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钟言睡觉的神态,飞练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耳朵尖。
“嗯,别碰……”钟言无意识地嘀咕着,耳朵尖却着急地抖动几下,像是敏感得禁不住触碰。飞练也是头一次发觉师祖好小啊,缩成一团的时候可以这样环抱住。
怎么说呢,就非常适合把整个人打包偷走。
他还想再碰碰耳朵,碰碰手指尖,或者碰碰脚心,师祖的哪里他都想碰一碰,很新奇又很可爱。可能在活人的眼里鬼形非常恐怖,但在鬼的审美里头,这是飞练见过的最可爱的鬼形了。
居然像小兔子。
飞练不自觉地压了压上挑的嘴角,落在背后脊椎骨的那条隐形铭文开始闪闪发亮,灼烧着他的皮肤。同时手腕上的铭文也出现了,好似朱砂和金粉给他戴上了镣铐,遏制他的本能天性。疼痛感在身体上蔓延,给阴生子敲响警钟,提醒他脑子里不要有那些罪恶的念头。
这场面也被田洪生尽收眼底,他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武器。阴生子很不好对付,指不定现在正在想什么大开杀戒的事,不然镇压他的铭文不会出现。
手腕上的朱砂烧成鲜血一样的颜色,飞练默默地看向窗外,尽量说服自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可是他好像说服不了,师祖都快把自己摸遍了,结果不承认也不负责。飞练陷入了纠结,不过不怕,自己有的是办法让师祖承认。
崇光市第六医院的正门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尽管车流入口和步行入口完全分开,可是仍旧无法和看病就医的人群抗衡。特殊处理小组的车并没有停太近,田洪生又额外叫来了小组里的房车,一队人换了便装才出来。
同时他们也给钟言和飞练两个鬼提供了便装。
已经恢复了人样的钟言直皱眉头:“能不能不穿一身黑?”
“不是非给你打扮,而是你要去的地方是每天都有人生病的医院,穿一身红不合适吧?”田洪生好言相劝。
“也是,人生病是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了。”钟言像想起什么,接了田洪生手里的便装,等到他下车时飞练刚好从另外一辆上下来,同样换好衣服。
他已经成年,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穿学生妹妹裙,现在上衣是一件短袖的白T,下面配牛仔裤,帆布鞋,外加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如果不是他还有一束无法忽视的黑色高马尾以及那双眼睛,现在的飞练走在街上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大学生。
飞练也知道自己的双眼不好融入人群,长发倒还好说,现在不少男性都留头发,为了避免纷争于是主动戴上了墨镜。戴上后看什么都暗了一层,适应了一会儿才好,而钟言刚把自己的头发扎好就来帮他弄,一时间场面十分奇特。
田洪生手下的这几个人都是风里来、浪里去的老队员,结果现在围成一圈,看着这俩人互相梳辫子。
“这样就好了。”钟言帮飞练扎好,从兜里拿出那根短短的续命绳给他当头绳带。
“谢谢师祖。”飞练往上推了推墨镜,“我戴这个好看么?”
