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by晒豆酱
晒豆酱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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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的娘亲吗?清游!你太窝囊了!”清远也看到了新娘鬼,“想不到你到最后居然要靠一个小姑娘来制服我?”
“是我的娘亲,怎么了?你有吗?”飞练只想赶紧把他从钟言身体里剥离,“是谁规定不能叫亲属的?”
清远怔愣了下:“果然,你到底还是堕落了,清游。”
“我为什么不能堕落?我都不是和尚了,为何要守着那些规矩,就连杀你都要一对一?”飞练不仅恢复了记忆,也彻底放飞了自己的本心,他被压在“佛子”这个称呼下太久了,又被病痛之躯困住太久,他只有变成了鬼才彻底自由地活着一回。
“一对一?呵,我这边可是七个鬼。”清远试着在身边放了一把鬼火,“那我现在就先把你烧死。”
幽绿色的鬼火瞬间点燃草坪,这不是一般的火,没点能耐根本无法熄灭。火舌贴着地面飞行,势不可挡,眼瞧着就要烧到飞练的脚边却忽然间熄灭了。
“怎么、怎么回事?”清远又试着放了一把。
这回灭得更早,刚刚到一半路程就灭掉了。清远不得其解,这不应该啊,现在是钟言的身子在控制恶鬼,那些鬼都为他所用。
不知不觉间,他面前降下了一个穿粗衣布袍的女人,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清远后退一步,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师父。”飞练终于等来了她,“你就那么相信‘终饿可灭世’么?”
“什么?”清远回忆,“经书所写,还能有假?”
“那你就没怀疑过,最后那句话是我写上去的么?”飞练苦苦经营多年,果然猜准了清远的每一步,“其实六鬼魍帝就可以杀人了,最后那句是我自己添上的,世上根本没有终饿,饿鬼的最后一只鬼是他们的亲人。”
“愿意为了他们牺牲,怕他们饿死,心甘情愿自尽不再轮回,最终将魂魄喂给他们的至亲。只有吃下这样魂魄的人才会变成饿鬼,但放出这只鬼的时候,饿鬼便会找回他们的记忆和良善。”
“终饿不可灭世,你杀不了好人。”
“师父,你上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娘……(哇哇大哭)
飞练:丈母娘好。

藏经阁里寂静无声。
一只灵龟正在经书的遮盖下安然酣睡,但它的四肢都没有收起来,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不一会儿,它紧闭的黑色小眼睛睁开了,看到了熟悉的人。
认出清游之后,它便从书堆里钻了出来,迈动着短小的腿朝人影走去。在佛寺里待久了连它都有了灵性,爬到清游的脚边便缩起脑袋来,用龟壳的前沿轻轻相撞,提醒这人小心脚下啊。
清游原本并不知道它来了,经这一撞才发觉。他马上弯腰,无奈地将它放在桌上:“你怎么又在这里睡了?”
这里不是灵龟休息的地方,它明明有自己的水潭,却总喜欢和笔墨纸砚在一块儿。清游又摸了摸它光滑的龟壳,都说乌龟长得慢,可不知不觉间它都这样大了,而且早早通了人性。
“往后若我不在,你一定要护好自己。”清游对灵龟说。
小乌龟将脖子往上伸伸,似乎参透不了他为何会不在了。但没等它琢磨明白人间,这人已经放下了它,朝后头堆积成山的经书走去。他在那边翻翻找找,很快就捧着一本经书回了来,然后又多点了一根蜡烛,将经书缓缓摊开。
这本书一看就非常旧了,碰它的力道大了些都会将经书毁于一旦,但今日清游非碰不可,唯有此法才能护住往后的言儿。
这一切,都要从另外一本经书说起。世间有种秘术名为“离魂诡术”,可将人的三魂六魄从托生门抽离,换成自己的住进去,从此享用这人的身外之物,并且以此延寿。但此秘术失传已久,或许是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觉着它太过残忍异端,所以经书上只留下只言片语,并不完整。
这几十年间清游陪着钟言将藏经阁翻遍,对古旧老书如数家珍,直到半年前,那本记载了离魂诡术的书不见了。
书不见,就意味着有人想要重拾秘术,无人看到谁人偷拿,可清游却心里有数。他天生神算,可这回根本没耗血液就算出一切,不因为别的,只因着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
师父,您一定要执迷不悟地错下去么?
