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他去哪里了?”
蟹将同样小心翼翼,生怕惹着这个炸※药桶:“今天是陛下的……‘时期’,所以陛下在白玉宫呢。”
奥维一愣,自己忙得连日期都忘了,赶路赶半天,南辕北辙。
他气得想翻白眼:“你们特么不早说!”
虾兵蟹将面面相觑:“刚才大家都在叫您,您不听啊。”
回想起自己来时路上的确没理任何人的奥维:“……”
他烦躁地摆摆手:“我知道了,我再跑一趟。”他气还没消,随机挑选一个幸运门卫踹他的屁※股,“唉,要你们有什么用!”
被选中的虾兵真的很委屈。
蟹将在一旁偷笑,看得奥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补上一脚:“还有你,笑个屁!”
这回轮到捂着屁※股的虾兵笑了。
开上飞行车朝着白玉宫疾驰的路上,奥维又觉得,在陆地也不错。
人鱼族一年有两次发情期,会相当狂躁,度过的方式有三种:和固定伴侣结合,用抑制类药物,或者伤人伤己直到死去。
人鱼王的实力强盛,就连发情期都比普通人更加暴怒。
他没有结合伴侣,只能靠着药物捱过去;可惜因为童年的一些损伤导致成分不耐受,无论是注射还是口服的抑制药物,对他能起到的安抚效果都微乎其微。
白玉宫的主要建筑材料,是海底一种非常特殊的藻类,磨成泥后制成,有非常好的张力、弹性,不易破损,也好修复。
它的建成,就是为了陛下能够选择不同方式,尽情发泄,以一种相对安全的方式度过发情期。
奥维算了算日期,今天应当是王的发情期的最后一日。如果他足够幸运,或许还是能见上一面的。
半小时后,心急如焚的奥维下了飞行车,就要往里闯,被谁无情地拦住。
他一看,褐色短发,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军服,没有一丝波澜的木头脸。
嚯,这不他冤家嘛。
奥维眯着眼睛:“老林啊,咱们这么久没见,你不跟我来个热情的拥抱,还挡着我,不合适吧。”
林不闻面无表情:“什么事?”
“我找陛下还能什么事儿,当然是重要的公事,总不能特意来跟王唠家常吧。”
两个人都没忍住,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有点惊悚。
林不闻轻咳了一声,拉回现实:“陛下还没有通知,你现在不能进去。”
“啊,那还要多久?”
“不知道,等着。”
林不闻说完这句负手而立,闭上眼,不再理他。
“嘿你小子!”
奥维冲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抬起头看着眼白玉宫近在咫尺的宫墙,总觉得有点儿变形。
看来今日的王也是很难熬啊,维修队又要加班加点了
奥维的视线下移,落在林不闻的身上。
这位林上校是陛下的贴身护卫,和他并列为最信任的两个部下。奥维常常调侃,两人是王的左膀右臂。
但直脾气的他看不惯林不闻的阴沉,上校也嫌弃他行事粗鄙,谁都觉得自己才是王更得力的干将。
总之,共事多少年,冤家多少年。
奥维等待也不安生,一会儿走到这边,一会儿晃到那边,嘴里不停念叨。
林不闻被烦得不行,皱着眉睁开眼:“是有‘极光珍珠’的消息了吗?”
“啊?”奥维呆了呆,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个指代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你负责的么?还没找到啊?你怎么回事啊?”
