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就像这间小小的会客室,看起来很敞亮,实际上这窗户外面就正对着几个狙击点,而外面的楼道里,恐怕已经全是埋伏了,对不对?”男人拒绝说出自己的名字,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
苏洄之被他戳破外面的布置,也丝毫不慌,甚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男人:“论蛊惑人心,论耍嘴皮子,整个气相局上下恐怕没人能比得了你苏大主播。所以,他们让你过来,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苏洄之笑笑,“很简单,您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和平街14号的枇杷,好吃吗?”
他一口一个您,给足了面子,但问出的问题却叫男人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审视着苏洄之,一只手搭在窗台上,一只手背在身后,虽然没有苏洄之高,但愣是看出了居高临下的意味。
于是苏洄之,坐了下来。
男人微微蹙眉,好似苏洄之做了一个很无礼的举动。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出言斥责,而是说:“你刚才问的问题,毫无意义。苏主播,如果你只是来问这些问题,那你是在浪费时间,你的同伴正在浮林路56号做出的牺牲,也将毫无意义。”
苏洄之:“可那不是一棵普通的枇杷树。”
男人:“那只是一棵树,就像大黄它也只是一只狗。再是主角,它也没有拯救世界的能力。”
果然,他知道并且默认了大黄是主角的事情。苏洄之的眼睛里,终于透出审视,他正色道:“那您肯定也知道散会和唐乔对不对?若一切都在您的注视和掌握之下,那您应该知道,唐乔托散会转交了一件东西给燕月明,而他带着那件东西去了胡地。那是一颗种子,您觉得,它是什么的种子?”
“这都不重要,因为他们最终都会死在胡地。”男人重新转过了身去,透过夜幕望向远方,似乎看到了匍匐在黑暗中的浮林路56号。
“又有人死了。我最后奉劝你们一句,尽快毁掉那些资料,否则,当无名之碑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人们的记忆重新归来,悲剧就会降临。你们所辛苦维持的秩序会被失控的人类摧毁,一切牺牲都将白费。”
“可您似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毁灭。”
“因为毁灭后重建,要比辛苦维系简单得多,不是吗?”
“那您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也许是你们在冬游园的举动,打动了我。”
苏洄之笑笑,但笑意却不答眼底。
另一边,胡地,花园路111号。
大黄正在暴走。继撞飞了猪,又迎来了小香猪的追兵,并且成功把追兵都阻挡在路口外面之后,大黄没得意一会儿,燕月明和黎铮就回来了。
人类狗子归来,大黄兴冲冲地上前邀功,谁知刚靠近就被草鱼王子闪瞎了眼。起初它还不以为意,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丑东西罢了,谁知这丑东西开口,就是狗叫。
熟悉的同类的叫声,让大黄警惕。警惕之余,震惊、错愕、愤怒齐齐涌上心头。
“汪!”
“汪汪汪?!”
人类,你竟然在外面拥有了别的狗?!
暴走的大黄失去了理智,把好不容易从草甸里爬起来的小香猪,再次撞飞了。粉红小香猪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从燕月明的头顶飞了过去,而燕月明嘴巴微张,根本反应不过来。
什么?这是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头顶有个奇怪的东西飞过去了!
“学长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是什么?”
“沙波E。”
燕月明:“……”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变成猪了都还想着找我报仇吗?!
隔壁邻居家的榛子则指着那只飞过的猪,以及天上的星星,惊叹道:“哇,爸爸妈妈你们看,九星连猪!”
