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那个哥儿,是你什么人?”
刚走到门口的脚一顿,他不动声色转身,看向突然八卦起来的夫子,如实回答:“是我夫郎。”
说完解释道:“他之前一直都很敬佩您,知道是您的课,就想过来听听。”
孔夫子笑了笑:“是吗?看来他可能对我失望了。”
“不是的,他还是很敬重您,只是以前没接触过,不太适应。”
听出话里的维护,孔夫子接受了学生的恭维:“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冷心冷清呢,上回院长说。”
说到这,声音突然停住,孔夫子神色不自然的岔开话题:“算了,不说了,你早回去吧。”
李憬书走出书房,大致猜出夫子未说全的话,神色不禁冷了几分,手指握紧书本,脚步更快了。
这个时候人少,他很快回到住处,当手放在门锁上时,似乎发现了什么,蹙了下眉。
迅速打开门,里面安静如常,小床上,夫郎抱着被子睡的正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太过丢脸,慕栖做了个梦,梦里他跟憬书变了个身份,此时,被身为夫子的憬书叫去小房间,这个古板的先生正做着不古板的事。
唇上似乎感受到好闻的气息,他刚开口,却被对方更过分的亲上来。
呼吸越来越急促,慕栖终于挣脱梦境,顺便在对方唇上咬一口,可是,眼前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跟梦里的场景一样?
春日的夕阳带着淡淡暖意,照在人身上很舒服,他睁大眼睛看着抵住自己额头的人,就是这张脸欺负他,想到这,又在上面咬了下。
李憬书也不躲,只是面露委屈:“怎么又咬我?”
听到声音,慕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看到他嘴角上两处牙印,羞愧又窘迫的直往被子里钻。
李憬书怎能让人如愿,把小鸵鸟抱起来放在腿上,轻声问:“做了什么梦?一直叫我的名字。”
闻言,梦里那些画面一点点浮现出来,被对方禁锢在怀里,他只能强忍着羞耻胡乱道:“没什么,就在梦到我被一只大灰狼抓住了,他要把我吃掉。”
李憬书眼睛带着笑意,这是把他说成狼了,随即故意问:“那你是什么?”
“我是可怜又无助的小兔子。”他惨兮兮道。
“是吗?那兔子怎么还向大灰狼求救?”李憬书直接戳破他的谎言。
这时候,慕栖才明白过来,他不止做梦,还说梦话了。
避免夫郎再往被子里躲,李憬书绕开话题:“我走后,有没有人过来敲门?”
说到正事,慕栖正了正神色道:“有,我听到他们说话了,声音听着很年轻,应该是书院的学生,他们经常这样吗?”
知道夫郎在担心自己,并未隐瞒:“有过,不过被我教训一次后老实了不少,没想到还惦记着。”
“那你以后小心些,看来他们一直盯着呢?”慕栖担心道,他知道憬书不会主动招惹谁,但有种人就是单纯的坏。
李憬书点头,心里暖暖的。
随后,他们收拾好东西,一起回家。
相比冬日,现在天色黑的更慢,耽误这么久,到家时,也才刚刚暗下来。
慕栖拿着路上买来的肉菜,还没走进店里就开始叫阿爹。
李凤在等着他们回来,来帮忙的两个婆子回去了,江源夫夫俩在灶房做饭,听到声音也出来了。
“这是买东西去了?”李凤看着哥儿装扮,显然不相信江源给的理由。
“嘿嘿,出去玩了,顺便买了东西。”他赶紧坐在阿爹身边,一脸乖巧道。
俩人一起回来,李凤大概猜出什么,今天店里客人说的话他当然也听到了,只是没想到哥儿这么胆大。
不过安稳回来了,他也不再说什么。
“栖哥儿,你们想吃什么?”江源出声,主要是怕凤叔再问下去。
慕栖拎了拎手里东西:“买了点肉菜,你看着在做点主食就行了。”
江源接过东西又去了灶房,李凤示意李憬书坐下来,难得问起来他的功课。
“我跟志祥出去买米时,听人说乡试改成明年了?”
