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by晒豆酱
晒豆酱  发于:202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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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帮忙么?”飞练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做斋菜?”
“这里没什么菜,你怎么做?”钟言见他来了,干脆将菜刀递了过去,摆烂不干了。
“做点儿大家都爱吃的。”飞练转手切起了土豆丝,记忆恢复之后他脑袋里就多了几百本菜谱,原来自己这么会做饭呢,简直是居家一宝,“啧啧,谁家男朋友这么会下厨啊,你可一定要抓紧我啊。”
“行行行,抓紧抓紧,你赶紧做吧,我在后头当监工。”钟言立马变成甩手掌柜,大厨都来了,他只要等吃就好。
“没问题,交给我吧。”飞练朝他自信地点了点头,“你要是累可以回去歇歇,不累的话可以抱抱我。”
“我先不抱,我去看看廿廿。”虽说如今危险不在,可钟言的心并没有完全落定,他还惦记着小泠。
欧阳廿的房间在一层,隔壁就是白芷和何问灵的屋子,更方便白芷对症下药。这会儿何问灵还睡着,胳膊已经接上,但往后必定会留疤痕。白芷给她把了把脉象,确定无碍后才离开,而欧阳廿看上去不是很好,一直在发高烧。
宋听蓝也在,良药人和莠药人齐聚一堂,像是专家会诊。
“用酒了吗?”白芷先问。
“没敢用。”宋听蓝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应对蛊毒,你会吗?”
“会是会,只是我怕我的药会药性太烈,到时候他身子受不了。”白芷说话间就拿出两颗药丸,“这个药丸咱俩一人一颗,先用自己替他试试。”
“好。”宋听蓝并不犹豫,神农本身就喜欢吃药,哪怕吃了毒都能分解掉。而他这种迅速吃药的勇气也让白芷大为震惊,果然这就是真正的神农啊,以天地自然为灵,以万物草木为食。
“呕……”下一刻宋听蓝就将刚含进去的药丸吐了出来。
白芷:“……”
说好的灵性呢?
“好苦啊,怎么这么苦?”宋听蓝都快被苦哭了,神农不怕毒但是会怕苦啊。
“是药三分毒,毒都带苦,你别这么娇气。”白芷眼瞧着自己的神农滤镜开始破碎,先把自己那丸吃掉了,吃完后一刻钟她和宋听蓝开始对答案,最后得出欧阳廿不一定能熬过胃疼的副作用。
蒋天赐刚好和钟言一起走进来,两人对廿廿的状况也是一筹莫展。
“怎么样,你们有法子了吗?”钟言问。
宋听蓝和白芷一起摇摇头。白芷说:“药性太烈,我们怕廿廿熬不住。”
这倒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能治好是一回事,治好后人还在是另外一回事。于是钟言又看向蒋天赐:“你的记忆恢复多少了?有没有如何解救人灯的法子?”
“还有很多没恢复,我怕等我恢复过来廿廿已经扛不住了。”蒋天赐轻轻地坐到床边,如今他对这具身体仍旧感觉陌生,“你有什么办法么?飞练有主意么?”
