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明本来也在看着,身后突然响起黎和平的一声“哎哟”,连忙回头,“老师怎么了?”
黎和平捋了把自己浓密的傲视气相局的头发,道:“你老师我也是单号啊,这车开不了了。你会开吗?哦不对,你没有摩托车驾驶证。”
燕月明眨巴眨巴眼,忽然想起来,“小学长是实验中学的啊?”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黎和平摸着下巴琢磨起来,“今天的规则看起来很普通,很寻常,但仔细琢磨琢磨,总觉得有点不太妙。”
燕月明懂这种感觉,就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直觉。
一种不妙的直觉。
当他接到闻人景电话,得知苏洄之和阎飞也不见了的时候,这种直觉攀升到了顶峰。而此时此刻的苏洄之和阎飞,到底在哪儿呢?
他们正在夏夜的缝隙里漫步。
这是一条寂寞公路,公路蜿蜒向前,路两侧都是黑黢黢的小树林,有蝉鸣、有鸟叫,就是没有半个人影。
苏洄之穿着白色的浴袍,头发还湿着,风吹着有点冷,唇色苍白没什么血色,但苏大主播无所畏惧。他还“抢走”了阎飞的鞋子,让这位大队长只能很有绅士风度的“臭着脸”走在一边。
“你生气了?”
“没有,保护苏大主播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荣幸。”
苏洄之就当他是在夸赞自己了,毕竟他是那么的有良心,甚至没有抢走阎飞的外套,只是感叹道:“缝隙里的晚上是真的冷啊,你说,会不会又要下一场大雪?我好像从来没有在上方城看过那么大的雪。”
阎飞看他一眼,“你想冻死吗?冻死的人可不美观。”
苏洄之从善如流,“那就不用了,多谢阎队挂心。”
阎飞扯了扯嘴角,“快点走吧,再不走我怕你真冻死,我可不要扛一具冻僵的尸体回去,再跟黎铮打一架。”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路况终于有了新变化。
一条横着的铁轨将柏油路拦腰截断,两人没有贸然跨过去,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就有哐当哐当的声音就从远方传来。
“滂沱列车?”苏洄之问。
“只剩一节了。”阎飞眯起眼,“公交车还差不多。”
“呜——呜——”的汽笛声中,熟悉的绿皮火车逐渐靠近。正如阎飞所说的那样,原本有好几十节的列车竟然只剩下了一节,孤零零地开着。
它从前方驶来,速度并不快,依稀可见那车里有司机和乘客。车前方贴着的牌子上,是一个红色的数字8。
“迭代了?”
“看样子是。”
说话间,8号列车已然来到了他们面前。
随着车辆缓缓停下,苏洄之也看清楚了车内的情形。那司机是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车里还有一个女性售票员,穿着同色系制服裙子,腰间系着小挎包。
车里还有几位乘客。
乘客看起来并不是NPC,因为他们一个个都坐立难安,惊恐、忐忑、不安,双眼像快要瞪出来了似的,死死地盯着窗外的人。
有人在对他们摇头。
有人在对他们做口型,好像在说:救命。
车门上贴着一张皱巴巴的纸,被风雪打湿了,一半已经脱落。苏洄之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字,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张纸应该是《出入须知》。
从目前这个情形来看,这份须知或许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售票员就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那儿有个小柜台,可以放杯子。她大约三十岁左右,长发束起在脑后扎了个丸子,几缕头发垂在耳鬓,五官端正清秀,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疲惫、厌世。
车门打开,她的语气也透着股公事公办的不耐感,“上车吗?”
“这辆车去哪里?”阎飞抱臂反问。
“是非监狱。”售票员答。
“起始站是哪里?”阎飞又问。
“不知法庭。”售票员答。
阎飞忍不住在心里骂娘。
苏洄之却在旁边笑,仿佛完全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危险一样,打趣道:“看样子,是送我们去坐牢的。”
阎飞:“你也可以选择不上。”
苏洄之:“阎队害怕了?”