反被问责的林不闻:“……”
究竟为什么要跟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说话。
奥维见他重新闭上眼不想再理自己,摸了摸络腮胡,主动把话题拽回去:“我这不是刚从贝塔象限回来嘛,听说星际联盟发来邀请——想让我们赫特帝国加入星联。”
此刻的弃星。
头羊摧毁了铁门的最后防线,几头变异羚羊紧随其后,按照羊群的活动习惯,外面一定还有更多。
它们原本就是奔跑健将,速度叫僵硬缓慢的丧尸们望尘莫及。
一头羚羊很快发现了躲起来的异类——事实上空荡荡的屋子里也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麦汀汀看见它们一个个血红的双眼,被动感受着羊群身体中如同煮沸的红,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食物当然是要首领先尝的,尽管其他羚羊同样饥饿不已,还是为头羊让出一条通道。
羚羊的角是它们的武器,头羊的角比其他羊更上一层楼,看起来就像两弯锋利硕大的镰刀,上面甚至还挂着没能清理掉的血污和腐肉,腥臭扑鼻而来。
单薄的少年跪在地上,厚外套让他看起来更加纤细和弱小。
他身体蜷缩起来,紧紧护着背包,如同接受命运的受难,又似乎在拼命保护什么。
他……他不想「死」。
已经死过一次了,就算没有复生的可能,也不想永无葬身之地。
他还要保护崽崽……
崽崽或许是这颗没落的星球上,最后的「生」。
可他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
极度的恐惧和威压之下,怀中还隐约能感受到一颗微小但有力的心脏,正倚着他冰冷的身体跳动。
少年闭上双眼。
头羊的双角寒光一闪,就在即将轧下来的那瞬,藤蔓从少年光※裸的脚踝处迅速抽长,向着膝上拔节,直至缠绕上大腿,让他的左腿看起来如同完全被植株覆盖。
荆棘丛中霎那间绽放出无比明艳的花朵,亮得惊人。
大量的、看不见的蓝色从花蕊中喷薄而出,奔涌向羚羊群,浪潮一样推向它们体内暴躁的红。
羚羊们头一回遇到这样无形的力量对抗,它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似一盆冰水兜头而下,冻住了动作,就连最强壮的头羊也被钉在原地。
麦汀汀也是一怔,原本以为自己的蓝面对它们完全不够用,没想到危急关头竟能爆发出如此能量!
他趁着羚羊们不能动弹,赶紧爬起来,抱起背包向大门的反方向跑去。
然而动物和高等智慧种族毕竟太多不同,它们的情绪没有弯弯绕,直白而原始,安抚也好、治愈也罢,能起到的效果都十分有限,麦汀汀的能力争取不来太多时间。
小丧尸用尽全力奔跑,也不过是比活人走路稍微快一点点的速度,却已经到达他的极限。
他先前四溢出去的蓝面对着如此数量庞大的羚羊群实在是杯水车薪,眼看着它们反应过来,并且愤怒加倍,麦汀汀感受到一种深切的绝望。
他还没能完全穿过走廊,身后怒火冲天的嘶吼已然一步之遥,甚至闻得到那股挂着腐肉的血腥味。
正在这时,另一种气味冲散了腥臭,有点儿像雨后的草地。
麦汀汀余光瞥见脚边聚集起越来越多的绿色液体。
“哥……跑!”
是卢克的声音!
丧尸少年抬眼看向声源处,丧尸男孩双手的蘑菇大到前所未有,像撑了两把小伞。大量草绿色的粘稠液体从菌盖滴下来,就像先前可以将两块毯子粘连起来一样,一路流淌到羚羊群的足下,成了限制它们行动的胶水。
它粘性极大,就连孔武有力的头羊都无法挣脱,除非连皮肉一起挣开,一时间屋子里兽类的哀嚎声遍地。
麦汀汀趁此机会,小心避开那些黏液,来到卢克旁边。
这里地势高一些,蘑菇液体不会逆流,相对安全。
少年焦急地询问:“门……窗户?”
男孩伤心地摇摇头。
地下室通道不包括在内,这里竟然只有一扇大门,再没有别的出口。
想要离开这里,必须和羚羊群正面遇上。
更糟糕的是,那边原本进来的羚羊群虽然被蘑菇液限制了行动,门外却闯入更多的羚羊。
它们压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践踏在同伴的身体、乃至尸体之上,疯了一样往里面挤。
一头被粘住,就有另一头踩上它。
一头倒下了,还会有新的进入。
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小卢克一看就是那种平时不运动的孩子,分泌蘑菇液同样是件相当消耗体力的活动,和麦汀汀的蓝一样,在短时间大量使用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息才能恢复。
换句话说,他们的能量已经在爆发期掏空了。
年轻的丧尸们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惶恐。
新涌入的羚羊群已经快突破蘑菇沼泽了。
怎么办,还有什么可以脱困的方法?
星域的另一端,赫特星上一百来个屏息以待的观众们,在紧张到达巅峰的时刻同时发现——
直播间黑屏了。
“……我敲!”