“他……他以前确实带我解救过人灯,可是我们只是救下人,却没法治,能为人灯解除蛊毒,但是人会变傻,最后只能将他带回金佛寺里,让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钟言说出了最坏的结局,而这是他们都不能接受的后果。
钟言忍不住又说:“廿廿上一世被潘曲星换了身子,潘曲星占用他的身躯享荣华富贵,廿廿在公鸡的身子里当了许多年的家禽。好在最后两年他随我们过日子,没有人再欺负他,可……”
“潘曲星。”蒋天赐第一次亲口提这个名字,“改天让飞练把这人从混沌里拎出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廿廿上一世就在不停地找哥哥,想不到这一世还是有这个执念。”钟言忽然间也想把潘曲星拎出来再收拾一顿,下一刻,他余光里的门悄悄地打开了,然而外头并没有人要进来。
起初他以为只是一场风。
直到他听到了脚步声,啪嗒啪嗒,啪嗒啪嗒,由远及近一直走到了床边。
是白仙,曾经小小的刺猬如今也成了修行深厚的仙家了,只不过以前钟言看不到它的脚印,今天它的脚印泄露了行踪。因为受过伤,暗红色的血脚印从屋外排成一队到了床边,又停在了廿廿的枕边。
一颗草绿色的大药丸滚了过来,径直滚到了宋听蓝的脚边。
“多谢白仙赐药!”宋听蓝连忙双手捧起这颗救命药,白仙和小泠果真要好,到了这一世它还是护着他。
这药需要烈酒做药引,宋听蓝和白芷连忙去外头煎药,屋里只留下钟言和蒋天赐。血色小脚印还没离开这屋,一直在床边转悠,眼瞧着走了四五圈才停下。最后只见床褥深深往下一陷,小脚印从地上到了床上。
从床边到枕边,白仙最后寻了个好位置停了下来,睡在了欧阳廿的枕边,就如同它们曾经睡在一个鸡窝里。
钟言不敢吵他们,二十分钟后亲眼看着宋听蓝帮廿廿把药服下才走。白仙帮了这么大的忙可不是白忙活,得弄个贡品桌子摆上香才像话。贡品就按照以前的老几样来吧,做些甜食好好给仙家补一补。
厨房里像是忙得热火朝天,怎么这么热闹?钟言一会儿没回来就觉出不对,再将门一推,只见飞练背后探出了十几根触手,在帮忙一起做饭。
有的拿菜刀,有的拿汤勺,有的颠锅有的洗菜。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干出了一整支厨师队伍的气势来。
“这么厉害啊,我看看都做什么了?”钟言喜不胜收,往后13小队的伙食可就不用发愁了。
“你回来啦?马上,再等一个豆腐就可以开饭了。”飞练还在烟火气里骄傲沉浮,又多伸出两根触手去拿碗筷。
“行,那大家就等着吃了。”钟言满意地走近审查,结果……清炒菜心,炝土豆丝,豆腐干芹菜,煸炒扁豆,菠菜豆腐汤,全是素菜。
嗯,记忆确实是恢复了,只会做斋菜,荤菜他是一道都不成啊。钟言叹了一声,才不要跟着大和尚一起吃素。
晚饭就在农家院里吃,除了昏睡的那几个大家都出来了。这是大家伙这段时间以来吃得最踏实的一顿饭,话不多,每个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吃,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逸。他们好像用半年的时光走完了别人的几十年,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风风雨雨,几天之前就这样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都是奢望,谁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下去。
“来,大家多吃点儿。”钟言负责给他们夹菜,自己面前则是一盘太岁肉。
“月色这么好,咱们是不是得说点儿什么?”田洪生忽然举杯,“以茶代酒吧。”
“那我先说。”田振率先和他碰杯,“希望老爸往后平平安安,危险的事有我就行。”
“就你那点儿斤两和定力,算了吧。”田洪生原先还担心儿子和自己不亲,现在一瞧,小振最亲的爹还是自己。
钟言也举起了茶杯:“我还是希望以后咱们离危险的事远一点,这杯酒就敬……”
他停下来思索,敬什么呢?
“敬天下太平。”最后钟言说。
众人纷纷举杯,对他们这些常在河边走的人来说,这句就是最需要的。
吃完饭还不到晚上八点,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疲态,急需一场好眠。钟言将餐桌收拾干净,放上香炉和贡品,算是在月下给仙家做了个吃饭的地方。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恍如隔世,一下子想起那年在山顶,清游细心地教他如何和仙家接触,又一下子回到秦翎的院子里,他从小厨房端出一碟子白糖糕摆在桌上。
“师祖你做什么呢?”飞练洗完盘子从厨房出来找他。
“给那只刺猬弄点儿吃的。”钟言放下一碟子的芝麻糖饼,虽说所有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可是他仍旧眉心不展。
“有心事啊?和我说说吧。”飞练帮他把线香点上。
“嗯,总觉着有些事没干完。”钟言是直觉如此,“山上还有将军墓,墓穴里的活尸和旱魃有没有关系?还有墓穴里那只三源鬼跑哪儿去了?”
“你太紧张了,需要休息。”飞练先劝,“这些不急。”
“我看到师兄那个样子就着急。”钟言在飞练面前从不遮掩,一时间杀意又起,“你不知道他当年弄了多少事出来,几乎民不聊生。当年他囚禁大量神算为他卖命,其中就有人算出三件宝物与永生相关,他为了不死便四处寻宝,最终酿成兵灾。”
“三件宝物……”飞练的脑瓜转了转,“不会就是太岁肉、怨鬼皮和不化骨吧?”