阎飞挑眉。
苏洄之:“坐牢总比当一具美丽的尸体好,阎队,我里面没来得及穿衣服,体谅一下。”
体谅你个鬼。
你这样去坐牢是要出事的。
第173章 钓月亮
就在苏洄之和阎飞乘坐8号列车前往是非监狱时,胡地,倚红船上,唐乔正在凭栏眺望。
拥有三层楼高的宝船,如同一只水中巨兽,静静趴在天河之畔的渡口。缝隙大变之后,天河改道,水流从终点逆流而上,在胡地边缘直起苍穹,在天上绕了一个弯儿又如同瀑布般落下。而天河本来的源头,属于胡地的这一部分水域,就逐渐变成了一片静谧湖泊。
渡口上又排起了长队,男女老少都有,全是想要登上倚红船一睹唐小姐风采的人。
唐小姐却只盯着那月亮。
胡地的月亮,比现世的超级月亮还要大数百倍,仿佛一个巨大的圆盘,又像是什么外星人的飞行器一样,罩在湖泊的上方。湖上亦多了许多垂钓的人,小小的扁舟是用银白色的机械材料做的,像冲浪板,边缘亮着淡蓝的光芒,载着一个又一个的垂钓的人,在这里——钓月亮。
那长长的机械竹竿,甩动着细如蛛丝的线,将弯钩甩入了那月亮之中。鱼线绷直的刹那,好像真的在月亮中勾住了什么东西一般。
那垂钓的人再用力一扯,1、2、3,三秒之后,弯钩回弹。
唐乔注意到那月亮上,好似有月华如波纹晃动。他们到底勾住了什么?这个举动有什么用意?她微微蹙眉,但不敢久视。
即便是她,也不敢长久地望着月亮。萤火对上皓月,那效果就跟蚍蜉撼树差不多。
“在月亮的设定里,它跟狗是死敌。”蓦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唐乔回过头去,没看到人,视线下移,才看到了只到她膝盖那么高的一个迷你Q版小人。Q版小人没有性别,皮肤光洁无瑕疵,小短腿、小短手,五官的比例也不似真人,但却如同真人一般有正常的呼吸。他是短发,所以姑且称之为他,穿着背带裤戴着贝雷帽,模样可爱。
“Q塔,你又来了,你的钱攒够了吗?”唐乔叫出了他的名字。
“不,我亲爱的唐小姐,提钱伤感情。”Q塔在地上弹跳几下,biubiubiubiu的像果冻人,又弹跳力惊人,一下子就跳到了栏杆上,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再举起那个馒头一样的手,指向天空,用充满童稚的清脆嗓音道:“我们现在聊的不是月亮吗?”
唐乔倚着栏杆,任风吹着她的大波浪卷发,言笑晏晏,“那你有什么高见呢?”
Q塔继续抬头看着,“我们都知道,那只狗才是主角。当年你走之后,它被困在那座小山村里,月亮一直看着它,直到它被掀了盖头。现在月亮回来了,但是狗也跑出去了。天狗食月,一直是传统。”
唐乔:“你觉得大黄能吃得了月亮吗?”
Q塔:“它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杂食性动物,为什么不能吃啊?你看那些渔人,那些鱼线,一定是月亮照到现世去了。他们在通过月亮钓人。”
唐乔:“钓人也得有规则限制吧?关键是水?钓到的人又去了哪里?”
Q塔:“我也不知道。”
唐乔略作思忖,又笑着调侃道:“你过来说这些,该不是想阻止我再次去敲鼓吧?”
Q塔转过头,那双迥异于人的卡姿兰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说:“他们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还要靠你的话,趁早投降算了。而且外面的人速度有些慢,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用沙盘跟我联络。气相局,一代不如一代了。”
唐乔:“骂别人可以,你可不能骂我家小明。”
Q塔:“他考上了吗?”
