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确实通人性,它那充满智慧的眼睛一瞧就能感受到此人的讨好,但高贵的大黄只跟自己看得上眼的人玩儿。
曹彧哪知道一只狗内心到底在想什么,狗哥有点脾气也是应该的,继续关切道:“狗哥你的牙怎么回事啊?”
董晓音倒是理了他一下,“宿秦的骨头硬,崩断的。”
“好家伙。”曹彧惊叹,“它咬到宿秦了?”
董晓音认得曹彧的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虽然最后被他逃了,但一时半会儿他也走不了路了,绝对比你惨。”
大黄骄傲地扬起了狗头。
董晓音莞尔。这次要不是带着伤员,一切以安全为前提,她也不会让宿秦就这么离开。宿秦退倒是退得快,滑溜得像一条泥鳅。
“请问你们,是搜救部的人吗?”这时,胡佳佳小声的询问声响起。
董晓音看过去,就见这小姑娘眼里闪烁着期待和紧张,随即点头,身子也站直了,“你好,搜救部四分队副队长,董晓音。”
闻言,胡佳佳激动起来。她紧紧抓着瞿刚的胳膊,鼻子泛酸,“真的是、真的是他们……”
在这些人走进来的时候,她其实就从他们穿着的制服判断出他们的身份了。可燕月明和闻人景迎了上去,他们显然是认识的,而且都受了伤,她也就不好往上凑。此时得到明确的回答,她的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黎铮和燕月明他们很厉害,也是好人,她知道,也很感激,可看到官方的搜救队出现,心情还是不一样的。那才是真真正正不需要付出代价,就会救你的人,在这一刻,她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谢谢、谢谢……”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只是重复。
董晓音很理解她,出入缝隙这几年,她见过无数的人,众生百态。而像胡佳佳这样的,无疑已经很可爱了。
她笑着宽慰她几句,而此时仲春审问完瘦猴出来了,两人打了个照面。一个仲春戴着墨镜饶有兴味地抱臂看她,一个董晓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原来是董队长来了啊,好久不见。”
“仲老板也是,别来无恙。”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就是有点渗人。
燕月明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想起闻人景说过的“两人有过节”的话,顿时头皮一紧。不过不论是董晓音还是仲春,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干她们这行的,意气用事的人死得快。
他们很快就面临了一个问题——前台老头不在,新人无法入住。
旅馆的规则如此,一人一个房间,想要在床上睡觉,就必须办理入住登记,拿到房门钥匙。于是黎和平等人都只能暂时留在大厅里,包扎的包扎,休息的休息。服务员也不在,所以他们想吃点东西、喝点热水,还得想办法自己来。
燕月明想起前台和服务员离开的原因,不由心虚。而黎和平拥有一双老辣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黎铮,“你又做了什么?”
黎铮耸耸肩,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连句话都懒得回。
黎和平能被他气死。
仲春、董晓音也接连在桌旁坐下,再加上一个虽然受了伤但还能嚷嚷的黎和平,颇有点四方会谈的意思。这一谈,就难免又谈到了曹彧的天价房费。
黎和平看了眼曹彧,“你可真棒。”
曹彧讪笑。
黎和平:“也行吧,那接下来我们就吃大户了。等那老头回来,我们一人一间房,房费十块钱,就这么定了,亏本贱卖。”
“前辈还是那么幽默。”仲春对黎和平,倒是恭敬有加。话锋一转,道:“我刚才审问过那个瘦猴了,据他交待,宿秦那伙人算上他一共六个。”
董晓音:“我们刚才碰到五个,人数刚好对得上。这群人什么来头?”
