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by晒豆酱
晒豆酱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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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回来的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钟言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他们都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看来当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爹和二娘快回来了?”秦翎只觉得钟言的面色一下子差劲起来,于是说,“那我与你们少奶奶回去准备,小妹的伤瞒不住,但其余的事不要让他们知晓。”
“是。”柳妈妈和赵嬷嬷同时说。
秦翎再看钟言:“走吧,咱们回去吧。”
钟言点了下头,双手放在轮子椅的椅背扶手上,推着秦翎朝他们的院子去。地面上的积雪如绵糖,冻了一夜只是冻上一层不算坚硬的壳,比昨晚的踩雪声更清脆些。轮子椅的木头轱辘在雪地里留下两行窄细的痕迹,钟言心里头想着“寻人往南”,不自觉地看了看南边的天。
下了雪,天是淡青色,一个雪人靠着墙,一个小小的雪球从树梢掉了下来。
回院后,秦翎先去烤了烤炉火,他底子还是虚弱,出去一趟穿得最厚,可是最容易冷。两只手的指尖在炉火上方熏热,他才缓慢地吐出了一口热气,全身不再那样紧绷了。
“元墨,出去问问我爹和二娘的车到哪里了。再去看看后厨,让张开预备好,还有钱管事,我爹回来必定要看账本,都要预备好。”秦翎拿起炉火旁的橘子递给了钟言,“你不必担心,我爹不会为难你,二娘也不是多事的人。”
果然,秦翎将人蛹冒充的事全忘了。钟言接过了小橘子:“嗯,我不担心。”
“再有……”秦翎想让他再放心些,“成亲那日,我爹和二娘都见过你了,他们也并未说什么不好的。”
钟言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啊,那时候你是个垂死的病秧子,娶什么人进来他们自然不管,越是地位低贱越好呢。这样你一走,也更容易打发我。如今你好了,身份又是秦家的长子,这些事就不一样了。说不准秦守业回来的头一件事会不会是“婚事作废”呢。
秦翎看他还是不开怀,于是又说:“再有,我是我爹正室所出,二娘管不到你的身上。”
这话秦翎从来不说,越是大室家族其实不在意嫡庶,只是长幼有别,长兄自然可以管教下面的弟妹。他也不曾觉着二娘的身份有什么不对,只是小言今日慌得很,他才这样说。他其实明白他的慌张,男儿身的秘密要保密下去不容易,这条路注定坎坷。
若真是坎坷,自己就替他将路铺得平整一些。
“嗯,我不担心。你先坐着,我陪元墨去一趟后厨,晚上给你做猪肚鸡汤面。那汤麻烦,我得亲自来弄,交给张开不放心。”钟言帮他剥了橘子皮,这橘子还是秦家养在房里的树结下的,没有盛夏的果实甜,但已是非常难得了。
带元墨出来,他们并没有直接去后厨,反而先去了昨夜翻墙回来的地方。雪下了一夜,天亮才停,他们的脚印已经被埋得看不出什么来了。
“少奶奶这是做什么?”元墨一拍脑袋,“咱们去福寿堂?”
“这会儿不去,白天人多口杂的,晚上再说。”钟言说。
“哦,行,反正您吩咐我就跟着走……诶呦!”元墨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一飘,愣是被少奶奶拎着飞起来了。他瘪了瘪嘴,少奶奶果真是说走就走啊,天生神力奇女子。
虽然现下不去,可钟言还是带元墨出来看看。墙根下已经没了脚印,大雪盖住他们的足迹,元墨看着一整片的白茫茫问:“主子出来干什么啊?”
“看看脚印。”钟言蹲下了。
脚印?地上明明什么都没了啊。元墨也跟着蹲下了,目光认认真真扫过那层雪面。雪被冬日的日头照过,最上一层已经变成了小冰晶,闪着光,怪好看的,元墨又抬头看了看墙头的冰溜,不懂少奶奶看什么。
钟言起初只是看,看着看着就动了手。他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下刮雪面。雪被扫一层就矮一层,除却外面的落了尘埃,里头的都干干净净。
“您找什么?”元墨看出来了,这绝对在找东西。
“找鞋印啊,咱们昨晚上留下的。”钟言说。
元墨挠挠眼皮:“都盖上了,能找着?”