钟言比了个大拇指:“小酷哥。”
飞练低头一笑:“师祖,我不小,只是你总觉着我小。”
“好好好。”钟言垫着脚帮他扫了扫头顶,“大酷哥,走吧。”
医院的正门需要安检,田洪生并没有让其他的队员跟着,自己也卸了所有武器,近身保护钟言的安全。钟言和飞练过安检的时候机器明显闪屏了,田洪生原本还担心他们过不去,好在有惊无险。而一踏入医院的第一步,钟言的肚子就叫了一声。
他饿了。
因为这里有极大的恶念。
钟言闭上眼睛,短暂地停留在大厅的中央,这里是崇光市最忙碌的医院之一,前后左右、来来往往都是病人和家属,按理说应当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可也能接触到人性最为真实的一面。
生老病死,伤痛欲绝,一夜白头,白发送黑发。有人盼着身边人早死,有人盼着身边人能拖一天就拖一天,有人表面上带着鲜花来慰问,还有些人恨不得医院里所有人都跟着自己一起死。
钟言适应了一下才睁开双眼,四级傀行者好像对别人的情绪更加敏锐了,用王大涛曾经的话说,四级以及以上的傀行者会开始接触更高维的意识。
“没事吧?”田洪生看他不走了。
“没事。”钟言摇了摇头,他旁边就是收费大厅,一扇玻璃将工作人员和看病人员分成两个世界,而自己的身影自然而然也映在了玻璃的表面。这个季节穿长衣长裤正好,黑T加上黑色的牛仔裤,怎么看都不适应。一束高马尾垂直向下,从背后看像是一个身材高挑、偏瘦的女人。
忽然,钟言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有什么东西。
他往前走了两步,玻璃上的自己看起来模模糊糊,仿佛一张年代久远的画像。但是在他的脖子左侧,露出了一只青紫色的小手。
手太瘦,非常的不起眼,看着绝对不是正常小孩儿的小肉手,而是皮包骨头。钟言愣了愣,再小心翼翼地微微转身,那个带着尾巴的小女孩儿原来就挂在自己的后背上。
钟言立马看向现实中的肩膀,却没发现她的踪影,等到再次看向玻璃,后背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又跑了,小姑娘还挺害羞。钟言摸了摸肩膀,带着飞练和田洪生去找萧薇。
萧薇和梁修贤已经在第六医院有阵子了,两个人一直没离开过。王副队和他们联系过,现在用手机就能沟通上,根本不像是周围有鬼煞出现。可钟言和飞练一进来就察觉到了异样,医院里面绝对不太平。他们按照萧薇给的地点找到了住院部,B入口,还没走近就看到了她。
看到她平安无事,钟言和飞练同时松了一口气。
萧薇捏着手机,看起来正在发呆,听到脚步声时下意识地抬了抬头。
“你们可算来了!”萧薇跑步前进,几秒就冲到了钟言的面前,“楼里的事都……”
“都解决了,放心吧,我们都没事。”钟言摸了摸她的头顶,就像摸飞练的脑袋一样自然,“丢了的小孩儿全找回来了,坏人也抓了,该死的也死了,朱玲玲是那栋楼的管理员,她也没事。”
“那就好。”萧薇松了一口气,又不放心地捏了捏钟言和飞练的肩膀和手臂,确定他们没受伤,最后才彻底放心,“对了,我没让王副队过来,听说白芷和问灵都受伤了?”
“嗯,不过没大碍,白芷的自愈速度比正常人快,何问灵心大,估计现在正琢磨着以后怎么装鬼来吓唬咱们。”钟言先回答,又急忙问,“医院里头怎么回事?”
“这里人多口杂,咱们先进去再说吧。”萧薇倒是很有安全意识,看向田洪生时更为警惕,“这位是……”
“我是特殊处理小组的总大队长,田洪生,这次主要负责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田洪生主动握手,“请放心,我们的人就在外面。”
“谢谢您。”萧薇很礼貌地握手,微笑,如果是几个月前自己遇到了突发状况,然后看到这么一个专业、强壮又老练的男人来搭救,还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非常放心并且相信自己有救。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也不是从前涉世未深的女孩儿,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当下的判断。
三个男人在萧薇的带领下进入了住院楼,由于萧薇曾经在这里工作,进去的时候还是刷了一下脸。各楼层按照科室形成特定的区域,不坐电梯,四个人爬楼梯到了六层。
上楼时钟言特别小心,生怕再被萧薇的仙家绊一跤。拐弯后他们从逃生通道出去,进入了真正的住院部,天花板安装的告示牌让他们不禁一愣。
产科住院部。
“你们怎么在这里?”钟言没想到居然来了妇产科。
飞练则凝视着墙上的孕妇注意事项,还有高龄产妇的特殊专栏。他静心聆听着四周的动静,将嘈杂摒除在外,有一种声音格外明显,冲破了其他的声响直达耳边。
嘶——嘶——
是蛇信子,飞练立马看向走廊的尽头,两个护士正在帮助一位看起来走路不便的女人行动,女人的头发凌乱不堪,像是好几天都没有洗,而每走一步都像脚踩刀尖。蛇类吐信子的声响再次响起,只不过这回更近了,直接响在飞练的头顶。
飞练飞快地看向头顶的天花板,什么都没有。
面对钟言的疑问,萧薇暂时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后带他们到了620病房的门口,可并没有带他们进去的意思。病房门并没有全部关上,而是关了一半,从开着的那部分可以看到四张床,显然这是一个普通病房。
病床旁边都有淡蓝色的挂帘当作隔断,据说这是能让人安静平和的颜色。距离他们最远的那张床上半躺着一个女人,鹅蛋形的脸有些浮肿,肚子已经隆得很高了,快要将病号服的扣子撑开。床头柜上放着不少的零食,而床边坐着的那个正在削苹果的男人……
“梁修贤?”钟言吃了一惊,“他媳妇儿在这里?”
