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by晒豆酱
晒豆酱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关灯
护眼

“啊!”紧接着,堂内响起刺耳的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秦翎:好困,睡觉去了,等老婆回家贴贴。
钟言:读书人也有傻叉!

钟言已经翻过墙头,直达宅院的后门。
手里捧着一颗已经不跳了的心脏,心口犯恶心的感受却一直没散掉。倒不是因为见了水鬼和尸首而恶心,钟言连沙场都上过,比这可怖的场面比比皆是。
论起折磨战俘,世间没有一种野兽能比得上人。野兽的本能只为了填饱肚子,可人却不一样。
有时,钟言自认为饿鬼就是野兽的一种,他们游荡于人世间,为的,不就是一口温饱?
可眼下的恶心却来自于心底,来自于对人性的不解,以及他无法参透的卑劣。他虽然活了许久,但始终不觉得吃透了人心,就好比手中这一颗,它温热,潮湿,还带有应有的体温,甚至方才抓在手里时还跳着。
钟言在街上一边跑,一边将它捏碎,掰开,想瞧瞧里头究竟装着什么?是自己总是听不下去的学问,还是一年四季的风景,又或是与同门师徒的喜怒哀乐?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钟言将它狠狠扔掉,踩得稀烂,这里头什么都没装,那么人性所谓的良善恶惩都放在哪里呢?读进去的圣贤书又装在什么地方?不是都说,万事了然于心吗?
原来,心也不过如此,什么都没有!
钟言继续奔跑,踩着路边发黄的银杏叶,奔向真正干净的那颗心,朝着秦家的方向而去。师兄陈竹白的面容再次出现在眼前,他仿佛又回到了前几日,自己躺在陈府的芙蓉榻上,将水鬼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那你的法器呢?”陈竹白反问。
钟言含糊地说:“法器自然要留着,不能轻易使用。”
陈竹白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这说法。“幻术并非一日可以学成,你现下就算拼了老命去学,也只能学点皮毛。”
“那我怎么办?”钟言吓得坐了起来,肚子还没瘪回去。
陈竹白思索了一瞬,语气十分轻柔:“况且,我也不愿教你。这代价太大……”
“那你的阴兵不就是幻术吗?凭什么我不能学。”钟言铁了心要问出来,“你可召唤百万,我却连两个水鬼都对付不了。亏你还说要当我师兄,早知道我自己一个人落得自在,才不跟你拘在陈府里头。”
“我就说一句,你怎么这么多话等着我?”陈竹白一笑,折了一支花来,“好,师兄可以教你,但只能教你皮毛。其实水鬼难对付是难在你无法破解幻术,那你也可给它们施加幻术,它们能骗,你为什么不能?”
钟言打了个嗝:“骗了,可我的替身符用得不好,一下子就散了。”
“师兄教你一个法子,让你弄出一个秦翎的替身来,让水鬼找不到真实的本身,暂可躲过一劫。”陈竹白将花朵放在最心疼的师弟耳边,他们相遇那天是个深夜,钟言正在山脚下徘徊,神情恍惚,仿佛经历了无法言说之事。当时头上就戴着一朵金黄色的腊梅,怪好看的。
就是看他好看,又无家可归,陈竹白本身就喜欢乖巧可爱的小家伙,就将当时还是鬼形的钟言带了回来,以师兄弟相称。两鬼同吃同住,相互陪伴,也曾出生入死,享乐人间。从前他怕极了打雷,一下暴雨就往自己的被子里钻,捂住耳朵打哆嗦。
这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不再害怕雷声,通了人性,爱了凡人,可还是如此任性。
钟言听完还不满足:“只逃过一劫算什么,水鬼不除,他不能永生永世用替身活着。”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陈竹白给他揉了揉肚子,一个饿鬼,全天下都不够他吃的,“你可知水鬼为何能上岸?”
钟言摇摇头:“若和我斗法我未必会输,偏偏是巫术。”
“水鬼随人,你也说了,那水鬼只冲着秦翎来,并没伤及院外之人。那是因为有人给了水鬼信物,水鬼从小缠着他也是因为认了信物。”陈竹白没有钟言那么急躁,“你想想,秦翎他亲手经过的东西都有哪些?”
“那可太多了……”钟言想不出来。
“笔墨纸砚,这都是最容易得到的,而且哪怕从秦翎身边拿走也不引人注意。”陈竹白提点他,一只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真不知道秦家的公子有什么好的,让他着急成这样,“水鬼若想上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生祭。”
生祭?钟言立马说:“厨房里上吊的那个淹死的人?”
