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小丧尸养撒娇人鱼崽爆红帝国—— by未悄
未悄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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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斯的思绪似乎进入了死胡同,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简直要把自己气哭了。
沈砚心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想起卢克来,那个他在弃星上捡到的胖乎乎的小男孩,被他当做为数不多的亲人。
尽管柏斯比卢克大了十岁,可有时候心性却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对小孩儿,还是得哄。
沈砚心犹豫了一下,想着以前安抚卢克的方法,抬手碰了下柏斯的头发。
“……别生气了。”
他的声音和动作一样轻,像一朵飘飘荡荡、没有归宿的云。
然而柏斯却愣住了,眼眶还有点儿红,像只无措的小狗——不对,沈砚心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纠正道,应该是大狗才对。
“沈……”
柏斯对突如其来的“疼爱”又惊又喜,嗓音都哽咽了。
这是沈砚心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人类有点儿受不了这么高个子的男孩儿一双狗狗眼,好像自己刚才做的是什么伟大的举动,而不是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不自在地抽回手,却被攥住了。
人鱼的体质比人类好得多,再加上沈砚心本身就是个病人,平日里柏斯对他总是轻柔得像对待一碰就碎的瓷器,还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
也正是这时沈砚心才意识到,再怎么觉得是个小孩儿,是条小狗,也都是错觉。
柏斯·沙伦……是个比他更加强壮、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压制他的成年雄性。
而这让沈砚心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些被乌弩囚※禁的梦魇兜头而下,他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猛地抖了一下。
柏斯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力气太大捏疼了他,连忙松开手:“怎么了?还好吗?”
沈砚心目光失焦片刻,缓慢回落到现世。
眼前焦急的面孔年轻而真挚,并非那个恶魔。
……他已经不在炼狱里了。
沈砚心用手背碰了碰眼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没事。”他吸了口气,平定死去的心跳,“先回去吧。”

第94章 砚心(5)
凯瑟琳原本要参加邻近星域的某个伽玛象限学术研讨会, 这几天都泡在学院里准备材料。
关于沈砚心要去见乌弩的事情,她并不是从弟弟那儿得知的。
一接到消息后,她暂停手头所有工作, 特意向学院请了两天假, 匆匆赶回来。
进门时,她的好弟弟正瘫在沙发上,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柏斯见到姐姐, 像是看到了救星, 瞬间满血复活, 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姐,姐, 我跟你说——”
“我已经知道了。”凯瑟琳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 “沈在哪里?”
“刚睡下。”这其实是沈砚心在沙伦庄园最常见的一种形态, 但今日总是有些许不同。
柏斯想了想还是隐瞒了沈砚心那一刹那的恍惚和失措:“你先跟我说吧,为什么那个家伙——”
凯瑟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听我说。我刚从老林那儿回来, 虽然他也有点儿难以置信——你知道他那个人很少会表现出什么情绪来,但我就是看出来了——这件事的确是陛下亲口吩咐的。”
柏斯张大眼睛:“为什么?”
陛下虽然有些时候有点儿独※裁,但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明君。
再加上沈砚心和麦汀汀的关系, 陛下对前者其实是照顾的,不然也不会放任沙伦家领走他。
“我知道的说法, 乌弩手上有对小麦非常重要的东西。”凯瑟琳皱起眉,“具体是什么, 老林没有透露, 总之陛下听到他说要用这个交换以后,就同意了。”
年轻人捏了捏拳头, 忿忿道:“怎么会这样, 我以为陛下他……”
“你想为你喜欢的人做点什么, ”凯瑟琳说,“陛下也一样。”
想到另一个乖巧软糯的人类,柏斯不说话了。
姐姐说得没错,从陛下的角度来考虑,只是用一次会面便能拿到对麦汀汀很重要的东西,的确没有拒绝的必要。
斯亚监狱固若金汤,乌弩在北极星上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越过高墙对沈砚心做什么。
至于心理上的伤害——六岁那年看着父母、幼弟惨死的陛下,或许对PTSD的认知和其他人都不在一个波段中。
凯瑟琳拍了拍泄了气的弟弟的肩膀:“往好了想,也许只是见一面,没有别的呢。有那么多卫※兵把守,不会让那个混球伤害到沈的,你可以放心。”
柏斯喃喃:“可沈见到他,一定会做噩梦的。最近他都没怎么做噩梦了……”
“你怎么知道他做不做噩梦?”凯瑟琳挑起眉,“你又去人家房间打地铺赖着不走了?”