钱芮悦怎么刷新,出来的都是这些冷冰冰的机械提醒,气得她把炸虾尾巴形状抱枕扔在地上。
当初支持闺蜜建立直播间独播棘棘果小美人,纯粹是为了他那我见犹怜的美貌;后来多了无敌可爱的奶嘴崽崽以及胖乎乎的绿蘑菇男孩,已经是意外之喜;谁能想到小美人和小胖孩还能有如此惊人的能力?
小胖孩用圆手分泌出蘑菇液体可以当胶水用,这一点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小美人腿上疯狂开花的藤蔓究竟是什么作用,屏幕外的观众暂时还没研究出来,只目睹在开花的同时,羊群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语似的停滞在原地。
尽管作用并没有持续太久,但在危险关头,他的能力绝对是个保命利器,甚至可以反向用作攻击。
弹幕激动地讨论,原本都认为小美人柔弱可欺、毫无自保能力,指不定哪天就死在路上了。
说白了他们来看直播,都抱着见证美丽的易碎品夭折的想法。
结果现在发现并非如此。
小美人的能力不可估量,若能够好好了解并且打磨一下,参加杀戮游戏也不是完全没胜算。
直播间为彼此的猜测热血沸腾起来,好似已然押中今年的丧尸王。
话是这么说,逃不过今日的变异羚羊群,什么都白搭。
眼看着蘑菇男孩的胶水不足够阻止新涌入的疯羊,而小美人的漫长CD仍没结束,下一步何去何从,还是个未知数。
就是这样万众瞩目的一刻,黑屏了。
一开始蒋萤以为是自己家设备和网络出了问题,换了好几个没用,直到联系上客服才知道,是“棘棘果”所有的直播间都挂了,大概率是CC-09那边的信号出了问题。
钱芮悦气得鳞片都浮出来了,生怕等到重新连上,小美人早就不行了。
蒋萤比她冷静些,把虾尾抱枕捡起来抱在怀里,打开PADD登录社交媒体,输入关键词搜实时,果然看见很多人对直播中断的不满。
@空想宇宙:【美色误事】那个播棘棘果小漂亮的直播间哪去了?
@打工人一周bot:最近怎么回事啊,服务器支撑不住了?特么的说了多少遍给我扩容,扩容啊!#棘棘果#
@sgkjhgkew:#棘棘果#什么情况啊?有人跟我一样吗?
@向全世界安利我老婆:棘棘果掉线了!!啊啊啊还我老婆!我老婆没事吧QAQ
@白桃奶昔:#棘棘果#我崽崽怎么样了,快让我看崽崽!
@反正就是挺暴躁的:平台退钱!俏丽吗,退钱!#棘棘果#
蒋萤看见退钱二字有些心虚,毕竟打赏的这些也有一部分是进自己腰包的。
尽管自己目前也就收到些零零散散的铁卵石和铜海藻,最多的是崽崽变装完成后,有人打赏了一根银水草。
至今连棵金珊瑚都没收到过,更别说再高档的了。
她的直播间毕竟总共也就一百来人,刚开始,搜出来的相关信息并不多。
但有一些激进派@了官方账号,或者去超话里嚷嚷,导致开始有好奇的路人发问,棘棘果是谁?
