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鱼本来就不会眨眼睛。
地上的保镖哼哼唧唧,站着的小明战战兢兢。他觉得事情好像失控了,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离开,然而就在他悄悄挪出一步时,草鱼王子看了过来。
燕月明:“哈、哈哈哈,你好啊。”
一人一鱼开始对峙。
蓦地,草鱼王子忽然单膝下跪,把燕月明吓了一跳。他紧握斧柄,好险才稳住自己,没有失态。可对方向他下跪是什么意思?认他为主吗?他是草鱼皇帝吗?
思索间,脚步声又从走廊传来。
保镖已尽数倒地,沙波C肯定是要亲自过来了。不行,现在还不能跟沙波家的人直接对上,万一打乱了学长的计划会坏大事的。我得尽快离开,去找学长。这草鱼王子看来对自己没有敌意,而且是学长的黄金人俑变的,也不能单独把他留在这儿。
“走。”燕月明果断招呼草鱼王子一块儿离开,怕他听不懂,还做了个走的手势。草鱼王子好像听懂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燕月明准备出发、沙波C即将进入房间时,他倏然发力,一个前冲,驮起燕月明就往外狂奔。
燕月明:“!!!”
幸好草鱼王子由纯金打造,并不似真正的鱼那般滑溜,而是正常的金属质感。燕月明赶紧俯身抓住鱼鳍,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从影视剧中习得的骑马经验,避免自己从鱼背上掉下去。
他的动作是做对了,可他的心神却已经乱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究竟在做什么?
这喧嚣的风又是什么风?是发疯的疯吗?
走廊里的沙波C都惊住了,不过胡地的人见多识广,些微的震惊过后,便是震怒。她沉下脸来,开始摇人。
沙波E也阴沉着脸走出来,姐弟两交换一个眼神,都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决不能让那个骑鱼的小子活着走出火葬场。
火葬场很大,除了转生区,还有普通的焚化区,以及迷宫一般种满了树木的院子和停车场。草鱼王子驮着燕月明拔足狂奔,刚冲出转生区,就迎面撞上了一支送葬队伍。
燕月明赶紧扒拉住草鱼王子紧急刹车,一人一鱼躲避到一棵巨大的松树下,看着送葬队伍从前面经过。
那队伍也诡异得紧,不知道棺材里装了多重的东西,抬棺的人膝盖都压弯了。
燕月明躲在松树后面,借用树干遮挡自己的身形。隔壁是一棵柳树,树下隐约站着一道透明的烟灰色的身影,像鬼。
柳树,属阴。阴树是不能进家门的,也容易聚集死灵。
时至今日,燕月明不会因为一点点鬼怪之事就胆怯、恐惧,但他还是很谨慎。翻开自己的背包,他从中取出一件外套来给草鱼王子披上,免得金色在阳光下太过耀眼。
披好衣服,天就快要下雨了。
胡地的雨,不是普通的雨。燕月明在《奇志异闻录》的街头采访里看到过,当胡地飞氓从天空飘过,天上便会落下很多透明的泡泡。
雨,通“鱼”。
那些泡泡其实是一尾尾游动的小鱼,鱼尾甩动间,还有水珠散落。所以燕月明不用抬头看,甚至不用触碰到一滴真正的雨水,就知道天要下雨了,因为胡地飞氓逼近,那种熟悉的挤压灵魂的恐怖气息,也来了。
第257章 胡来之地(九)
黎铮并不喜欢下雨天,因为雨水会打湿衣服。这其中他最不喜欢胡地的雨天,因为飞氓并不符合他的审美。
那些被黑雾缭绕的、挤挤挨挨的异形的鱼,或腐烂、或畸形,每一双惨白的眼珠子都能给人带来精神污染。
这样下下来的雨,又岂能干净?
下雨了,胡地的居民们又开始收衣服了。黎铮却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找燕月明,如果燕月明是个时时刻刻都需要别人看顾的人,黎铮再爱他也不会带他来胡地。更何况他早为燕月明准备了保命的手段。
当透明的游动的小鱼撞上玻璃窗,化作水珠溅落时,黎铮正好在赌桌上,推出了自己全部的筹码。
“All in。”
与此同时,怕站在树下被雷劈的燕月明,又带着草鱼王子折返回室内。他原先是想直接火葬场的,但沙波C摇人后,火葬场的出入口都有人把守,他走不脱了。
困局已成,要怎么破局?