“……”柏斯讪讪一笑。
凯瑟琳扶额:“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沈也是心好,要换做我,腿都给你打断。”
柏斯眨巴眨巴眼:“那照姐姐你这么说,他对我,有没有可能也有一点——”
“不可能。”凯瑟琳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别瞎想,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
柏斯撇撇嘴:“我不。一定会的,他迟早有一天……”
凯瑟琳大大地叹了口气。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家弟弟还是个情种呢。
还好他喜欢的人是高冷的沈砚心,而不是怕生的麦汀汀,否则早就被折磨成瑟瑟发抖的小兔子了。
但换个角度,在乌弩那里受过那样伤害的沈砚心,如今再面对另一个人的全力追求,会不会更痛苦呢?
不过至今沈砚心也没有揍过、甚至骂都没骂过柏斯一次,最多也就是把他当空气,应该也没有那么厌烦……吧。
从一个姐姐的角度来看,她当然希望沈砚心是不抗拒柏斯的热情。
但从专业的行为分析学角度,凯瑟琳也心知肚明,沈砚心只是对周遭世界没什么反应了而已。
这绝不是一个好迹象。
强烈的爱恨怨怼都是与外界产生联系的途径,起码还有迹可循。
若是什么都不在乎,那就是在逐渐封闭自我了。
凯瑟琳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你知道乌弩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从来不看直播的柏斯:“啊?”
“得成为丧尸王,才能被送来获取永生之力。”凯瑟琳说,“我问了一些看过CC-09直播的学生,他们说乌弩以前从来不在乎赢,尽管他有那个实力;这次不知为何拼尽全力,杀了一切挡路的人,好几场直播因为太过血腥被封了。”
柏斯皱眉:“他就这么想获得永生之力?”
“不。”凯瑟琳说,“我觉得……他的目的是来母星。”她斟酌着字句,慢慢道,“我甚至觉得……他就是为了来见沈一面,也说不定。”
柏斯眼神变了:“我不会让他对沈做什么的。”
“那不是你能决定的。”凯瑟琳像儿时一样用力搂了搂弟弟的肩膀,“小家伙,你知道这种事儿得当事人自己决定吧?”
“……”柏斯转身要走,硬邦邦地回答,“我知道了。”
“不过呢,我这趟回家,还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
“什么?”
“陛下同意了,如果要见乌弩的话,你可以陪沈一起。”
这一次柏斯没有吱声,径直离开。
凯瑟琳抱臂看着他的背影,曾经处处需要自己照看的小弟弟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摇尾巴的黏人小狗,那么在情敌面前,会变成狼吗?
“要不就别去了吧。”柏斯左转转,右转转,焦灼不安,“天气那么好,我们找小麦和小殿下出去玩儿好不好?上次那家餐厅你不是很喜欢吗,我看他们也挺喜欢的,再去一次呗……”
沈砚心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系扣子,对他的连撒娇带耍赖充耳不闻。
他换了全黑的西装,连里面的衬衫都是深灰色的,从头到脚除了露出的皮肤以外,全都是肃穆的、沉沉的黑。
看起来就像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黑色和沉重联系在一块儿,是人类的习俗,人鱼没有。
在柏斯看来,沈砚心分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这套西装是柏斯请沙伦家的裁缝为他定制的,很早之前就做好了,但今天还是头一回穿。
平日里沈砚心几乎没有外出的时间,大多穿着睡衣,每天苍白得像个病人——也的确是。
今天难得穿了正装,好看是好看,柏斯眼睛都要看直了;可一想到沈砚心是为了谁才换上西装,他就哪哪儿都难受。
为什么见那种混蛋要穿得这么正式啊!