这件事李憬书没有跟李凤说过,怕到时候有什么变故。
桌子上茶水温度正好,慕栖给阿爹和憬书倒上,阿爹迟早都要知道,但他对憬书这么严格,慕栖担心会因此责怪。
“书院前段时间就说了,只是这次乡试不同于以往,没有确定下来前,就没有跟您说。”李憬书解释道。
“那就再等等吧,你年纪还小,不着急这一时,我们家供应的起。”
慕栖有点意外,没想到一向看中这些的阿爹会这么说。
“我知道。”李憬书没有直接说,他一定会去,真说了,对方不一定会同意。
李凤不懂其中涉及的种种,他只是把自己家人放在第一,或许以前是看重这些,但自从离开村里后,这种平淡安稳的日子过得也很舒心,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说了会儿话,灶房那边也很快,江源端着热馒头,魏志祥手里是一大碗热汤,配着慕栖买的菜刚刚好。
每天在一起干活吃饭,他们早就没了刚开始的不自在,此时就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说着店里的事。
但今天有点不同,注意到江源似乎有话说,慕栖夹了块红烧肉给他,轻声问:“怎么了,有心事?”
江源藏着事的眼中逐渐清明,看过来时带着犹豫。
慕栖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对方开口。
先说话的却是魏志祥,他声音带着歉意:“是这样的,过段时间院试要开始了,我想过去试试。”说完,羞愧的低下头。
李凤放下筷子,看着沉默的夫夫俩,不解道:“想去就去,这有什么,不去试试才对不起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们俩以后有自己的生活,多考虑考虑是应该的。”
江源声音闷闷道:“可是之前说了,要一直在店里帮忙,栖哥儿给我们这么多工钱,他这一走就要好久。”
慕栖注意到江源泛红的眼睛,叹了口气,还是心思太敏感:“小源,你想要他去吗?”
江源点点头,这是魏志祥一直放不下的,身为他的夫郎,自然也会在意。
“那就行了,他我不管,但是你要一直在这里,快餐店不能没有你。”慕栖故意道。
这样说只是让他安心,等以后魏志祥有了秀才身份,肯定不能再过来帮忙,他带江源离开,他们也不会阻拦。
“我不会走的,离开这里,去哪找这么好的地方。”江源终于笑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李憬书突然道:“我那边有几本用得上书册,不嫌弃的话,吃过饭到我书房来拿。”
闻言,低着头神色羞愧的魏志祥眼睛一亮:“真的吗?”
李憬书给夫郎盛好汤,淡淡看了他一眼,微点了下头。
“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来府城后,一直都是自己看书温习,没有先生教导,有时候很难摸对方向,这下好了,有了憬书的书籍,本来只有四成的把握,如今有了七成。
慕栖把憬书盛好的汤,端给阿爹一碗,饭桌上很快恢复了欢乐,一高兴,他把自己今天遇到的说了出来。
李憬书本来想打断,注意到阿爹似乎没有什么诧异,就任由夫郎高兴了。
慕栖说到一半发现说多了,握住嘴巴看着李憬书,怎么不提醒他呢?