燕月明不是个多智近妖的人,但被小姨和花园路熏陶到现在,只要一步步顺着破局的思路往下想,不难为自己制定出一个计划来。
首先自己有没有学长那样打破规则的能力?没有。那好,如果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到办法,那就只能从敌人身上找,即所谓的转攻为守。怎么攻呢?打蛇打七寸。
在这个火葬场里,燕月明能找到的可以让沙波C或者沙波E在意的人或物,只有还在转生炉里的未曾谋面的某位女性NPC了。
沙波E为了她,偷了大伯的肾还有自己亲爹的药,哪怕其中有阴谋诡计的成分,多多少少也有几分情谊在的吧?至少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不让人怀疑自己,就绝对会做好表面功夫,会想尽办法保护这个人。
燕月明决定去会一会她。
如果这也是个厉害角色,打不过他还可以骑着草鱼王子夺路而逃。骑鱼这种事,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燕月明已经迅速投降,并且心态良好。
他还做了一个小实验,确保草鱼王子虽然不会说话,但真的能听懂他的指令后,计划正式开始。
草鱼王子通体灿金,目标太大,不适宜偷偷摸摸地行事,所以燕月明安排他去吸引保镖们的注意力。正好,雨下下来的时候,那一队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材到了廊下避雨,不知道是不是有下雨需要停灵的规矩,总之半天也没有动。
燕月明便先把草鱼王子用衣服裹住,带着他悄悄挪动到转生区一楼走廊的窗户下边。窗户开着一条缝,可见没有锁,燕月明耐心等待时机,趁没人注意,迅速将草鱼王子送进去,并在他成功翻窗的同时,扯掉了他身上的衣服。
“跑!往棺材那儿跑,然后再回来找我!”
燕月明小声地给草鱼王子加油鼓劲,从背后看他,就觉得他跑起来的姿势像一只狂奔的鸵鸟,拐弯的时候鱼尾一甩,都不带减速的。
“站住!”保镖们果然上钩,这次就连沙波C也亲自出马。短短几分钟,沙波E的转生房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留守。
燕月明来到门前,迅速掏出摔炮大小的气相局特供·黑色小圆管,用打火机点燃黑管一端的引线,黑管里便冒出浓烟来。他当机立断将黑管塞在门缝底下,等浓烟弥漫进室内,沙波E误以为失火,急匆匆推开门,躲在门后、高举着小金斧的燕月明,便立刻用斧背将其敲晕。
整个过程耗时不过半分钟,燕月明全程神经紧绷,看到沙波E倒下时,拿着斧子的手都还在抖。但他不敢耽搁,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将其拖进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正是原来燕月明待的那间,此刻转生炉的炉盖还是开着的。燕月明将沙波E藏进炉子里,再关上炉盖。
反正他没出钱,办不了秽土转生,就让沙波E在这里面待一会儿好了,想必会有人来救他的。思及此,燕月明赶紧猫着腰去往隔壁。
隔壁仍旧是浓烟弥漫。
燕月明把门敞着散烟,人却大步流星地冲向转生炉。不过没走几步他就发现了异样,这带点儿灰色的浓烟里,依稀有白雾夹杂其中。
转生炉已经开了!
燕月明握紧斧柄,克制住内心的忐忑,谨慎地上前查探。然而炉盖敞开的转化炉里好似什么都没有,而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快,都别磨蹭,要是出了事我唯你们是问!”熟悉的声音,是沙波C。
糟了,她识破自己的小聪明,那么快就赶回来了吗?
燕月明的心里刹那间警铃大作,背后冷汗涔涔。怎么办?该怎么办?他一边绞尽脑汁思索对策,一边快速地环视四周。
奇怪,转生炉里的人呢?难道说在自己藏起沙波E的那么短的时间内,人就跑了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千钧一发之际,燕月明迅速钻进转生炉,并且脱下了外套。紧接着,就在脚步声进入房间的时候,他又从转生炉里钻出来,跟沙波C打了个照面。
沙波C看着燕月明,微微蹙眉。
燕月明没有说话,显得有些胆怯,斗笠的面纱下遮着的脸若隐若现,跟他身上的纯白T恤一样干净无辜。
此时的每一秒钟,对燕月明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良久,沙波C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发出喟叹,“也是,你向往自由,从前就说要做风一样的女子,现在转生成一个风人,也很正常。但是你、你竟然为了逃避E弟,连性别都改了吗?”