能随意进藏经阁的人没有几个,而这些人里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的恩师清远大师。清游早就知晓他妒忌自己成佛有望,但万万没想到他要走邪门歪道。他是想练就此术然后和自己更换魂魄,以求金身加持,上天成佛。
金佛寺的那尊佛,师父他太想当了,以至于走入歧途。
可秘术并不完整,若是最后并未成功,师父会如何呢?清游也没有算尽天机便猜出答案,师父会重新沉迷秘术,然后去找言儿的麻烦。
不成佛便成魔,反正师父是不想当个凡人。特别是他已经发觉自己以鬼饲鬼,自古又有“饿鬼道出大能”的说法,便一定会起杀心。
为了保全言儿今后的平安,清游超度了六只恶鬼并喂给了他,眼下这本经书记载“六鬼为魍帝”,魍为鬼也,也就是说明了六鬼之力的恶鬼已经拥有了超然的法术,堪比千军。但最可怕的是,拥有六鬼之力的恶鬼可随意杀戮,不管好人还是恶人,皆可死在他们手下。
言儿若这时候被师父换了魂魄,天下岂不是要生灵涂炭了?
唯有一法,便是让师父相信六鬼不是终点,还有一终极可去触碰。清游深知师父多疑,若是民间传闻他万万不信,但经书上的他深信不疑。他要是相信了一定不会甘心,会想尽办法再杀言儿一回,逼出第七只。而这第七只鬼一旦出现,所有的事便可告一段落。
清游给了言儿那么多法器,不怕清远去杀,而是怕他杀到第六只鬼就停下。
想着,清游拿起了手边的毛笔,将湿润的笔尖蘸入墨汁当中,思索着师父的性情。最后他在灵龟的注视下提起了笔来,墨色笔尖悬在经书的上方。
他要模仿经书的字迹,再添上一句,如同使用刻刀在师父的心头狠狠划上一刀。他要让这句话成为师父心头不灭的欲望,成为师父的毕生所求,日夜难安,只要一想起来便会辗转反侧。只是苦了言儿,还要再多去饿鬼道走一遭。
但若事成,你心心念念的娘亲便会回来见你了。
墨汁被发黄的纸张吸入,一个笔画连着一个笔画,形成了一个字。一个字连着一个字,变成了最后的句子。清游从未想过要欺师灭祖,可又亲笔书写了多年后的结果,他相信那时候自己一定会在言儿身旁,亲眼目睹这一步,看着师父走入棋局。
师父的欲心便是这步棋的最后一枚棋子。
“……七鬼为‘终饿’,可灭世矣。”
清游写完了,等墨水干透又取来黄土盖在上头做旧。世上本没有终饿,但他生生造出了一个终饿,以图来日。
现在,飞练亲眼看到了自己当年种下的因,如今终成了果。
清远还在钟言的身子里头,明明看起来没有异常可又确实有什么感受不一样了。他想要动用鬼火烧死徒儿,可是鬼火根本不听使唤,他想要呼唤战英扫平这一切,可战英消失得无影又无踪。他还有其他的恶鬼,恶疾,冰冷,等等一切……忽然都化为乌有,成为了不可琢磨之物。
“七鬼为‘终饿’……”清远喃喃自语,想起了这句至关重要的话。就是这句话引领了后来的所有时光,哪怕他处心积虑地创办了傀行者,仍旧将它高高地挂在网站上。这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一盏明灯,也仿佛是一面旗帜,告诉他不杀钟言七次就别想停下!
六次就够了吗?不够,因为他还能更强。
其实刚刚看到钟言放出战英后清远是有所犹豫的,战英都出来了,这足以扫平任何一支不带金弹的武力队伍。但他仍旧有所不甘,若是放出第七只,岂不是连金弹都不怕了?正因为自己以前被打散过一次,所以清远才更加执着于无所畏惧。
所以,他出手了,他用吸毒鬼迷惑了钟言,亲眼看着钟言剖开了胸腔。
现在飞练告诉自己,这是错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指引,只有操控,自己后来的每一步都被徒儿算得准准的,吃得透透的。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其实是假?
这些年来,清远时常做一个梦,梦里他又一次回到了藏经阁,身边都是烧香的气味。他无意间发现了一本经书,但因为徒儿的打断没有看完,现在重新拾起,又因为太过狂喜以至于双手震颤,他看着纸上的字迹,每个字都要在他眼睛上落地生根。原来饿鬼的大能是这样,他终于参透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牢牢把握住了先机。
七鬼为终饿,终饿可灭世。清远将那几句话牢牢记住,彻夜未眠。他发疯一样瞪着眼睛,仿佛揭开了世间的最大秘密,在这一天,他找到了饿鬼道的大能!
