑流畅。这其中也有信徒战斗力稍强一些,但也没给卜夏带来太多麻烦。
使徒肯定是最强的,实力或许深不可测,但小怪们都没打完呢,他这个精英怪怎么能随意出场?
像什么话!
燕月明看得津津有味,陈野生直呼好家伙。
不过现在天快黑了,燕月明心里还是有点担忧。他不认为入夜之后,当猫猫神开始和那个“旧日的阴影”开启大战,卜夏还能在这里刷怪,所以再过不久她一定会想办法撤走。没有出现的伍元是在暗中准备接应她吗?
燕月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打斗上,悄悄拉着陈野生避到一旁,附耳交谈。
片刻后,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再次混进人群里。等到这轮对战即将结束,燕月明一句“就现在”,陈野生一个四两拨千斤拨开前面的信徒挤了出去,大喊一声:“让我来!”
卜夏心念微动,朝这边看过来。
燕月明知道她肯定听出来了,心知有戏,也装作急吼吼的样子举着带鱼干冲出去。带鱼干在神庙里是硬通货,是可以供奉给猫猫神的佳品,带在身上不会让人起疑,所以燕月明和陈野生没有特意藏起。
这边两个人故意往前冲,卜夏也开始战术性游走,避过其他信众对上两人。双方进入一定距离,战斗触发。
“呔!”陈野生看似凶狠,实则轻轻地用带鱼干敲了一下卜夏的胳膊,不痛不痒。他一击得手,换燕月明,一个打左边,一个打右边,号称左右夹击。
轮到卜夏了,她舍不得打燕月明,当然就逮着陈野生打。
三位带鱼干勇士完成了第一轮切磋,架势很足,伤害为零。
卜夏适时表现出连番战斗后力有不逮的样子,连连后退。陈野生和燕月明乘胜追击,三人越打越凶,越打越偏。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来见我。”卜夏小声道。
“伍元呢?你们那边怎么样?”燕月明道。
“他还在外面,外面就是那片荒原,但又不完全一样,比我们之前走过的要危险得多。我们暂时找到了落脚点,不用担心。”卜夏以最快的速度说着话,“你们呢,有危险吗?”
不用燕月明开口,陈野生已经迫不及待吧啦吧啦跟他夏姐聊上了,而燕月明则思考起来卜夏的话来。昨晚虽然他和陈野生都在围墙上,但天色那么暗,他们全程低头祷告,其实并没能仔细观察到外面的情形。
卜夏的话至少证明他们还在那片荒原上,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人来找他们呢?
是进入这里需要特定的条件?
人数?男女比例?难不成真的是老师那一铲子?
可如果是挖掘机的缘故,只要复刻这个举动,不就可以了?还是说……是猫猫神把他们拉进来的?问题出在那尊神像上?
那厢陈野生已经把他们的小目标给说了,卜夏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甚至迅速提出了升级版,“想要往上升还得立大功,譬如打败一个异端狂徒。”
燕月明心念微动,“你?”
“没错,但不是现在。”卜夏又一击刺向陈野生,端的是干脆利落,出手如电。偏生陈野生还能躲得掉,任谁看了都不能说一声放水。
轮到燕月明了,他不会那么多招数,他只有努力。
你可以说他不厉害,但你不能说他不努力,看这铆足了劲儿往前攻击的架势,看这把带鱼干舞得生风的力道,他是真的尽力了。
“呼……”他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的,余光瞥着其他的信徒,抓紧时间说道:“可如果你真的被抓住,太危险了。”
他明白卜夏的意思,等她一路升上去,成为一个大异端。这时候燕月明再把她打败,绝对能立个大功,说不定就一猫之下,万人之上了。
可风险同样存在,卜夏可是异端呢,提起异端就让人想到两个字——烧死。
“放心,这不是有你们吗?”卜夏说得轻松,让燕月明一下子想起了麻烦无限公司。这位可是把总裁都搞自闭了的女魔头,“害怕”这两个字根本不在她的词典里。
更何况她还有个超级小弟陈野生,“来了。”
什么来了?
燕月明听见陈野生的提醒,余光往后看。糟糕,使徒过来了,看来他摆够了大佬的架势,这是要出手了。
不用燕月明提醒,卜夏立刻后退,装着脚下踉跄一下,迅速调整路线。陈野生默契压上,将其逼向墙角。
燕月明没那么好的身手,便落在后面,恰好挡住了使徒的视线。
“哪里逃!”陈野生就像个热血少年漫的主角,打一招喊一声,勇猛的将敌人逼退。墙角有堆叠的木箱和大瓦缸,卜夏看似慌不择路,实际上正是看准了这点,翻上木箱,爬上墙头。
轮到燕月明的回合,他眼看着使徒马上就要越过他,眼尖地看到地上有个石块,假装被其绊倒,但还要顽强地追杀异端,用力将手中的风干带鱼掷出。
带鱼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击中了围墙。
卜夏顺势翻过围墙脱离战斗,临走前还踹翻了那大瓦缸,让陈野生不得追击。使徒要追,但这个时候,太阳开始落山了,晚风带来凉意,让众人因为战斗而变得火热的内心都开始冷却下来。
使徒遥望了一眼远方的落日,终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哼。”
燕月明和陈野生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燕月明从25升到了26,陈野生从13升到了15,可见刚才那场战斗是判他们赢了。
越级打怪,升得挺快。
与此同时,卜夏从围墙上跳下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比人还要高的草丛里。远远望去,只能看到草丛摇曳,而这偌大的荒原上,到处都是这些高高的草丛、离奇的树木,以及用石头垒起来的只能暂时充当避风港的小屋子。
伍元就在其中一个石头屋里,这石头屋后头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如果从远处看,大树和草叶遮着这栋不足两米高的小屋子,很是隐蔽。
当伍元踩着屋顶爬上树,趴在树梢上,用望远镜看远方的场景,他很容易便能看到远方的树上挂着的长条状物体。
那看起来像一个人,但又像风干带鱼,干瘪的身体上覆着一层能够反光的银色薄膜。再远一点的地方,那棵所有枝干都直来直去的树,没有叶子,树枝上戳满了朱果,密密麻麻,像AI绘图。
一切都很诡异。
一切都不正常。
天上的风打着卷儿,从那些线条的密集程度,伍元可以判断现在的风大约在4级。茂密的草叶中间,有什么东西爬行过的痕迹,草叶向两侧歪倒,还有透明的黏液残留。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危险的荒原,充满了未知。
卜夏回来了,伍元收回望远镜从树上跳下来跟她汇合。卜夏简单说了一下神庙里的情形,又问伍元:“你那边呢?”