仲春抱臂,“杂得很。抢劫的、偷东西的,还有的在缝隙里待久了已经意识错乱忘记自己姓甚名谁的,反正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鸟。我诈过他,他表现得不像认识鸩的样子,所以,很大概率是鸩救了宿秦,收了他当小弟,宿秦再在这缝隙里搜罗一帮小喽啰,来帮他复仇。至于这帮小喽啰的具体身份是什么,之后怎么处理,那可就是你们气相局的事情了。”
董晓音不予置否。
这时,帮伤员包扎好伤口的闻人景也凑过来,一本正经地加入了四人会谈。他把先前跟燕月明讨论过的“高温缺水”、“柿子干枯”、“变化的源头可能是胡地”等等可能性再综合阐述了一遍,也没邀功,道:“学弟可聪明了,这些都是他想到的。”
燕月明正打了水,蹲在一旁给大黄擦洗呢,闻言回过头来,连忙澄清:“这是我和小学长一起想的,不是我一个人。”
黎和平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老怀大慰,不禁点点头,道:“你们说的确实有可能。”
燕月明犹豫片刻,大着胆子提议道:“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屯一点水?”
几人互相看看,都没有立刻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
燕月明思忖着自己是不是提议错了,但高温缺水,所以提前屯点水,是再正常不过的思维,他想了想,还是努力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水是必须品,如果镇上缺水,而我们能有储存的水,或许小玉的钱也可以想办法花出去了。而且商店里也没有瓶装水卖,说明获取水源的方式在这个小镇上非常单一。”
话音落下,其他人还没有发话,黎铮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想到了,就去做。”
有学长一句话,燕月明就放心了。闻人景也觉得可以一试,还建议道:“光靠我们两个可不行,我们可以喊他们帮忙。”
这个他们,指的是胡佳佳、瞿刚和曹彧。蘑菇赵只是一朵蘑菇,暂时排除在外。
风风火火的囤水大业就这么开启了。
胡佳佳三人很积极,他们也想帮忙,打架不擅长,囤水总不在话下。坐在客厅里的黎和平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都不由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话音落下,他的大弟子就起身离席了。黎和平心里一紧,忍不住问:“你又去哪儿?前台还没回来呢,你可别又去给我捅什么篓子啊。你老师我年纪大了,受不了什么惊吓了。”
黎铮头也不回撂下两个字,“洗澡。”
仲春轻“啧”一声,吐槽道:“是不是还要顺便洗个头。”
董晓音:“毕竟黎老板嘛。”
在吐槽男人这方面,仲春和董晓音有难得的共同语言。
不过黎铮可不在意。
燕月明就更不在意了,甚至很佩服学长,在缝隙里都能很好地打理自己,说明他在认真地生活,并且拥有一个非常好的心态。如果是他,他就做不到,累都累死了,怕都怕死了,哪有心思在意别的?
不过学长洗澡……他的尾巴要一起洗吗?
燕月明老脸一红,赶紧打住,不让自己多想。他觉得自己可以多屯点水,到时候大家不仅可以有水喝,还能洗手洗脸,多好。
只是事与愿违。
囤水小队每个人都很卖力,哪怕是瘦弱如胡佳佳、断腿如曹彧,都没有偷懒。可他们用上了旅馆里能用的所有容器,做了最大的努力之后,却发现——囤水无用。
温度越来越高了,小镇上没有空调,所有人动一动就会出汗。人体的水分在流逝,盆里储存的水也在流失。
不论是敞口的盆,还是拧紧盖子的水壶,只要是水,都在消失。
燕月明忍不住有点丧气,视线看向黎和平等人,却发现他们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意外。他微怔,随即恍然。
他刚才提出意见时,桌上就没有人回答他,后来是他又解释了,黎铮才给了他那一句话。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可能就想到了,囤水无用。
可黎铮还是让他做了,为什么?
燕月明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盆和盆里渐渐消失的水,陷入茫然。这缕茫然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其实能够明白学长的用意——有些南墙,要自己撞一撞。有些无用功,并不一定无用。
他看向旁边同样有点沮丧的胡佳佳、瞿刚、曹彧,甚至还有闻人景,刚才大家一起协作的感觉真的很棒。
他们都在出力,哪怕最后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燕月明更懊恼,他应该早点想到,然后想一个更好的办法出来。这时,黎铮也从楼上下来了,看到燕月明蹲在那儿,一副颓丧模样,脚步微顿。
“学长?”燕月明看到身边的影子,抬起头来。
这声“学长”,带出了点内心深处的情绪。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眼巴巴地看着黎铮,只觉得原本心情有点懊恼、郁闷,但看到干干净净、眉目如画的学长出现在自己面前,心情便又好像好了一点。
他又笑了笑。
黎铮却仍是问:“不开心?”