没有人知道饿鬼道是怎么来的,但是有人亲眼见过,现在自己寺里就有一只饿鬼。若自己和清游换魂不成,这不就是另外一种成佛吗?不做天上佛,而做地上皇。
不行,这绝不能让外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让徒儿知道。清远本已睡下,但在嫉恨的驱使下又下了地,摸黑奔向了藏经阁。从来都是清游占尽先机,这回终于轮到自己,上天有眼,终于眷顾了自己一回。
亲眼看着那卷经书在烈火中化作灰烬,清远从未有过这样轻松的一刻,竟然舒心地笑了。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现在清远再次尝试呼唤战英,可面前的草地上什么都没有。而那个粗衣布袍的女人更是让他迷惑,这难道就是钟言的娘亲?
“我说,师父你真的被我骗了。”飞练看着钟言的里子变成了另外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不能杀人,而是这人没有恶念就不能动手,和饿鬼进食一样。不信你现在试试杀潘曲星,肯定能杀死他。”
“潘曲星……”清远立马看向树林,潘曲星已经被两条柳仙发现,被萧薇和梁修贤追杀得满身鲜血。
他又想起了自己和潘曲星的初遇。
“大师,我为人摒弃,却又不甘心,为何他们都过得比我更好?为何明明喜欢我的女子要去喜欢别人?她贪图富贵,居然不顾我和她曾经的青梅之情,当真可恶啊。”潘曲星那时候还很落魄,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满心都是去秦家复仇。
而当时的清远还无法凝聚人形,只有一个头颅。他虚弱到不能使用离魂诡术,甚至脑力都被清游打残了。在之前的漫长岁月里,清远只能依靠横公鱼的魂魄为食才能强迫开智。但同时他凝聚身子也需要水鬼的阴毒,这两样都不好找。
他需要一个能出去行走的人帮自己搜罗办事,也需要一个人替自己试试,完善秘术的口诀。
“哦?那这女子实在是太不守妇道了。”清远最知道这时候的潘曲星喜欢听什么,“女子不能嫁二夫,这是自来就有的规矩,她提前与你有情,今生就要为你守贞,怎可移情别恋。”
“大师英明!”潘曲星可算找到知音,“她爹娘还嫌弃我无能,将我践踏于脚下!”
“那他们可大错特错了,恐怕是早有人下了彩礼,订下这门婚事,他们为了钱财才将你哄赶出去。”清远说,但在他看来,潘曲星既不够智慧,也没有什么真本事。他就是草包一个,只能靠邪门的心思。
但这就够用了,自从清游之后,清远就不喜欢聪慧的人。笨才够听话,才能为己所用。
“大师!”潘曲星直接给面前的虚影跪下,“果真您是成佛的僧人!我便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下毒杀了他们!”
“阿弥陀佛。”清远没料到潘曲星如此心狠手辣,怪不得他要远离故乡,原来是手上有血,“施主也是被逼迫的,但往后不可再犯。”
“还请大师指点迷津!”此时此刻,潘曲星已经将清远看作神佛。这是头一个说他没错的人,就是因为有了这几句话,潘曲星心里仅剩的那点子愧疚荡然无存了,只剩报复。
“其实……不杀生,也有许多惩罚恶人的法子,施主切莫再动杀念,解心头气是对,但夺人性命就是错了。快快起来,随老衲入山再说。”清远不能下山,但在这一天摸到了自己复仇的路子,他得弄个人去秦家去,搅得秦家鸡犬不宁。
他已算出清游的第二世落在何处,即将落在山下秦守业的家里。秦家富足,清游生下来便是嫡长子,这万万不能解清远心头之恨。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让清游这条命一落地就被人惦记图谋,生不如死。现在眼前有了潘曲星,一切都好办起来,他可以让这傻人替自己放出消息,让所有人惦记清游的命数,甚至可以让清游的娘亲将来杀子。
不急,不急,总归现在秦守业刚刚成婚,他可慢慢筹谋。清远心满意足,仿佛已经预见秦家灭门那日的光景,到那时候自己估计也快好了,可以下山去了。
正想着,不远处的清慧朝这边看了看,好似欲言又止,但也只是看看,随后便转身离去。