今夜的花园路111号,热闹非凡。
先是捡回了一只被撞飞的猪,再是黎铮亲自出马,截获了正在逃窜的一个瓜皮接线员。参与了这场追捕战的胡地居民们一无所获,既丢了猪,又丢了瓜皮,而花园路111号坐收渔翁之利,成为最大赢家。
此时此刻,猪因为在短时间内连续被撞,不堪命运的重负,已经晕了。瓜皮接线员则被晾在了院子里的晾衣绳上,他那头顶的天线很长,用夹子把天线夹在绳子上,他就闭上了眼,站着一动不动,仿佛进入了待机状态。
大黄撵着草鱼王子满院子乱窜,几次撞到他,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燕月明在忏悔。
他向他的天神——学长,在忏悔他在火葬场造下的孽。他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自己是怎么偷听到隔壁的密谋,又是怎么放出了草鱼王子,继而把沙波E藏进炉子里,最后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燕月明只想做一个好人。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黎铮饶有兴致地反问。
燕月明眨巴眨巴眼,觉得这个走向不对。难道不该是他诚心忏悔,然后学长就说没关系,他会处理好一切,不让他担心的吗?学长的眼神里居然还带笑。
如果是小姨在这里,她一定……好吧,她会笑得更大声。
燕月明决定任性摆烂,“我不知道。”
黎铮逗了逗他,见好就收,道:“花园路111号是我们此次行动的安全屋,把沙波E留在这里,有害无利,所以我们势必要把他送走。但既然他已经落在了我们手里,就要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燕月明:“拿他去换赏金?可是沙波C或许已经记住我了,稍微打听一下,也会知道在歪楼发生的事情,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们拿他去换赏金,不是自投罗网?”
黎铮:“所以你可以让别人去,或者,把他交给沙波B,再把你听到的内容都告诉她。”
听到这里,燕月明不禁在心里琢磨开了。前面半句还好说,就是找个面生的去代领,可后面半句……为什么要交给沙波B?
燕月明仔细盘了一下沙波家的人物关系,突然醍醐灌顶。沙波B是董事长兼家主沙波一的女儿,也是沙波一的子女中,搞宅斗搞得最认真的一位。而沙波C和沙波E都是沙波二的儿子,他们正企图篡权夺位,还为此偷了沙波一的一颗肾。
如果燕月明这时候把事情捅破,还把沙波E交到沙波B的手里,沙波集团,风云再起啊!
这时,篱笆门外有人过来了。燕月明刚想说话,便被推门声吸引,警惕地看过去,还未见到人,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就是这么带坏我们气相局新员工的吗?黎老板。”阎飞回来了。
“阎队。”燕月明连忙站起身来,黎铮则继续悠然地坐着,只是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发表一些不咸不淡的点评,“阎队走在路上被人打了?”
阎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燕月明倒是真情实感地为他担心,看到他身上衣服破了、脏了,甚至还沾到了血,连忙给他搬来了凳子,又去屋里拿急救包。
这么点小伤,不过擦破点皮,阎飞本不在意,但看到黎铮那欠揍的装逼模样,他就又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坦然接受了燕月明的好意。
黎铮:“……”
他怎么没被人打死?
不过言归正传,能让阎飞搞得这么灰头土脸的,必定不是个普通NPC。黎铮把某些名字在脑海里过一遍,便精准锁定,“是园长?”
阎飞:“是她。我让文澜留下了,自己去她办公室逛了一圈。这位园长还珍藏着唐乔的照片,就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拿了急救包回来的燕月明正好听到这句,忙问:“那我小姨呢?有她的下落吗?”
阎飞:“没有,不过我翻到了园长的工作日志,也就是她的行程表,发现她在近一个半月内,每个礼拜的礼拜一下午,都会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因为私事外出,雷打不动。”
黎铮:“去哪里?”
阎飞摊手,“我倒是想问,不是没问到吗,否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园长的路子太邪门,不好问。”
燕月明也反应过来了,往前推一个半月,那时候小姨已经在胡地了。园长是小姨的追求者,她每周雷打不动因为私事出门,会跟小姨有关吗?
阎飞这时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们看自己在园长办公室拍到的东西。燕月明凑过去,前面几张都是拍的工作日志,最后一张则是摆在办公桌上的小姨的照片。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燕月明不禁有点鼻酸。而这时,黎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张照片应该是在我欲成仙观拍的。”
阎飞正色,“你确定?”