“幻术讲究代价,就是因为代价越高,结果越好。我想,厨房那人也未必是死于生祭,你说有人在秦翎的饮食里动了手脚,说不定就是他呢。而他背后的人就是操纵水鬼的幕后之人,这人是命令水鬼灭了他的口。”陈竹白说。
钟言点了点头,那碗老母鸡蒸过的米粥,八成就是后厨那人干的。
“若他选为生祭,恐怕水鬼未必能上岸呢。幕后之人若想操控水鬼,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亲近之人,越是血亲,越能成事。”陈竹白取下钟言的簪子看了看,“这什么破簪子?区区百金便可得,你快把这破东西丢掉,别戴着气我!”
“我不,这是秦翎给我置办的。”钟言将簪子夺回,“那也就是说,想要水鬼上岸,需要杀掉自己至亲至爱之人?”
“不是杀掉,是用她们的肉身给水鬼做母,献出女子腹中的宫体,给水鬼一个身子。”陈竹白说,“生祭要用女子,男子则不可。我想这人若要下手,一定是妻女遭殃。先在妻女的身上下巫,然后将妻女困于水中,房屋风水不好,有了房煞,那水鬼便会由水进入她们的肚子,怀成鬼胎。这样,水鬼接受生祭才能来到地上,否则它们为何平白无故给人卖命?”
“但哪怕它们上了岸,也不能时间太长,隔几个时辰就要回到水里,重新进入宫体。它们幻化的人形也会在宫体内出现,外头什么样,宫体里什么样子。”
“想杀它们简单,只需要破坏水境,生祭的女子出水死去,水鬼也就死了。”
“什么?”钟言没听明白,“出水死去?不是生祭的时候就死了?”
陈竹白摇摇头,笑他太傻:“我问你,何为祭品?若祭品没有痛楚,又何来诚意?女子哪怕被泡得变了样,眼睁睁看着水鬼入腹,断开脐带,她们也还是活着的,因为周围的水境如同给她们做出的宫体,自己的尸水便是羊水。犹如胎儿,破腹而出才能有危机,这便是水鬼胎了,人也是胎,鬼也是胎,两胎融为一体,水鬼方可上岸。”
钟言静静地听完了,不过……世间真有如此豁得出去的人?他又问:“那我怎么去找这人?”
“这更好办,你自己能想明白。”陈竹白没有直接告诉他。
钟言只是随便想了想:“土形宅!”
“没错,长久供养水鬼也会反噬,为了镇压水鬼的恶性,就需要在风水上动手脚,免得两只鬼还未杀人就已经成煞。”陈竹白相当欣慰,钟言虽然不懂行巫,可是在风水上远胜于自己,“你只需要在城里转转,看看谁家的房子四周方合,主屋的屋檐随着房基的高低而抬降,便差不多了。若这人再和秦翎有点瓜葛,必定就是。”
“这人若是生祭,有水鬼胎出世,家中一定会有房煞。”钟言抓住陈竹白的手腕不放,“好了好了,这些我都懂了,快教我如何给秦翎做替身。”
“那你准备用何代价交换?”陈竹白还是不愿见他走这一步。
钟言毫不犹豫:“减寿十年!”
“那好,只许这一次,不可再多了。”陈竹白这才放心些,“但你记住,替身就是替身,它有秦翎的思想,为人处世和秦翎一模一样,可是它不是真的,迟早要散。越到散的时候替身的身子越差,到最后虚弱而亡。”
钟言不喜欢听这个“亡”字,好在只是替身虚弱而亡。
“这样的替身坚持不了太久,秦翎的身子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你只有几天的功夫,需要引蛇出洞。”陈竹白说。
“这我自然知道,带秦翎的替身出去绕一圈,盼他死的人就会主动送上门来。”钟言说完抬起手腕,“师兄你瞧我这镯子,是不是很好看?”