很快有人贴出了直播的截屏。
@TheColdPlanet:来,给你们看看我老婆。[图片]
那是张放大后的特写。
小美人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细腻的皮肤在火光的映照下白得发光。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从这个角度看得见瞳色,是朦胧的烟蓝,仿佛晦暗中合抱着一抔稀薄的雾。
五官精雕细琢,却又因为年纪小显出一丝青涩。
只穿了一件过长的白T恤,堪堪遮蔽到大腿,肌肤若隐若现,若能再稍稍动一下,就能窥见其下的秘辛。
小腿唯一一处符合传统丧尸形象的腐烂里,竟然长出了荆棘藤蔓,亮蓝的花儿摇曳生姿。
纯洁和诱人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被融合得恰到好处。
他看起来既柔弱得垂手可得,又疏离而遥远,有种相当强烈的、来自异世界的割裂感,好像一碰就碎。
这条发布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已经获得了两百多的评论和一百多转发,大家都很吃惊。
要知道,人们对丧尸的印象无外乎短肢、血污和腐烂,但这个代号“棘棘果”的小家伙实在太不一样了。
蒋萤刷新了几次,看着飞速上升的转发评论数,有种预感:维修完成之后,直播间的人数会给她一个惊喜。
外面风沙漫天,北极星的天空依旧是生病一般的黄。
早就灯枯油尽的房间里,却蓦然出现光源,且愈发明亮。
麦汀汀低头一看,是他的背包。
准确来说,是麦小么的珍珠奶嘴。
它散发的光穿透了布料,先前还是淡淡的、会随角度变换光线的白,此刻却成了灿烂的金。
人鱼幼崽举起双手顶开背包盖,从里面钻出来。
他并没有咬着奶嘴,珍珠是飘浮在旁边的;崽崽伸出小手摸了摸麦汀汀苍白的脸颊,小脸蛋竟然显出几分庄重,冲他轻轻“么”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混战顷刻间安静下来。
风声,嘶吼,悲鸣,黏腻,都消失了。
世界好似骤然坍缩成一个密封的盒子。
而关在盒子里的小丧尸听见了……歌声。
渺远、绮丽、圣洁,好似天神下凡,却又有些稚嫩。
麦汀汀迟钝地眨了下眼,发现小人鱼正在离开自己的怀抱。
婴儿在泡泡的承载下飘到半空,脱离了蘑菇帽和花朵裙,露出淡色的耳鳍和潋滟的鱼尾,以最原始、最本真的模样展现在他眼前。
是……崽崽在唱歌。
人鱼幼崽还不会说话,咿呀地哼着旋律,轻快悠扬。
声音明明是无形的,可麦汀汀分明看见了——麦小么的歌声是和小尾巴一样的奶金色,声波如同石子丢进湖水中扩散的涟漪那样,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开来。
当它们经过挣扎的羚羊群时,那些原本力大无穷的野兽们仿佛受到了什么无比痛苦的伤害,停止挣扎,直挺挺地倒下去。
人鱼的歌声可以同时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如果他们想要把歌声当做武器,发出极端的次声波和超声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麦汀汀不知道麦小么将频率控制在了什么范围,能让羚羊群丧失活动能力的同时,自己和卢克只是有些头昏脑涨,尚没有到疼痛难以忍受的地步。
崽崽没有停下哼唱,但泡泡带着他飘到麦汀汀面前,甩了甩尾巴,好像在说,怎么还不走呀?
麦汀汀想到什么,回头看卢克,男孩果然吓呆了——鱼尾巴这样鲜明的记号,就是再没见识过也能猜到崽崽的真实身份。
他有些懊恼没能保护好崽崽的秘密,可是没办法,眼下活命更重要。
现在没空跟卢克解释,崽崽的能力有效期多长同样未知,必须要趁创造出的暂停时间赶紧离开这里,以免羚羊群突破束缚后卷土重来。
麦汀汀拽住仍在发愣的卢克,打开背包让崽崽从泡泡中跳进来,小心地避开地上流动的绿色液体,不得不忍着内心的不适,以羚羊为踏板,踩着它们逃出生天。
背包里的人鱼幼崽依旧在唱歌,但他毕竟太过年幼,又是头一回使用这种能力,有些靠外缘的羚羊出现松动,小么不得不调整旋律,以改变声波频段。
这一调整,原本对声波还能接受的丧尸们却感觉到了头痛加剧,麦汀汀膝盖一软,差点摔倒,还好卢克扶住了他。
崽崽见临时监护人脸色非常不好,担心地停下了唱歌:“么?”
他一停下,马上就有羚羊开始复苏。
不同的物种,不同的智力能力,却是相同的求生本能。
麦汀汀这下是真的慌了神,他们如今正站在羚羊群的尸山血海之上,此刻若是没了防御,无异于直直坠下炼狱。
他握着崽崽的小手:“唱……继续!”