李憬书眼眸含笑,示意夫郎可以说。
最后李凤只说了句:“下次记得回来早点。”
院试在府城举行,考试前一个月,府城就开始涌进不少外来人,快餐店的客人越来越多,加上魏志祥不在,慕栖请了两个有力气会说话的小二,即便如此,中午饭点时,几个人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生意好,收入自然很可观,看着每天这么进账,身上也不疼了。
府城这边对商户的要求比较严谨,盈利一旦超过一百两,各种麻烦手续就要递过来,也会影响到憬书的仕途,所以,他每天都认真记账,只能少不能多。
李憬书帮夫郎揉着肩膀,看着他在纸上计算,这里的算盘慕栖用不习惯,他还是喜欢用阿拉伯数字。
几次看下来,也渐渐明白这几个数字的奇妙,就算早就意识到慕栖不是原来那个人,但每次看这些奇异的地方还是会想,他的夫郎到底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慕栖不在乎会不会被发现,他们的感情早就不会被这些影响到,反正只要李憬书不问,他就不说。
几日后,院试结束,店里生意终于恢复过来,原来客人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魏志祥考完后当天就回来了,他放不下一起经营的小店,也想念着等着自己的夫郎。
出成绩这天,慕栖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府衙离这边不算远,看完成绩还能在那边玩一圈。
明年的乡试也在府城举行,慕栖没去过府衙那边,听说文人雅士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有,所以很多东西都很讲究。
听魏志祥讲那边的趣事,慕栖也有点好奇,周围这片区域基本走了个遍,已经没什么让他感兴趣。
看出哥儿的蠢蠢欲动,加上憬书今天在家,李凤干脆给他们也放了假,店门一关,休息一日。
他没跟着去,在这边也认识了几个朋友,难得有个时间,找几个人说话去了。
四人坐在马车上,霖州昨夜下了雨,即便是初夏的天气,出门还是要注意好保暖。
慕栖把带来的吃食拿出来分给大家,其实只有他跟小源两个人吃。
趁李憬书不注意,把一块酸甜的蜜饯塞进他嘴里,然后装做无事。
可是还没撑过五秒就忍不住回头笑起来,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如果周围没有其他人,李憬书恐怕早就把人抱起来欺负一顿。
虽然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事,偷偷牵着手应该没问题。
“栖哥儿,他们家的东西好好吃。”江源一心都在美食上,丝毫注意不到马车里的小动作。
“这家很难买到,小六子过去排了好久的队。”慕栖蹭了蹭握着自己的手,反而被握的更紧了。
“下次想吃的话,我过去买。”魏志祥视线从某处经过,回到自己夫郎身上。
“不用,你好好在书院学习,想吃我自己去。”考上秀才后,魏志祥被诗贤旁边的一个书院招去,有夫郎在身边支持,他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少吃点,待会儿还要去吃饭。”李憬书提醒夫郎,慕栖饭量小,现在不说,吃饭时有合口味的,怕是想吃都吃不下。
摸摸自己有点饱腹感的肚子,他赶紧把到嘴的东西放下来,还剩一大半的糯米糕,却怎么也不敢在吃。
李憬书不动声色拿过来,几口下去吃完了,一点都没浪费。
马车很快到了地方,想着两个哥儿在车上吃了不少东西,几个决定先到处看看。
魏志祥想带源哥儿去他考试住的地方参观,李憬书想跟夫郎单独一起,于是几人约好下午在这边会面。
走了一会儿,慕栖发现很多不同:“这边的房子更高,样式也不一样,看着比我们那边更适合住人?”
他们走的这条路人不多,边走边看不会影响什么。
李憬书仔细看了几处,确实如夫郎所言,因为霖州多阴雨天,大多数人会住在楼上,而这边的房子完全是架起来的,就算下雨,上下也都能住人。
“想来这边住吗?”他问夫郎。
慕栖摇头,虽然看着很好,人也多,但感觉少了点热闹,一句话来说就是太过规整,这种地方相对的规矩也很多。
“还是算了,我在那边那么有名,搬过来岂不是要重新开始。”
李憬书轻笑,抚平他因为头抬得太高,而翘起来的碎发。
走了一圈,他们在一处茶楼停下来,主要是因为这里有个说书先生,慕栖以前在书上看过,古代情报最多的地方之一。
要了一壶茶,俩人坐在楼上靠边位置,多花了钱就是不一样。
慕栖吃了不少东西,一直没有喝水,确实有点口渴,一杯温热的茶水被他一口气喝完。
楼下的说书先生倒是有意思,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讲的都是一些八卦,谁谁家的老爷纳了第十三房小妾,甚至还有青楼的一些风流雅事。
慕栖撑着下巴,有点兴趣缺缺,主要是他不认识这些人,光听八卦有什么意思。
“我们去别处看看?”看出夫郎不感兴趣,他提议道。
“不用,我们在这歇歇脚,待会儿去买点东西,阿爹说这边的首饰很精致,我买个回去送给他。”