他千方百计、口干舌燥劝说沈砚心不要去、陛下那边儿会有姐姐来解释、一定能体谅他不出面等等等等……
沈砚心最后给出的选择,仍然叫他心烦。
直到出发前十分钟,也就是现在,他还在希望用最后的关口说动沈砚心,哪怕两个人都已经换好了衣服。
沈砚心对他的劝说左耳进右耳出,系好领带后,自顾自坐上悬浮轮椅。
他现在对它的操作已经很熟练了,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但转悠了一圈失望地赖在沙发上的柏斯见到,还是条件反射般跳起来去帮忙。
沈砚心从镜中看见穿了一身黑的自己,视线上移,落在愁眉苦脸的柏斯身上:“如果你不想,我可以自己去的。”
柏斯也从镜子里看着他:“我不是不想陪你,我是不想你见他。”
“……我知道。”
“你想见他吗?”
“……”
对于要再见到乌弩这件事,沈砚心起初是非常抗拒的,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是噩梦和狰狞的鬼。
但他还是答应了。
促使他最终做出决定的有两个。
一来,凯瑟琳没有告诉柏斯、如实告诉他的是,乌弩交换和他见面的这一次机会的条件,是把麦汀汀的记忆交还给少年。
关于乌弩是怎么找到阿嬷和阿木,怎么从他们那儿拿来麦汀汀的记忆、最后又是怎么处理这一老一小的,沈砚心不想知道,可惜全程都被迫知晓。
记忆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它能让人变得完整。
更何况麦汀汀和恨不能失忆的自己不同,丢失的那部分,应当是被捧在手心里爱着的美好记忆吧?
麦穗家纹代表的上象限贵族,他还是认得的。
他没有精神系异能,并不清楚那个嶙峋的老太太是怎么将一个人受损的记忆提取成实体,可既然有这种机会能让麦汀汀想起过去,还是很来之不易的。
对于沈砚心而言,在所有人,这个星球,这个象限,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中,他最希望能够得到幸福的就是麦汀汀。
少年纯白无瑕,他将曾经对自由的期许全都交托于他。
麦汀汀替他看了那些他自己看不到的远方,是一种恩情。
这是他赐予的,也是他无以为报的。
若只是和另一个人见一面,说说话,便能将麦汀汀缺失的记忆复原。怎么不算是一种举手之劳呢?
另外一点很重要的就是,他一直想听乌弩亲口说出一些话。
忏悔,道歉,痛心疾首……无所谓是什么。
只要是乌弩能在他面前说出这些就够了。
他们两个人在弃星上朝夕相对了那么多年,真正的交流却少之又少。
连沈砚心自己都搞不明白,这样的执念到底有什么意义。想也知道乌弩那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说出什么他想听到的话。
他一直很想问他——在一个安全的、不会被虐待、也不会被折辱的环境下,好好地问问他。
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死死抓着我不放?
但这两点都是不能向柏斯说出来的。
年轻的小伙子太纯粹,甚至从没有直面过人性中的恶。
他是生活在光里的,沈砚心并不想把他拖进黑暗的泥沼,无论出于怎样的缘由。
“我该出发了。”沈砚心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一起吗?”
“……”
柏斯憋着一口气,最后还是怂了下来。
“当然。”他这话说起来像小孩子在赌气,“我早就说过了,无论到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的。”

飞行车停下来, 沈砚心等待着柏斯先把轮椅放下地面,望向监狱的大门。
尽管没有确切的来和离开的记忆,但他知道自己抵达母星的最初, 就是和麦汀汀一起被关在这个监狱里的水牢。
想想看离那段日子也没有过去多久, 再一次光临却是来探监的了,命运还真是够捉弄人的。
乌弩被关在这里也是一种奇怪的悖论, 鉴于他来到母星应当是成为丧尸王被赫特帝国邀请来的;却又忌惮他所展现出的能力, 所以只能先关在监狱里, 直到做好措施让他完全臣服。
是的, 就算在北极星再怎么耀武扬威、至高无上,来到赫特星也不过是棋盘上一颗任人操纵的棋子。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的十几年乌弩拒绝了永生之力这样巨大的诱惑, 从不肯离开北极星。
然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
沈砚心想, 为什么呢?