“没有,就一点点。”燕月明摇头,看了看盆里的水,又解释道:“水在蒸发,好像没办法阻止。小学长说以这个速度,可能晚上就会没水了。”
黎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他从身边走过去,那条纯白的尾巴就打燕月明眼前扫过。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顺滑的触犯,让他一下怔住。
真的能摸到!
这个意识错乱真的厉害了,燕月明在心里惊叹,同时又在思考。所以现在是,我的意识错乱了,我的感官在欺骗我?
所以我能摸到根本不存在的尾巴?
我现在有一点小小的不开心,所以我能不能再摸一下?学长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不会、不会怪我的吧?
燕月明逐渐胆大,正要跟上去,便听闻人景凑过来,小声询问:“学弟,你盯着学长的屁股做什么?”
燕月明:“!!!”
人生必修课之一:学会撒谎。
当燕月明面不改色实则内心紧张地向闻人景反问:“啊?我有吗?”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成长了。
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卑鄙的大人。
闻人景满脸狐疑,“有啊,你自己没发现吗?”
燕月明这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小学长很聪明,实在不好糊弄。他得想个更好的说法,想着想着,闻人景动动他那聪明的小脑瓜,主动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解释,“是不是幻树的影响?是短暂的失神?还是什么幻觉?”
这说的……也挺对的吧……
燕月明点点头,“好像是有一点幻觉,不过不严重。”
闻人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幻树对人的影响正在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减弱,就我们先前看的那一眼,持续时间应该是在两个小时左右吧。”
燕月明抓紧机会连忙附和,心里有点点对忽悠小学长的愧疚,但不多。小学长还小呢,他不应该知道那些的,这是在保护他。
对,这是在保护他。
燕月明曾经觉得这叫“自欺欺人”。
小姨说这叫“合理乐观”。
小姨说的对。
这时,旅馆的工作人员终于从诊所回来了。
前台老头、服务员小姐姐以及胖胖大厨,三人依次从外面走进来,除了身上的衣服沾了点灰尘、血迹,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出半点受过伤的痕迹。
一切又恢复如常。
董晓音等人顺利地以十元的住宿费办理入住,流程还是跟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故。在他们登记的时候,燕月明往外看了一眼。
街上行人很少,地上还是一片狼藉。闹过那一轮后,小镇恢复了平静,但是燕月明隐约地感到有什么不一样了。这是一种直觉,是小镇被高温蒸腾后的空气里所流淌的一种整体的氛围。
这种氛围不太寻常。
燕月明又缩回来,不过短短半分钟,他就已经出了很多汗了。炎热使人难以忍受,大家不停地喝水,甚至有人把自己全身泡在水里——反正这水最后都会被蒸发掉,不用白不用。
在场最淡然的,还是已经洗了个澡回来的黎铮。他又坐回了大厅里,眉目沉静、姿态带着丝慵懒地钩起了毛线。
这一次他带来了一个蓝色的线团。
随着那毛线团滚动,蓝色的线条缠绕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经由钩针的缠绕,逐渐被编织成漂亮的花朵,客厅里的声音便又逐渐沉降到寻常分贝以下。
看着他的人,不自觉地被他的动作吸引。混乱的思绪如同毛线,被梳理,因为高温而烦躁的心情也得以平静下来。
燕月明又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黎铮旁边,自然而然地融入进去。黎铮的影子罩着他,他就觉得即使高温也没有那么难以忍耐了。
其他人可不敢像燕月明那样靠得那么近,但多多少少都因此而平静了下来。便是仲春,也随意找了个不远的位置坐着,打起了盹儿。
黎和平他们则一个个回房休息了,大厅里彻底沉寂,任时间分秒流逝,众人自不动如山。
不知过了多久,燕月明也小鸡啄米似地打起了盹儿,身体不自觉地往黎铮身旁倒去,直到靠在他的椅子上,闭着眼睡着了。
黎铮垂眸。
燕月明身上没有大伤,但这里蹭掉点皮,那里不小心划了一道,跟着他在缝隙里跑了几次,人也瘦了一圈。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竟在睡梦中牵动嘴角,偷偷在笑。
像偷吃到了什么好东西。
黎铮忽然想,如果他问燕月明要,燕月明肯定会把好东西分给他一半。这种无端,不,或许是有迹可循的自信,让黎铮不由地又多端详了他一会儿。
不过他老是往我身后看什么?