黎铮语气淡然,却很笃定,“照片虽然背景模糊,只有唐小姐是清晰的,但你看照片右上角的颜色,是黄色的,而且是金黄色。我欲成仙观里种着一棵很大的金合欢树,那应该是金合欢的颜色。合欢虽然在春季开放,但胡地的花,本来也不遵守自然规律。”
阎飞没想到黎铮这么快就推断出了地点,这家伙是把胡地当旅游景点吗?怎么哪儿长棵树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黎铮:“合欢树,又叫做消息树。你去看看那棵树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有趣的消息?阎飞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起来,一时都忘了计较黎铮这给他分配任务的做派。燕月明则在挂念着小姨的同时,注意到了“我欲成仙观”这个特别的名字。胡地太大了,他纵使提前了解过,也只能了解大概,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
“这个观,是道观吗?”他问。
“严格来说不是,是一群在缝隙里赛博修仙的土鳖,凑在一起搞满一百道雷劫即可享受一百减一优惠成仙活动,你看名字就知道,简单粗暴。”阎飞无情吐槽。
燕月明听得直点头,“哦哦。”
懂了,会被雷劈。
他入职之后跟同事闲聊,也曾听说过隔壁兄弟部门,此处特指搜救部,某某大哥以前被雷劈得天然卷变海胆头的事迹,很牛逼。
胡地Tony,童叟无欺。
阎飞不是很想说那些部门黑历史,余光瞥见外头挂着的瓜皮接线员,问:“那又是怎么回事?”
等到燕月明把前因后果告诉他,出于对全知全能空间站的好奇,他干脆接过了审讯的重担,上前将那瓜皮放了下来。
瓜皮重获自由后,马上就醒了,看清眼前的场景,又恨不得立刻再晕过去。他吓得抱头往后缩,瑟瑟发抖,“狗!天狗!活的天狗!”
语毕,他两眼一翻,真的要晕过去。可他都落到大名鼎鼎的阎大队长手里了,还有晕倒的自由吗?阎飞一把揪住他的天线,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于是他就又“醒”了。
燕月明看得啧啧称奇,那顶银色的瓜皮帽是长在头顶上的吗?这么揪着天线,竟然都不会掉。
“识相点,别装死。”阎飞语气不耐,横眉冷对,落在瓜皮眼里就可怕得很。他不敢再晕了,可他也是真的怕,抖着抖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越是怕,大黄就越好奇,在他面前左右横跳,还故意龇着牙吓他。
“汪!汪汪!”人类,好玩极了!
瓜皮被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到最后脑子混乱到只会喊“不详之兆”。黎铮眸光微闪,思量的目光在大黄身上短暂停留,而后起身,走到瓜皮面前。
他低头看着,忽然问:“你们观测到了天狗食月?”
瓜皮:“天狗食月、天狗食月,不祥之兆啊!”
黎铮:“果然。”
紧接着,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引导着瓜皮说出了“兔子雨”、“停电”之类的话题。燕月明听着听着,灵光乍现,“停电、幻树!是幻树!”
他激动地抓住了黎铮的胳膊,“是在神庙那次对不对?原本我和陈野生在神庙门口钓猫,被旧日阴影压迫得都要爬不起来了,可这个时候,旧日阴影突然消失了。”
剧情对上了。
是有人在全知全能空间站断了电闸,所以幻树的光熄灭了,旧日阴影就消失了,间接救了神庙里的燕月明。
瓜皮说他们没有抓到断电的罪魁祸首,但燕月明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肯定就是小姨。
阎飞继续问:“空间站为什么跑路?”
瓜皮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天狗食月,不祥之兆啊!”
