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以前跟着全北极星有名的老师学习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这些瞄准的力道、角度、计算方式, 会用在一头狼身上。
那头幼狼显然也是经验不足,在他抽出雪亮的刀刃时明显一慌, 本能地便宜方向想要躲避——而这是生死之战中的大忌。
沈砚心眼神一凛, 狠狠地砍向它的脑袋!
腥臭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 沈砚心被震地跌坐在一旁,手一抖,连砍刀都掉在了地上。
他毕竟经验和力气有限,尽管幼狼因剧烈的疼痛蜷缩在地上哀嚎,却并没有死去。
这一举反倒激怒了爱子心切的母狼,但它同样看见了人类的武器,它没有立刻跳下来,带着几头小狼在洞口焦躁地徘徊,然后仰头狼嚎。
——它要召来更多的同伴!
沈砚心这回心真的凉透了。
对付一头还没成年的狼他尚有余力,或许殊死搏斗,面对这一家母子也不是毫无胜算。
可若是真有一群狼来这儿,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就乖乖等死吧。
沈砚心想。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药,觉得有些惋惜。
自己回不去,那个孩子的双腿估计也是保不住了。
精神放松的同时,身体上的剧痛重新席卷而来。
沈砚心疼的脸都白了,干脆丢掉弯刀,认命地坐在地上。
反正被病毒感染时已经死了第一次了,如今不过是第二次而,他都熟门熟路了。
青年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一直盯着那头垂死挣扎的小狼,并没有抬头。
他不太想看见自己成为瓮中之鳖的情形。
所以当听见洞口那几头狼在哀嚎身后倒地时,沈砚心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有一头幼狼没站稳,咕噜噜从洞口掉下来。
沈砚心吓了一跳,看见它身上扎着一根箭矢。
这可不会是其他动物的象征。
只能是人类!
青年精神一振,望向洞口的位置。
难道是部落里的人听见他的哨声来救他了吗?
可是他又觉得不对,部落里像自己一样有所进化的高阶丧尸每一个的情况他都很清楚,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会用箭的。
或者说,他所在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弓箭这一工具。
难道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人?
丧尸和丧尸之间并不都是相亲相爱的友好同胞,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属于竞争关系的,为同一片区域的统治权,为了安全的栖息地,为了干净的水源。
很有可能这个人也不是为了救他,甚至可能反过来要杀了他
才出狼口,又入虎穴,青年心中一凛,伸长胳膊把那柄弯刀拿了回来。
接着,他听见了一道低沉而嘶哑的声音。
“你还好吗?”那个人说。
一张还算年轻而周正的面孔出现在洞口。
来人低着头望向他,背后背着看起来很沉重的弩。那些箭矢应当就是来源于这儿。
对方看向他的眼睛,沈砚心想,比刚才任何一头真正的狼,都更加有猛兽般的野性。
贪婪,冷酷,嗜血。
那是沈砚心第一次见到乌弩。
男人把弩放在地上,轻松地下到洞底,背上他再爬回去。
沈砚心还算瘦削,可毕竟是成年男性的体重,男人好像什么都没负重似的徒手攀了四五米的坑壁,回到地面。
等到了上面之后,沈砚心看向他重新拾起的弩,想着自己可能还没有对方的武器重呢。
“……谢谢。”
尽管道谢是真诚的,但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救了自己一命就放松了警惕。
毕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谁是敌人谁是友人,或许只是一念之间。
男人点点头,说了一串很复杂的读音。
沈砚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你不懂我们的语言。”男人盯着他,下了结论,重新给出了一个更简单的发音,“我叫乌弩。”
“……沈。”
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原名。
“沈?”男人挑挑眉,“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乌弩又盯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接着视线移向他已经变得惨不忍睹的右腿:“你受伤了。”
“我可以——”
沈砚心本来想说他可以自己回去,但是乌弩根本就没有让他说完,直接把他打横抱起来。
沈砚心挣扎了一下——刚才被乌弩背上来还好,毕竟情形所迫,而且背也是个很普通的接触——他一个男人实在是很难接受被这样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
“别动。”乌弩哑声道,“除非觉得你能抱得动我的弩。”
接下来,乌弩根本没有听沈砚心所说的任何一句解释,就这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部落。
北极星毕竟也曾经是个颇有规模的小星球,就算很多人死于病毒中,留下来的丧尸数量也不少。
沈砚心大概知道,光是城市森林就大大小小聚集了不少部落。
可乌弩的这一个规模之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仅人数众多,这儿收留的每一个人都很像乌弩,充满了原始的狂野。
乌弩刚一回到部落,很多人便簇拥上来。
“弩哥回来了!”