“能啊,这不就出来了嘛。”钟言指了指雪地。元墨低头看去,被精心扫出来的雪面上果然有印子了,虽然并不是很清楚吧,可是这就是鞋印。
“踩过的雪和后来下的雪没法融在一起,哪怕被盖上,只要耐心地扫扫都能扫出来。”钟言说完元墨的眼睛就瞪大了,像瞧见了什么可怖的景象。不,不是像,是真的瞧见了可怖的东西。
地上的脚印不是两双,是三双!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大一小,一浅一深,这是少奶奶和自己的。少奶奶没有裹脚,故而脚掌细长,自己的脚小,跟在她后头回来的。她身子有分量,脚印更深,自己的纸身子轻飘飘,足迹也只是浅浅一层。
可是跟在他们后头还有一双足迹,比他们的脚都要大!还深,好似分量有少奶奶的三倍之多!
元墨揪紧了袖口,拼了命地回忆,这不对吧,昨夜只有他们,并没有人跟着啊。
“这……这怎么回事啊!闹鬼了?”他赶紧问。
钟言也说不好这怎么回事:“这是个麻烦……但总归是咱们疏忽了,确实,昨晚有东西一直跟在咱们后头。这事先放放,先回去,先把你家老爷和二夫人见过再说。”
张开在后厨忙活,老爷和二夫人说回来就回来,好在没打得措手不及。瞧见少奶奶来了,他快步上前:“大少奶奶,老爷快到了!”
“我知道。”钟言照常如旧,“他们又不能吃了我。”
“大老爷恐怕对您不利,二夫人倒是还好,她不敢管您。”张开是为了她操心,“您再能干也是女子,不要和老爷硬碰硬了!”
“我懂。”钟言明白他是为自己好,“不过你怎么猜出他要对我不利?”
“唉,这不明摆着的!”张开猛地一拍大腿,“您是大夫人长子的正妻,虽然是小辈,可身份比二夫人高,她肯定不敢挑您什么。大老爷能有什么好话,肯定……”
后头的话他没敢说,肯定看不上少奶奶的家世出身啊。当时是冲喜,没法子,随便给少爷找个什么样的都可以,反正也没打算留这位儿媳多久。现在不一样了,正儿八经的秦家大公子正妻,肯定会挑出一堆的毛病。
“要不这样吧,我给您想个法子!”张开自以为聪明地说。
“哦?什么法子?”钟言倒是想听一听了。
“您就说您已经有了!”张开眼睛一亮。
钟言差点摔个跟头:“什么有了?”
“有了啊,肚子里有了!”张开没开玩笑,“少爷身子大好,有没有的,这不是迟早的事?虽说您不是人,可您修炼得和人差不多,怎么知道不会有呢?您是正经主子,肚子里那位就是将来秦宅的小主子,我看谁敢轰您!”
“你省省吧。”钟言摸了摸肚子,自己要是有了秦翎的种才奇怪呢,“先给我弄个厨房,我做饭。”
张开是真为了她着急,可她偏偏不急,还做饭,还特意要了新鲜的猪肚和母鸡。钟言一手拎着猪肚,一手拎着母鸡,天大地大,都没有秦翎一顿饭大。
元墨在旁边帮着架锅,看着少奶奶收拾猪肚。这东西不好弄,钟言先取来粗盐加上面粉,里里外外地小心搓揉,就为了去掉上面的粘液。若是有一点粘液剩下,这熬出来的汤都不好喝。等到搓好了再取来放在雪里的白醋,冰冰地倒下去继续揉搓,将面粉和粗盐全部洗下去,猪肚就干净一些。
来来回回五六次,元墨看着少奶奶通红的十指,心疼坏了。唉,自己要不是纸身子就好了,能帮上忙。
光洗干净没用,钟言将猪肚放入大锅里焯水,来回三次后捞出来,将里面翻到外层,用大菜刀细细地刮掉那层淡黄色的残留肥油。秦翎好不容易能吃点肉了,不能马虎。
等猪肚收拾完,他再去收拾母鸡,同样刮掉了鸡皮下面的那层油,然后将整只鸡去头、去爪、去屁股、去内脏,其余的部分完整地塞进了猪肚,最后用棉线捆封,活像将母鸡塞进袋子里。这样才能下锅,加入姜片、料酒和葱丝,最后大火烧开一回,撇去浮沫,然后加大枣和枸杞,盖上盖子,小火慢炖。
“成了,一会儿让张开亲自看着,没水就加,两个时辰之后我再来。”钟言也不是很放心,冬日里进补的汤要常做,总是跑来后厨不方便,往后在他和秦翎的院子里弄个小厨房,省得别人过手。
“这、这就好了?”元墨没见过这道菜,“好好的母鸡,为什么要塞进猪肚里炖汤啊?这样更好吃?”