媳妇儿?飞练耳朵动了动,媳妇儿?这个词好好听啊,没听过。
“不是他媳妇儿,那个女人和我们俩都没关系。”萧薇带他们看完了,赶紧将三个高个儿男人叫到走廊的底端,“我们和她是偶然间碰上的。”
“那你们为什么……”钟言忽然明白了,萧薇和梁修贤能离开医院但是没走,必定就是因为她。
萧薇又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惧怕隔墙有耳。“医院里有鬼,有些人已经不是人了,你们发现了吗?”
田洪生摇摇头,他不是捉鬼的,他只是一个处理突发状况的老兵。钟言则点了点头:“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不过你和梁修贤是怎么回事?”
萧薇没有动,只是眼睛往左侧转移了一瞬间,看到了梁修贤的马仙滋溜一下爬过去。“事情要从那天我来第六医院调查开始,当时我拿着朱玲玲口中的黏液来找我的学长孙修,结果遇到了大麻烦。”
她将那天发生过的事情快速复述一遍,尽量将细节讲满,说完之后她把兜里的信纸拿了出来:“这就是那张信纸。那天我是无意间发现他抽屉里有这个,而那天他当着我的面戴上了面罩。”
钟言从她手中接过信纸,上头写着几句话,其中一句是“如果看见我戴上口罩了,杀了我!!!”。
“后来我刚好接到了他的私人电话,是一个叫作‘鼎成仙’的店铺打来。”萧薇说。
“鼎成仙?办白事的?”钟言非常懂行。
“对。”萧薇点了点头,“这家店的余老板说,是我用那部电话订了两个花圈,而且指明要送到医院来。花圈上的亡人一个是我学长孙修,一个就是我本人。然后就在这时候梁修贤来了。”
一听这男的,钟言和飞练同时皱紧眉头,显然都不是很喜欢。钟言勉强地问:“他总跟着你干什么?”
“他说不是他自愿跟着我。”萧薇赶紧摇摇头,“他说是他的马仙跟着我的老仙,所以他没办法了才跟上来。当时我们两个都想赶紧撤出医院,先回去和你们汇合再说,结果在医院门口就碰到了那个女孩儿。她当时一个人办理入院待产,看上去挺可怜的。”
“就因为挺可怜?”钟言带着疑问。
“肯定不是,主要是因为……”萧薇小声地说,“我和梁修贤同时发现她身边有个仙家,而且来者不善。如果我们不在这里镇压,那只狐狸一定会杀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事情很奇怪,在鬼煞和现实融合的前期我们的手机都打不出去电话,似乎是受到了鬼怪的影响,结果没多久就好了。”
这事确实是十分古怪,钟言继续看着手里的那张信纸:“那你那位学长呢?后来你们还见过面吗?”
“见过。”萧薇面露紧张,“我当时没想打草惊蛇,所以没和他提这些信件的事。没想到他主动和我提及,说不知道是谁非要恶作剧,写了那些东西放在各个地方,还订了花圈过来。”
飞练哼地一笑:“太无懈可击。”
“他的应对方式太完美了,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来,可是我知道他已经不是我学长了。”萧薇肯定地说,又面露难色,“现在这事就把我和梁修贤架在这里,我们离开,那女孩儿和她的孩子必死无疑。”
又是一团乱麻的事,钟言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都是这样,一大堆的事一股脑儿砸过来,必须要抽丝剥茧才能理清。钟言先把信纸收好了:“行,这事我明白了,那现在你们的马仙相处怎么样了?”
萧薇有点儿苦恼:“好像不太好,我的老仙说不定会吃了他那只。”
“该咬咬,该吃吃,别客气。”钟言又摸了摸萧薇的头顶,“都说完了?不会还有其他的事情瞒着我吧?”