“老大还好吗?”
“弩哥回来了呀!”
他们的口音其实是有点儿难懂的,但沈砚心还是看出了乌弩的首领地位。
这什么狗屁运气,自己身为一个部落的首领,竟然被另一个的捡了回去。
接下来会吞并么?他部落里那些老弱病残完全没有能力反击吧?
沈砚心怎么想自己收留的那些人来到这儿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自己是另一个部落首领的身份守口如瓶,反正多的是没有任何组织收留的闲散丧尸。
很快有人双手恭敬地接过弩,扛到一旁悉心擦拭去了。
乌弩并没有放下沈砚心,他已经这样抱着他走了一路了,此刻仍然脸不红心不喘,好像连人带弩加起来一百多公斤的重量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且不论被这样横抱进来有多扎眼,光是沈砚心本人惊艳的外表和矜贵冷淡的气质,和整个族群、甚至于和丧尸这个群体都十分格格不入,足以让人侧目。
缺胳膊断腿的丧尸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弩哥,这是谁啊?”
“老大又捡回来新人了么?”
“老大不是说这种事儿不需要亲自动手嘛。”
“那这个人……”
乌弩低头看了眼怀中沉默的黑发青年,轻轻一笑,对他们说了个词语。
又是那种复杂而拗口的发音,沈砚心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从小弟们变得猥※琐而淫※邪的眼神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相当不好的预感。
乌弩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我会让他们给你治疗。”
尽管他的嗓音嘶哑,说这话时的语气倒是很温柔。
何止温柔,简直有几分缱绻了,如同恋人之间耳鬓厮磨的絮语。
然而沈砚心不仅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愈发浑身紧绷。
他深陷敌营不说,还很有可能会成为过去从未想过的角色,却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以后的日子,何去何从?
第92章 砚心(3)
沈砚心对于自己如今在乌弩部落里成了压寨夫人的定位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 鉴于所与人都是以充满了欲※望、又有点儿畏惧的眼神打量着他。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乌弩一直没对他做什么,除了强行让他睡在自己身边——甚至不是同一张床。
乌弩的地盘比起他那个原始部落要高级许多, 起码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建筑, 首领的屋子里普通家具一应俱全。
身为这么多人的首领,乌弩每天是很忙的, 白天沈砚心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不过每天晚上, 他倒是一定会回来, 那双恶狼一样的眼睛总会在开门的刹那死死盯住沈砚心, 确定他全须全尾地待在那儿之后,才会闭上眼睛, 缓和情绪。
沈砚心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战战兢兢, 神经都快衰弱了。
乌弩的身材极佳, 不是那种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是真正末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实打实的肌肉, 每一块都潜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长相也不错,虽然比不上沈砚心那种惊艳,也是五官标志的帅哥。
然而沈砚心作为直男, 对同性实在谈不上什么审美。
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对他充满了威胁——各种意义上的。
当性命和命运都如一根丝线一样被另一个人捏在手中时,是美是丑, 是人是鬼,都不再重要。
至今为止, 乌弩还没有强迫他做过什么事情, 倒是每天睡前都会从背后搂着他,像小孩抱着自己的娃娃那样, 将脸埋在他后颈。
“留下来吧。”男人沉声道。
像诱哄, 也像胁迫。
沈砚心眉头紧皱, 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再多废话半句,可是又忍不住有点畏惧。
乌弩得不到回答也不急,就这么静静抱着他。
不动作,不说话,维持十分钟,然后回到自己床上,各睡各的。
“……”
沈砚心每次心提到嗓子眼儿,又不上不下地憋回去。
好几次都他都想问问乌弩你到底想怎样,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搞不清楚乌弩的想法,沈砚心也不再问。
他每天待在小小的房间里,哪儿也不去,也不跟任何人说话,沉默地思考着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去花心思想着逃跑。
老管家大概会很着急吧,其他的人还好吗?
