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思考?”
“无视一切异常?”
“这个规则一点都不具体啊,一切异常?到底是什么异常?”
“……”
监测员们从监测装置上读取特殊的波纹,再翻译成自己的文字,整理成规则。所以严格来说,监测员的职位至关重要,规则的一字之差,都有可能造成理解错误,从而惹下麻烦。
此时此刻,监测员们遭到质疑,情理之中。但他们严肃着脸,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都可以确定——他们读出的规则是一样的。
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保持思考,无视一切异常】
可单单这一条,又要让播音部怎么播呢?
各部门行色匆匆,又开起了会。消息从上方城一路传到外城,又从外城传回来,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大家都很疑惑,也都有点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最终,局长郝芳一锤定音:“先让播音部候着,我们等到零点。”
零点一过,新的一天到来,所有人就都知道所谓的异常是什么了。
后勤部的小方站在窗口,蹙眉凝望夜空。蓦地,他看到了从天空中那薄薄的云层里飘过的东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流星雨!”
那刹那间划过的流星点亮了夜空,一颗不够亮,那一整片呢?那璀璨的光芒,甚至比小方印象中看过的任何一次流星雨都要亮。
要无视一切异常。
这是真的流星雨吗?
刹那间,小方如芒在背,急忙收回视线。余光瞥见旁边的同事眼睛发直似的盯着夜空,眼睛里满满都是那流星的倒影,连忙将他往身后拉。
“醒醒!”小方断喝一声,用力攥着他的胳膊,“天上什么都没有,你在看什么,快清醒一点!”
同事在胳膊被掐的疼痛中回神,眼睛下意识地还往天上看,又在小方的断喝声中硬生生收回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背,一身冷汗,语气里还透着一丝后怕,“这就犯规了?”
天上有流星吗?
地上花开了吗?
也没有。
这世界无常,一切魑魅魍魉,皆为虚妄。
“让播音部立刻开播,苏洄之呢?马上把他叫回来!”郝芳步履匆匆。而此时此刻苏洄之又在哪里呢?
他已经在赶去播音部的路上了。
虽然今天安排了别的主播值班,但波动时刻一到,他的生物钟就把他叫醒了。他一动,阎飞也跟着一块儿醒,见到苏洄之也在医务室,他没有多问,“我跟你一起。”
两人先去了一趟监测部,又去了一趟巡查部。巡查部的热线大厅是最能快速了解到城内情况的地方,最后才是播音部。
这一圈走下来,情况真的很……无常。
苏洄之从来不知道,气相局的大楼是豆腐渣工程,墙上能有那么多裂痕,好似下一秒就要塌了一样。
“你看到什么了吗?”他问阎飞。
“我看到电梯要关了。”阎飞大步上前,抬手挡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大喇喇走进去。
苏洄之紧随其后。
电梯里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阎飞,一个苏洄之,还有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但是没有人理会。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燕月明被闻人景和曹彧一左一右从睡梦中摇醒,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在晃。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睡在中间的床位,享受那“齐人之福”。
紧接着,熟悉的全城警报声再次拉响,将他最后一点瞌睡虫打跑。他登时精神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了,一眼就看到了从空中飞过去的一团……散发着微光的蠕动的红细胞?
上方城的红细胞会飞了吗?
等等,红细胞???
哪位病友的红细胞从身体里跑出来了。
燕月明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从闻人景和曹彧拽着他的力度来看,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且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熟悉的犯规的感觉。
“假的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燕月明闭上眼,神神叨叨一番,又睁开眼来。
闻人景已经打开了《气相预报》,正在播报的是一位姓许的主播,也是个熟面孔。规则只有一句,但他讲得很详细,反复叮嘱。
那就是——时刻保持思考,确定自己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无视所有的异常,不要理会、不要直视。你的眼睛会欺骗你,你的耳朵会欺骗你,但你要告诉自己:一切如常。
曹彧干巴巴地笑着,“所以精神病院里那么闹腾,也是正常的吧?”