阎飞:“再说这句话就把你的天线剪了。”
瓜皮:“呜呜呜……是真的,刚开始真的是因为天狗食月,天上又下起了兔子雨,我们才决定逃跑的。后、后来,后来事情就失控了。”
在瓜皮接线员的讲述中,燕月明听到了一个荒诞又离奇的故事。胡地下起了兔子雨,瓜皮接线员们被这接二连三的天降异象吓得抱头鼠窜,终于决定要逃跑。
该怎么跑呢?这群终日躲在空间站里的脆皮,当然得带着空间站一起跑,可就在他们整装待发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空间站内乱,众人分崩离析。
瓜皮为什么会流落瓜田?那是因为他是被人从流窜的空间站里扔出来的。
空间站最后去了何处?瓜皮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银色的庞然大物飞走了,而他躺在地上,很快就晕了过去。好在那地方偏僻,他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还活着,便寻摸到了附近的瓜田里,在那里苟着。
“你别着急,慢慢说。”燕月明端来了两杯温水,一杯给阎飞,一杯给瓜皮。
这瓜皮接线员说话就像踩着西瓜皮一样,滑到哪儿是哪儿,东打一棒,西打一棍,逻辑混乱。燕月明拍着他的背安抚,又把大黄支远了些,总算让他稍稍平静下来。
“我记得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检修机器,准备逃跑,可突然地震了,整个空间站地动山摇的。我也觉得晃,就找地方躲,然后、然后就看到我同事发疯了,抱着柱子在那边问为什么要吃兔兔,呜呜呜好可怕……”
吃兔兔?
燕月明听得一头雾水,可他明确记得,空间站的原址上只有一个大坑,没有丝毫地震过的迹象。难道胡地的地震也跟外面的不一样,还是……幻觉?
阎飞敏锐地捕捉到关键,问:“你们在地震来临前,是不是吃了东西?”
瓜皮愣了愣,“吃、吃了啊。”
阎飞又详细问他吃了什么,逼着他把每一道菜都回忆了一遍。而等他报完菜名,就连燕月明也知道为啥会地震了。
因为没有地震,他们肯定是吃菌子中毒了!
燕月明遂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们全知全能空间站,不是号称什么秘密都知道吗?怎么还会吃菌子中毒呢?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的,也不知道吗?”
他是真的好奇,而瓜皮听到这个问题,也是真的悲伤,颤抖着嘴唇吐出一句话,“医者不自医……”
燕月明点头,“哦哦哦,就像可以窥探天机的人不能给自己算命对吧?跟自己有关的事就算不出来了。”
瓜皮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而就在燕月明怀疑这场中毒事件到底跟小姨有没有关系时,黎铮又突然曝出一个消息,“空间站有散会的人潜伏,不一定是唐乔亲自动的手。”
阎飞挑眉,“谁?”
黎铮:“你又不认识。”
阎飞:“……”
老子信了你的邪。
其实黎铮也不认识那个人,只是从散会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散会跟此人也失联很久了,并不能保证这个人还跟从前那样,维持着人类的思想,而没有彻底沦为NPC。
唐乔也许跟他接上了头,也许没有,都是未知。
不过黎铮认为,空间站内乱,多多少少跟散会的人脱不了关系。不是唐乔干的,就是这个卧底插了手。
“还有一件事,我怀疑唐乔现在已经是倚红船的船长了,她的那个死鬼老公也确有其人,只是还不清楚具体身份。”阎飞说起了在船上的见闻。
“她能取代船长,这不稀奇。”黎铮说着,再一回头,燕月明已经变成了阴暗小明。他一直以为小姨说新婚当晚死老公只是她的一个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小姨当年才只有17岁!
就算他新婚当晚就死了,也改变不了小姨只有17岁的事实!燕月明握紧了小金斧的斧柄,杀人的心都有了。如果那个禽兽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死渣男!
杀死地球人!
杀杀杀!
大黄都震惊了,一时间连碍眼的草鱼王子都不能分走它丝毫注意。它奔回燕月明身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人类狗子,疯了。
上方城,争吵与冲突仿佛成为了永恒的旋律。所有人都像在走钢索,抵抗着来自相的侵袭,小心翼翼地收敛起内心的疯狂,当着一个正常人。
可失控时有发生,而这一次失控的人,让所有人都神色大变。
“苏主播!别打了苏主播!”
“苏主播!”