“别气我了,这镯子给我垫桌角我都看不上,打死我都戴不出去。”陈竹白清秀的眉挑了挑,他身上的东西都是天下至宝,“还好你不是真女子,不是真嫁他,否则我真怕改日你大着肚子被扫地出门,哭着跑回来骂他负心汉。”
“不是,他不会。”钟言摇头。
“他既不知道你是男子,又不知道你是饿鬼,你与他相识不长,怎知他不会?不信你现鬼形让他瞧瞧,保准吓死。”陈竹白摇头。
钟言说不出话了,是啊,自己和秦翎相识不长,为什么就这样信他?大概这就是缘分吧,缘分到了。
眼前已经到了秦宅的正门,可是钟言并没有从这里进去,反而朝着偏门而去。他一跃而上,谁也看不到自家大少奶奶回来了,浅色的衣裳和绣花鞋底都沾了血。他双手鲜血,跑回小院,一进院就瞧见正在烤橘子皮的小翠,小翠吓得弄翻了小火炉,一下子烧了手。
“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翠疯了似的扑过去,“是您伤着了还是少爷伤着了?”
钟言摇了摇头,转身冲去净手,想要将那肮脏之人的血洗干净,否则这双手不配触碰秦翎。洗净后他又快速地换了一身衣服,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一丝沾过血的痕迹。而元墨和小翠已经方寸大乱,他俩死的时候都没乱成这样。
少奶奶陪着少爷出去了,给少爷的恩师贺寿,然后一身血得跑回来,少爷却没了踪影。他们都想赶紧知道少爷怎么样了,可是话到嘴边,谁都不敢去问。
万一呢,万一问出不好的呢。
可最后,小翠还是不得不开这个口,惴惴不安:“少奶奶求您说句话,少爷不是跟您一起的吗?他人呢?”
钟言刚把头发梳好,梳得快,所以较为松乱。他赶紧戴好簪子,扭头冲向了睡房,二话不说将床上的床褥拽了下来。
元墨和小翠心道不好,少奶奶疯了!
床褥拽下来之后,床板上留有一个空洞,便是成亲当日钟言用腐木粉灼烧出来的,只不过现在这洞比那日大了许多。钟言再跪在床板上,打开了火折子往下看,原先石棺上的砖石已经被自己移开了不少,里头铺着薄毯一张。
薄毯子上头睡着一个人,可能是因为呼吸不畅,睡得很不舒坦。
钟言终于笑了,奔了这一路终于笑了,他伸手进去,抓住秦翎的肩膀晃了晃。在这样轻柔的摇晃之下,秦翎慢慢地睁开了那双眼睛,衣裳的领口已经被汗洇透。
秦翎慢慢地适应着眼前的光亮,等到看清楚后,视线之内只有她的笑脸。
“回来了?”秦翎慢慢地问。
“回来了。”钟言让开地方让他出来,秦翎体力不支,出来时不小心歪在了床上,钟言想要去搀扶,可由于秦翎的下半身还在石棺里头,没有好姿势,更像是自己一不小心栽倒进他的怀抱当中。
而秦翎也没有松开,让这个环抱从“不小心”变成了货真价实,手臂还发着麻,他强忍着麻痹之意将人搂紧,鼻尖下全是血腥之气。
她动了血,秦翎知道。
“外头是不是冷了?”可秦翎不问,“你衣裳都凉了。”
“还好,我一路跑,一心想着赶紧回来,就不冷了。”钟言也紧紧地回搂他,说来奇怪,今日并不是危险至极的情境,和从前碰见的怪异之事相比甚至算不得什么,可是心里却无端地害怕。
因为自己终于知道多少人惦记着秦翎的命格了,只要能沾上他一丁点,那些人就像蚂蟥见了血腥,绝不放过。
曹正卿是教导秦翎开蒙的恩师,秦翎说,他不到三岁就跟着他读书写字,却不想早早埋下祸根。曹正卿动手必然很早,秦翎还那样小,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团子,身边已经有了水鬼。
曹正卿千算万算,没想到误打误撞,秦翎不喜欢下水,再大一大又生病了。
那日,自己从师兄那边回来,正发愁如何和秦翎提这替身一事,如果实在不能开口那就将他迷晕几日,然后推脱说他身体虚弱,这几日接连昏睡。可没想到的是秦翎却将他拉到了床上,还关上了床帐。
不透光的帐子里,秦翎很是明理地问:“小言,有一件事我说了你不要怕,就算怕也不要紧,我会想法子护着你。”
钟言点了点头,还以为他要说家事,比方说他爹娘虽然未归但书信先回来了,将这门婚事作罢。没想到秦翎将自己拉到身边耳语,小心翼翼地问:“你信这世上有鬼么?”
钟言一傻,莫非他知道自己不是人了?