他话音刚落,隔壁620的病友就开始大声吵架了。仔细听,他们在争论刚才看见的鬼到底是个男鬼还是女鬼,言辞之激烈,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趋势。
“我都说了她是女鬼!女鬼!她留着红指甲!”
“誓死捍卫男鬼涂红指甲的权利!”
“干啊!”
“干就干!”
燕月明想起老师还在616,虽然老师比他厉害得多,但伤也重啊。把耳朵贴在墙壁上没听见什么动静,便担心地跟闻人景过去看。
三院所有病房的门上都有玻璃窗的,站在外面可以看到病房内部的情形。他往里一瞧,就看到老师胖乎乎的身影正站在靠窗的床尾前,用绳子把床上的人牢牢捆住。
“老师!”
你在干什么!
闻人景当机立断,推门而入。
黎和平回过头来,轻“啧”一声,“你们这急吼吼的干什么?以为老师我半夜谋杀病友啊?是这小伙子非说病房里都是鸟,差点把我当鸟人给捅死了。”
燕月明看过去,只见那被绑着的年轻人眼下青黑,面色苍白,一看就是长期熬夜,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精神状态很差。
经此一遭,他肩上的伤口崩裂,纱布再度染红。燕月明连忙去叫护士,但护士也忙啊,走廊里到处都是乱窜的病人,让燕月明刹那间想起了橙红小镇的诊所。
这还只是轻症区。
曹彧拄着拐杖站在618门口探头张望,对于诊所的心理阴影可比燕月明重得多,想逃又不敢逃,拼命说服自己眼前的一切只是假象,他已经回来了,但心还是止不住打颤。
“呼……”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光扫过走廊里忙碌的护士,却见对方转过头来。
眼睛掉了。
咕噜噜滚在地上,滚到了他脚边。
曹彧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好在燕月明及时扶住了他。燕月明的心也乱得很,要不是几次闯荡缝隙的经验让他稳住了,恐怕不会比曹彧好多少。
对策其实已经摆出来了,那就是“无视”,可哪个人有那个强心脏,能够真的无视这一切异常呢?也许学长可以,但他不在。
小明,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燕月明不断说服自己,让自己的大脑保持运转,确保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先将曹彧扶回去躺着,再回头跟闻人景汇合。
闻人景:“太热闹了,跨年都没这么热闹。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这里没有NPC,我们至少不会被绑着去接受治疗,顶多就是精神失常一下,爸爸妈妈还会爱我的。嗳我刚才听说外边下流星雨了,整片天空亮如白昼,你看到了没有?”
燕月明:“是你们把我叫醒的,你忘了吗?”
闻人景捂住自己的脑袋,“我的脑袋,好像被扇贝夹了,我一醒来,就看到一个巨大的扇贝夹在我头上——哦但是我知道,这是假的。”
燕月明,充满担忧。
与此同时,外面的大马路上。
气相局的巡逻车、警车,已经相继出动,拿着大喇叭到处在喊话,“不要捡!地上没有东西,不要捡!”
那流星雨落在地上,没有变成黄金。
没有流星雨。
也没有黄金。
可这喊话也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的,有人跑着跑着捡到一块黄金,犹如范进中举,那眼睛里都快被金色的光芒填满了,欣喜若狂,“发财了,我发财了!”
他在前面跑,巡查队员在后面追,“你发个屁财!给我回来!”
上方城,今天也是热闹的一天。
第86章 转化
奔走在大街小巷的巡逻队员们,已经记不清这是任职以来的多少个不眠夜了。虽说这份工作本就要上夜班的,但像今天这样忙得团团转的日子,还是少数。
这边拦一个在地上捡金子的,那边抓到一个说是见了鬼的,有的人半夜从家里跑出来,鞋子都没穿。便是巡逻队员们自己,看见城内诸多异常,想要说服自己当没看见,也是件难事。
就说那街边的花树,车子开过去,风吹起花瓣飘落,在路灯的灯光下打着旋儿飞舞,多么美丽的场景。
开过去几十米才想起来,这日子,哪来的什么梅花?