“啊?”钟言先是一愣,随后脑袋里闪过一个惊天霹雳,没准儿还真让飞练给说对了!
神算只能算到结果,算不出来经过,或许当年的神算神通广大真的算出了这三样,可那求宝心切的将军怎么能想到这三样是几百年之后才出世的东西?
又是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恶棍,白白害死那么多人。
“所以说,曾经有句话是‘神算不算,算也非算’,便是这个道理。哪怕你遇上神算也不要轻易算命,因为你不知道算出来的结果和自己的差距有多大,更算不出中间要经历什么。与其早早知道答案再去奔波,不如好好生活,像清慧大师那样。”钟言说。
“他?他才不笨呢,他那是大智若愚吧。”飞练只是听他们形容就觉得清慧大师很不一般,常人很难摆正寻常心,他最遵从本心了。两人正说着话,靠近农家院的湖边忽然起了一阵涟漪,隐隐约约可见浅金色的光斑藏在水下。
“是它们来了。”钟言赶紧拉着飞练的手出去看。
“没想到它们长得这么大,我还以为见不到它们化龙。”飞练原先只觉着它们漂亮,恢复记忆之后更多了一重喜欢,“只是可惜了……这条的伤势太重,今年飞升的时辰也过去了。”
湖水齐腰深,两人站在水中任由两条锦鲤环绕。认出主人的锦鲤探出头来,朝着飞练的脸上喷了一口水。
“……好吧,这还真是鲤鱼一脉相承的好习惯。”飞练擦了擦脸,他还是清游的时候也养过一条,只不过那条性情暴戾,曾经是别人家里的镇宅鱼,自己花费了好多功夫才将它感化。
那条鲤鱼化龙之前也很喜欢往自己脸上喷水。
“没事,今年赶不上,二十年之后又是一次大运,我相信它一定能飞升。”钟言心疼地抚摸着鱼鳞上的伤口,和飞练享受着这片深山冷水里的安静。只是不知不觉间这安静又被打破了,几十米开外,田振抱着陈竹白下了水,准备走到齐胸深。
“这水好凉,你能喝么?”田振打了个哆嗦。
陈竹白点点头,迫不及待地一头扎了进去,恐怕也只有这潭水能解自己的口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可恶啊,刚想和师祖亲亲。

第217章 【合】饿鬼道7
伴随着陈竹白的入水,平静的湖面发出“噗通”一声,宛如有人大晚上落水了。
田振更是吓得赶紧捞人,搂住他的腰,一把将陈竹白捞了出来。陈竹白一脸茫然:“怎么,这湖也由不得我喝吗?”
他有些气馁,为何出来之后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了,仿佛每走一步都是险境。
“不是,这湖名叫白龙潭,很危险。”田振不知道陈竹白现在能不能理解所有的事,“断崖水位你懂么?”
陈竹白点了点头,断崖他当然懂了,他当年就是死在断崖。
“不是我不让你喝,而是你再往前游一游就会进入深水区,最深的地方有一两百米深。深水区水温猛降,你会抽筋,水密度也会发生变化,你会感觉到浮力的差异以及暗涌漩涡。”田振认真地科普,像极了一个自然科普博主。
“可是我口渴。”陈竹白无奈地说,虚弱地靠在他的胸口,从来没这么渴过,“我再喝就要把你们所有的水喝完了,可仍旧是九牛一毛,恐怕要在这水里泡上几天几夜才能缓解。”
“那你可不可以就在岸边泡着?”田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或者我在你腰上栓一根安全绳?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总不能让你睡一觉就沉底了吧?”
还没等陈竹白回答,钟言和飞练两人涉水前来,显然被他们的动静吸引过来。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两条锦鲤,见到陈竹白后也很亲切,一前一后地围住了他。
“这是……龙?”陈竹白好奇地问,“虽说还是鱼身,可已经有了龙形,想来化龙是指日可待。”
受伤的那条显然胆子大很多,还敢在陈竹白的腰身上绕一圈。小一点的那只明显怕人,胆怯,不敢离田振太近。
“这是我们曾经养好的两条小鱼。”钟言心疼师兄,不敢想象他这些年怎么过的。自己一直不肯离开崇光市,是因为金佛寺就在这里,而秦家也在这里。世界之大,可钟言也没料到师兄居然一直没有远走,就在附近。
他继续说:“那年你在秦家住过一段,这两条小鱼一定是认识你了,所以才格外亲切。只不过秦翎入土之后元墨和翠儿就将它们与泥鳅一起放生了,它们没见过小逸长大自然就会怕他。”
“怪不得,这东西最有灵性。”陈竹白抚摸着鱼鳞上那些伤口,和自己腕口的伤不相上下。想来是有人想要阻止它化龙所以动了手,这才耽搁了它今年的大运。
“师兄,你如果想喝水就在岸边泡一泡吧,让鱼儿守护你,千万别往远去。这水潭深不可测。”钟言也不放心他再往里走,若是以前的陈竹白,别说一个白龙潭,十个白龙潭都不在话下。
“好,那我不远去。”陈竹白点了点头,身后一阵簌簌声,他警惕地回头,“那是什么?”