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还会分心想一想过去。
星球成了荒芜之地,蓝天白云却不受任何影响。
他困在那一扇小小的窗里,不知命运的镰刀何时就会斩落。
不过乌弩当初说会有人给他治疗腿伤倒是真的做到了,再加上那日他出门本身就是为了采草药,双管齐下,很快便恢复了行动能力。
对于已经停止任何新陈代谢的丧尸们来说,时间早就失去了意义,反正他们的寿命不再增加,生死成了一种抽象的概念。
不过沈砚心还是会计算每天的日升月落。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被乌弩掳走的第三个星期,事情迎来了转机。
虽然是不好的那种。
末日来临时,除了老管家,还有其他原本属于沈家的仆从跟随他至今。
其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巴图,少数民族,幼时流浪被沈家收养,平时寡言少语,但精悍能干,直到今日仍是沈砚心的得力助手和衷心的追随者。
小伙子虽然性格有些木讷,双眸中的光却总是灼灼。
从某种程度而言,有点儿像个温和版的乌弩。
巴图出现在乌弩部落时,一开始并未引起骚动。他看起来和他们太像了,深色皮肤,黑亮的眼睛,粗犷而野性——总而言之,不太像文明人。
每天都会有新人到来,让乌弩的势力不断壮大,因此部落里出现陌生面孔司空见惯。
直到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沈砚心主动出了门。
他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走路还是有一点儿陂。
沈砚心一瘸一拐扶着墙,向来沉静的眉眼难得显现出焦灼:“你……”
本来对谁都木着脸的年轻人见了他,立刻上前扶住:“少爷!”
沈砚心借着他的力站稳,低声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我们一直在找您。您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其他人呢?”
“他们都挺好的,还来了新人,我……我们都很担心您。”巴图道,“让我带您回去吧。”
先世代巴图就是沈砚心的保镖,身手了得,末日里更是得到种种历练。
然而沈砚心并未因这句话展颜,反而拧紧眉心:“我走不了。”
小伙子瞪大眼睛:“他们扣留您?!”
沈砚心轻叹一声,把这大半个月的遭遇三言两句简述给他听。
两人互相搀扶,离得很近,从别的角度看起来无比亲密。
他们互相交流着近况,谁都没注意到丧尸群众有几道阴沉的视线。
“我会保护您。”巴图认真道,“我一定会带您走的。”
沈砚心理解他的忠心,可情况不同往日,乌弩的部落和他的不同,来,容易,想走可就难了。
更何况,他还是被乌弩当做……
正当巴图将沈砚心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想要带他走时,一道低哑的声音如惊雷。
“……这是要去哪儿?”
沈砚心浑身一震。
不仅是他们,所有丧尸都转过头,看向声源处。
乌弩刚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几个小弟,有一些就是刚刚溜出去高密的。
他的上衣像是被野兽撕破了,精壮的胸膛上几道纵横交错的血痕,皮肉外翻,看起来十分可怖。
男人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眼睛盯着他们,甚至看起来是笑着的。
沈砚心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乌弩有了一些认知,的确是个如想象中独断暴虐的暴君,大多时候冷着脸。
当他笑起来,便是怒火燃至顶点的时候。
沈砚心推开巴图:“走……快走!”