唐乔:“这不是他考不考得上的问题,是他如果考不上,花园路有多丢脸的问题。姓黎的有多爱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Q塔“哼”了一声,“我才不想知道。”
唐乔莞尔,故意凑近了,道:“Q塔,你现在虽然是这幅模样,但作为人的灵魂还没有变。我们在这里,都是外乡人,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回到那个爱面子的、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的世界里去的。”
Q塔:“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末了,他看着还在不断挥杆的渔人,道:“说不定那时候我又想做一条狗了呢?好歹也是主角同款。”
另一边,上方城内。
大黄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倒在一个水泊里。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扯它,真奇怪,好像一个钩子钩住了它的皮肉,其实不是很痛,但好烦。
“汪!”大黄转头就去咬,没咬住。
什么鬼东西?大黄左看右看,四下张望了一圈,猛地从地上蹿起。奇怪、真奇怪,它怎么跑这荒郊野岭来了?那两个可恶的人类呢?那些高高大大的水泥房子呢?那些闪瞎狗眼的灯呢?
“汪!汪汪汪!”大黄用力呼喊,但身体才刚从麻醉状态里苏醒过来,那是怎么都使不上劲儿。一低头,它又看到了水泊中月亮的倒影,登时怒从心中来,开启无敌狗爪,对着那月亮的倒影就是一通爆锤。
好气好气好气啊,它看到月亮就来气。
等它发泄完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也消耗一空。它登时觉得不妙,可一只狗怎么会后悔呢?
它只会觉得是人类的错。
蓦地,风吹草动。
大黄机敏地回头,用残存的力量亮出狗爪,正要向前攻击,就看到前方草丛里赫然出现一双碧绿的眼睛。它没有感受到恶意,便又稍稍收敛,警惕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发现对方是——一只黄黑相间的猫。
猫正在舔自己的爪子,它不咸不淡地看了大黄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转身离开。
“汪?”大黄叫它,它也不理。
大黄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走过一段路,它隐约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忙快步追踪过去,而后就发现了倒在草丛里的男人,以及隐藏在男人附近的无数双或碧绿、或金黄色的眼睛。
饶是大黄见过无数的世面,它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好多猫,好多好多猫,我大黄危矣!
大黄差点原地跳起来,而那猫停下来,嫌弃地看了它一眼,终于“喵”了一声。话音落下,所有的猫都散开来,而那只猫就跳到了男人的胸膛上,甩了甩尾巴。
“汪呜?”大黄疑惑。
“喵。”猫又叫了一声。
大黄靠近,低头嗅了嗅男人身上的气味。好恶心,是那只臭鸟的味道。它立刻嫌弃地别过头,也有点明白过来——或许是这群猫救了它。
可现在它们在哪里呢?
大黄抬头,天上的月亮好大,四周的风也好大,一片旷野也好大。总之就是大大大,它的人类狗子呢?人类狗子呢?
汪?汪汪汪?
猫只觉得它傻。
舔了舔爪子,猫再次从男人身上跳下来,慢悠悠地在前面带路。大黄跟在它身后,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终来到了一个小房子前。
这房子有多小呢?比人类狗子给它准备的窝还小。
小房子里坐着一尊石像,奇形怪状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大黄是不屑的,它嗅了嗅石像前摆着的祭品,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霎时间,香灰漫天。
大黄被搞了个灰头土脸,而猫猫好像已经不想理它了,径自钻进了石像后面。大黄连忙凑过去,这才发现后头还有一个洞。
那洞很小,猫钻过去是没问题的。大黄显然对自己的体型一无所知,它也钻,狗头进去了,身子还在外面,最后铆足了吃奶的劲儿,硬是把香案、祭品都挤倒了,这才勉强钻进了那洞里。
石像啪嗒歪倒在小屋里,看那微笑的嘴角,仿佛在骂娘。
大黄注定是看不到了,它钻过那狭窄的洞,探出狗头一看——咦?这又是哪儿?
小小的堆满了杂物的房间里,没有亮灯,还有常年不透风的发霉的气味。几缕光亮从门缝里透进来,还有中年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老娘开这个饭馆,就不是为了赚钱的!让那人模狗样的给我滚,大半夜上门谈生意,谈作死的生意啊,老娘是缺那几个钱去插队投胎吗?真他爹的晦气!”