“是小女娲在山里玩儿蛇呢。”钟言指了下方向,“她性格活泼,又没受过常规的管教,所以不太听话。不过我也不想管教她,天性使然,让她开开心心去野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钟言所指的地方,一条被降服的金蛇正在林海当中游行,不过显然它已经疲惫不堪。但坐在它脑袋上的小女娲反而开心至极,不一会儿又趴了下来,用长出了鳞片的双臂紧紧将它搂紧,仿佛得到了什么大号的玩具。
“几个小时不见,我觉着那条蛇瞬间老了几百年。”飞练摇摇头,“果然,谁带孩子谁显老。”
“她恐怕还要玩上几天才能过瘾呢,让她去吧,总归现在她已经觉醒,没什么再能伤着她的。”钟言为她开心,恐怕世上还能驾驭柳仙的小女娲就这一个了。
有了两条锦鲤的陪伴,陈竹白在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安全上岸。但是在钟言的眼里这不是他自己想回来,是被锦鲤顶着轰赶回来。估计是它们也察觉到了师兄对水的渴求,生怕他将整个白龙潭喝尽。
这样大的湖哪有那么容易喝尽,最多是水平面下降1厘米。
上岸后,钟言带着师兄回去休息,在师兄洗澡的时候他叫来了元墨和翠儿。
两个小孩儿新换了身子,正在喂灵龟。
“也不知道它们这些年都吃了什么。”钟言摸了摸龟壳。
小龟和他倒是亲切,只不过那只老龟仍旧会瞪他,和几百年前一模一样。钟言不甘示弱,立马瞪回去一眼,我堂堂七鬼之力的的饿鬼道还能让你欺负了?
“回大少奶奶,在里头的时候它们总是睡觉,一睡就睡几十年。”小翠轻声回答,乌黑闪亮的双眼却滴溜溜地看着面前人,“我和元墨趁它们熟睡就去找些草根、虫子一类,墓穴里也有清水,就这样活下来的。”
“真是苦了你们。”钟言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不苦不苦。”元墨摆摆手,“小的们本来就该侍奉主子,给主子好好守墓才是应当的。只不过那将军墓太过可气,一下子坏了风水。少爷那口大棺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恐怕极深。”
“我俩在里头也不敢乱走,一直未曾找到。”小翠提起来也是一肚子的气,“那么多地方,也不知道为何那位将军偏偏看上这片山头。”
钟言摇摇头,先劝他们别再气了。“那口大棺是用来镇压旱魃的,想必以后我还得再跑一回,亲自下墓解决活尸,这也是我答应过张炳瑞的大事。不过这都不关你们的事了,你们为秦翎已经做了太多,如今也做做自己吧。”
“做自己?”小翠听不懂,他们是家仆,何来自己?
“你们都长大了,如果不喜欢这具身子,我可以为你们做成年人的身子。这世界很大,有互联网,有许多个国家,你们可以慢慢去接触,去了解,说不定就遇上什么喜欢的事,将来便可放手去做,少奶奶给你们做主。”钟言知道他俩只是小孩儿身,但已经不是小孩儿心,“只是有一件事我没法子为你们做……你们就算碰上心悦之人也无法嫁娶。”
“少奶奶这是什么话,难道不要我们了吗?”元墨抱着小龟抗议,“往后小的们还想跟着主子,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翠儿也是如此。”小翠马上跟上,“就让我们跟着您吧,往后再有什么捉鬼的大事我们也可尽一份力。”
“这……好吧,不过你们随时都可以反悔。”钟言原本是想送他们去读书呢,看来一时半会儿劝不动他们。
时候不早,钟言也有些疲乏,撑不住想要睡觉,刚好师兄又一次将头发吹好,正呆呆地看着吹风机研究,他便走过去说:“师兄,咱们一同睡吧。”
嗯?怎么回事?刚好经过的飞练听到一耳朵,立马停住了脚步。
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么?