“都打起精神来,可千万别被蒙骗过去了。”车载的通讯系统里,小队长还在耳提面命。换一个频道,苏洄之的声音传出来,温暖平和。
蓦地,呼叫又来了。
“呼叫,呼叫,柳金桥接到热线电话一则,通报异常,异常编号G-17,请立刻前往处理。”
“311小队收到,立刻过去。”
巡逻车在前方街口左转,红绿灯失了效,几只大红蝴蝶趴在登上,谁看过去都是红的。副驾驶上的队员叹口气,反手掏出一个警示灯放在车顶。
“开吧。”他拍拍手,紧接着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硬糖来,问队友,“吃吗?”
“吃,怎么不吃,让我也来甜甜嘴。”队友接过来,剥开糖纸就把水果味的硬糖丢进嘴里。等那甜味在舌尖散开,一路蔓延到心里,心情也会好上不少。
就这样带着这份甜味一直忙碌到快天亮,就在他们揉着酸痛的脖子,松了一口气,即将要去换班休息时,却又看到前方似乎有异常。
看到异常,要无视。除非危及城中居民的生命以及财产安全。
所以刚开始,没有人做声。车子稍稍减速,以相对平缓地姿态驶过异常区域,坐在车上的巡逻队员也没有直接用眼睛去看,而是通过车上的后视镜,看了过去。
镜子,在恐怖故事里时常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但有时,也可以作为一个缓冲来使用。譬如现在。
“等等!”队员倏然看到那墙角处,黑色的阴影如同沼泽,而沼泽里,依稀有一条胳膊伸出来,仿佛有人在那沼泽里挣扎。
是错觉吗?还是引诱人上当的陷阱?
那只袖子……
橙红色。
“倒回去!”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后退。
待车子停稳,“铛”的一声,那只从沼泽里探出来的手,蓦地甩出一截绳索。绳索的一端有金属的锁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附近的路灯柱。绳索倏然绷直。
那是搜救部的装备!
“快!”巡查队员瞳孔骤缩,更不敢耽搁了,两人一前一后冲过去,抓住那只手用力将其合力拉出。
可谁知道,这拉了一个,后头还有一串。
“嗳——”
“卧槽。”
一叠声儿的惊呼声中,夹杂着闷哼。被拉出来的人一个个面色涨得通红,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一个个倒在地上,满身狼狈。
“你们是……”巡查队员看着这一张张脏兮兮的沾着血污的脸,一时没认出来。
“麻烦你,立刻联络搜救部。”最先被拉出来的那个人,伸手抓住了巡查队员的胳膊,抬头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声音虚弱,但目光坚毅,“我是搜救部一队队员,阙歌,我有重要的信息要上报。”
当电话拨出去时,太阳也升起来了。
晨光驱散了夜的黑暗,用光线,交织出新的奇景。那是与昨夜名唤“流星雨”其实是“流金雨”的景色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画面,只要你抬头看,就能发现——光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天空像是用油彩画上去的,大片大片的云朵洁白无瑕,有着最柔软、最童话的形状,太阳高高悬挂在天上,一半掩映在云朵间,一半透过云朵的缝隙照射大地。
那一条条的光线,色彩的过渡,真实中透着虚幻,虚幻中透着美丽。
“你还记得我们是纸片人吗?”
“记得,我们生活在一个小说的世界里。”
好不容易睡了两个小时的闻人景和燕月明,被一声叠着一声犹如浪潮般的惊呼声再次从睡梦中唤醒,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往外看时,进行了以上的对话。
“你看这天,像不像从3D变2D了?”
“像。”燕月明歪着脑袋,“但是纸片人不本来就是2D的?我们的世界本来就应该是2D的啊,为什么变立体了?”
“因为有了思想?嘭,膨胀了。”
“那又为什么变回去了?”
“嘘。”曹彧偷偷摸摸蹲在他们身后,把中指比在唇上,“你们在说什么?”
三个人凑在一块儿,神神叨叨的像精神病人开大会。
燕月明其实还保有自己的清醒意识,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尽管表现得神神叨叨。这种状态很玄妙,介乎于自控和失控之间,仿佛喝了假酒,有点上头。他还记得《气相预报》里说的,要保持思考,所以他在思考,但思来考去,有点儿绕。
到这会儿了,犯点小规,就像喝口小酒,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曹彧还在那儿给自己的嘴巴比耶,“嘘,不要乱看,会被抓起来的。”
燕月明眨眨眼,“被谁啊?”