巴图注意力都放在这个看起来是敌方首领的男人身上,对身旁的沈砚心毫无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
他一动作,立刻有好几个丧尸围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巴图反应很快,摆出防御的姿态。
乌弩悠悠踱过来:“哎,别急啊,新来的朋友,我还没见过呢。”
沈砚心向前一步:“不……别,放他走。”他咬着牙,“放他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这样鲜明的保护欲反而更加激怒了乌弩,男人笑着问:“哦?我想要你做什么呢?”
这话一出,小弟们嘻嘻哈哈笑起来,一个比一个听着不怀好意。
巴图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很快也明白了那些丧尸笑声中的潜台词,猛地回头:“少爷,您别——”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谁踹倒再地,一条长长的触手捂住他的嘴。
更多的触手缠绕上来,它们分泌出腐蚀性的液体,巴图的皮肤不堪一击,痛呼出声,却又被嘴上遮挡的那个阻止了声音。
沈砚心一抖,看向那个张开嘴的丧尸——那些触手就是他分叉的舌头。
丧尸见他看着自己,竟然笑了起来,触手更用力地捂住巴图。
人类在第一次感染病毒时变成丧尸,但丧尸经历二次感染后,便会分化出不同的异能。
乌弩的目标就是将这些能力各异的丧尸们纷纷纳入麾下,壮大势力。
巴图很快就没声音了。
沈砚心站在原地,哪怕手脚自由,却也像是被缚住。
“把他带走。”
乌弩吩咐手下,沈砚心眼睁睁看着失去意识的巴图被丧尸拖走。
男人敛起笑意,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走到沈砚心面前,居高临下。
“如果不想跟他一样,乖一点。”
沈砚心的眼中满是恨意:“那你不如先杀了我!”
“杀了你?”乌弩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很惬意的样子,挑起他的下巴,“留着你还有用处呢,我怎么会杀了你?”
沈砚心打掉他狎昵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乌弩也不恼,像逗弄不听话的小宠物那样,伸手毫不费力地将他捞回来,搂住他的腰。
那本应当是个非常亲昵的动作,如果不是乌弩用外人听不到的声线附在他耳旁:“我们回房间,好不好?你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吧?”
连着两个征询似的疑问句,口吻难得温和,却让青年脑海中警铃大作。
被这么多人……看着?
心底有一个声音尖叫着让他逃跑,不顾一切地跑——
可沈砚心脚下却生了根,动弹不得。
因为接下来乌弩说了第二句:“乖一点,我会考虑留他一命——虽然我看到你们离得那么近,真的有点生气。”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沈砚心一辈子都不想再回顾。
然而现实常常与愿景背道而驰,后面的几十年,每一天、每一夜,都在上演同样的噩梦。
乌弩所言不假,只要沈砚心臣服于他,他会留巴图一条性命。
也只是「命」而已。
巴图被废了声带、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几乎和废人没了区别。
不止是巴图,后来沈砚心的部落也被乌弩强行吞并,看在他的面子上留了那些老弱病残一命,没把他们拿去钓野兽。
乌弩的部落越扩越大,不出两年清扫了城市森林的所有敌手,成了森林区的霸主。
弓※弩的名头越来越响,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他身边总是带着一个沉默而美丽的黑发青年,甚至有人是为了瞻仰沈砚心一面特意加入乌弩的部落。
“你倒是很受欢迎嘛。”乌弩从后面抱着他,将他压在墙上,掰着他的下巴以一个很扭曲的角度吻他,“你说,要是有一天有人想从我身边带走你,怎么办?”