萧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因为解决不了那只狐狸而无法抽身。”钟言看她就像看着一个小狐狸,马仙的孩子就没有笨的,只不过萧薇以前不敢面对罢了。
萧薇揉了揉鼻子:“还有一点私心,就是这个女孩儿……她叫杜亦寒,她的情况和我一样。”
这倒是引起了钟言和飞练同时的注意,萧薇接着说:“梁修贤也懂些命理,他给杜亦寒算过,和我一样是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绝户人,然后还有一只仙家在追杀她,所以我们想着……她这件事会不会和我的经历有点关系?”
“这不好说啊,还要细问才能知道。”钟言就猜到萧薇一定会追查这事,毕竟她一心想着给闺蜜赵丽丽报仇。
“好,有机会你问问她,不过她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天,是身体非常虚弱才提前住院的,也别太刺激她了。”萧薇说完,不经意地看向了田洪生,“要不……您先到楼下等一等,这里是妇产科病房,不能一下子进去太多人,飞练说不定都带不进去,病房里还有别人呢。”
“你带钟言进去就好,我和飞练在安全通道等着。”田洪生倒是不客气。
萧薇说的话也在理,病房里躺着四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哪有一下子进去好几个男人的道理。最后她只带着钟言一个人进了620,梁修贤正在玩儿手机,杜亦寒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看上去不是很想吃。
“现在感觉怎么样?没难受吧?”萧薇像个尽职尽责的小护士,杜亦寒先是对着她灿烂一笑,显然两个人已经处成好姐妹。
“没难受,但是也不好受。”杜亦寒拍拍床边让她坐,看到钟言后问,“这位是……”
“就是我和你提的那位朋友啊。”萧薇踹了一脚梁修贤,“把椅子给我。”
“诶呦喂祖宗,别踹别踹。”梁修贤躲了一下,但自己的蓝还是叫对方给抢了,站起来之后看了一眼钟言,“来了啊,你那个时时刻刻黏着你的小跟班儿呢?”
“在外头。”钟言指了一下,“还有,别当着他的面说‘小’,小孩儿不爱听,得说他大。”
梁修贤往外看了看:“行,不过他不是二次元了?”
“已经三次元了。”钟言说完便看向杜亦寒,“你好,杜小姐,我是……”
“我知道你,小薇和我提起过你,只不过她说你穿古装,总像影视城里跑出来的古装剧男主角,所以看你穿便装就没认出来。”杜亦寒将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对不起,我实在不方便起来,只能这样说话。”
钟言摇摇手:“不碍事。”
“我的情况他们都告诉我了,我很感谢他们两个,要不是他们在,我早就一尸两命。”杜亦寒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面对的危险,“他们说,你一定有办法帮我解决。”
嗯?钟言立马看向萧薇和梁修贤,那俩人同时移开视线开始看窗外。
行,这俩人就这样口供一致地将自己给卖了,果然仙家难惹。钟言笑着摇了摇头,扭身坐到椅子上:“你有什么困难需要让我解决?”
“有,很多。”杜亦寒稍稍坐起来一些,“小薇说我是绝户命,这个孩子说不定很难活,就算活下来也要送走,否则在我身边会很危险。但我并不害怕这个,我是觉着……我爸妈和男朋友的死非常蹊跷。”
果然,绝户命的人不会有亲近之人,钟言很是同情:“你慢慢说,别激动。”
杜亦寒确实有点激动,喝了一口水,说:“我爸妈去世很早,在我上初一的那年就走了。最先走的是我妈妈,当时她和我爸两个人自驾游,说是去山里玩几天,然后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
钟言认真地听着,忽然间,听到了两只马仙先后进出病房的动静。
嘶——嘶——
声音虽然很小,但无处不在。
“我爸说,他是撞上了一只狐狸。”杜亦寒很费解地说。
“狐狸?”钟言眉心不展,怎么这么巧?