是对争霸产生厌倦了吗?
还是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呢。
“好啦, 来吧。”
柏斯的声音打断了沈砚心的思绪。
年轻的那一个探过身,弯腰将他从飞行车里爆出来, 沈砚心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这可能是他们如今最频繁也最习惯的肢体接触了。
尽管柏斯很想多抱一会儿,不过爱是克制,他还是规规矩矩把人放到悬浮轮椅中, 拍了拍操控面板:“别怕,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会保护你,绝对不让那个混蛋再伤害你。”
往常沈砚心面对这样的雄心壮志是不会给予任何回应的, 然而今天也许是因为即将面对的情形和以往都不同, 他竟然心里一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这一声太模糊, 柏斯没有听清, 还以为他说了别的:“什么?”
“好。”沈砚心说, “我相信你。”
柏斯从轮椅背后低头看他,而沈砚心则是坐在里面抬头的。
他们这样一上一下相望着对方,却是完全颠倒的位置。
正是这样奇特的视角,让两个人在这场短暂的对视中各自获得了不同的微妙感触。
沈砚心本来以为这傻小子会因为自己难得说话而欣喜若狂,没想到柏斯却表现得非常稳重。
年轻的那一个伸出手,好像是想摸一摸自己的脸颊,却又在接触之前收了回去。
柏斯微笑着,有点儿开心,又有点儿说不上来的难过,几乎算是喃喃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
“……好,你相信我。”
两人通过守卫的授权验证之后,便有人领着他们去往地下三层,那便是关押着乌弩的地方。
那是一间纯白的囚室,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家具。
一块长达十米高两米的强化玻璃,将里面的囚犯和外面隔开。
这块玻璃可以承受得住一头鲸的冲击力,什么大象狮子老虎的攻击都不在话下。
就算是变异雪狮阿白来了,也不可能撞碎。
更何况囚室里布满高压枪头,乌弩若有任何不轨的行径,立刻就会被放倒,外面的人是绝对安全的。
但柏斯在亲眼看见里面那个人的刹那,还是产生了一种即将被吞噬的恐惧。
他在网络上找过乌弩直播间的录播,知晓这个男人的长相、身形,以及一双如秃鹫般阴鸷的眼睛。
可那些都和真正直面完全不同。
乌弩的双眼如同致命的漩涡,里面填满尸山血海,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被乌弩盯着让柏斯不寒而栗,本能地想后退,可想到还要保护沈砚心,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向前一步,希望能尽可能挡住他。
然而坐在轮椅上的沈砚心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没有必要。
那个动作非常轻,像是蝴蝶停在袖口。
哪怕是这样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野兽的眼睛。
乌弩终于将视线缓缓移到沈砚心身上。
“……你来了。”
他嗓音低哑得可怕,几乎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响,更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在柏斯看不见的地方,沈砚心后腰的衬衫已经汗湿了,他必须要把全身的重量倚在轮椅上,才不至于痉挛。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对乌弩的应激反应竟然已经深入骨髓,哪怕这么久没见,看到对方的第一秒,他还是感到全身每一个毛孔溢出来的恐惧与疼痛。
潜意识想逃离这里,现在,立刻,马上。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说出来,柏斯会带他离开。
然而青年的手指狠狠掐住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来了。”他说,把嗓音的无波无澜伪装得天衣无缝,“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乌弩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笑一声,“说得没错,我的愿望,的确要你来满足才行。”
哪怕他早就看见了柏斯,也看见了后者同沈砚心那些细小而亲密的互动,却熟视无睹,好像年轻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原本靠坐在墙角,这时候起身,缓缓走到两人面前,手掌贴上玻璃。
“你在这里过得不错。”他说,“我看见了。”
他和沈砚心说话用的都是北极星的语言,还故意带了一点儿模模糊糊的口音,柏斯的人类语水平有限,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知究竟是玻璃擦得太干净,还是乌弩的压迫感能够穿透任何材质,哪怕知晓自己是安全的,还是感到灭顶的惶恐。
柏斯如是,沈砚心亦如是。
沈砚心从未如此感谢自己被病毒侵蚀得透彻,否则心跳一定会超出该有的频率。
他没有回应乌弩的话,反问道:“你为什么来?”