“因为啊,这猪肚必须炖很久才能软烂,否则嚼不动,可那母鸡就不能炖太久,否则肉都柴了散了。两者合二为一,出锅的时候猪肚软嫩,鸡肉鲜美,刚好暖胃补身,给你家少爷吃最好了。”钟言刮了下元墨的鼻子,“走吧,回去。”
两个人快快地回,还没回去就听到秦老爷和二夫人的车回来了,果然,回去没多久,就有一个面生的侍从来请。钟言见秦翎对那人十分客气,听这声音也逐渐回忆起来了,原来那日成亲,就是他和喜娘说的话。
他必然是秦老爷的心腹侍从。
“咱们走吧,我爹和二娘等着呢。”秦翎特意没坐轮子椅,想要走着过去。
钟言也没有阻拦,他知道他什么心思。成亲没多久,秦守业和何清涟就出了远门,那时候秦翎半死不活,如今回来,他肯定想让他们看看他好起来的模样。所以这一路走得缓慢,乃至于到了前堂的时候秦烁、秦泠都到了,唯独小妹没来。
和上次差不多,秦烁和秦泠将大哥的位置留了出来。
“大哥来得好慢,我和三弟等了好久。”秦烁皮笑肉不笑地说。
“辛苦二弟了。”秦翎微微点了下头,走过秦烁身边时,秦烁稍稍让了一下。
这一下让钟言看出许多东西,特别是秦烁眼中的不甘心。两个人明明就差一刻,身份就不一样了,钟言现在看谁都像恶人,头一个就猜测秦宅里的祸事是不是秦烁主谋,按理说,他是最恨秦翎的那个。
“大哥,你的气色比前几日更好了,竟然能走着过来!”秦泠喜上眉梢,“过几日咱们出城去射箭吧!我又新得了一把长弓!”
“你先去吧,大哥还差些,慢慢养好再陪你。”秦翎摸了摸三弟的头,小时候还是自己教他拉弓,他拉不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今他的弓自己恐怕拿都拿不起来。
“嗯,那我等着!”秦泠点了点头,看到钟言时立刻说,“给长嫂请安!”
钟言点了下头,这时候不好开口,秦泠倒是乖,和秦翎像亲兄弟一般,可他真有看着这么乖巧可爱吗?钟言也不敢肯定,谁都有可能坑害秦翎。话说秦翎这命也太好了,究竟是什么命啊,能让人这么惦记的,恐怕只有命中有大福报的真佛转世了吧?
再往前走,钟言终于看到了秦守业和何清涟。不知道为什么,钟言直觉地认定,他们是真的。
那日成亲,隔着一层红盖头,自己和秦翎一拜高堂,拜的就是他们。
“来了?”秦守业转了过来,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大喜大怒。钟言悄悄地打量他,他和秦翎并不十分相像,恐怕只有眉骨和下巴最像了,还有就是眼睛的形状有点类似,但并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这才是真的,一模一样肯定不对。
“爹,二娘,我们来晚了。”秦翎走到他们面前,“不知你们这一路可好?”
“还好,就是归途中四处闹水患,才耽搁了这么久。”秦守业的声音并不苍老,事实上,他正当壮年,身型比秦翎魁梧,“你如今好了?”
“是,如今孩儿已经大好,这一路可以走过来了。”秦翎难掩心情,亲手将钟言拉到了旁边,“这位便是小言,成亲那日您与二娘只见他人来,未见他的面貌。”
“钟言,我记着她的名字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秦守业身后响起,很清冷,像山谷里的溪水,没什么温度。
钟言抬眼看过去,一下子就被何清涟的美貌震惊了。秦宅里的人都说她是二夫人,可从没人说过二夫人面容如此姣好。
“你们成亲那日,我们说过一句话,你忘了?”何清涟站了起来,身形纤细,看什么都神色淡淡,“我以为你的名字是容颜的颜,女儿家大多都用这个字,取‘美颜如花’的好意头。后来听你们院里的小丫头说,你是言语的那个言,很是少见。”
秦翎对二娘也很尊敬:“是,二娘有心了。”又转身说,“小言,这位是二娘。”
钟言也不懂嫁入人家的媳妇该怎么和长辈请安,总归别吵起来就行,于是赶紧说:“二娘好。”
结果他一说,何清涟就笑了。
“是个实心肠的孩子。”何清涟看了看钟言的鞋,又看她手上的戒指,“秦翎,我一向看你稳重识大体,怎么这样的戒指也能戴出来?”