清远并未躲避,因为以清慧的慧根来说他根本看不到自己,他只能看到潘曲星对着虚空下跪。这也是为何要选清慧为住持的缘由,清远受不了再有人在自己面前成佛了,他要清慧成为主持,又要清慧知道他是因为不够聪慧才成为主持,这才是一种折磨。
他要别人也体会到自己的苦,明知道金佛寺会有人成佛,却不是自己。这份苦他尝过,现在轮到清慧这个傻和尚来尝了。
可他也万万没料到,被神算子预言的那尊金佛,偏偏是这个傻的。
眼前仿佛还有清游的面貌,然而人已经变成了阴生子飞练,清远不由地倒退一步,难道自己算尽一切还是晚了一步?他不信,他要再次尝试,可无论如何都没法让战英朝他们下手。情急之下他看向了潘曲星,只是念头刚刚出现,藏匿于地下的战死英魂便顶破土壤,一剑劈向潘曲星的魂魄。
潘曲星本来就已经腹背受敌,没想到当年弱不禁风的四小姐如今如此凶悍,居然刀刀在肉、拳拳见血。可没想到那年被水鬼重伤的徐长韶这辈子也变成了柳仙,两条蛇杀得他无处躲藏。正当危难关头他忽然觉着头顶一冷,还未抬头便先感受到一阵阴风。
他下意识躲开,但还是慢了一步,魂魄被削去大半。
“老秃驴!”如今钟言身体里的人是清远,让战英杀了自己的肯定也是他,潘曲星立马朝着他杀过去,却不想刚欲动手就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树林里,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背双肩背包,戴学生证件卡,手里托着小小的牌位。
是施小明!潘曲星心里一个不好,这事可能要糟!
而施小明就像没瞧见他们一样,照直了走向墓穴的入口,随后隐去了自己的踪影。他不想躲在别的地方看着曾经的好友厮杀,如果墓穴里的三源鬼没有人相克,除了清远和潘曲星,其他人身上的鬼都会被镇压。
只有自己能办到,只要自己离这个墓穴近一些,就能克住下头那个三源鬼。
施小明就这样下墓了,在这两秒里整个大地都仿佛震了震,但实则只是红煞震了震。一刹那,他们头顶的蓝天变成了鲜艳欲滴的红色,好似一块红盖头将天遮盖住了。
喜轿上头,红盖头被腥风吹动,能看到下面那张樱桃小口笑了笑。
施小明的出现彻底改变局面,也是清远没算到的部分。这些年他和潘曲星创办了傀行者和科学家园,又利用风水异术大量敛财得以发展,吸纳能人异士,其中就培养了一批三源鬼小孩。这些小孩早早就被洗脑了,在集体生活中失去了自我的价值,其中就有施小明。
自己早早安排蝟人煞,早早将施小明安插进十三中学,没想到他居然提前被一帮有钱人家的小孩儿给整死了。但这不重要,最后施小明还是成功混到了钟言身边,结果最后关头居然反水。
清远太知道墓穴下头有什么,那是能够镇压恶鬼的三源鬼。但他唯独镇压不了自己和潘曲星,因为曾经自己帮他换过身子。那时那个三源鬼为一位将军效力,同时给将军镇压着一个竹怨鬼,后来那竹怨鬼说什么都不再为将军办事,三源鬼便请自己帮他俩换魂。
而潘曲星也认出了这竹怨鬼的身份,居然就是钟言的师兄陈竹白。用来换魂的代价便是三源鬼记住了清远和潘曲星的生辰八字,从此对他们无用了。
只不过竹怨鬼心性刚烈,换了身子也会立马自尽,无奈之下只好将他困住,令其沉睡。原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没想到将军于一年后病死,死前另请高人将三源鬼镇压在自己墓里,只因为将军心性多疑,用人也是如此。
他怕三源鬼操控陈竹白的阴兵之力再去协助别人的军功,怕往后再有将军超越了自己的功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陈竹白的魂魄和三源鬼一起带入墓穴,就在这地底下。
现在什么都镇不住了,连王大涛都感觉到自己的鬼影不受压制,很是放松。飞练就更别说了,毫不意外地冲向了清远,也就是钟言的身子。
此时此刻,钟言的魂魄还在自己身体的正上方,始终没有苏醒。
清远眼瞧着飞练朝自己杀过来,可是空有一身本事却使不出来,眼前这个女人的魂魄就仿佛一方大印足足地压着他的恶鬼之力。无奈之下他只能使出一招金蝉脱壳,先从钟言的身子里头出来,再次回到刚刚被他抛弃的身壳。
这个壳子虽然并不结实但好歹凝聚了六鬼之力,在这些人面前不会手无寸铁。况且魍帝若是已经称帝,那么现在自己也已经拥有了不俗的实力。