“来见你。”乌弩没有任何犹豫,非常直白,“我很想你。从你……走之后。我总在想,别的东西好像对我并不重要,地位,权力……都无所谓。为什么没有抓住你呢?也许当初我握得再牢一点,你就不会离开了。你的老管家告诉我,赢得比赛,来到母星,是唯一能够再见你的方法。所以我来了。”
沈砚心闻言,死去的心脏仿佛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而那绝不是因为满足或是感动。
他慢慢笑开了,一滴汗从额角滴落,如同眼泪。
“谢谢。”他说,“能让你痛苦,是我毕生所愿,求之不得。”
哪怕乌弩的痛苦较之于他根本不值一提,不配放在天平两端。
他仍然为他的苦痛感到庆幸和愉悦。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欢愉」这一情绪了。
沈砚心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总是冰一样冷漠,他几乎不笑,与所有人都无比疏远。
此时此刻,那滴将落未落悬在眼眶里的泪却让他的笑格外靡丽,像一朵熟透的、即将枯萎的艳色花朵。
柏斯望着他,并不为之惊艳,只觉得心疼。
是怎样的堆积,能让一个人用笑意来表达苦楚呢?
一墙之隔的乌弩同样皱起眉。
他的手往下滑了一点,似乎想要触碰沈砚心畅快到扭曲的笑容,咫尺之遥,却再也无法突破。
“……你恨我吗?”
这句话讲得缓慢却清晰,柏斯终于听懂了。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无比滑稽的笑话,恨不得眼睛都翻到天上去。
“恨?”沈砚心敛起笑意,反倒异常平静,“拜你所赐,什么恨啊,爱啊,我已经对这些感情都很陌生了。”
乌弩沉默地看着他。
沈砚心轻声道:“我不恨你。我只是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
乌弩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
“再也不要见了。”
那声音低如叹息。
沈砚心说完这句话后移开视线,按住面板调转轮椅方向。
柏斯还没从共情的情绪中回过神,见他要离开,匆忙上前:“我们走?”
黑发青年没吭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满脸倦色。
和乌弩的一次见面,一番对话,好似抽干了他的力气。
年轻的人鱼不再在意身后的囚徒有什么反应,终于敢于碰了碰他没有血色惨白如雪的脸庞,心疼道:“我们回家。”
沈砚心在意识坠入深海之前,反复想着这个字。
……家。

三天后。
原本在沙伦家的精心照顾之下, 沈砚心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然而这一次同乌弩见面却让他元气大伤,甚至还没出斯亚监狱就已经昏睡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才醒。他醒来时外面天色昏暗, 分不清白天黑夜。
沈砚心想揉揉眼睛, 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什么压着。
他低头一看,柏斯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一手握着他的, 生怕他跑了似的。
……手都要被压麻了。
沈砚心动了一下, 柏斯立刻从梦中惊醒, 慌里慌张地四处看,直到确认是他, 眼神才安定下来。
年轻人眸子深处好像有水光在闪动, 反手将沈砚心冰凉的、毫无温度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 悄声道:“你醒了。”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可他这句话还是低得像悄悄话, 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你一直在这里吗?”
“也没有,中间也回房间睡过一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刚吃过晚餐。你饿吗?要不要给你弄点东西来?”
沈砚心摇摇头。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难受吗?需要喊医生过来吗?”