当监控画面里,苏洄之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挽起袖子的时候,大家还只是有点疑惑,没有意识到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就连站在苏洄之面前的那个自称原作者的中年男人,都只是微微蹙眉,不赞同地看着苏洄之,好像在用无声的注视来谴责他的失礼。
可下一秒,苏洄之抡起的拳头就到了中年男人的脸上。那男人在猝不及防间被打倒在地,脊背重重撞在椅子上,发出痛呼。
苏洄之没有停,表情冷漠,干脆利落地反复把人拎起再砸下,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监控的人惊呆了,守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冲进去的人也惊呆了,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把人拉开。
可怎么会这样啊?这可是苏洄之!
永远风度翩翩,情绪稳定,上方城万千居民的梦中情人苏洄之!
“天呐,苏主播……”
整个气相局上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而当大家终于反应过来要上前制止时,苏洄之已经自己停了,整了整衣领,再把已经扯松了的领带拿下来,擦掉拳头上打出来的血,扔进垃圾桶。
很快就有人记起来,那深蓝色的领带,是去年局里颁发给优秀员工的年终奖品之一。
“咳、咳咳……苏、洄、之,你有种!”中年男人被人搀扶起来时,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整个人弓着身子站都站不直。他屈辱、愤恨,死死地看着苏洄之,却因为眼皮肿着而多了一丝滑稽,让搀扶他的工作人员都心情复杂。
“不用特意夸奖我。”苏洄之云淡风轻。
“咳、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可是原作者,你无故殴打我,就不怕为整个上方城带来灾难吗?!”中年男人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刚放一句狠话,就觉得胳膊上又传来一阵钝痛。
扶着他的工作人员立刻赔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您的伤口了。”
这演技,也就比燕月明好一点。
苏洄之打完人,神清气爽,连带着看向中年男人的时候都和颜悦色得多。他认真建议道:“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那我就站在这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是神笔马良也好,你拥有造物的权柄也罢,你大可以报复我、杀死我,我绝没有怨言。”
闻言,男人的眼睛里果然流露出杀意,可甩开搀扶着他的手,冷笑起来,“你想试探我?”
苏洄之但笑不语。
男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洄之,你们都是我创造的人物,就算意识觉醒了,也改变不了你们的出身。要不要反抗是你们的自由,我其实很欣慰,你们走向了自由。但年轻人,有句话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还是太冲动了。你明明有谈判的本领,明明有长袖善舞的能力,明明可以让局势变得不那么糟糕,只是……可惜了。”
那沉凝的脸色,暗含训斥但最终化作喟叹的言语,如同沉甸甸的砝码砸在众人心头。他们不得不心生忌惮,忌惮于他到现在依旧还在维持得体,越是这样的人,城府越深,也让人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后手。
苏洄之:“多谢您的教诲。但您或许也知道,当代年轻人最不喜欢说教,诚如您所说,年轻人爱冲动,偶尔有点坏脾气,也是可以被理解的,不是吗?特别是对于您这样至高无上的创世主来说。”
一句“至高无上的创世主”,言辞恳切,却仿佛满含讽意。
男人面色微沉,“苏洄之,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地走进气相局吗?”
苏洄之缓缓摇头,“不会。所以我猜,在我刚才冲您挥拳的时候,已经有人透过那扇窗看到了,然后——广而告之?说真正的原作者、救世主出现了,说我苏洄之粗鄙无礼,弃大局而不顾,对我进行道德的审判?”
男人盯着他没有说话,脸上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只有眸光深沉,那眼底仿佛有黑色的阴影在蠕动,叫人看了便心生惧意。
“苏主播!”井宁终于赶到了,示意苏洄之马上离开。苏洄之没有强留,很配合地转身离开,只是在走出房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道:“我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什么?当然是属于原作者的出招了。
十分钟后,局长办公室。
“说吧。”郝芳重重地把水杯放下,看向苏洄之,“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诉诸暴力,任性妄为,这不像你的风格。”
苏洄之:“局长,我这手还痛着呢。”
郝芳黑了脸,“是我叫你打的吗?你还好意思说手痛!堂堂气相主播打人专打脸,你怎么想的?网上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局里一直监测着,从他踏入这里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关于原作者的风声传出来了。如今网络发达,堵不如疏,我们越不让人议论,别人越会觉得我们在掩盖什么。但真正可怕的不是网上的舆论,而是原作者的拥趸们,是否像那些梦醒理论的支持者一样,潜藏在暗中,只等给我们迎头一击。你倒好,主动凑上去。”
阎飞的前队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更多像他一样的人潜伏呢?