黎铮心细如发,燕月明那点小动作,还瞒不了他。他的异常是在看见幻树之后才出现的,大抵是出现了幻觉,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是什么?
背后?背后灵?
看他那想看又不敢看,最后还是忍不住看,还要伸手的表现来看,99%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而且是与自己有关的。
想到这个猜测,黎铮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那银色的钩针在他的指间打转,而他的视线望着熟睡的燕月明,逐渐深沉。
燕月明毫无所觉,他正做着美梦呢。这梦虽然光怪陆离,但他吃到了好吃的,摸到了大尾巴。虽然摸到大尾巴的那一刻,学长转过头来变成了怪物,但他没有被吓醒,反而英勇地把怪物暴揍了一顿。
揍着揍着,勇气就来了。越揍越起劲,小明战神是也。
学长都要爱上他了。
这个梦太美,以至于燕月明都不想醒来。他隐约听到有什么声音在耳畔响起,但听得不真切,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大,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也好像在远去,他才倏然惊醒。
他抬头,看到黎铮已经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也跟着站起,却忘了自己保持一个姿势睡了抬脚,手脚都有些发麻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黎铮伸手拉了他一把,但并未投来视线。燕月明看到他有些肃然的神色,立刻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那天好像暗了一点?
远方传来隐约的哭喊声,被风吹着,若有似无,有点渗人。
“发生什么了?”他问。
“应该是柿子树开始出问题了。”闻人景回答了他。
留在客厅里的人都聚集到门口来,但门口望出去是街道,根本看不到什么。众人便又去三楼曹彧的房间,这个房间的视野是最好的,能眺望到柿子林的一角。
隔得那么远,柿子树枯没枯死,看不真切,但大家能看到跪在地上不停叩拜、哭泣的镇民。整个橙红小镇,好似被笼罩在一片哀怨声中,透出一股死气来。
燕月明还记得他在花钱的时候,听一个镇民小哥说过,橙红小镇的柿子和黄金国的金子、羊羊游戏厅的游戏币是缝隙里的硬通货,如今柿子就要没了,也不知到底会带来什么连锁反应。
众人看着,但是没有轻举妄动。
又过了半个小时,柿子树的柿子开始脱落。大家终于能明显地看到柿子树的死亡,而镇民们的哭嚎声也越来越大了。
燕月明没敢往天上看,但他明显感觉到,当树木枯死,那些橙红色的柿子逐渐从枝头掉落时,天色又暗了几分。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有。”黎铮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但没有细说。
一个小时后,柿子林里已经挤满了镇民,大家或站或跪,哭声遍野。而当他们放眼望去,在枝头上再找不到一点橙红色的柿子的身影时,天色骤暗。
夜幕降临了。
可这天暗得非常诡异,不是那种自然的从白昼到黑夜的过渡,好像是当最后一个柿子落地时,砸中了大地的开关,于是天暗了。
大家心里都有点发毛。这会儿太阳都没了,他们自然就不担心还会看到幻树了。幻树对他们的影响也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一个个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刹那间,前方又亮起火光。
火光亮起来了,那是火把的光芒,连成了片。
柿子林里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听不清说话声,但是远远的又有呼喊声如同海浪传来。一波一波,拍打得人心浮动,最终,那些镇民们动了起来。
他们一哄而散,各自向着家的方向进发,不过片刻,又从家里出来。他们扛着锄头、拿着斧头,各自带着工具甚至是小篮子、小推车,又回到了柿子林。
瞿刚满是疑惑,“他们这又是要干嘛?大晚上的去种田?把树挖了重新种?”