燕月明:“……”
他用尽毕生力气才没有让自己露出破绽,故作茫然道:“你是谁?”
从之前沙波C和沙波E的对话可得,转生之后的人很可能已经不记得前尘旧事,那么在这时候顺理成章地按着这个人设走,就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露出马脚了。而自己戴的斗笠本就是风人的东西,对方把自己认作风人,也在情理之中。
燕月明不由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谁知下一秒,沙波C快步上前,激动地捧住了他的手,“我是你的爱人啊,宝贝。”
燕月明:“…………”
你不要看我转生了就随便骗我。
“是、是吗?”燕月明只能强撑着把戏演下去。
“是的。你还记得天河畔的初见吗?那天下着雨,就像现在一样。可惜明明是我们先相遇的,E弟却横刀夺爱。但没关系,现在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沙波C满目深情,语气里甚至带着哽咽。如果不是燕月明刚才旁听了他俩的“爸爸祭天计划”,就要信了。
“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你能先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吗?”燕月明深吸一口气,打算先从沙波C嘴里套出自己的身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门口又出现一个人,西装革履、精英扮相,看着沙波C握住他的手,满脸都是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C,你怎么能背叛我?你忘了当初我们结婚时的海誓山盟了吗!”男人眼眶泛红,声音颤抖。
燕月明已然失语,脸上的错愕是伪装也伪装不出来的程度。天知道他只是单纯地想从火葬场逃出去而已,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是他错了吗?
他的计划到底哪里出了错?
沙波C冷哼,“呵,凤凰T,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吗?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永远别妄想自己不该得到的。”
被叫做凤凰T的男子,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的人设了,嫁入豪门的凤凰男。只是这又是E,又是C,还有T的,你们一家是ETC吗?
救命,谁来救救我。
那厢,凤凰T悲痛摇头,“不,我不听,这都是假的、是假的!这几年我陪在你身边,你就没有丝毫感动吗?你都没有心的吗?”
沙波C端的是冷漠无情,“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该接受我的一切。爱是无私,是奉献,你难道不懂吗?我的宝贝从前与我E弟在一起,我不也都是默默祝福吗?凤凰T,你真令我失望。”
“不,爱明明是自私,是占有!”凤凰T攥紧了拳头,愤恨的目光看向了燕月明,“是不是你蛊惑了她?是你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你不要脸!”
说时迟那时快,凤凰T就要冲上来跟燕月明扯头花。
他很愤怒。
燕月明比他更愤怒。
气死我了,想我小明,家有如花美眷,傲视群雄。我跟学长,情比金坚。我对学长的爱,苍天可鉴,岂容你们污蔑!
燕月明的头有点痒,因为爱情真的很上头,让他为之沉醉,只想给这个污蔑他爱情的SB饱以老拳。
但还是那个爱情啊,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沙波C英勇地挡在了凤凰T面前。
凤凰T捂着自己被打的侧脸,伤心欲绝。沙波C紧接着想起了自己那个突然间失踪的弟弟沙波E,将怀疑的目光落到T的身上,开始质疑他是不是狼子野心,是不是对自己的弟弟做了什么,好逼她就范,并且图谋她的财产。
凤凰T从震惊、到愤怒,再到发疯,最后哀莫大于心死。短短三分钟,仿佛演完了一部电视连续剧。末了,他又阴狠起来,“既然这样,别怪我心狠。”
他拍拍手,几个彪形大汉立刻闯入。
双方人马对峙,战斗一触即发。
沙波C:“好啊,你果然狼子野心,竟然想对我动手!”
凤凰T:“你最终会知道,我是爱你的。哪怕你一无所有,我也会将你留在身边,给你最好的生活。”
沙波C:“无耻!”
燕月明:“对!”
你不谋夺人家的家产,人家会一无所有吗?太无耻了。得到了爱情又怎样?她失去的可是金钱!
金钱的震慑,终于让燕月明那个发烫的恋爱脑,稍稍降温,重归理智。沙波C和凤凰T却是已经忍不了了,双方大打出手。
燕月明趁机跑路,在那战火纷飞的夹缝中艰难苟活,左闪右躲,猫着腰贴着墙从房间里溜出去,一路狂奔,成功与草鱼王子汇师。
他来不及喘口气,一个箭步跨上鱼背,抓住鱼鳍,“快,趁现在。”
冲出火葬场!