因为想起了所有事,飞练很清楚陈竹白和钟言的偶遇是怎么来的。虽然自己当年也是用了一点计谋,但说到底还是他们有缘。那时候自己还是清游,经常下山修行,为百姓看病,便听说附近有一片竹林总在夜间冒出清凉香气,像是有鬼却又不见鬼出来害人。
这倒是让当时的自己非常好奇,于是前去一探,然后就发现了这只和竹怨深深结合的鬼。
竹怨鬼并不害人,但却可以召唤阴兵,好在这只并无害人之心,所以自己也没有下手收他。后来又观察了一阵子,自己发觉陈竹白当真人品高尚,这才动了念头,想等到自己离世之后将言儿托付给他。
言儿还小,若能在陈竹白身边再长几百年,便能独自面对大风大雨了。
刚好金佛寺山下出了一口神奇的山泉水,只要喝上一口便能永保不渴,只不过这泉水不能沾染人的贪心。若是取水之人不贪,那泉水便能永永远远地流传下来,造福万民,若是有一人贪心,山泉水便少那么一滴。
自己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算着陈竹白来山下的日子,大概就在自己圆寂那几日。
就这样,两个鬼一见如故,陈竹白确实将师弟养得很好,只是……飞练原本想的是真让陈竹白找到那口泉水,但现在看来,自己圆寂的时候那口水就完全干涸了。
虽说一人贪心只少一滴,可是飞练也没料到人心如此之贪,居然让那山泉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他亲手拉过来的竹怨鬼开始和自己抢人了?
屋里的钟言对飞练的念头一无所知,只知道师兄需要别人照顾。而小逸虽然长大了,可在他心里还是一个孩子呢。
“走吧,晚上咱们师兄弟一起睡,从前都是你带着我,如今也该我带着你了。”钟言再一次伸出手,“那时候我怕打雷,晚上你把我拢在被子里,帮我捂住耳朵。后来我们一起住进陈府,你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我挑。”
陈竹白安安静静地听着,也只能这样听着,因为他当真记不得。可这些往事从钟言口中说出,他仿佛亲眼瞧见了一般,看到当年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之前我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总有道人要抓我去炼丹。后来你在陈府布下法阵,从此再也没有道士找我麻烦。”钟言不愿放开他的手,尽管手腕已经涂了药膏,可若想复原还需要一年半载,“如今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鬼,我也成了山头上无人敢惹的大鬼了,师兄,你不必再为我事事操心。”
陈竹白心头一暖,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飞练睡在田振屋里,两人一人一张单人床。临睡前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真是搬石头砸脚了。
第二天,久违的日光照在望思山和白龙潭上,虽然不再下雨可水面还是起了一层白雾。
钟言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因为师兄睡得不好。他不仅睡睡醒醒,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噩梦惊醒。奇怪的是师兄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噩梦都是从前那些,全部都和沙场有关。
现在才七点多,他已经陪着师兄来泡水了,同时听着师兄碎碎念。
“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可是他穿着行军的铁甲,坐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
钟言心想你最好不要知道他是谁,师兄肯定又梦见将军了。
“他很年轻,说将来打赢了仗,发了银子就回去提亲。”陈竹白在湖水里泡得嘴唇发白,“然后他就骑着马走了。”
“什么什么?”钟言原本都不打算搭话了,可是这段是自己从来没听过的细节。
陈竹白仔细回忆着,梦里那张脸十分模糊,但那人说话的声音显然不是大人,还很青涩。“嗯,他说完就骑着马走了,然后我是不是就惊醒了?”
何止是惊醒,师兄简直是叫了一声什么然后醒来的,将钟言吓了一大跳。
“只是我记不住他的脸,而且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陈竹白摇了摇头,“我怎么忘记了这么多事?”