慢慢喝着茶水,说着夫夫间的小话,没去在意外面发生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突然一阵慌乱,十几个带刀衙役闯进来,原本悠闲听书的众人被吓得四处乱窜,想跑出去却被守在门口的衙役堵住。
慕栖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怎么随便进个茶馆都能遇到麻烦事。
第76章 番外
迷迷糊糊中,慕栖做了一个梦,仿佛深陷泥潭,怎么都挣扎不出来,突然,伸出的那只手一痛。
睁开眼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先生已经走到他桌前,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丝毫表情,但他还是从中察觉出怒气。
完了,他竟然在书院里最凶,最可怕也是最年轻的夫子眼皮下睡着了。
摸了摸几乎不存在的口水,慕栖嘴角扬起,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讨好道:“先生,我在思考问题呢,未曾睡觉。”
李憬书皱眉看着这个自己还没问,就把罪行交代的学生,更别说少年那侧半张脸上的明显压痕,全都是证据。
他将手中分量不轻的戒尺在桌沿敲了下。
慕栖立即害怕了,眼睛睁的圆圆的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先生,还悄悄的将双手藏到身后。
古板冷淡的教书先生眉头皱的更深了,浅薄的嘴唇难得说出课堂之外的话:“看着我。”
慕栖眨了眨眼眸,心里害怕的紧,但还是硬着脑袋看过去,因为内心害怕挨打,双眼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可怜。
“先生,能不能不要打,真的好疼。”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娇气小少爷祈求道。
李憬书没说话,目光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像小鹿般受惊的小少年身上,从来都是规整守节的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过于炽热。
处在这种紧张情况下,慕栖并没注意到这些,也没有听到先生的话,以为是拒绝自己,看来这顿打怕是免不了了。
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因为害怕,淡粉色的指甲微微蜷缩起来:“那…轻一点可不可以?”
看着少年连手心都没有茧子的手上,古板的先生说出的话难得有了些温度,“不想受罚也可以,我有几份诗词没抄完,下课后跟我过来。”
慕栖闻言立刻急了,什么?抄诗词,用他那丑不拉几的字迹抄那种东西,保不准还会挨两次戒尺。
“先生,能不能换一个,我的字不好看。”委委屈屈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您看您每天写这么多字,该多累啊,我可以帮您捏捏肩膀捶捶腿,您看怎么样?”
少年自以为找了绝妙的办法,对着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头的先生都不害怕了。
李憬书握着戒尺的手微微松动一瞬,浅淡的嘴唇抿了抿,不知为何,对这调皮学生的话,竟然生不出半分怒意,只是那一个个您叫的他有些不舒服,虽然学生们都说他古板,可年轻的先生也才二十来岁,还未曾娶妻生子。
以为先生同意自己的话,慕栖忍不住高兴的扬起俊秀的眉毛,因为开心,脸上泛着淡红,正要坐下来时,手背突然被敲了下,不是很疼,但从没受到过一点疼痛的小少爷当即愣住了。
“结束后跟我过来。”
其实,打了那下李憬书也后悔了,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寒门夫子哪里知道,世上会有这般娇气的人,下手只有三分力度,却在少年细腻的手背留下一抹红痕。
向来严厉的先生偏了下目光,避开少年委屈控诉的脸,走回讲堂。
战战兢兢的熬完整堂课,小少爷拒绝几个好友邀约,乖乖跟在先生身后,往他书房走去。
“李夫子。”刚走出门,一个学生拦住去路,恭敬的行了礼。
李憬书停住脚步,腰板挺直的看向来人,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神,看的对方抖了抖,吓得赶紧解释,“是这样的,院长交代等您这边结束后,去他那一趟。”
李憬书正要说话,背后突然一热,伴随着一道惊呼,“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好痛。”
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不对,少年声音渐渐小了,李憬书对那位学生点点头,转身看着一脸委屈的人。
俩人之间不过一手掌距离,他竟然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很想揉揉少年红红的鼻头。
“知道我书房在哪吗?”他声音放缓几分。