曹彧:“相啊,还有那只傻鸟。”
闻人景:“嘘——”
燕月明转头看他:你怎么也来?
闻人景指指刚才他们站过的地方,有只黑色的鸟站在窗台上。但说它黑吧,它也有点彩,俗称五彩斑斓的黑——跟鸩的调性挺相符的。
“鸩的小弟?”
“叫小鸡。”
“小鸡怎么叫的?”
“咕咕咕。”
“唰——”门开了。
黎和平出现在门口,看到蹲在房间里齐刷刷回头看向他的三个小屁孩儿,蹙了蹙眉,“蹲那儿干嘛呢?地上有蚂蚁?”
小屁孩能蹲在地上干嘛,不是在看蚂蚁,就是在密谋干坏事。
黎和平二话不说把三人提溜出去,本来只想带两个学生的,可曹彧一个拄拐的,把他一个人放在病房里不够安全。他助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三人跟着黎和平,穿越走廊,进入电梯,再去往别的楼栋,最终来到了住院区最里面的一栋三层小楼里。
燕月明用他尚还保持着理智的大脑,判断出了这栋小楼里住着的人,应该是重症患者。因为这里的安保显然跟他所在的病区不是一个等级的,且每个窗户上都装着铁栏杆,封得很死。
有黎和平刷脸,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而在踏入这栋小楼的那一秒,燕月明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
小楼里很阴冷,就像人在大夏天闯入医院时的感觉异样,医院里总会阴凉一些的。可这儿格外的冷,没有人气,感觉什么都是冰冰冷冷的,而且——这里很安静。
在燕月明那贫瘠的认知里,重症区的病人应该更疯,更神神叨叨,怎么上方城都出这么大的异常了,这里反而那么安静?
这不正常啊。
有穿着橙红色制服的人在这里走动,看到黎和平过来,连忙上前说话。黎和平蹙眉,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对方摇头,“不太妙。”
闻人景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老师?”
黎和平看了他们一眼,也问出了刚才闻人景问过燕月明的那个问题,“还记得我们都是纸片人吗?”
闻人景点头。
黎和平:“相开始反扑了。住进这个重症区的,都是犯规或者掉进缝隙后,后遗症非常严重的人。认知错乱、精神错乱,无法回归正常生活。但是有人,疯着疯着,突然间好了,且不止一个,从今天凌晨开始,陆续恢复正常。他们的逻辑开始自洽,精神回归稳定,而且非常清醒,清醒得很诡异,正常得也很诡异。”
一个精神失常的人,缘何一夜之间恢复如初?
燕月明忽然想到了天空的异象,“他们……也从3D变2D了?”
黎和平没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闻人景倒是摸着下巴,道:“他们现在的状态,是真真正正的纸片人?”
燕月明:“清醒的活着,才会痛苦、会疯,但是作为纸片人就不会,因为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自我意识——”
闻人景:“被压下去了。”
曹彧:“这不就是恢复出厂设置了吗?!”
燕月明和闻人景齐刷刷看他,同时露出疑惑,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哪里不对。相想要的,不就是被格式化的人吗?