“这个不急,我以前也忘记了好多事,你瞧,现在我不是什么都想起来了?”钟言轻声安慰,实则已经在心里策划什么时候下墓给将军鞭尸。陈竹白听他这样说也只能点点头,这事急不来,说不定自己哪天就好了。
忽然间屁股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顶他,陈竹白以为会是锦鲤,下意识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了一层冷冰冰的黏液。
一条黑色的坠龙钻出水面,睁着红色的眼睛观察陈竹白。
“这是咱们当年养的泥鳅。”钟言赶紧做介绍,“师兄你别怕,它们也认得你。”
“泥鳅……真不容易啊,能长这样大,也亏得此处有山有水才藏得住你们,若是湖水清浅,这些灵物早就被人发现打杀了。”陈竹白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到层层叠叠的细密鳞片,“想不到你也有鳞片了,往后要好好修行,千万别辜负了。不过你过来做什么?偷听我们说话吗?”
钟言笑而不语,应该不是偷听吧,估计是怕你把潭水喝光,所以帮锦鲤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算是安稳,民宿在早上10点才迎来了今天的早饭,大厨仍旧是飞练一人成军。给白仙留的贡品被吃得一干二净,盘子里连个芝麻和糖渣都不剩,趁着飞练洗碗的功夫钟言也跟着进了厨房,挽起袖口准备再备些点心。
“师祖,你昨天睡好了么?”飞练酸溜溜地问。
“一般吧,师兄他睡不安稳。”钟言丝毫没体会到男朋友的酸意,反而问,“你和小逸睡得如何?”
“他比他小时候睡觉安稳得多,夜里没哭也没想要吃的。”飞练想起那年哄不好的孩子,“也没起夜上厕所。”
“孩子长大了啊。”钟言欣慰地说,“以前他夜里闹起来就只要师兄。”
“那你也不问问我睡得怎么样……”飞练忍不住嘀咕,“唉,果然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恢复记忆之后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老夫老妻了,没有新鲜感了?”
钟言无语地看过去,这都什么和什么?
“而且很不公平啊,以前我叫你‘言儿’,后来叫你‘小言’,现在叫你‘师祖’,为何我的辈分越来越小呢?”
“那你想叫我什么?”钟言故意问,他大概知道飞练要说什么。
“现代人的那种叫法,成亲之后的叫法。”飞练给他一个提醒,“你说呢?”
钟言叹了一声:“好吧,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老公’。”
“……你是不是故意气我?”飞练伸出一条触手将他拽了过来,三种颜色的瞳仁一起凝视着他。正当他想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厨房门砰一下开了,宋听蓝踉跄地跑了过来:“小泠!小泠他快要醒了!”
“廿廿?”钟言一愣,立马拉着刚准备亲他的飞练朝着一层的卧室跑去。
卧室里已经站了好多人,大家都在为欧阳廿着急。虽说何问灵也还没醒,但大家都知道她醒来后不会有什么大事,而且有听蓝和白芷的帮助,她丝毫不会感觉到疼痛。可欧阳廿目前只能说保命,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蒋天赐坐在床边,离欧阳廿最近。是他第一个发现廿廿的手指动了,因为一整夜没睡,这会儿眼下挂着乌青。
钟言跑进来后直接蹲在了床边:“怎么样了?”
“他刚才动了一下,听蓝和白芷都给他把过脉,说要醒了。”蒋天赐说。他又看了周围人一圈,换上了另外一种语气:“各位,有件事是我的不情之请,还请大家一定要帮我保密。”
“我是这一任的人间记录者,也就是这一任光明道人。上一任曾经警告过我,绝对不能和不知情的人透露以前的身份,一定要严格保守秘密,所以……”蒋天赐顿了顿,“一会儿我弟弟醒了,你们一定不要告诉他我是谁。”
“大家统一口径,就说蒋天赐已经牺牲,牺牲前……最惦记的就是他这个弟弟,很后悔曾经没有好好照顾他。”
“蒋天赐的遗言是,让弟弟好好生活,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希望大家能够帮我。”蒋天赐斟酌一夜,这是光明道人的己任,也是自己被救的交换条件。虽然廿廿会暂时难过一阵,但时光总能平复这些伤痕,以后他可以以光明道人的身份陪伴在弟弟的身边,再也不让他孤单一人。
只不过蒋天赐这个名字就要从世界抹去,再不能提及。
周围一圈鸦雀无声,这也是大家不愿意面对的事,但似乎只剩下这条路了。如果不这样说,等欧阳廿一醒他还是要去找哥哥。与其让他找一个永远找不到的哥哥,不如现在骗过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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