“这几日,我总觉着不大对劲。”秦翎摇了摇头,“我看见过你好几回,不,不是,那些都不是你,我能分得出来。若是连你的样子我都忘却,那才是罪过……那个不是你,但人又无法装扮成那样相像,再加上每次那人出现我都觉着心慌意乱……不会是人,只能是鬼了。”
钟言听完这些话又喜又怕。喜的是秦翎聪慧,事事留心,居然已经察觉出身边有异。怕的是他能察觉出别的鬼,保不齐哪天就察觉到自己的头上。
“但那鬼奇怪得很,昨夜便是,今日又是。”秦翎拉住钟言的手,摸着他的玉镯说,“那鬼只在周围游荡,不曾进来,我想……兴许和那僧骨有关。虽然不是金身,但那具不化骨俨然是法宝一类,能够震慑鬼怪。”
“你怎么知道的?”钟言忍不住问,同时又装出受惊的模样,“好在不是我撞鬼,不然我真要吓死了……”
“别怕,我只是和你说说。”秦翎将她拉近了些,用心留意着她的种种反应,“我想着……如果真的是这样,要不寻个厉害的高人给看看,总不能总是这样。吓着我还是小事,吓着你和元墨翠儿才是不好。”
“那……既然这样,我便什么都和你说了吧。”钟言玩了一套半真半假,“不瞒你说,其实我今日出去就是为了这事,已经去请过高人了。”
秦翎露出不解的面色来。
“说是……隐游寺下来的高人,可是不轻易见人。我昨日也发觉了异样,看着一个人像你,又不是你,摆明有诈,所以今日专门去求了他。那位高人当真厉害,已经提前算出秦家有了祸事,我求他给一个解脱之法,他倒是和我说了……”钟言一边说,一边看向床褥。
秦翎也不解地看过去。
“高人说,你要躲在床里几日,等他这几日将鬼怪铲除,你再出来。”钟言信誓旦旦地说。
秦翎又看了回来。“你是不是遇上骗子了?”
钟言:“……这倒不是。”
“你给他银两了么?”秦翎又问。
我自己就是高人,我给谁银两啊,钟言摇摇头:“高人不要,高人说驱除鬼怪本是辟邪之事,造福苍生,替天行道,是积德行善,不求身外之物。”
“这就怪了……”秦翎再次看向床褥,“可是我怎么躲进去?”
“其实,你这床是空的……”钟言吞吞吐吐,“嫁给你的第一日,我就知道。”
秦翎已经满心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那日我听到你床里有异响,就掀开床褥看了,谁知你这床里头空了好一大块,里面竟然钻进一只大耗子。”钟言都快被自己骗过去了,越说越真,“我将耗子赶走,但是不小心……给床板弄了个窟窿。”
秦翎半天没说出话来,再开口已是百般无奈:“你可真是一个奇女子,果然,你爹娘曾经这样叫你是叫对了。”
“总归你就是躲几天,高人在外做法会给你弄个替身,你在里头昏睡,可外头的一切都在你梦境之内,替身也和你行为举止相同,不会出错。”钟言完全相信了自己的一派胡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们不要告诉元墨和翠儿,免得他们担心。”
秦翎摸向被褥,睡了这么久的大床,他头一回听说里面居然是中空的。
“我要在里头睡几日?”替身在外头替我行事?”他将视线落在钟言的脸上,“是高人这样说的?”
钟言深吸一口气:“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高人一定能办成。”
“我不信什么高人。”秦翎低头看向她手上的玉镯,那晚自己就是凭借镯子看出门外那人并不是她,慢慢起了疑心。
这、这怎么办?钟言有些着急,忙说:“那你信不信我?”