“二娘有所不知,这是……”秦翎也觉着不好,“这是新置办的,可不知怎么一下子旧了,我说还有好的,他不要。”
“这个就挺好。”钟言怕他们起争执,“我戴这个就好,我喜欢这个。”
“噗。”秦烁在后头笑了,“大哥也让大嫂太寒酸了吧?”
“不许胡说。”何清涟呵斥了一下。
秦烁马上不笑了,秦泠马上又开了口:“娘你可不知道,大哥和长嫂夫妻恩爱,看得我都嫉妒呢,再过两三年我谈婚事,一定照着长嫂这样的订下一门。”
“胡言乱语。”秦守业一直没开口,开口后其他人都不说话了。秦翎的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刚要开口,忽然后腰被钟言戳了一下。
钟言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是秦家买的嘛,又没家世又没正经身份,秦守业怎么愿意家里的三公子再娶一个无名无姓的野女子。秦翎听着不高兴,肯定要替自己开口。
“爹,这段时日都是小言在照顾我,如果没有小言,我已经走了。”可秦翎还是没忍住,“不管她的来历,她是我娶过门的人,往后也就是我的正妻。”
“婚娶大事,需媒妁之言,父母做主。”秦守业转过去,“这些时日我不在,家中倒是变了许多。”
钟言又开始戳秦翎的后腰了,你不能仗着自己身子长肉就和你爹对着干啊,气坏了还是自己着急心疼。
秦翎停顿一刹,但心里这口气忍不下去。小言嫁入秦家已经饱受非议,他不能不争:“爹,家还是从前的那个家,只是小言与我已有夫妻之实,不是儿戏。”
秦守业仍旧没有转过来:“你的婚事,我自由安排,回去歇着吧。”
钟言一听,嚯,还真叫张开给猜准了,秦守业果然过河拆桥,开始嫌弃自己是随便花银两买来的了。可张开那招自己也不能用啊,万一……
“我只有小言一个妻子,往后也不会再有别人,况且他肚中已有我的骨肉,婚事已定,不可反悔。”秦翎忽然说。
钟言整个人一惊,啊?什么?谁有了骨肉?
“你说什么?”秦守业这才转了过来,表情充满了不可置信。何清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仿佛已经算到了这一步:“新婚燕尔,很快有喜也是常事。这是家中的大喜,怎么现在才说?”
秦烁和秦泠谁也没说出话来,显然这个消息一下子震惊了所有人。半晌秦泠跳了出来:“真的?大嫂有喜了?太好了,往后家里热闹起来,我带着大哥的孩儿去打猎!”
秦烁像咽了什么咽不下去的东西,喉头滚动几下才说:“恭喜大哥,恭喜大嫂。”
“事发突然,小言原本还不想说,但既然爹回来了,这事就不该瞒着。”秦翎抓住钟言的手,反正都要做戏,不如将戏做足,“还请爹和二娘放心,我与小言定会琴瑟和谐,开枝散叶。”
开……开枝散叶?钟言听着这四个字,自己整个人都要开了。秦翎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没想到敢和他爹撒这样大的谎话。往后怎么办?孩子怎么出来?我可生不出来啊。
你不能仗着自己命格好、气运好,就欺负一个饿鬼吧?你自己一个人去散,我散不开。
秦守业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原本今日回来就是想将秦翎的这桩婚事拆开,不再作数。这一路他可没少听报信的家仆说这位大儿媳,一会儿和后厨的张开混得开,一会儿和账房的钱修德有结交,这是要拿住秦家的命脉。
其实只要银子给足了,不怕她不走,但没想到居然有了孩子。秦守业越看她越不喜欢,挥了挥手:“先回去吧。”
“是,还请爹和二娘好好休息,明日我和小言再来请安。”秦翎也不想多留,再留下去,恐怕要让小言伤心了。钟言就这样跟着他回了院落,一进院就看到四个大丫鬟在扫雪,而断掉的那根青竹刚刚被抬了出去。
秦翎站在门前,看着青竹叹了一口气。
钟言一路无话,这会儿问:“是不是为你爹的事动气了?不值得,真的,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秦翎认真地笑了一下,他很少忤逆长辈,可成了亲就不同了,他得挡在另外一个人的前头,“我在想,我们应该有个孩子。”
钟言头一回被他激得双耳赤红,连忙转过身去。什么啊,读书人胡说起来也这样可怕!