沈砚心咬紧牙关,疼得脸色苍白,却死死不发出任何声音,抠着墙壁的指尖磨出了血。
曾经乌弩得不到他的回答会更加暴怒,现在倒是想开了,无论如何沈砚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能不能回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亲吻他汗湿的发梢,嗓音像是上了瘾:“没关系,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任何人。”
沈砚心在疼痛逐渐变得麻木的时刻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浓郁如墨,似乎将每个人困在其中,永世不能翻身。
这一日距离尘暴试炼开启,戚澄将麦汀汀捡回“圣所”,还有三年。
谁都不会知道,三年之后一个漂亮少年的出现,将永远地改变所有人、乃至一个星球的命运。
正经历折磨的沈砚心更无法预料到,那个男孩儿会将自己带出无尽的地狱。
他也并不关心。
沈砚心甚至不再恨乌弩,也不指望哪天能弄死对方了。
在这个夜晚,在每一个被翻来覆去凌R的夜晚,他唯一而真心的祈祷,就是自己能够快点死去。
来自皇宫的消息传到沙伦家时,柏斯正在陪沈砚心做复健。
说是复健, 也就是扶着走一走、散散步罢了。
沙伦家没有湖, 倒是有个不错的花园,这个时节里面姹紫嫣红。
北极星的生活习惯让沈砚心比起富丽堂皇的人造建筑, 更喜欢和自然待在一块儿。
于是柏斯也不强迫他去有医护和器具的疗养院, 就在花园随便走走。
沈砚心其实不太想被搀着, 一来, 他原本的性格就不喜欢肢体接触,二来弃星上的那些年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状态, 和任何人的距离太近都会让他感到紧绷。
柏斯·沙伦这小子偏偏油盐不进, 再多的冷遇都冻不住那颗炽热年轻的心脏, 永远充满热情,永远想要靠近。
……沈砚心真的拿他没办法。
柏斯说:“你看, 这像不像我们老了以后一起溜达?”
沈砚心没理他。
柏斯早就习惯了心上人的冷漠,丝毫不影响自说自话:“你应该不会老,那就是两百年后我老了, 轮到你扶着我。嗯哼~想想看还挺期待那天呢。”
沈砚心假装没听见他对“美好未来”的幻想。
这时候仆从匆匆忙忙跑过来:“小少爷,沈先生, 皇宫那边来消息啦!”
“皇宫?”两人站定,柏斯问, “是小麦的事儿吗?还是小殿下?”
最近能和皇室牵扯上关系的也就那两人了。
仆从连连摇头:“不是, 是……”
哪怕周围方圆一百米都没其他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仿佛那是个不能被公开的秘密。
柏斯也吃了一惊:“……那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找我姐做心理疏导?”
“不是找大小姐的。”仆从转向人类, “是找沈先生的。”
当事人还没吱声, 柏斯倒是反应比他更大:“找他干什么?!”
仆从被他骤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一愣,小少爷平日里总是平易近人,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他在沙伦家做事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柏斯跟谁翻过脸。
可刚刚那句话,竟然字里行间展现出攻击性。
仆从隐隐约约明白,小少爷这种攻击性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来源于他对沈先生的保护欲。
柏斯对沈砚心的心思,何止他,整个沙伦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仆从也不是特别清楚情况,他就是个来传话的,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柏斯火急火燎还想再追问什么,被一向不爱说话的沈砚心拦了下来。
“……是乌弩吗?”人类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很安静,所有的情绪早就湮灭,此刻已是无雨无晴,“是他想见我吗?”