外面在下雨也没关系,燕月明单手拉开背包侧边的口袋拉出雨衣,气相局特供的雨衣很轻便,像一次性雨衣那么薄,也很容易穿戴。
他唰地迎风展开雨衣,三秒完成穿戴,所有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是从未有过的顺畅。燕月明油然而生一股快意,真想叫学长也看到这一幕,让他看到小明真的成长了。
可下一秒——
当草鱼王子载着他冲入雨中,燕月明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他隐约感到一点失重,身体突然往左歪了一点,又迅速回正。
他不由得低头看去,只见草鱼王子已经双脚离地了。
燕月明:“嗯?起飞了?”
为什么会起飞?怎么就突然起飞了?你不是走地鸡吗?不是鸡好歹也是条鱼吧?燕月明在雨中凌乱,抓着鱼鳍企图刹车,但草鱼王子飞在天空就像鱼回到了大海,轻轻摆动尾巴,就带着他在雨中开始穿梭。
最奇妙的是,在这穿梭的过程中,燕月明竟然没有淋到一滴雨。而他看到那些从身旁游过的透明的小鱼儿时,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草鱼王子会飞。
胡地的雨,就是鱼啊,鱼当然会在雨中飞。
此刻的草鱼王子,就是雨中最闪亮的一条大金鱼。
金鱼,或许也可以叫黄鱼。小黄鱼,本就是指的金条的意思。难怪黄金人俑能秽土转生成草鱼王子,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电光石火间,燕月明将所有的点都串联了起来,思路畅通,神清气爽——才怪。
“救命!”
燕月明这辈子还没坐过飞机呢,没想到来胡地坐飞鱼。眨眼间他已经飞跃树梢,飞跃围墙,飞跃火葬场,仿佛将要去往天堂。
火葬场前面的大楼里,黎铮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雨幕,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刚才飞过去一个什么东西来着?
即便是在胡地,那种鱼身鸡脚还会飞的丑东西也是不多见的。
可是鱼背上好像坐了一个熟人。
“黎老板,下一局马上要开始了,您还要来吗?”赌场里的荷官快步走来,满脸堆着笑,身后还跟着捧了满满一托盘筹码的侍者,想要来卖个好。谁知黎铮转过头来,那脸色黑得像是他欠他一个亿。
“黎、黎老板?”荷官讪讪。
“不了。”黎铮倒也不是迁怒的人,他言简意赅地拒绝了邀请,单手撑在窗沿上,干脆利落地翻身跃下。
荷官惊呼,连忙跑到窗边去看,就见那黑色的风衣在雨幕中翻飞,一个呼吸间,黎铮已经落到了窗户下方的雨棚上,再从雨棚跳下去,顺手拦了一辆摩的。
搞定司机,开走摩的,呼啸而去。
“观众朋友们请注意!观众朋友们请注意!”
“本台接到热心群众爆料,现有一名神秘男子骑鱼逃窜中,下面请看前线记者发回的报道。”
天河畔的小饭馆里,烟火气浓郁。阎飞终于从倚红船上下来,进店要了一碗炒饭,刚刚坐下来想休息会儿,就听到了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骑鱼?什么骑鱼?他不过好奇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前线记者穿着雨衣站在街上,手拿麦克风,激动地指向他背后的天空,“仔细看,那里有一条金灿灿的鱼,鱼背上骑着一个神秘男子,那他究竟是谁呢?让我们来采访一下本次突发事件的热心群众,C小姐!”
麦克风被递到旁边,旁边的女人一身职业裙装,高挑干练。双眼上打着一根黑色长条的马赛克,旁边还有标注——某波集团C小姐。
C小姐神情肃穆,语气沉痛,“我们郑重谴责一切爱而不得之下的极端行为,那不是爱,是自私,是毁灭!苏宝儿小姐乃是我弟弟的未婚妻,因身体健康问题不得不进行转生,谁知道神秘人突然出现将她掳走。现在苏宝儿小姐下落不明,神秘人骑鱼潜逃,再次恳请所有观众朋友们,一定要对这种行为进行强烈谴责!”
记者:“这真是太可恶了,那么请问C小姐,您现在有怀疑的人选吗?”