“对,他说那是一只通体发红的火狐,撞上之后他就急急忙忙踩了刹车,又把车停在路边,想过去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再检查车有没有撞坏。但是是他开车,所以我妈妈的动作快了一步,提前下车到刚刚猛踩刹车的地方去找,结果她对我爸大喊,说地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然后呢?”钟言问。
杜亦寒打了个哆嗦:“然后我爸让我妈先上车,我妈却非要在路面上找,结果也不知道哪里开出来的车超速行驶,给我妈撞出十几米远。可我爸说,当时他明明注意前后都没车的,印象里根本没那辆车。后来我爸消沉了好一阵,他说是自己害死我妈,如果不是他开车不当心,我妈也不会下去找。”
“当时我们都很痛苦,一直到初三我才稳定些,可我爸就越来越糟糕,经常疯疯癫癫的。他总说我妈没死,有时候一睁眼就说我妈给他留了便签纸,让他赶紧开车过去接她。”杜亦寒抱住了手臂,“我那时候每天都很害怕,我知道我爸可能疯了,但是我没想到他真的在一个大下雨的夜里开车走了。”
“临走之前,他跟我说,他去接我妈,这次一定会把她接回来。”杜亦寒说完看向钟言,“然后我爸就消失了,后来警察说只能追踪到我爸开车进了山,然后就什么都找不到。”
钟言点了下头,杜亦寒克双亲,注定父母双亡。
“可是我每次一到下雨天就能听见有人敲我家的门,听见我爸轻轻地说,‘姑娘,开门啊,我把你妈给接回来了’。”杜亦寒越说越害怕。
“敲门?那你去猫眼里看过没有?”钟言问。
杜亦寒先是摇头,然后又点了一下:“就看过一次。”
“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钟言追问,“没事,你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
“起初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一片漆黑,直到……直到那个黑忽然闪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贴着猫眼往里看,闪的那一下是眨眼睛。”杜亦寒的床位靠窗,说完便满脸愁云地看向窗外,“今晚又要下雨了,我肯定他们又会回来找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外头的风居然吹动了窗,发出细微的吱扭声。
下雨?狐狸?钟言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思考,原本他来到医院是想直奔停尸房去调查十三中校工的尸体尸变,没想到要节外生枝了。
就在这会儿,620的病房门被人敲了敲,钟言和萧薇同时看过去,只见一个同龄女生站在门边,手里拎着很多补品。
“杜亦寒在这屋吗?”女生问。
“陶梦?”杜亦寒又往前坐了坐,“我不是不让你来嘛。”
叫陶梦的女生赶紧进来,嘴里不饶人地念叨:“你可真行,十几年的闺蜜情就因为你怕麻烦我能断了?你家里又没人,我不来谁来啊?”她快步到杜亦寒的床边,看到钟言后很是不解,“你们都是小杜的朋友?不会吧?”
“不是,他们是……”杜亦寒刚要解释,只见钟言将手一抬。
“我们是她刚刚认识的朋友。”钟言说完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火龙果,还贴心地三下五除二给剥开了,“吃吗?”
萧薇和梁修贤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钟言他在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田洪生:阴生子身上有铭文了,他一定在计划着杀人!
飞练: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第132章 【阴】妴怪裂9
手里的火龙果是个红心的,汁水顺着果皮流下来,钟言拿着它,倒像是拿着一颗刚刚挖出来的心脏。
陶梦往后倒退半步,显然,对于陌生人的过度热情十分不适。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钟言,那边是萧薇和梁修贤,我们都是小杜新认识的同事。”钟言仍旧举着火龙果,将陶梦每一个微表情尽收眼底,“很高兴认识你。”
陶梦好像有点儿反胃,没有上前,眼睛里除了警惕还多出了一些排斥,排斥的是陌生男人的越界行为。
“嗯。”几秒后陶梦才点了点头,“你们是小杜的同事?”
“刚刚认识的。”钟言将火龙果收了回来,递给梁修贤,“你吃吧。”
梁修贤莫名其妙地接了一个火龙果,拿着十分尴尬。钟言才不管他尴不尴尬,起身去旁边拿了两个椅子来,笑盈盈地推给了陶梦:“请坐吧。”
陶梦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将椅子拉到杜亦寒的床边才坐,看钟言的神情就像看一个神经病。“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没人陪着呢,有人陪着就好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杜亦寒想要拉陶梦的手,结果却被陶梦躲了一下:“等下啊,我消个毒,你现在可金贵。”
“就你臭讲究。”杜亦寒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得陪着你来啊,我将来可是你肚子里那位的干娘,你生孩子干娘不到位,将来孩子跟我都不亲了。”陶梦用消毒纸巾擦手,确保每根手指都擦到才拉住杜亦寒的手,“怎么肿成这样了?”