再次回到自己身子里,清远顿时察觉那些属于鬼的能力又回来了,而钟言的魂魄也从漂浮状态逐渐下沉,慢慢附着在自己身子的后方,从后颈处吸了进去。这是杀了钟言的好时机,总不能等他醒来,让他们联手对付自己,况且现在自己已经身处红煞,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清远从不耽误时间,只见两道风刃朝着钟言的身体而去,力道霸道,触碰之后便能让他粉身碎骨。结果在即将挨着钟言身体的一刹那又被飞练用身子接住了,在众目睽睽之下,飞练的身子变成了三块。
周围顿时异常安静。
风竖直地穿过飞练的天灵盖,将他的脑壳一分为三了。
穿嫁衣的新娘子不知何时下了喜轿,就悄悄地站在清远背后。
清远眼前一花,头晕目眩,他知道这是已经被鬼煞影响了,再拖延下去迟早要进入红煞的障眼法。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强行占有飞练的身子。
恰好,潘曲星也想到了一处。
被切成两半的残躯还在地上,清远和潘曲星便迫不及待地抢占进去,这也是头一回共处一身。然而飞练的残躯却缓缓动了起来,不像是要愈合,反而像是……各自独自生长。
有了太岁肉、怨鬼皮、不化骨,飞练甚至可以让血肉变成衣物。肉块和血液用一种诡异的方式重新凝聚,再次站起来之后,他已经不再是一个,而是三个。
一个黑瞳,一个血瞳,一个金瞳。
“潘曲星,你杀我秦家四口,家仆众多,今日这笔账要好好清算。”黑瞳的秦翎将潘曲星困在了自己的身子里。
“师父,您不该动言儿。”金瞳的清游将清远困在自己的身子里,各自清算这笔血债。
而飞练则冲向钟言,将昏迷的他紧紧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全部杀完啦!
飞练:想不到吧,我一变三!

钟言的生魂刚刚回到身体里,但人还未苏醒。
他的娘亲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脖子上那道划痕的血液还未干透,好似随时随地能流出鲜血。她割得极深,喉咙前全断,可见当时求死之心有多坚决。
心爱的孩儿在街市另一边活活饿死,娘亲生不如死。她要让孩儿吃下自己的魂魄来填饱肚子,哪怕自己死了也要让孩儿吃饱了上路。她用奶水将孩儿一口一口地喂大,不能让他肚子空空离世。
于是,世上便有了活着的饿鬼,每一个饿鬼的胃里都有至亲的魂魄在替他们承受业火的灼烧,心甘情愿为他们受罪。
现在战局已经明朗化,这边用不上自己帮忙,王大涛赶紧带枪下墓。施小明那傻小子就这么单枪匹马地下去了,而这墓穴里指定没有好东西,说不定一会儿就有鬼把他生吞活剥。随着王大涛的下墓,红煞的颜色再深几分,天空已经红到发黑。
潘曲星的魂魄躲进了飞练的身子里头,萧薇一下子失去了复仇的对象。她左臂满是鲜血却感觉不到疼痛,脸上的鲜血好似曾经涂过的那抹红色胭脂。她看着红煞鬼主,犹如照了一面镜子。
上次看到她的时候,自己几乎被吓破了胆,没想到时间轮转又像倒流,她们又见面了。
自己也曾裹过小脚,十四五岁穿上厚重的嫁衣,戴上了沉甸甸的凤冠出嫁。秦家已是大户人家,自己当时嫁人带走了娘亲留下的一大半嫁妆,可是仍旧比不上眼前这位。
这不是她。
但这也是她。她经历过的一切自己都感同身受,从懂事起就在嬷嬷们的教引下学习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将来做人正妻,打理家业。自己当年的幸福只能说得上是幸运,但更多的女孩儿等不到这份幸运。
只要这样一想,萧薇忽然间不怕她了,甚至还挺想抱抱她。从服饰上看她应当和自己当年同一时期,天下之大,她们都被困在一方庭院里。若当时女子可任意出入或书信交友,说不定她们会是闺中密友。
而潘曲星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单独面对秦翎的一天。
周围漆黑一片,他不知道身在何处,但是面前却有一个人早就等待多时。不是别人,正是那年连路都走不了太多的病秧子。
“潘曲星。”秦翎手里还拿着小言做给他的粗糙香囊,“原来我秦家毁在你的手上。”