感受到几乎近在咫尺的距离,慕栖往后退了几步:“先生的书房在最里面。”
“你自己先过去,东西都在桌子上,不用找,笔墨纸砚都可以使用,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听到他说这么多话,慕栖有些愣愣的回答。
不情不愿走进对方独自的书房,一推门一股淡淡的墨香的进入鼻中,让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目光在这极为简单的书房扫了扫,一向作风奢侈的小少爷撇撇嘴,走到书桌前。
如先生所说那般,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需要自己抄录的诗词安静的摆着。
慕栖却好似没看见,毫不客气的坐在属于先生的位置上,回想平日里对方一板一眼的正经样,轻轻咳了咳,也照葫芦画瓢的学着画。
他板着一张俊秀精致的脸,在干净的纸在上假模假样的写起来,只是当看清纸上是什么时,只觉得让人眼前一黑。
这不听话的坏学生竟然画起自己夫子来。
看着纸上有着三分相像,七分被丑化的人像,慕栖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假正经也装不下去了,漂亮的眼睛转了转,在画的旁边写下李憬书三个字,又坏心眼的将学生们私下取的称谓加上去。
书房的门没有关,李憬书手里还拿着书本戒尺,他脚步缓慢,进来几乎没有多少声音,更别提还沉浸在做坏事的人,根本没听见。
直到握笔的手背被敲了下,慕栖才被惊得抬起头,对方淡漠的眼中明显带了怒意。
完蛋,被当事人逮个正着。
“先、先生,您听我说,这并不是您,这是我老爹,对,是我老爹,别人都这么称呼他。”
李憬书放下戒尺,目光在那三个字上顿了顿,“你爹叫李憬书。”
“嗯?不是先生,您占我便宜。”见名字被看到,他也不遮挡了,拿笔将其涂黑。
价格不菲的毛笔被这么糟蹋,李憬书眼睛都没眨一下,找了椅子坐下说道:“知道随意给夫子画肖想,起不雅名称,书院是怎么惩罚的吗?”
“怎么惩罚,没听过啊。”他装傻,反正他不知道,不知者无罪不是吗。
李憬书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淡淡道:“轻者面壁记过,重者吗…”
咽下清甜的茶水,年轻的夫子目光带了几分严厉,“直接退学!”
慕栖被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要命了,他老爹有多在乎自己学业他是知道,真被退学,回去肯定要被揍一顿。
“先生,我就是开了玩笑,没有恶意,求您不要给我退学。”他抹着眼泪,可怜道。
看着真要急哭了的少年,李憬书终是收起那份严厉,倒了杯茶水给他,“先喝点。”
慕栖哪有心思喝,着急的甚至忘了礼仪,拉住先生的大手,祈求道:“不要退学,我会好好听讲,再也不打瞌睡了。”
手上一片温热,李憬书僵硬一瞬,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拉开,任由人讨好的蹲在自己膝前。
慕栖抹了把眼泪,想到被退学后的种种斥责,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李憬书家里没有弟弟妹妹,以前只见过村里其他孩子这样哭,那时只觉得烦躁,而如今看着年纪早已不是孩童的少年哭泣,竟然升不出丝毫不耐,温热的大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放低声音哄道:“好了,别哭了,我不会说的。”
哭声戛然而止,他不确定的问:“真的?”
李憬书点头,却是道:“但还是要有惩罚,毕竟你把我书房弄成这样是事实。
“怎么处罚,可不可以不打手心。”末了补充道:“手背也不可以。”
李憬书觉得好笑,哪有犯人这样讲条件。
不过,意识到心底逐渐升起的悸动,从来冷心冷清的人难得有这样反应,何不把我机会呢,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既然掩不住心里叫嚣,压不住那份渴望,就将其放出来就是,李憬书从未后悔过自己所有决策。
从怀中取出一条发带,系在眼睛红红的少年眼前,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先生,你要做什么,我害怕。”慕栖紧张的攥紧身旁人,有种未知的恐惧。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会打手心吗?”
“不会。”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步远,他顺着身旁人的力道坐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
“趴下来。”先生的语气轻柔道:“别怕,是软塌。”
摸着柔软的布毯,慕栖轻轻嗯了声,乖顺的趴在对方平时休息的地方,鼻息间都是冷淡的香味。
可还没等他猜出这是哪种香料,某处突然被打了下,惊得他差点从塌上跳起来。
“先生,怎么又打,不是说不打了吗?”他可怜巴巴的问。
“只是说不打手心,没有说不打其他地方,难道你想手疼吗?”