“你可别瞎说了,有孩子要圆房,你圆吗?”钟言胡乱地说。
秦翎低头琢磨,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许久才开口:“其实也可以圆。”
“得了吧你……”钟言火烧火燎地扭捏起来,“你这身子圆不了。”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和爹这样说了。”秦翎抿了下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的身子废了,我清楚。”
“诶你别这样说。”钟言见不得他难过,“这都不难,你若想好我明日给你弄点儿药,肯定废不了。”
秦翎又抿了下嘴,他倒想看看小言还打算在自己面前装多久,于是竟然点头同意了。“好,你去弄药,我等着你。”
钟言:“……”
读书人为何要欺负饿鬼啊?果然师兄说得对,人好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秦翎:我就静静地等着圆房。
钟言:开枝散叶个屁啊!

钟言经历了今日的第二懵。
头一回是知晓秦守业和何清涟回来,第二回就是眼下。他盯着秦翎的双目,并未从秦翎的眼神里看出些别的什么,如平日一样清澈,让人一眼见底。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让鬼心里没底。
钟言默默地转了过去,这门亲事,自己是亏大发了。
还找药,他是怎么用一张清澈的面孔说这样的话呢?钟言望向他们的竹林,忽然一股忧虑愁上心头,自己果然拿不准人性。
这股忧愁一直环绕着他,直到晚饭时他端来了猪肚鸡汤。汤已是奶白色,又加了茯苓、淮山、莲子一起温炖,等到快出锅时再加白果和萝卜,将猪肚切成细条,将整鸡剁成方便进食的小块儿,最后下面条。浓汤配细面,银丝面绵软地盘在碗里,让人不敢用力挑断,而猪肚和鸡肉也炖得恰到火候,软烂而不腻。
端回来这一路,元墨忍不住叹了又叹,少爷的口福真好啊,如今能吃这么多。前几年每日让少爷张口都要求着哄着,还是少奶奶有本领!
一碗猪肚鸡汤配上细面,秦翎的肠胃像开了窍,刹那间回忆起小时候吃饭的滋味了。那些年自己还未生病,想吃什么就吃些什么,夏天吃生冷,秋冬也不怕。后来病倒他便忌口,没想到还能有一日放开胃口大吃大喝。
尽管他的大吃大喝在别人眼里,也算是食欲不振,一碗就饱了。
钟言的饭食还是师兄托人送进来的,做成了普通饭菜的模样。也多亏了师兄,他在秦家才不至于饿肚子,只是吃饭时他不敢抬头看秦翎,生怕这病秧子吃饱了就问一句,药拿来了么?
一直到吹了灯上床,钟言都没敢怎么看他,可他不看过去不等于那人不过来。被子下面两个人还是拉了手,仍旧紧紧的,像走散了的人终于重逢,他们难舍难分。
“小言,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秦翎转过来。
“没有啊,没有。”钟言马上开口,“你也是,和你爹撒这么大的慌,到时候怎么圆谎啊?”
“这不难,你可以假孕。”其实秦翎都已经替他想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寻个失去爹娘的孩儿,当作亲生骨肉抚养。”
“可是……不是你的,你心中当真没有遗憾吗?”钟言冷不丁地说出了心里话,他当然懂瞒天过海这一招,他担心的是秦翎不愿意养他人之子。
秦翎摇了摇头:“我病了这么久,人生许多事都已经想明白了。虽然我活着的岁数不大,可没那么多的执念,能活着便是福气。再有,你看柳妈妈和我小妹,亲如母女,孩子跟谁长大就跟谁亲,若是我们将他带大,将来他就是我们的孩儿。况且我有你了,再无遗憾。”
“胡言乱语,不害臊……”钟言真怕了他,说出话来灼烧人心,“原来你都想好怎么圆谎了。”
“我敢和我爹那样说,必定替你想好了出路。”秦翎大胆地亲了下钟言的眉心,“你放心,有我,我虽体弱,但也会尽全力护你。”
“我不用你护着,你可省省吧。”钟言笑着搂住了他,“那你爹万一就是看不上我呢?有了孩儿也要你休妻怎么办?”