小么为难极了,他既不想看到监护人难受,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重新开口,边唱边用温暖的小手贴着少年比冰块还要冷的脸,试图用温度渡一点安慰。
人鱼幼崽的小奶音重新柔柔响起,浅金色的声纹却如同薄薄的刀片,锋利搅进大脑,麦汀汀疼得差点吐出来,还是不得不忍着剧痛带着两个孩子往外跑。
他们闯过羚羊血红的眼睛,闯过七零八落的铁门,闯过死神举起的镰刀,义无反顾冲进沙尘的迷宫中。
直到完全看不见林中小屋的轮廓、也听不见羚羊群的嚎叫,麦汀汀才敢止住脚步。
崽崽的体力早就支撑不住,在背包里蜷成小小一团昏睡着。
至于小卢克,他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大的运动量,倒在地上傻呆呆的,话都不会说了。
麦汀汀同样消耗过度,又吸入了大量沙尘,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几滴黑色的血液滴进尘暴过境后寸草不生的光秃秃地面。
但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在这里停下来看,尘暴的危险程度绝不亚于失控的羚羊群——他必须带着他们继续寻找下一个庇护所。
少年擦掉嘴角的血迹,颤颤巍巍站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哪怕早就无须呼吸,这样做还是能让他感觉到冷静。
既要抱着人鱼幼崽,还得半扶半拖胖胖的卢克,对于一向柔弱的麦汀汀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挑战。
更糟糕的是,现在的能见度非常低,森林原本就容易失去辨别力,他茫然地走了许久,终于还是在尘暴中迷失了方向。
三人于末日中如此弱小无助,下一秒就要被尘土吞没。
种种疼痛和不适叠加在一块,小丧尸快到极限了,力气被抽干,发晕得厉害。
他眼前一花,像片轻飘飘的叶子似的倒了下去。
跌落前,有谁接住了他。
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手握在肩头。
触感冰凉,又是那样坚实,以至于有了温暖的错觉。
卢克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倒挂着的。
准确来说,是像条破麻袋一样被人背在身上,扶都懒得扶,随便找了块布固定一下。
他很快分辨出来,是个陌生男人的气息。
青年人,似乎很高,鼻梁之下蒙了块布,眼窝很深,力气也大,不仅背后绑着胖胖的他,双手横抱着奶昔哥哥,以及奶昔哥哥重要的背包。
背包里……
卢克想起来了。
背包里装着崽崽。
崽崽是有鱼尾巴的崽崽,崽崽开口唱歌,很好听,但是疼。
所有的疯羊都倒下了,奶昔哥哥才能趁机带着他们逃出来。
鱼尾巴。
卢克想起哥哥——他自己的那个——曾经说过,有鱼尾巴,就是敌人,是奴役他们的人,要离得远远的。
“奴役”是什么意思?小卢克不懂。
但他知道什么是敌人。
不对呀。
崽崽很小,小手只有自己的蘑菇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崽崽也很可爱,是个爱笑的宝宝,眼睛弯弯的,不像坏人。
保护崽崽的奶昔哥哥就更不像了:长得和哥哥一样好看,漂亮的人都不会是坏人。
又温柔,会做好喝的奶昔和可爱的小裙子,还救了他的命,更不是敌人。
卢克想,无所不知的哥哥也是会犯错误的:并不是有尾巴就一定是坏人。
可是,现在这个搬运着他们仨的男人又是谁呢?
卢克以倒过来的视角看向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不晓得自己身处何处,竟然没有很多很多的沙子和很大的风。
他们似乎走到了室内。
不是先前藏身的林中小屋,这里很大、很大,灰蒙蒙的,空旷得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里是什么地方?
卢克好像听到什么声音,挣扎着想要把视角调回正常的位置。
男人感觉到他在乱动弹,停下来。
“醒了?”
还没等到卢克回答,系住他的布就松开了,小孩啪的摔在地上。
幸好脂肪足够多,并不疼。
卢克不是记仇的性子,他急于追寻刚才捕捉到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走。
然后被勾着衣服轻松地拽了回来。
男人看起来脾气并不好,睨他一眼:“别乱跑,在这待着。”
他讲话很流畅,咬字清晰,简直不像丧尸。但卢克可以通过他降至冰点的体温和死气沉沉的气味确定他的确是同类。
再说了,没有失去或损伤语言能力的丧尸也不是没见过,他哥哥就是其中之一。
卢克胆子很小,被这么一说,缩了缩脖子不敢动了。
男人刚才把他扔下来的动作有多潇洒,此刻放下奶昔哥哥就有多轻柔。
卢克有点儿想去看看奶昔哥哥怎么样了,但男人那充满保护欲的姿态让他不敢靠近,只能在旁边伸脖子瞅一眼。
对了,还有崽崽……
背包搁在旁边,卢克迂回一圈,学着奶昔哥哥之前的样子小心地抱住背包,悄悄打开看了看。
崽崽已经醒了,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见他带上笑意,伸出小手似乎要说什么。
卢克一个激灵,食指竖在唇边:“嘘!”