杜亦寒无奈地说:“最后都是这样,我还算好些。”
“没事,生完了肯定就好了。”陶梦只能这样安慰她,实际上,她刚刚见过一些生完的女人,不仅没有立马好,伤痛带来的影响反而更大。但这些话陶梦没法和杜亦寒直说,没人跟两个未婚的女生讲过生孩子这么苦。
“咳咳,对了。”陶梦又往前近了近,低声问,“他们都是谁啊?看着好奇怪啊。”
钟言在旁边默默地剥了一块奶糖,递给陶梦:“吃吗?”
“谢谢,我不吃。”陶梦看到奶糖都快吐了,更拿不准这人到底什么毛病,捏着鼻子转过来,“他们都是谁啊?”
“他们……我是请来调查我父母和蒋文那件事的高人。”杜亦寒直说,“我相信他们都不是自然死亡。”
“什么死不死的,怀着孩子别乱说。”陶梦赶紧捏了闺蜜一把,“这些事不着急,生完再说,我和我妈说了,接你回去坐月子。”
“不行,我不说我心里堵得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杜亦寒一点都不忌讳,抬头看向钟言,“我男朋友的死也很有问题,我相信他不是自杀的。”
钟言将剥开糖纸的奶糖给了梁修贤,随手拿起一瓶即食糖水燕窝,拧开后拿透明小勺搅和两次。“你说,我听着,对了……小陶,这个你吃不吃啊?”
陶梦捂着鼻子往后一仰,根本不想和这人说话了,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钟言笑着将燕窝递给梁修贤,“你吃吧。”
“我没事吃这些干什么?”梁修刚放下奶糖。
“补补身子,我看你也挺虚。”钟言冷不丁地一笑,转头看向杜亦寒时则收起了嬉皮笑脸,严肃起来的时候多了几分冷意,“你说,怎么回事。”
杜亦寒摸着肚子说:“我和蒋文原本订在今年年中结婚,没想到提前有了孩子,他很高兴,我俩的婚房也在装修中,原本都进行得好好的。半年前他去验收防水,结果就在那天晚上……婚房起火了。”
钟言靠在窗边,眉心和外头的乌云差不多:“火灾?”
“是,后来调查结果是电路起火。”杜亦寒尽量调整呼吸,不让自己太过悲痛,“蒋文被烧死了,已经入土为安。”
“那你怎么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呢?”钟言先不去怀疑这事的真伪,因为蒋文极有可能就是被她的命格克住了。
杜亦寒想了想:“因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凑巧。”
钟言点了点头,这种心态很正常,他在一百多年前也帮着衙门办案,很多人在面对祸从天降的自然事故时第一反应都会认为是人为,因为有太多的痛苦需要发泄,可又不能直接怪老天、怪命运。
“好,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帮你查,还有你父母的事。”钟言只想替她了结执念,否则她放不下去,一辈子就被困住了,“今晚还是让我朋友陪你住吧,小薇是个厉害的姑娘,你放心,有她在准没事。”
窗外隐约传来低闷的雷声,轰隆隆的,像是暗处蔓延的危险,不知不觉朝着这片天空逼近了。萧薇先是朝着杜亦寒点了下头,然后说:“不好意思,下雨之前有点闷,我出去站一站。”
屋里确实有点闷了,萧薇快步走了出去。走出620病房的时候她习惯性地转身去了走廊的窗边,轻轻地推开窗子。外头已经开始刮风,她伸手出去接了一把,还没下雨。
医院从来就不是安静的地方,妇产科更是,有人说这里是“生门”,毕竟无数生命都在这里诞生。萧薇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被低气压搞得非常沮丧,忽然眼圈红了一层。
肩膀就在这时被人一搭,梁修贤递了一块奶糖过来:“没事吧?”
“没事。”萧薇接了糖,“你怎么出来了?”
“被我的蛇撵出来了。”梁修贤指了指天花板,“它让我出来看看你。怎么了?不高兴啊?小姑娘别总是愁眉苦脸的。”
萧薇含着奶糖,糖分的摄入让她暂时好受一点儿。“想起了丽丽。”
“你那个闺蜜?”梁修贤瞬间理解。萧薇和杜亦寒的经历太像,当时萧薇的前男友玩消失,她只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了赵丽丽。赵丽丽一定像陶梦一样,安慰她,帮她想办法,只不过如今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