慕栖听不出先生声音里的压抑,将手和那里比较一番,最后咬咬牙决定,“好吧,先生您快点,要轻一点。”
李憬书闭了闭眼,少年轻颤柔软的声音,听得他快忍不住,握着戒尺的手紧了紧,声音低哑:“好。”
“张志文在哪儿?”领头的衙役手持刀柄,肃着一张脸问道。
有人大着胆子指着最中间的说书先生:“是他,他就是张志文,我们只是来喝茶的,求大人放我们离开吧。
衙役并未理会他后面的话,一双虎目直直看向躲在桌子底下的人,对身边的两人道:“拿下。”
看到被揪出来的说书先生,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嘴里嚷嚷着自己冤枉,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觉得太吵,衙役竖眉冷声道:“恶意传播谣言,造成不少读书人对这次的乡试严重误解,若是上面的人问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张志文听完,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靠着一张嘴皮子吃饭的人,如今也被这张嘴害惨了。
慕栖看向李憬书,见他蹙着眉,面露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
但现在人多,他只能把话压在心里。
衙役把人带走后,茶楼也很快恢复安静,因为客人都跑了。
他们也没在多待,跟着人群出去。
走在没人的路上,不等他问,李憬书先开口道:“若是如那衙役所说,那些事被传出来,乡试有很大可能会推迟。”
知道憬书已经决定参加,慕栖也做好了准备,他们都不想中间有什么变故,注意到憬书蹙起来的眉,安慰道:“推迟也不算什么坏事,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准备。”
若是这些读书人搞什么抗议,憬书也会被牵连,但他最怕的是被上面一刀切,能悄然无息的让那些死去的举人家人不声张,肯定是做了不少努力。
李憬书没说话,他最在意的还是会不会影响到家人,在家人面前,仕途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慕栖拉在他走到旁边的小亭子坐下,手指抚了抚他的眉:“别皱眉了,是有什么变故,就听阿爹的,我们再等等,上面的人总不会强制让你们参考。”
李憬书抓住夫郎的手,神色逐渐松缓,但心里更加想要权势,走得越远越明白,想要不被人左右,只能走到最高处去掌握别人。
慕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听进去了,缓缓吐了口气,俊俏的脸上露出浅浅微笑:“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去看看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再去给阿爹买点东西。”
李憬书点头,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摊开。
小亭子遮阳效果很好,他伸着脑袋看清上面内容时,笑容深了几分:“你怎么还有地图?”
李憬书手指蹭了下他的鼻尖:“路边随意买的,上面的应该都是些比较有特色的吃食,我们按照路线,刚好从这里出发。”他指了指其中一处。
看到各种特色招牌,慕栖也觉得肚子饿了:“那我可要敞开肚皮吃了。”
李憬书视线落到他纤细的腰上,轻笑道:“好啊,我请客。”
除了那点不愉快,这趟出门玩的还是很开心的,下午俩人拎着大包小包到约定的地点,江源已经在那等着了。
“等多久了?”
江源伸手帮他把东西拿上马车:“就一小会儿,我们也刚来。”
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镯子时,慕栖看了一旁的魏志祥,小声道:“镯子很好看。”
江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知道他害羞,回去的路上,慕栖分享了几家味道不错的食肆和酒楼,以后可以过来尝尝看。
霖州的夏天并不算热,特别是一场小雨后,空气更加清爽。
如果以后不在这边居住,可以的话,每年夏天他倒愿意过来避暑。
这一年他们在霖州过了年,以往都是三个人一起,今年有江源夫夫在,这个年算得上十分热闹,唯一让李凤挂念的是外祖母,不是他不回去,而是赶上多日的大雨天,没有马车愿意走。
不知道上面怎么压下来的,乡试的相关消息一直没有传出来,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丝毫不知,埋头准备着。
考试前,书院举行了一次交流会,霖州几个有名有姓的书院一起参与,说是交流,不如说是变相鼓励学子们参加这次乡试。
七月金桂飘香,淡黄色的花瓣被风吹下来,慢慢的落在一身蓝白衣袍,模样俊美的青年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