胡佳佳谨慎摇头,“好像、好像不太像,水都没了,泥土都裂开了,怎么种?”
曹彧:“全镇出动,肯定是什么大事!”
柿子林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建筑物——水塔。
水塔是镇长住的地方,闻人景眯着眼睛望着那座塔,觉得镇长此刻肯定就在柿子林里。而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冲锋衣推门进来,道:“人回来了。”
在燕月明醒来前,仲春就带着两个队员去柿子林那边探情况了。
黎铮:“什么情况?”
冲锋衣:“柿子树全部枯死,掉在地上的柿子也烂掉了,镇长在那边做演讲,号召全镇居民把水塔推了,他们要开始——挖井。”
把水塔推了,挖井?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不觉得意外。因为仔细一想,缺水、树木干枯,那肯定要想办法找水啊,那往下打井不是一个很常规很合逻辑的操作?
闻人景想得更深一些,“你们说……这地底下除了水,还能不能挖出什么来?”
胡佳佳一下子联想到自己平时看的那些小说、动漫,想象力不缺,自然什么都想到了,一想到,就脸色发白,“不能只是水吗?”
她希冀的视线扫过闻人景,又扫过燕月明,最终停顿在黎铮脸上。这三个她心目中认为的大佬,没有一个给她想要的答案。
不过燕月明见她忍不住害怕,连忙提出了另一个可能,“会不会是新的出入口?”
闻人景眸光微亮,“这倒是也有可能。”
这可不是个好的讯号。
大黄是条很有灵性的狗,不论是最早跟它打过交道的燕月明、黎铮和黎和平,还是后来接触它的董晓音和四队成员,都不敢轻视它的示警。
它叫得很急,嘴里还有压抑着的低吼,且就对准着水塔的方向。这一幕让燕月明想起在小山村的时候,大黄也曾对着月亮狂吠。
经过大半天的休息,黎和平和董晓音都恢复不少。所有人都从睡梦中醒过来,重新聚集到大厅里。黎和平当机立断:“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橙红小镇。”
董晓音点头附议。如果只有他们搜救部的人在,那肯定是要冒险留一留的,探探橙红小镇的变化,但现在有普通民众在这里,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是优先级。
“你还有将近五千万的房费没有花掉对不对?”董晓音看向曹彧。
曹彧连忙点头,神情里难免有些焦急。如果说现在就要想办法离开,那他怎么办?他也做不到让大家都陪着他留下来。燕月明也担心着呢,但他看到董晓音身上的橙红色制服,再看学长和老师虽然严肃但并不紧张的神色,没有开口插话。
“这个给你。”董晓音郑重地从她的衣服内袋里,拿出一枚银币。粗略看去,那金属片的造型很像游戏厅里的游戏币,刻着金色的花纹,依稀可见是一头羊的形状。
燕月明灵光乍现,“羊羊游戏厅?”
董晓音有些诧异他竟然知道游戏厅,但一想到他是花园路的人,又不惊讶了,“没错。羊羊游戏厅是另一个缝隙,这枚游戏币是最高等级的畅玩通行证,价值不菲。它也属于缝隙里的东西,而且是可以在缝隙里流通的硬通货。拿着它跟镇长手令一块儿交给前台老头,应该能抵扣掉剩下的那五千万。”
仲春抱臂靠在门旁,吹了个口哨,“不愧是搜救部,缝隙里的救星,家底丰厚啊。”
董晓音身后的四队队员微微蹙眉,道:“这些东西每一个都来之不易,我们也就只有这一枚,用掉就没有了。”
曹彧可不是什么缺心眼的富二代,见他们明显不对付,连忙道:“那这个给我用,可以吗?如果太珍贵的话……”
“搜救部以救人为本,无论什么物品,都比不上人命重要。”董晓音打断他的话,雷厉风行地将退房事宜安排下去。
仲春耸耸肩,也没再说话。
镇长手令在黎铮手里,除了曹彧,如今每个人的房费都花得差不多了,退房不是难事。但因为曹彧之前用纸币写了SOS的求救信号散出去,这部分钱不属于花掉的,理论上,钱是飞出去了,账还在他头上。
闻人景:“我们必须有一个准确的数额。”
“你来负责。”黎和平知道闻人景这小徒弟精于算数,既然他提出来了,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他。而除了退房,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出口。
仲春再度开口,“我的人已经出去探过了,我们是从那座桥上来的,再从桥上出去,是走不出去的,会像鬼打墙一样,最终还要回到小镇。前辈呢?”