C小姐:“众所周知,苏宝儿小姐乃是胡地电视台当红小花,粉丝众多。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这是极端粉丝作祟!”
记者吃惊且浮夸,“竟是如此!”
阎飞看到这里,已经饶有兴致地抱着臂靠在了椅背上。他知道苏宝儿这个NPC,按照上一次重生的剧情,她会在转生之后开启黑化模式,让沙波E和沙波C同时开启追妻火葬场。
可这里面绝没有什么神秘的骑鱼男子,而他怎么看,都觉得那个人的背影跟小明很像。
这难道是他们的计划吗?
这么别致?
小明本明当然是没有什么计划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始料未及。刚开始,他骑鱼逃离,但不知道该怎么操控草鱼王子降落,后来他终于琢磨出了办法,却没法降落了,因为追兵来了。
沙波家的人,虽然个个疯批又魔怔,但都不是蠢人。当他们发现燕月明骑着草鱼王子逃离后,很容易就会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
那个戴着风人斗笠的,根本就不是转生的苏宝儿,而是那个在隔壁偷听了他们秘密的人。
燕月明也猜到自己有可能会暴露,他没有抱任何侥幸心理,可他万万没想到,沙波C竟然能这么快就联络媒体,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以至于他的身份一路从隔壁偷听的变成了苏宝儿又变成了苏宝儿的极端粉丝。
这就是豪门的手段吗?
可你们好歹也等我飞远了再说吧,麦克风的声音老大了,隔了一里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燕月明真的很想骑鱼把他们撞翻,可他只要一降落、一靠近,追兵就来了。这里面有甩着钓竿的渔人,有同样戴着斗笠的风人等等,与其说是追兵,不如说是雇佣的杀手。
前头C小姐在接受采访,沉痛谴责一切违法行为,后边她的雇佣兵正在当街杀人,非常的魔幻现实主义。
可是燕月明不怕,他知道学长肯定会——开着光轮摩托来救他的。
“学长!”学长果然来了,飚速的摩托直接撞翻了胡地电视台的新闻直播车,把他们撞了个人仰马翻。下一秒,摩托停下,大长腿点地,黎铮摘下头盔看向了镜头。
镜头被摔在地上,裂了,但这不足以遮挡黎铮的美貌。而黎铮什么都没说,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而后不偏不倚地从那边走过,把镜头踩了个粉碎。
所有人的电视屏幕里,最后一个镜头是他的鞋底。
有人捂着心口直呼坠入爱河,有人往自己的炒饭里加了一大勺辣椒酱,并点评道:“装逼被雷劈。”
这个人就是阎飞。
文澜来找他了,坐在他的对面,跟他汇报现在的情况和收集到的线索,“目前还是没有Q塔和唐乔的下落,真的很奇怪,他俩就像消失了一样。”
阎飞:“小丘塔倒了吗?”
文澜摇头,“没有。”
阎飞:“那Q塔就还没死,他如果没死,唐乔应该也没死。从我在船上探听到的消息来看,唐乔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就是在船上,时间正好是Q塔最后一次跟我们联系的时候。她宣布改嫁,然后下了船,消失无踪。我仔细查了一下她所谓的死鬼老公,发现竟然真的有这个人存在。”
文澜也有点诧异,“谁?”
阎飞眯起眼来,“还不清楚,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我想办法进了船长室,本来是去查这个人的资料的,没查到,倒是发现了点别的。我怀疑,倚红船的船长已经是唐乔了。”
文澜:“那原来的船长呢?”
阎飞:“这就得问她了。”
说来说去,事情的关键还是在唐乔身上,可问题是唐乔现在在哪儿呢?这胡地看起来跟之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世界意识又为何要将它封闭起来?
在现实世界的时候,至少他们还知道要找阵眼,而阵眼的变化显而易见,只要解决阵眼就可以了,一切都有明确的指向性。
反观胡地,太平静、太正常了。
阎飞大口吃饭,三两下就把一碗炒饭干下肚,再将赠送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茶杯放下,“走,我们去会一会那位幼儿园园长。”
胡地幼儿园的园长,唐乔的追求者之一,沙波四的有力竞争者。
这厢,阎飞带着文澜行动。那厢,浮林路56号的亡灵集市上,一场拍卖会落下了帷幕。
台上一共七个穿着靓丽的橙红色衣服的鬼仆,被分别卖给了五个客人。其中一个客人,也就是托盘鬼小闻最早见到的那个,用一张换命书拍到了一个女鬼。
这位客人戴着紫色的簪花小礼帽,长得像个毛绒玩具,眼睛都是纽扣做的。他叫住了小闻,摘下帽子跟他打招呼,告诉他:“你好,我叫昂丁,来自怪奇小屋的昂丁。”
小闻觉得“昂丁”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他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包括昂丁拍下的那个女鬼,他也觉得有点眼熟,可他明明不认识。
女鬼叫小阙,她也有同样的感受,并且高冷表示:“我卖艺不卖身。”
“放心,我们有生殖隔离。”昂丁像个绅士,拿着礼帽的手放在胸前,继续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的影子呢?”