秦翎的眉心皱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钟言虽然不生气,但也猜到会是这样,秦翎再想护着自己也没法反抗他爹,秦守业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分家。”秦翎忽然说。
“什么!”钟言真惊着了。
“若我爹还是执意让我休妻,我带你走。虽然我这身子没法带你天涯海角……但走出去总是可以的。”秦翎低头看了看他。
“你瞎说什么呢啊,分家怎么行!”钟言掐了他一把,分家分家,那都是走到穷头陌路的大家世族的最后一步,秦翎这样说,便是秦家的基业也不要了。
“可我总不能让你出去,所以只好跟着你一起出去了。”秦翎笑了笑,将钟言柔顺的黑发一摸再摸,“我娘留下的那份家产够我用,我与你重新置一处宅子,接上你的爹娘和兄长,院落里也养上花,种上新的梨树,然后咱们一起种上青竹,日日在一起。只是可惜了……小妹是我没法带走的人,不然……”
“你快别瞎想了,我才不会让你分家。”钟言捂住了他的嘴,天啊,这可比圆房更让他震惊。
秦翎也没再说什么,但平心而论,他带小言出去也能过上好日子,虽不如秦家大富大贵,可衣食无忧也是有的。但若是他们一走了之,他也有舍不得,小妹,三弟,都要断绝关系。
“快别想了。”钟言完全能猜到这实心人在想什么,“咱们不走,咱们还得看顾小妹呢。”
秦翎将钟言紧搂入怀,可心里打定主意,这辈子只认一个妻子,便是小言。他没有白活一世,有个知心人,此生无憾。
“那我们就直接去找个没有爹娘的孩子吧,不用圆房了。”钟言轻轻地说,心里满是感动。
“房还是可以圆的,你去找药,我等着你。”抱着自己的那人说。
钟言瞪大了眼睛,他怎么回事啊,他这些年缠绵病榻是不是喝药喝出瘾了?就仿佛今晚有药他今晚就吃似的……
一想到圆房,钟言就头疼。他好想问问师兄要怎么圆,但是又怕被陈竹白满院子追着打,他好厉害,自己又打不过他。可除了圆房的事还有福寿堂的信让他揪心,三更后再一次带着元墨偷偷跑出秦宅。到了福寿堂还是张炳瑞开门,一进门就说:“坏事儿了少奶奶!”
“诈尸了?”钟言抖了抖雪,像是从雪里钻出来的小兽。
“您、您怎么知道?”张炳瑞完全惊讶。虽说他是寿材铺子的掌柜,可经手的尸首没有再起来过的,故而他从不惧怕死尸。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是好棺材还是一卷草席,尸首完全感受不到,只是家中人图个安慰。
可他这回算是吓着了,做寿材的人被尸体吓住,说出去同行都得嘲笑。
钟言坐下来歇了歇,看元墨:“你还记着咱们脚印旁边的那串吧?”
“记得,那脚印又大又深,看着就像个大人,肯定还是个男子!”元墨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吧!可说来也怪,那晚回去我没听见后头有人跟着啊,虽说黑是黑了点儿,可走在雪上怎么会没有声音?莫非……莫非!”
他瞬间看向钟言,钟言则点了点头:“没错,我猜那就是尸首,咱们一走,他就诈尸了。”
张炳瑞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诈尸不常见,但若真是诈了,周围必定有古怪。”钟言将张炳瑞从椅子上扶了起来,“劳烦您再带我们去看看吧。”
再次回到后院,土坑还在,可土坑里的尸首已经不翼而飞。张炳瑞指了指那地方:“那日送走您和元墨我就将店关了,上了二楼,但是没听着后院有何动静。但那夜里我睡得很沉,隔日都没来得及开门,还是伙计在外头撬开了大门,以为我在楼上有所变故才闯进来。”
“但是……但是我也没立马去后院,前堂的事多,伙计们也多,我都要一一安排。等到忙得差不多了,我叫上一个伙计去后头,想让他辨辨尸首的面容,然后画出画儿来,拿着去追寻这人的病因,外加和何人往来。结果到后院一瞧,只剩下一个土坑!”
说着,张炳瑞还擦了擦汗:“当时我就吓坏了,因为我知道不会是铺子里的伙计随意搬动。一来这后院我下了口令,不许随意出入,二来跟着我的那几个能干的伙计都知道这尸首的用处,更不敢随意对待。只能是尸首自己起来了,自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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