与此同时,气相局。
阙歌一边接受包扎,一边在强撑着说话。阎飞、搜救部副部长闻人暮晓、指挥部的井宁等等,都来了,一个个听得眉头紧蹙。
“阴阳眼?”闻人暮晓沉声发问。
“没错,我们阴差阳错去到了那个缝隙里。”阙歌道。
他们本来是要去风雪原,支援董晓音和黎和平他们的,但是因为风雪原发生了巨变,大水从冰瀑飞流直下,一路浩浩汤汤冲入小山村。一夜之间,那个群山环绕的小山村就变成了泽国。
明月照泽国,冰冷亦无情。
阙歌等人回不去风雪原,却在泽国之底,也就是被水淹没的小山村里找到了另一条通道,来到了另一个缝隙。
这个缝隙的名字就叫做——阴阳眼。
阙歌:“这一次缝隙里的巨变,与其说是连锁反应,我觉得不如说是——转化。就像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
第87章 半杯水
阴阳眼,深处的缝隙之一。它也是一座小镇,但相比起橙红小镇民风彪悍,因此得了一个“夺命小镇”的头衔,那阴阳眼这个地方,就是纯粹的“见鬼之地”。
这里的每个镇民都是正常的,待人温和,从不拔刀,可偏偏这座小镇里有鬼。镇民们不能见鬼,但掉进缝隙的每一个人都是开了阴阳眼的天选之子。
搜救部的队员们,往往宁愿去橙红小镇跟镇民打架,也不想要去阴阳眼辩一辩阴阳。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小镇凶险,我们本来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但阴阳眼的剧情已经开始变了,我们根据从前的攻略去找到潜伏在镇民里的神婆,发现这个关键NPC也变得神神叨叨的,而且她提到了一个词——胡地。”
阙歌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我们都知道,这些深处的关键NPC身上,其实都有相的意识残留。他们跟普通的NPC是不一样的。”
如果燕月明在这里,听到这话,肯定会大吃一惊,会更担忧留在橙红小镇的黎铮。他不笨,只消细想,便能知道镇长就是那个关键NPC。
他也会很快明白,为什么黎铮没有把这层信息告诉他——因为无知者才无畏。
很显然,阙歌面前的这些人都是气相局的骨干,每个人都对缝隙的秘密了如指掌。阎飞心念微动,道:“你们从神婆那里知道了什么?”
阙歌:“神婆奉相为神灵,她能通灵,知道一些胡地的变化,从她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胡地的变化至少是两三个月前就开始了。”
井宁点点头,“这跟小景他们的推断也相符合,变化的源头在胡地。”
阙歌听到“小景”两个字,连忙询问了一下他们的近况,等听到其他人一切都好时,才松了口气。不过在她得知橙红小镇发生的事时,又似想到了什么,飞快道:“学长他们遇到过的11号的流浪者,现在还是身份未明,对吗?”
关于那个流浪者的事情,闻人景当然没有隐瞒,更何况他这次还帮了曹彧,而阙歌则是在燕月明从寂静街区回来后,就知道这个人存在了。
“神婆那里的信息其实有限,我们也只能知道胡地发生了变化而已。最关键的信息其实来自于人,我们在那里碰到了两个流浪者,我刚才跟你们说的那个‘转化’的理论,就是他们说的。”
闻人暮晓立刻道:“你摸清楚他们的来路了吗?”
阙歌摇头,“他们很谨慎,一男一女,年纪大约都在三十岁左右,没有透露真实姓名和来历。我没有见过他们的脸,很陌生,我的队友们也没有。不过他们对我们看起来没有恶意,不仅告诉了我们关键信息,最后还帮我们离开了。只是这样看的话,跟那个11号的流浪者很像。”
这个很像,指的是路数很像。
阎飞微微眯起眼,沉声道:“宿秦出现了。”
闻言,阙歌微微色变。
井宁:“现在看来,缝隙里很像是有两股势力。一方面,是宿秦,他的背后很有可能是鸩,是明确的敌人;还有一方面,是以11号流浪者为代表的这些人,暂且能视作友方,但具体身份未明。你觉得呢?”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闻人暮晓略作沉吟,道:“不到最后,还是难以判别他们的立场。黎铮和仲春也许能知道点什么,那些流浪者不信任官方,不与官方打交道,但对那两位的态度尚可。”
只可惜现在黎铮和仲春都在缝隙里,而上方城里,经常出入缝隙的非官方人士中,就只有这两位的名声最响亮,也最让人信服。
“我会想办法从别城打听。”闻人暮晓飞快下了决定,又雷厉风行地继续问:“那你说的五行转换,又是怎么回事?”“其实就是能量转换。如果把天地看做一个大阵,那么相在做的,就是让这个阵活起来。那两个人打了个比方,死水和活水。它们的总量一样,但死水平静、没有生气,活水却是流动的,流动起来了,就有了攻击性。”
阙歌说着,缓慢晃动起了手里的杯子。随着她的晃动,水开始呈旋涡状流动,最终,只剩下半杯的水,也晃到了杯子的外头,泼湿了地面。
“就像这样。”她道。
井宁若有所思,“杯中是缝隙,杯子外面,就是现实世界?如今这个大阵已经运转起来了,缝隙产生了巨变,而这场巨变影响到了现实,就像是杯中的水通过旋转泼到了外面,就形成了今天的异象?”