他又摇了摇头。
“你呢?”
片刻后他问。
“我啊,我有点儿。”柏斯一本正经,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真的担心得食不下咽, 夜不能寐,人都要垮了。”
“你身体挺好的。”沈砚心并没有尊重他的装可怜。
柏斯笑道:“就当你夸我了。”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 进行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琐碎的对话。
沈砚心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问:“他……后面会怎么样?”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称代指的是谁。
柏斯看着他:“你是怕见到他吗?”
沈砚心没有说话,柏斯当他默认, 吸了口气:“你放心, 我已经听说了, 科金博斗兽场的老板对他很有兴趣,决定担保他。”
科金博是赫特帝国最大、也是为数不多合法的角斗场,里面收录的选手种族囊括整个宇宙。
选手们在台上决斗,台下的观众可以各自投注。一旦压对了人,将收获寻常的赌场给不出的丰厚奖金。
赌徒们趋之若鹜,来自各个地方的老板更是为了培养出自己的得力选手下的血本。
因为没有任何限制,很多时候像野兽一般互相撕咬,于是有了斗兽场这么个俗名。
据柏斯所知,乌弩并不是第一个来自CC-09、被科金博保进去的丧尸王。
“进了那里,再也不可能出来了。”柏斯说,“所以你可以放心,以后绝不会再遇到他了。”
“……嗯。”
柏斯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说第二句。
这让年轻的人鱼有些诧异,本以为无论如何沈砚心还会对乌弩有这样的结局做出一些评价,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描淡写。
柏斯没忍住,问:“那天你在斯亚监狱跟他说,你不恨他,是真心话吗?”
“是。”
“为什么?”柏斯想不通,“连我都恨他。”
“如果我注定会遇到他,注定有这么一道劫难,那么恨也没有用。”
沈砚心的声音很淡然,仿佛早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孽缘也算是缘,是缘是劫,也都不重要了。
他只求今生今世和这个人再也不要相见。
……再也不见了。
绛紫色的暮色从窗外漫进来,两人一时没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直到响亮的一声肚子的鸣叫打破了沉默。
柏斯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沈砚心开口:“你刚刚说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对吧,你去吃饭吧。”
“没关系,我不饿。”柏斯嘴硬,“我在这儿陪你。”
“去吧。”沈砚心看向他,“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好吗?”
柏斯总觉得,自从沈砚心知道要和乌弩见面后,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以前爱答不理,把他当空气,现在反而愿意和他说说话了。
从某种层面而言,倒是要感谢乌弩那个混球。
所以他也大着胆子摸了摸沈砚心的头发:“那好,我去吃饭,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有什么不舒服,用腕机呼叫我。”
“……嗯。”
目送年轻人离开后,沈砚心盯了一会儿窗外的晚霞,闭上眼。
倦怠潮水一样涌来,浸没他的全身。
他曾经以为只要乌弩死了或者受到惩罚,他就会解脱,最好是他能够高高在上,将这个曾经凌/辱他的人踩在脚底。
这样的场景在他过去痛不欲生的时刻幻想了无数遍,成为支撑着他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理由。
可等到一切真的发生了,却并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感觉。
原来就算乌弩尘埃落定,他也不会自由。
唯一能让他真正、彻底自由的……只有死亡。
皇室那边传来消息,麦汀汀取回了自己的记忆,申请和麦原野一起回到贝塔象限的母星,尔后人鱼王和家里的小幼崽一同动用真正的皇室正统血脉,给予了他们可以完全恢复生命的永生之力。
等到兄弟二人从琉璃星回来之后,已经不再是半生半死的丧尸,是真正的人类了。
沈砚心为麦汀汀感到高兴,这是那个善良而勇敢的少年应得的。
但接下来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儿:沙伦小少爷从这件事中得到启发,想为他也争取一次“复生”的机会。
无论是麦汀汀和陛下的关系,还是他们和小殿下的亲密,让这父子俩挥挥手赐予一下都不是难事儿。
难就难在……沈砚心本人并不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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