“一群小刀剌屁股的玩意儿。”
“狗都不如。”
大黄歪着脑袋,它虽然听不懂人类讲话,但“狗”这个发音还是知道的。它赶紧从那洞里钻出来,看到猫从上面的通风管道出去了,登时有点急。那个口子太小了,它可钻不进去。
可猫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大黄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心里忽然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它一急,就叫出了声。
声音吸引来了外面的人,烫着花卷的麻将馆老板拉开杂物间的门,手里还抄着个鸡毛掸子,“谁他爹的——”
怎么是条狗啊?
哪来的狗?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大黄警惕万分,下意识就要跑,可它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根本跑不快,刚到门口就被老板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进了我的店还想跑?我就说店里怎么总少些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大黄:“?!”
大黄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了。
作为一只聪明的狗狗,它很能分辨人类对它的善意或歹念。譬如眼前这个人类,她抓住了自己,给自己拴上了铁链,还关进了笼子,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她甚至还端来了一碗红烧肉拌饭。
大黄本来不想吃的,它是一只有气节、有傲骨的狗,可它太饿了,疲惫的身体带来了超强的饥饿感,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埋头吃起来了。
这是什么?好好吃啊,再吃一口。
好香啊,再吃一口。
吃着吃着,碗里就见底了。大黄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吃饱了就开始犯困。它这一夜过得太惊险、太刺激了,困意上涌就有点止不住,随意打了个哈欠,很快就睡了过去。
抓住它的老板娘过来看它,发现这狗竟然打起了鼾,也是好一阵无语。
“看样子也不像是流浪狗啊,哪家的狗跑出来了?还不拴绳子……”老板娘吐槽归吐槽,疑惑也是真疑惑。
她想过要报警,但一看时间都凌晨一点半了,遂又放弃。
不管是谁的狗跑了,没看好就是没看好,让他们烦去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老板娘骂骂咧咧地走了,不一会儿,猫再次出现。
它悄无声息地走到笼子前,看起来像是在确认大黄的安危,隔着笼子嗅了嗅,碧绿的猫眼里仿佛流露出一丝嫌弃。
末了,它甩一甩尾巴转身离开,不带走一根狗毛。
猫猫和狗狗都不知道,有一个人类快要心碎了。
燕月明奔波了一晚,又在公路上吹了好几个小时的风,愣是没得到关于大黄的半点消息。大黄到底去哪儿了呢?从缝隙里回来的搜救队员,也都说没瞧见它。
苏主播和阎队也双双失踪,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往坏的方向发展。
凌晨三点,电话里的董晓音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疲惫。搜救部已经将和平街14号围住,可以确认,14号确实出现了一道缝隙的出入口。
这道缝隙的出入口被临时去了一个代号,叫——望月。
人只要站在树冠笼罩的范围内抬头望月,就会掉进缝隙里去。搜救部目前有一个小队的人进去查探了,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回来。
燕月明看着这一条条的消息,蹲在路边仔细掰扯着其中的关系,蹙着眉,愁得很。回归到事件的最初,他忍不住想:大黄是单纯地想要去故地回访,还是说提前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去和平街14号?
大黄虽然很聪明,但它毕竟是狗,燕月明无法全然用人类的行为模式去揣测它,这就给他的推理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燕月明想啊想啊,把故事再往前推,推到小山村、推到那里出现的月亮,愈发觉得这狗和月亮之间,会有一些特别的关联。
大黄,绝对不是一条简单的狗。
黎和平也是小山村事件的亲历者,而且是他先发现的这个地方,燕月明有心想跟他聊一聊,请老师帮他解惑。可老师年纪大了,可不像年轻人那么能熬,去了巡逻队的车上小憩。
燕月明便只能独自蹲在路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学长?”燕月明惊喜地抬头看,这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可不正是那个去了天河的学长吗?黎铮低头看着他,发梢上还残留着一点缝隙里带出来的水汽,看起来有点风尘仆仆。
可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古朴的木制食盒,燕月明隐隐约约闻见了香味,定睛一瞧,还有热气呢。
“这是给我的吗?”燕月明也不怕会错意,学长都走到他面前来了,不是带给他的还能带给谁呢?