闻人暮晓:“根据小景之前在电话里提供的信息,世界意识确实已经衰弱,且不可逆。它只剩下半杯水,才需要晃荡。”
大家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都暂且认可了这个说法。从逻辑上、理论上来说,这都是目前来说最说得通的。
阎飞的眸光亮了起来,“那这么说来,被关闭了所有通路的胡地,确实是问题的关键?按照那个所谓的大阵的理论,它就是阵眼?要保护阵眼,才需要关闭。如果我们能以最快的速度打通去往胡地的路——”
闻人暮晓毫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泼下来,“缝隙是相的世界,你知道怎么打通?”
阎飞:“啧。”
面对这位丝毫不给人留面子的铁腕副部长,阎飞也只有退让的份儿。不过他向来锐意进取,越是困难,他越要迎难而上,“留在现实世界,一百年可能都不会有办法。黎铮和仲春的决定或许是对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闻人暮晓:“你怎么知道现实世界没有,别忘了,鸩还在这儿。”
阎飞倒是一时间忘了这位仁兄了,但他耸耸肩,道:“跟他耍心眼子的事,不适合我,我还是去缝隙里更有用。”
闻人暮晓看着他,没有立刻答应。她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人,每一个决定对当前的局势来说,都至关重要,所以她不能出错。
阎飞是搜救部的大将,如果要派人去闯胡地,他确实是不二的人选。但上方城里也同样需要他,不论是化工厂那件事,还是护住像苏洄之那样的关键人物,阎飞都能出色完成。换成别人,不一定能成功,那将会对士气产生重大打击。而士气,对于人类与世界意识的对决来说,至关重要。
“这件事急不了。黎铮虽然喜欢独行,但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现在就在缝隙里,如果获取到关键信息,一定会想办法传回。我们先等一等,谋定而后动,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阎飞虽然表面上不服黎铮,见了总得怼他几句,但真到这样的时刻,他不得不承认,黎铮是个信得过的人,“但也不能一直等着。他是人,不是神,神也会有累的时候,也会有需要搭把手的时候。副部长,我需要一个期限。”
闻人暮晓:“就四十八小时。”
阎飞:“行。”
阙歌忙道:“到时候我跟阎队一起去。”
“行啊。”阎飞倒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是直视着阙歌,道:“只要你能把身体养好,不拖我的后腿。否则,就是部长和黎前辈都答应,也不行。”
阙歌郑重点头,“我明白。”
与此同时,三院重症区,恢复了正常的病人们正闹着要出院。
本来这里有最严格的安保措施,只要把事态控制在小楼内部就可以了,但问题在于——家属收到风声,赶到了医院。
风声何处来?
燕月明用膝盖想也知道,一定有鸩在背后推动。让人类自己打自己,他这手玩得愈发娴熟。
家属来了,看到已经恢复正常的亲人,情绪激动在所难免。现场的医生、气相局员工,固然能跟他们讲道理,讲一切可疑之处,但如果所有人都能保持冷静,都能永远理智,那人类也不会在与世界意识的斗争中,存活至今。
“堵不如疏,让他们进来。”气相局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让人进来,但不能凑到一块儿,一个个接待室分隔开来,以免造成什么□□。
燕月明三人跟着黎和平避到一旁,被迫旁观。
“他看起来就像真的恢复正常了一样,就算我不能带他走,我留下来陪他总可以吧?”
“她这样分明是好了!”
“爸、妈,你们带我走、带我走啊!”
这一个个房间里,展示的是最直观的众生百态。燕月明看得心情有点儿复杂,一时之间都没有空想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