伍元边说边递给她一个本子,“水源那边暂时安全。我想办法加固了一下屋子,应该能撑过今晚。”
打开那个气相局专用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荒原生存须知》,前一页则是伍元手绘的简易地图,只不过现在还只有冰山一角。
此时天已经暗了,书本上的字迹开始模糊不清。冰冷的晚风刮在身上如刀,摇曳的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响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出没。
两人迅速躲进石屋里,却没有生火。
黑夜再次降临。
旧日的阴影重现,随着时间推移,那种仿佛被人盯上、无处遁逃的感觉再次从背后直攀后脑。这种感觉比不上直接犯规那么强烈,但依旧让人惊醒。
连续两晚,卜夏已经可以确定,“信徒是猫猫神的信徒,但异端,似乎也不信奉这位旧日的阴影,不受其庇护。”
伍元则要警惕得多,“嘘,祂来了。”
黑暗中,卜夏抬头看了一眼。石头屋的屋顶隔绝了她的视线,但仍有缝隙,可以让她窥见一丝天空中的虚影。
真糟糕。
只是一眼,卜夏就觉得眼睛要废。脑中在翻江倒海,所有的神经紧绷成一条线,奔涌的海浪奏出一曲惊雷之音。
伍元没有再动弹,两人齐齐闭上眼,仿佛两颗顽石盘坐在这个诡异的荒原上,无声无息。
黑夜是漫长的。
当人类文明璀璨的灯火照耀着上方城,将它变为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之城,当冰冷月光依旧照耀大地,人们不得不养成夜间撑伞的习惯时,生活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能闹腾的那一批人,放暑假了,首要的抗争就是甩掉早睡早起的习惯,做一个夜猫子。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总是幻想着能拯救世界,至不济,也要毁灭世界。
他们的目标永远是宏大的,一个世界刚刚好。
不管世界多乱,大人们仍要上班,所以拯救世界的任务交给他们,也刚刚好。他们密切关注着网上的热点,晚上不睡觉熬到零点看《今日气相》,熟练掌握每一条规则。
他们坚信床底可能连通着异世界,电视机里可能爬出鬼怪,而他们,是持剑的勇士。
勇士虽多,但都是预备役,暂时无法调遣。灯火通明的气相局一直在开会,现役的勇士们,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波动时刻再次来临的时候,阎飞终于带着苏洄之回来了。气相局的大家松了口气,但也没空停下来去嘘寒问暖。
苏洄之说自己没有大碍,要回家休息。阎飞不答应,这家伙就该待在气相局受到监管,于是把人送到了气相局医务室,叮嘱道:“把人看好了,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
语毕,他又推门离开,一边走一边和耳麦里的董晓音通话。
“五个阵眼,现在找到了三个。一个和平街14号,一个实验中学,还有一个在青城和林城接壤处的旅游风景区。两边都派人过去了,人手充足,最要紧的还是我们这边。剩下两个,我们一致觉得,至少还有一个会在上方城。但从目前已知的地点来看,分布没有规律,没有办法进行准确的推断。”
“Q塔没有再传新的信息过来?”
“有。”董晓音正守着沙盘呢,看到沙盘上浮现出的字符,抽了抽嘴角,道:“他说——离线,正忙。”
至于忙什么,他没有交待。
董晓音又道:“我去试探过副部长了,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我把沙盘放在和平街14号,鸩也没有出现。沙盘的存在只有少部分人知晓,要么,这部分人里面没有叛徒,要么,鸩不在乎我们的通讯。”
哪种都有可能,就代表什么都没有试出来。
“我知道了。”阎飞也不指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收获,不过紧接着,他听董晓音又提起了一个人的名字,微微蹙眉,“于青宴?”
“对,是小明来部里查了他的资料。”董晓音道。
“没有下文?”
“我猜,以小明的性格,没有下文,是因为黎前辈接手了。前辈已经退休,他没有通过局里的资源来继续查这个人,但他有自己的门路。我仔细看过于青宴的资料,也看了他出现在和平街14号的那个视频,然后我去找了仲春。”
“你觉得于青宴现在在缝隙里?”
“我觉得他是那个11号的流浪者,散会的人。小明和黎老板都见过他,仲春也见过。散会的人找上黎老板的时候,她也在。于青宴可能真的知道点什么,我们有必要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他。”
阎飞并不否认她的推测和做法,但是,“散会的人信任花园路远胜于我们,如果于青宴真的知道点什么,他连花园路的人都没告诉,怎么会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