黎和平:“我们从桥下的河里爬上来的。就算能原路返回,那也是通往风雪原,不可行。”
就在这时,外面再次传来犬吠,一声叠着一声,骂骂咧咧,又暗含急促。
燕月明快步跑出去,只见清冷月光下,大黄朝着水塔的方向龇牙咧嘴。而远方传来像干活的号子似的呼喊,不用多说就是柿子林那边的动静。
“轰——”水塔塌了,地动山摇。
燕月明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干枯的柿子树被砍下来当成了火把,又堆成了篝火山,照亮了橙红小镇的夜。轰隆一声,镇民们推翻了水塔,砸起尘土飞扬。
他不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推翻那样一座水塔是一项多大的工程,但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
整个流程都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是发生在某种奇幻电影里的故事。镇民们干得热火朝天,所有人都被注入了一种叫做“活力”的东西,而在那一张张兴奋欢呼的脸庞背后,是心里压不下去的诡异之感。
大黄背上的毛都要炸了。
“卧槽真塌了……”
“天呐……”
胡佳佳和瞿刚他们也都跑了出来。刚才在屋内,他们插不上什么话,也不敢随便乱说话,此刻看到这一幕,却是忍不住了。而当那清冷月光照在身上,虽然比不得被相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有点渗人。
董晓音立刻回身叮嘱:“加快速度,准备撤离。”
那厢燕月明安抚着大黄,而仲春摘下戴了一天的墨镜,脸上的玩笑意味稍稍收敛。不期然间,她就对上了黎铮的视线,两人于无声中对峙。
“啧。”仲春又把墨镜戴上,“不是我小气,鄙人小本生意,既比不上你们搜救部大公无私,又比不上你黎老板潇洒,视钱财如粪土。我那点家底,可都是拿命换来的,还没有什么退休金做保障,你们说是吧?”
她看向自己的队员,队员们当然为她马首是瞻,纷纷应和。
黎铮:“等价交换,本来也无可厚非,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还是黎老板敞亮。”仲春的目光扫视众人,“我有办法离开,不过这报酬嘛……”
曹彧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耳朵早已支棱起来了。一听到“报酬”两个字,立马站出来,努力地拄着拐杖挺直腰板,“各位放心,只要我们能够安全离开,报酬可以由我一力承担。曹家在上方城,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仲春反问:“曹家的信誉确实是不错,但你能做主?”
曹彧斩钉截铁:“能。我爸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所以——钱一定不是问题。”
仲春上下打量他一眼,也就是这时,她才终于在这个倒霉小玉身上看到一丝曹家人的影子。既然要做生意,她也不废话了,“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出入口,我带你们去就是了,绝不会跟你们提条件,但就像刚才董队长拿出的游戏币一样,钥匙珍贵,我也只有一把,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拿出来用掉。”
钥匙?什么钥匙?
在众人的疑惑声中,黎铮开口解释了一句,“打开无相之门的钥匙。能够让人从缝隙直接回到现实世界的秘钥。”
燕月明愣住,直接回去的秘钥?缝隙里竟然还有这种宝物吗?而且“无相之门”这个名字……他好奇想问,但这时,脚下又传来地动。
大地在颤动。
“开始挖井了。”黎铮道。
“这动静可不小啊……”仲春眯起眼,“你说橙红小镇的地下到底有什么?是埋着什么呢,还是连通到哪里?”
“你有兴趣?”
“呵。”
你个在胡地种花的不要再来撺掇我,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仲春可不想再跟黎铮聊下去了,她连最大的一个保命底牌都用出来了,虽说得到了曹彧的承诺,可还是肉痛。毕竟那是真的能保命的东西,无法仅仅用金钱来衡量它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