床帐紧闭,秦翎的脸温存柔和,抬眼尽是笑意:“你让我怎么办,我听你的就是。”
“那可能……需要你吃一颗丹药。”钟言摸出师兄给的黑色药丸,自己没有行巫的本事,只好借助外物。
“吃下之后我会如何?”秦翎不禁问。
钟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师兄说得没错,他们相识不久,成亲之前又没见过,彼此并不熟悉。可是他相信秦翎不会对自己负心,秦翎竟然也愿意信自己。而这药丸,放在寻常人面前是断然不会入口的,它黑黢黢,看着就不是灵丹妙药,倒像是夺人性命的毒。
“吃下之后你便昏睡,替身便会替你行动。几日后,替身便会支撑不住,消失于天地之间,到时候你才会醒来。”钟言生怕他下一刻就反悔。
秦翎思索着什么,一直没有动作,就在钟言以为他不会吞下时,他将丹药拿去,塞入口中生生咽下。“好,那你一定记着叫醒我,别让我睡太久。”
钟言愣了神,瞬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傻傻地问:“你为什么吃这么快?你就不怕我……”
“我不怕。”秦翎只是笑,他苦着脸这些年,成亲不到一个月,笑容比之前几年还要多,“我信你。”
钟言回过神来还在秦翎的怀抱当中,替身没了,这身子才是他的,血液温热。
秦翎睡了许久,手腕还未恢复力气,他小心地扶正她头上歪掉的金簪子,当着钟言的面笑了笑。
“笑什么?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钟言不懂,就如同他不懂曹正卿怎么能在秦翎三四岁时下巫,这会儿他仍旧没懂秦翎为何开怀。
人心很难吃透。
“我看见你便想起一事,睡了这些天也好,免得我总是惦记。”秦翎看向她的耳垂,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再次袭来,“我让元墨去给你打了头面,算着日子,明日可取。”
钟言心里头一软:“你就想着这个?”
“也想着……”也想着你,秦翎坐在床板木洞的边缘,动了动手指。钟言坐在床边,等着他后半句说完,却不想脸上一热,眼尾处被秦翎的唇贴了一下。
钟言眼睛一睁,一下子不敢大动了,回味着方才短暂的触碰,以及触碰后热如火烧的整张脸。热度就是从太阳穴开始的,全身骨节都因为这一下触碰而砰砰弹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出弹响。病秧子没什么力气,可这一抱,钟言却觉着骨头架子都要被他拆了。可即便被他拆掉,钟言也相信秦翎能将自己悉心复原。
秦翎的脸比钟言更红,毕竟这不是无意相贴,而是自己有意而为之的肌肤之亲。只是侧脸贴上了她冰凉的太阳穴,嘴唇蜻蜓点水地贴了一下,秦翎就已经觉着对不住她了,没有和她提前说明就擅作主张。圣贤书里的说文解字全部用不上,没有一个字能形容眼下的心情,秦翎也曾有过心悸难受,可这会儿的心跳最快。
他的替身跟着她去了恩师家中,他自然什么都知道,记得她怎样维护自己,更记得她……
“为什么我没有香囊?”秦翎发愁地问起来。
“啊?”钟言还沉浸在这个突然的动作里,马上清了清嗓子,“你怎么还计较这个……”
“我自然要计较。”秦翎好似抓住把柄,理直气壮,“我去青品阁给你买文墨,执手教你写字,用自己的书法给你当字帖,结果山楂葫芦没得吃,香囊也不曾拥有一个,你还不准我戴正红色。”
“我……我……”钟言百口莫辩,他还是睡着好,睡着老实。
“将来我好了,你还要坐我腿上,我都答应你了,可还是什么都没有。”秦翎看了过来,目光清澈如一滩清可见底的小池。
“我……我这不是光顾得去帮高人做法了嘛,明日给你做一个就是。”钟言摸了摸眼尾,想不到方才真的亲了。
秦翎将她的手牵过来,握在手里暖着:“是啊,喝着喝着茶,所有的烛火都灭掉了,是那位高人办的?我那时已经虚弱至极,只记得两个鬼站在身边,一个装作是你,一个装作是周钰。它们伤了我的身子,还好也只是替身。我记得……我的伤口不断涌出水来,呼吸也逐渐不畅,好似要在岸上淹死。”
他不知道背后的事,钟言松一口气:“是啊,高人跟随咱们同去祝寿,找出了水鬼的所在。我已经谢过高人,他已经走了,这会儿……这会儿我……”
“你怎么了?”秦翎只觉得怀里一沉。
钟言疲乏困倦极了,心想糟糕,这就是用了幻术的反噬,怪不得师兄每次召唤阴兵都要睡好久,有一回睡了半年。
“我累了,好累,睡会儿就好。”临睡之前,钟言还不忘记叮嘱他,“别叫郎中来,我没事。”
说完,他在秦翎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小言?小言?”秦翎没见过睡这样快的,急忙看向元墨和翠儿,“快,把少奶奶扶起来,把床铺上!”