果然,黎铮直接把食盒放在了他的面前,“吃吧。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家早点摊的手艺,还不错。”
能得黎铮一个“还不错”的评价,那就是很不错了。
燕月明打开食盒的盖子一看,发现是自己心心念念好几天但没吃上的蟹粉小笼,心里乐开了花。只是当他拿起筷子想要吃的时候,转念想到大黄,就又蔫了,迟迟下不去嘴。
黎铮看他这个样子,站在他身边,双手插着兜,道:“不用担心,就算苏洄之和阎飞在缝隙里殉情了,大黄都不会有事。”
“嗯?”燕月明对他这个说法感到诧异。
殉情之说,他没多想,毕竟学长第一次去缝隙救他的时候就邀请他殉情呢。而他也认为,苏主播和阎队都很厉害,这两人在一起,就是胡地都可以闯一闯,所以虽然担心但不是特别担心。
可关于大黄的那半句……
“为什么就大黄不会出事?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燕月明急切追问。
“一些秘密。”黎铮说着,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还记得我掀了它的盖头吗?”
燕月明点点头,黎铮继续道:“在掀起盖头前,月亮不曾像现在这样普照大地。这样一个级别的存在,为什么一直窝在一个小山村里,你想过吗?”
那座小山村有什么特别的?
小姨去过那里,还有……大黄!
“也许最特殊的那个根本不是你小姨。”黎铮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就像谁也没说,主角一定是人。”
燕月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瞬间的冲击过后,他竟又觉得好像……并不意外。主角怎么就不能是大黄呢?为什么一定是人呢?
黎铮瞧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等他消化片刻,又道:“对相来说,它想要的世界,是所有人回归纸片人状态,按照既定的设定、剧情来走的,被控制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如果真的有主角,那么这个被设定好的主角,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是基础,一旦主角死了,你觉得世界会怎样?”
燕月明:“会、会崩塌?小说里是不是该叫气运之子?如果真的有主角,主角一定是核心,那大黄……”
如果它是,相就不可能轻易杀它。
对了,肯定是这样!
燕月明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否则大黄怎么会在这个世界里存活那么多年,远超过一般狗狗的寿命了。它之前很有可能不是在小山村不走,而是被困在那里,连小姨都顺利回家了,但是大黄被困在那里!
还有和平街,为什么当初和平街整条街都会陷入缝隙?那么大的范围,那么惨烈的事情,在这偌大的上方城里都很少见。
是狗,狗掉进了缝隙,它没有再回来!
蓦地,燕月明又警觉起来,“这个猜想还有别人知道吗?”
黎铮:“散会也许有部分人知道,尤其是你小姨。但他们没有选择说出来。”
燕月明恍然记起,小姨这次掉进缝隙,就是在和平街14号。而此次出现在和平街14号的出入口叫什么?叫望月。
和平街14号,是大黄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主角的宅邸。
其实黎铮本来不打算把这个猜想告诉燕月明的,一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多,越有风险。可看着燕月明为大黄苦恼的样子,他还是选择了坦白,因为他很了解燕月明。
“我也不会乱说的。”燕月明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说。
“为什么?”黎铮勾起嘴角。
“鸩不说,而把主角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一来是报复我,二来,是怕人类以大黄做要挟,对不对?”燕月明越说,语速越快,“而小姨不说,是因为她想保护大黄。大黄也许有什么神通,但目前为止除了战斗力强悍,对鸩有特别感知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如果它身份暴露,一条狗,别人拿它做筹码的时候甚至、甚至……”
黎铮:“甚至都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因为那毕竟只是一条狗。”
想得再极端一点,如果杀了这条狗能解放全人类,人类会如何选择?
这么想着,燕月明甚至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不愿再继续想下去。黎铮缓缓在他面前蹲下,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但你可以保护它。”
燕月明抬头,“学长?”
黎铮:“毕竟你是主角小明,不是吗?”