男孩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先前奶昔哥哥要做小裙子——是为了挡住崽崽的鱼尾巴。
他好像理解了,崽崽是一个秘密,秘密是不能被发现的。
现在奶昔哥哥没有醒,那么,守护崽崽秘密的任务就落在了自己肩上。
卢克坚定信念,用圆手蹭了蹭小孩子带着温度的软软脸蛋,重新合上背包。
男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不过并未对背包内容物过多探究,而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抓着书包带:“卢、卢克。”
本来还想加上“终结者”这个酷炫的前缀的,不过……唔,眼前这人看起来更像能够担任终结者的人选。
男人眯起眼:“你和他什么关系?”
卢克的眼神飘到那边,少年仍旧静静躺着,像是睡着了,面容平和,如同一朵凝固的纯白花朵。
是在说奶昔哥哥吗?
男孩紧张而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奶昔……救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好、人!”
不知是说对方还是自己。
男人正想说什么,陌生嗓音在他们背后突兀响起。
“戚澄。你在,做,什么?”
粗哑而断续。这才是更符合丧尸们的说话方式。
也很契合童话里会吃小孩的坏蛋。
男孩吓得一个激灵。
被称作戚澄的男人转过头:“捡了两个回来。”
他指了指依然昏迷的少年,和瑟瑟发抖的男孩。
来人只剩一只完好的眼睛,瞎掉的令一只眼球极凸,几乎要爆出来,同侧的腿则扭曲到不可思议的角度。
他皱了皱鼻子:“讨厌,味道。”
戚澄点了点头:“……嗯。”
“他们,离,远。”
“好的,我不会让他们靠近。”
独眼丧尸拖着脚步离开了。
卢克有些好奇,那个家伙讨厌的味道是什么?
他仔细闻了闻,自己和戚澄的身上都没有明显的腐烂,真要说臭味儿,那人可比他们的大多了。
倒是奶昔哥哥身上香香的,是红果果的味道,可好闻啦。
就在他慢吞吞思考的时候,戚澄再次打横抱起少年,头也不回:“小孩,跟上。”
卢克不敢不听,连忙抱上书包,做好一条崭新的小尾巴。
他低着头咕哝,像在问崽崽,也像自言自语:“戚……好、人?”
——虽然,戚澄是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他、奶昔哥哥和崽崽都没有选择权,只能乖乖听话。
从第一次见到麦汀汀起,戚澄就一直觉得他很好闻。
不是“生前”会使用的香水、香薰之类的化学制品刻意营造出的气味,而是自然散发出来的。
后来戚澄得知,他一直以被命名为“棘棘果”的红果子为食。
这种果子的味道很独特,喜欢的人特别喜欢,比如麦汀汀;讨厌的人则特别讨厌——比如除了麦汀汀之外的所有人。
别的丧尸和动物都对棘棘果退避三舍,戚澄自己也不大想直接靠近果子,唯有少年对它无比喜爱,甚至赖以为生。
也许少年的香味就与果子有关。
需要先进的科学才能解释,落后的末世之中,将永远是个谜题。
不管怎样,戚澄为这香味深深着迷。
现在,戚澄把厚外套铺在角落里,麦汀汀放在上面。
他安静地睡着,戚澄利用千载难逢的机会,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无一遗漏,好好打量一番。
少年洁白,精致,无瑕。
像大师做出的人偶,该放在玻璃展柜,和金丝软垫和玫瑰为伴,供人观赏。
而不是于荒野中流亡。
戚澄研究着麦汀汀小腿上的花朵,它们似乎会随着主人的状态改变自身,比如眼下蔫哒哒的,没有活力。
那种蓝色太过艳丽,如同上好的丝绒。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下柔嫩的花瓣。
没想到的是,昏迷了很久的少年因此醒了过来。
麦汀汀惊喘了一下,朦朦胧胧睁开眼,圆圆的、小鹿一样的眸子里雾蒙蒙的,似乎含着泪。
先前因剧烈运动咳出来的血丝没有完全擦掉,留下一点浅淡的黑色花纹沿着唇角向颈侧延伸,为这张一向天真纯洁的小脸添上几分令人心悸的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