元墨和小翠在一旁一直没敢吭声,只顾得惊讶。原来少爷一直没离开这屋子,由僧骨护着,出去的一直都是替身。怪不得少奶奶不怕,敢带着少爷出去逛。
他们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赶紧扶少爷出来,用木板垫了木洞,将床铺好。他们自然不会告诉少爷根本没有什么高人,也不会说少奶奶回来时满身是血,只是担忧少爷又要吩咐找郎中,郎中一来,便能摸出少奶奶非人的心脉。
可奇怪的是,少爷并没有这样吩咐。
终于都收拾好了,大床再次恢复原状,只不过躺在上头的却不是从小多灾多难的秦翎,而是钟言。元墨和小翠先给少爷拿了些吃食和水,然后就守在边上。明早恐怕还有一场风波,少奶奶可千万要醒。
而秦翎,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你们都出去吧,我陪着就好。”秦翎看向身后,“这几日你们也辛苦了,快去睡吧。你们少奶奶说高人已将鬼怪收服,不会再有闹鬼之事。只是这件事不要对外人提起,一来外人不信,二来也会传到三弟和小妹那边,他们还小。”
“是。”元墨和小翠一同退下了,少爷还不知道他才是这屋里唯一的人。
等他们都走了,秦翎再次看向钟言,拿起床头铜盆里的湿帕子。钟言睡得不稳,出了好些的汗,秦翎拿着毛巾想要帮她擦擦,却不知该如何擦起。
这些年都是别人照料他,他不曾照料过旁人。
这样一出神,湿帕子掉在了钟言的胸口,秦翎急忙去拿,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身子。
吓得秦翎一个激灵,还好没弄湿她的衣襟,不然湿着睡太难受。自己也真是笨,还好没碰到更多的地方,否则就是真小人,要趁人之危了。
嗯?想着想着,秦翎忽然一愣。
好像……触碰的一瞬有点不对。他再次看向钟言的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陈竹白:他见到你的鬼形一定会吓死。
秦翎:不一定,我超爱。

第77章 【阴】血毛孔1
念头只在秦翎心头一晃,自己怎么能在她熟睡之际想这些?不小心的触碰已经是大大的冒犯,他快快地摇了摇头,当真是疯魔了,居然有这等卑劣的想法。
又转念一想,自己和她已经成亲,方才也是无心。
可无心之后呢?秦翎闭上了眼睛,无心之后还没立即停下念头,便是有心了。他没和女子亲热过,别说碰,看都不曾看过,但是想来女子和男子是有所不同的,可她为什么……这样平。
不好,自己这想法太罪过了,秦翎再次反省,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要作废。默默的忏悔过后秦翎才敢再去看她,她总算能够歇一歇了。
但是,方才的触碰又是怎么回事?秦翎还是觉着奇怪,她比自己大三四岁,不可能是年龄小,还未发身,就说是过于清瘦也不该这样。
屋里点着红色的蜡烛,因着他们成亲不久,用的还都是喜烛。喜烛上有盘龙卧凤,墙上还有大红囍字,连屋檐下的灯笼罩子都是红的,映得小院在黑夜中红彤成片。屋里,秦翎却在床边犯了愁,看着她睡梦中的侧颜,眉头微微紧皱。
莫非她……她……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秦翎的心头产生,一念起的瞬间也慌了神。莫非她不是她,而是他?
会是吗?秦翎再次看向钟言,不敢去碰,更不敢去验明正身,只好看看她露出来的颈子。
她天生白,看着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女儿家,没受过苦。颈子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凸起,不像男子还有喉结。秦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往下按一按是硬的,但也摸不出究竟是喉结还是骨头。
可她若是男子,为什么睡相如此好看?
翠儿和元墨都和自己说过,少奶奶长相里有股子英气,可是长相英气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她没裹脚,但不裹脚的女子也有,况且她脚型细长,双足尺寸也不像男子,说大也不是很大,就是寻常女子的大小。
况且她还会厨艺,还会女红,只是不喜欢打扮而已。
思来想去,秦翎一筹莫展,或许是自己想歪了吧。她从小吃不饱,爹娘不疼爱,往后好好给她补上。这样想完之后,秦翎起身离开了他们的婚床,径直走向那观音台。台上供奉僧骨,地上有小翠放的蒲团,他缓缓地坐上去,对着这位高僧的遗骨深深忏悔。
是自己思想不正,竟然这样想她,不知这位能庇护自己的高僧会不会怪罪自己为人不好,后悔这些时日对自己的照顾。一定会吧,佛心无边,若是这位高僧在此,他一定不会像自己这般,趁她熟睡之际碰她的衣裳,不守本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