对哦,我还担着“主角”的名头呢。燕月明眨巴眨巴眼,看着黎铮,有点鼻酸。学长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地出现,恰到好处地听他说着烦恼,然后又恰到好处地解开他的烦恼。
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糕的对不对?他们不该低估他人的恶意,也不能放弃希望。鸩说他是主角,但结果是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获得了很多的感动与鼓励。
如今他进了气相局了,他可以竭尽所能保护大黄。
这么想着,燕月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蟹粉小笼,夹起一个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食物能给人带来安慰,给人以力量,尤其是那么好吃的食物。
好吃到要哭出来。
黎铮又揉了揉他的脑袋,隔着帽子手感不太好,这才遗憾收手,重新站起身来。燕月明吃着,他就在旁边站着,时而抬头看一眼月亮——情况有点糟糕了。
这杀千刀的月亮,被它照着,时刻都有犯规的感觉。
可他看燕月明和在场其他人的状态,他们都没有这种感觉,所以还是因为他……掀了盖头?
这可真有意思。
第175章 抢男人
黎铮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燕月明,要让他知道了,肯定连觉都睡不好。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淡然地站在那儿,任风吹而不动摇,在外人眼里,一如既往的潇洒和矜贵。
巡查部的队员们都在感慨花园路的兄弟情,以前觉得黎老板严厉、生人勿近,没想到还有深夜送点心这样温情的一面。
小明不愧是小明,果然人见人爱。
黎和平在车上悠悠转醒,发现大徒弟来了,也没多少意外。他贴心的小徒弟还给他留了一半的小笼包,他毫不客气地笑纳了,随即摆摆手让黎铮把燕月明带走。
“都杵在这儿干嘛呢,去去去,到别的地儿看看去。”
这儿有那么多巡查队员在,燕月明不用担心黎和平的安全,便跟着黎铮走了。黎铮是开车来的,燕月明二十几个小时没睡了,上了车就开始犯困,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和平街14号。
街边已经拦起了警戒线,14号彻底成为了一个禁区。好在这会儿还是凌晨,街上没什么人,也就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黎铮作为14号现在的户主,顺理成章地就带着燕月明进了屋。搜救部的人还守在这儿,是4队的两个队员。
“黎老板,小明。”两人连忙迎上来,不用黎铮开口问,便主动地交代了这里的情况。燕月明细细听完,谨慎地走到那棵枇杷树前两三米的位置,再次抬头望去。
“这月亮……”燕月明微微蹙眉。
“怎么了?”黎铮问。
“之前我和老师爬上树看过,在树上看的月亮不太对劲,像缝隙里的月亮,就猜测过这里可能会出现缝隙的出入口。但站在树下看的时候,月亮还是正常的。”燕月明道。
“你说的是散溢现象吧?”其中一个搜救队员道。
“散溢现象?”燕月明狐疑。
“月光是没有实质的、富有流动性的,你现在虽然没有站在出入口的范围里,但站在边上,也会受到点影响。”对方解释道。
“那这散溢,能散多远呢?”燕月明追问。
对方一时卡壳,另一人回答道:“这可说不一定。”
语毕,两人又看向黎铮,显然是希望这位缝隙专家能够解答。黎铮道:“我建议你们提前撤离和平街的住户,做最坏的打算。”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其中一人还想再确认一下,“真的有那么严重吗?一旦我们宣布撤离,难免引起骚乱,而且还是和平街这样出过大事的地方。”
黎铮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回答。
“我们明白了。”那两人不再多言,转身就去打电话,脚步匆匆。
燕月明也忧心忡忡,他看看月亮,再看看黎铮,眉头微蹙。再看看月亮,又看看黎铮,然后绕着他走了一圈,认真说道:“学长,你有问题。”
黎铮挑眉,“我有什么问题?”
燕月明:“到了这里之后,你都没看过月亮。”
学长可是个敢于掀月亮盖头的人,怎么可能不敢直视月亮呢?燕月明越想越不对劲,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又去探他的额头,“你受伤了吗?”
黎铮没想过能彻底瞒住燕月明,但也确实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
从他进入和平街14号开始,他就知道情况有点糟糕。他的周身沐浴在月光里,就像毫无防备地站在相的凝视之下。那是直达灵魂的压迫感,只有月亮这个中间商大概赚了点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