“你还是像以前那么让我憎恨讨厌。”潘曲星看向秦翎,顿时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倒不是他对杀灭秦家有什么内疚,而是何清涟对自己的一再拒绝和何家的否认令他站立不安,每次想起都会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很是煎熬。在何家的面前他如此自惭形秽,那是天上月,自己是地上泥,她高不可攀,可自己还想高攀。
但何家的人不让自己高攀,那能怎么办呢?干脆就杀光她的爹娘,让她再无家里的庇护。
那时候不比现在,想要摧毁一个女子竟然如此简单,可若说潘曲星最记恨谁,其实不是秦守业,而是秦守业的长子秦翎。
他还没出生就是万众期待的孩子,秦守业对长子的爱溢于言表,显然将来秦家的一切都是给这个孩子的。若不是后来秦守业相信了秦翎挤占了秦家的子女宫,他会对这个孩子爱护有加,呵护异常。
秦翎一落地就有人疼爱,这辈子躺在金山银山上头。而且他还聪慧,城内那么多学士早早看中了他,要将他收为门下学子。这个孩子几乎没有一点缺点,带着光明而来,连秦家上下最为刻薄的老仆都赞不绝口,说大少爷将来必定是一方英杰。
他还长得俊美好看!
这一点让潘曲星最最难受,这样的家世若是没有品行和样貌,将来说亲时门当户对的小姐不一定看得上。但他品行佳,样貌出众,还未长大就有好几门大族有意结亲,而自己连一个媳妇儿都讨不到。如果不让秦翎生病,他会顺风顺水地过完一生,从不知人间疾苦。
所以他们就要害他,最后让他尝遍苦头,含恨而终。
“你憎恨我也就罢了,为何要害那么多人?”秦翎厉声质问,“二娘不属意于你,这就是你杀她的理由?我爹并未害过你,你却残暴地取了他的人头。还有我三弟……”
“他只能是命不好,我也没有办法。”潘曲星打断了他的话,两个人面对着面,显然是被困在一个特殊的空间里了,大概就是秦翎的意识。他要想冲出去就需要扰乱,让秦翎情绪波动,这样自己才能有可乘之机。
“我和他换魂那日他刚刚过完六岁生辰,何清涟和你爹那么爱他,礼匣子放了满屋,全部都是我没见过的好东西。还有你,你说要送他世上最好的小马,用最名贵的木料打一副马鞍送他。”潘曲星提起那天仍旧心生恨意,“为什么这样的日子不是我来过?偏偏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兄弟俩占到了?”
“所以我趁夜深人静时进了他的屋子,偷偷换了魂魄。对了,我还带了一只雏鸡进去,让你弟弟困在了雏鸡的身子里,哈哈哈……”潘曲星越说越来劲,“等到换好之后,我坐在床上,穿着他新换的好衣裳,看着你弟弟满地乱跑乱叫,但是已经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了。刚好何清涟听到动静推门而入,还以为我是梦魇了,我说有只鸡跑了进来,她还亲手将那只鸡给轰了出去。”
“你三弟一夜之间从三少爷变成了走地鸡,你猜他心里什么感受?从天上坠落到泥泞里,滋味不好受吧?”
秦翎的手在颤动,但仍旧紧紧攥着那个香囊。
“原本我计划得好好的,没有人会看穿。可何清涟不知从哪里发现了不对劲,看出自己的孩子已经不是眼前这个了。她开始冷淡我,宁愿让人指责不疼爱幼子也不来看我。她只知道找儿子!”事到如今,潘曲星说起来仍旧有恨。
“娘亲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儿,潘曲星,你把二娘想得太简单了,她不是你的物件,她是人。”秦翎说,“原本她就厌恶你,你这样做只会让她痛恨。”
“她恨就恨吧,反正她不嫁给我,我绝不让她好过!但我也没想到你三弟还有点本事,最后让我白白疼了一个多月,全身腐烂。”潘曲星说完便朝着秦翎冲了过去,被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他从不放在眼里,没想到秦翎却轻轻一躲,灵巧地躲开了致命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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