小闻微怔,“什么影子?我们本来就没有影子啊。”
鬼是没有影子的,这是常识。
只有来光顾亡灵集市的客人才会有影子,就像眼前的昂丁。小闻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脚边,瞧,影子在那儿呢。
可是昂丁告诉他:“不,你们都有影子,只不过影子跑了。”
小闻和小阙都很疑惑,影子怎么会跑呢?而这时,那个跟小闻一块儿从鬼王宴席上逃出来的顶缸老鬼,拿着鸡腿从附近的吃食摊子上回来了。他把酒缸顶在了头上,一路走来竟然也没掉,手里还能拿个鸡腿在啃。
小闻和小阙齐齐看向他,他凶神恶煞,瞪着眼睛,“看什么看,还等我老头子分给你们吃吗?真是的,现在的年轻鬼啊……说两句就不行了,啧,快过来拿吧,我缸里还有呢。说好了啊,一人一个不能再多了。”
三个鬼开始分鸡腿,昂丁看着一人一个大鸡腿啃着的鬼,忍不住问:“你们能肯定那真的是鸡腿吗?”
顶缸老鬼自称老黎,他那张略显青黑的脸确实比旁边那两个年轻人更像鬼,闻言摆摆手,说:“都做鬼了,有什么不能吃的?鬼还吃人呢。”
说着,他就恶狠狠地咬了口大鸡腿。当然了,他也不是什么都吃的,可他看着这大鸡腿就知道能吃,还洒了很多调料呢,他在摊位上自己搭配的。那两个小鬼崽子真是有福了,嗳,真的是,去哪里找他这么好的老鬼呢?
“我说你们要不要认我当师父?”顶缸老鬼向小鬼们发出了邀请,“我老黎,出去打听打听,谁见了不说一声牛逼!”
三鬼便又开始当着昂丁的面举行拜师仪式,具体过程为老黎顶个缸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小闻和小阙每人举着一个大鸡腿跪在地上拜他。瞧着挺不吉利,而且小闻手里还得拿一个托盘,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什么上供。
昂丁:“……”
你们花园路到底有没有一个正常人,真是活该在这里做鬼。
“行了,你们再拜下去,别说救人,自己都要嗝屁了。”昂丁没好气地打断了这个拜师仪式,纽扣做的眼睛看向老黎,“尤其是你,你本来就年纪大,离死不远。再沉浸下去,你就真的只是鬼了。”
老黎对于这句话倒是没反驳,只是眯起眼,“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但自古以来,救人者先自救,你说我的影子跑了,那要怎么找回来?”
昂丁:“去找根竿子,让它立起来。”
小闻灵光乍现,“立竿见影!”
第259章 胡来之地(十一)
立竿见影并不是一件简单事,首先这竿子不能插进土里,其次不能靠任何外物站立,最后这根竿子必须得跟自己的身高一致,否则招来的很有可能是别人的影子,那麻烦可就大了。
老黎非说自己加上头发得有180,小闻非说自己以后能长到180,小阙听不下去了,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刀,要把他俩的头发都剃掉。
俗称鬼剃头。
小闻很不尊师重教地躲到了师父背后,说自己剃了头只能当和尚了,但他修的分明是道法。这话一说出来,三鬼都愣了愣。
“我不是鬼吗?修的什么道?”小闻自我怀疑。
小阙很有实验精神,让小闻先给自己算一下命。可算命得生辰八字,他们又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了,于是改成看相。
小闻想说他就算会,也根本不记得了啊,但小阙在旁边拿着刀监考,他不敢反抗,便只好硬着头皮上。好在他看着看着,那些关于看相的知识便自动在他脑海中浮现,他顿生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