苏洄之道:“我知道,但事急从权。从刚才那一番交流来看,我不认为他是原作者,或者就算他是原作者,也是个毫无用处,已经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的控制权的原作者,甚至只能依靠最基本的网上舆论和发展线下信众这一套双板斧来成事。郝局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一定要销毁那些资料?有没有可能不是为了救我们,也不是为了毁灭我们,跟我们毫无关系,而是为了——”
郝芳心念微动,“他自己?”
苏洄之微笑。
郝芳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觉得,或许他的身份信息就藏在那些资料里?只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对上?”
“是啊,毁掉资料,不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了吗?”苏洄之笑得意味深长。
这时局长秘书窍门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急救箱,要来为苏洄之处理伤口。郝芳看到秘书那一脸心疼,好像苏洄之受了重伤的的表情,刚消下去的火气就又上来了。
眼见风雨欲来,苏洄之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局长,其实这不能怪我。您之前让阎队贴身保护我,这都是阎队教的。”
郝芳:“……阎飞教的是吧?行,等他回来,你们一起写检讨,就到我办公室里,坐一张桌子写。”
胡地的阎飞,打了个喷嚏。
他丝毫不知道上方城多了一份检讨要他写,只以为是之前淋了雨的缘故,喝了一杯小明牌温暖姜茶就准备睡觉。关门前他又看了眼小明,那系着白色围裙站在炉子前,一边低着头阴暗碎碎念,一边拿着长柄勺子搅动姜茶的模样,仿佛巫师下咒。
不过这既是气相局的小明,也是花园路的小明,人家亲亲学长在呢,哪轮得到自己担心?阎飞如是想着,便心安理得地去休息了。
燕月明持续阴暗,但也不忘初心。陆陆续续又有几个气相局的队员回安全屋休整,他便为他们一一端上姜茶,安排好食宿,点上熏香,努力做好后勤保障。
他在忙活的时候,黎峥就坐在一旁,优雅地翘着腿,银色的钩针上缠绕着纯白的线。
他要编织一只阴暗小狗,做成挂件,因为真的很可爱。
翌日一早,阎飞带走了瓜皮接线员,一同探访我欲成仙观。瓜皮头顶的天线可以避雷,正好克制我欲成仙观动不动就会打雷的规则。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燕月明不死心地问:“瓜皮真的不知道那个渣男是谁吗?”
那个渣男,即小姨死在新婚当晚的死鬼老公。
黎峥答:“全知全能空间站虽然号称能探听到一切秘密,但那得依托于空间站的仪器。接线员就像传感器,并没有存储功能,他们只会记住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而不会存储那些偷听来的内容。”
燕月明只能遗憾作罢。
想来也是,如果抓住一个接线员就能获悉所有的秘密,那他们直接问怎么杀死相就好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言归正传。
当太阳升起,晨雾散开,队友们再次踏上冒险之旅时,燕月明透过篱笆的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从昨夜开始,小院外的田埂后头、草甸里,就藏了很多人。他们有的是为了粉红小香猪那500万赏金,一路跟过来的,有的是明显的保镖打扮,也许是收到消息的沙波家派过来的。
黎铮在门口挂了谢客的牌子,没人能进得来,所以昨夜安然度过。可他们此刻的状态却很诡异,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着,面色安详,如果不是燕月明看到了其中某个npc还在起伏的胸膛,他会以为这是一群死尸。
也正因为如此,阎飞等人离开时很顺利,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燕月明四下搜寻,很快注意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堆被烧焦了的花的尸体。从依稀可辨的花叶来判断,这些花就是院子里种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