关于沈砚心在北极星上的过去,柏斯是知道的。
不仅是有所了解,可以算作相当熟悉。
当初沈砚心和麦汀汀一起被迷雾战舰“抓捕”到母星后,因沈砚心的身体情况太糟糕,不得不转至医院暂时接受治疗。
治疗分为两部分,一是身体上的大面积伤口与伤痕,二是心灵上的。
人鱼族是平均等级为M的较高精神感应力种族,对心灵治疗非常重视,就算是“嫌犯”也会配备专业的疗愈师。
沈砚心和进化出精神力异能的麦汀汀不同,是个纯粹的人类,人类都是L级的低等感应力种族,如果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心灵防御,那么对大脑的入侵者基本等同于敞开大门。
疗愈师进入沈砚心的精神空间,自然也就了解了过去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后来,就像当年的海拉庄园为麦原野担保一样,沙伦家也同样作为沈砚心的担保,因此沈砚心从身到心的状况都是要上报给沙伦家主的。
在绑架小殿下的嫌疑彻底被洗清之后,沈砚心注册成为沙伦家正式的一份子,疗愈师仍会定期来对他进行检查和治疗。
柏斯作为沙伦家名正言顺的小少爷,自然有权过目沈砚心的检查报告,随之了解了后者在北极星所经历的那些悲惨岁月。
医院里第一次见到沈砚心时,黑发青年在他心中如同一颗高贵而脆弱的宝石。
哪怕如今知晓明珠曾蒙尘,也不会让珍贵程度减少分毫。
柏斯对沈砚心一见钟情,这是上到皇室,下到沙伦家的园丁、保姆、司机、厨师……众所皆知的事情。
在他了解沈砚心那些悲惨的过去之后,愈发对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就是乌弩感到憎恨。
沈砚心并不愿和他谈起过去,尤其是有关乌弩的那部分。
哪怕他从来没有对方见过面,也不妨碍他想要将那家伙抽筋扒皮、碎尸万段。
好几次柏斯都在想,乌弩应该庆幸自己在弃星上占山为王。
若是在母星上,就算动用沙伦家全部的力量,他也一定要抓到这个恶魔,为沈砚心报仇。
至于心上人究竟会不会领情,那是沈砚心的事情,他不在在乎。
沙伦家的小少爷从小到大都有心态好这么个优点,哪怕如今在追求沈砚心的过程中受挫无数,也不觉得灰心和气馁,依旧每天乐颠颠儿地跟在人后头,像只快乐的、只求被抚摸的小狗。
总之,在听说乌弩来到母星之后,柏斯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终于能给沈砚心报仇了。
——前提是这样的报仇不会对沈砚心造成第二次伤害。
他已竭尽全力将沈砚心与那个无尽的噩梦隔绝开,怎么会功亏一篑,让乌弩卷土重来?
然而这是皇室下达的旨意,甚至很有可能是陛下本人的旨意,他再贵为沙伦家的少爷,终究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仔,还没资格和陛下讨价还价。
只能让有这个资格的人去问问看。
沙伦家的现任家主虽然是他父亲,但若说谁才是地位最高的,当然是他的姐姐。
凯瑟琳作为资深的宇宙生物学家,当初帮助陛下克隆出了小殿下——这部分柏斯并不知情,不过从那以后陛下对凯瑟琳的重用倒是有目共睹。
去年的母星大典,凯瑟琳甚至能和军※部最受重用的少将奥维一起,陪同陛下乘坐首位飞行车。
从某种程度而言,起码在去年这个时刻,陛下心中文官的重要列表中凯瑟琳已经能排进前三名了。
能坐在陛下身边,无论放在谁家都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再加上后来凯瑟琳和麦汀汀也很熟悉,讨这个“小王妃”的欢心,更是让凯瑟琳的地位一升再升。
如果陛下真的下旨让沈砚心去见乌弩,能不能让姐姐劝劝小麦,再让小麦……
“别那么麻烦了。”沈砚心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我——”
“不行。”柏斯打断了他的话。
无论沈砚心接下来想说什么,一定都不是他想听见的。
他在沈砚心面前一向是个大部分时间百依百顺、偶尔闹腾的小狗,这样粗暴地打断对方说话实属难得,鉴于沈砚心开口的机会少之又少,起码在过去,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柏斯都珍惜。
沈砚心微微皱了下眉。
柏斯已经让仆从离开了,现在咬着牙,表情很不好,似乎在自己和自己做什么不必要的斗争。
在沈砚心的印象中,柏斯向来是个脾气很好的小伙子,有优渥的家世和疼爱他的家人,符合每一个金贵的小公子的形象。
就像……末日来临前的自己。
柏斯喜欢他,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沈砚心也不会迟钝到感知不了。
正因为年轻人原本性格就很好,再加上对他的珍视,柏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红过脸。
沈砚心有些困惑了。
今天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柏斯并不认识乌弩,乌弩要见的也是自己,和柏斯并没有直接干系。
……总不能是吃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