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by商砚
商砚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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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宿又问:“你电话里说,觉得许幼仪在隐瞒什么更重要的事,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我觉得在遇到许幼仪之前,刘静很可能遭遇过什么,所以许幼仪才觉得他是刘静的英雄、拯救者。”林载川简短地跟他说了下审讯经过,顿了顿,又迟疑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信宿心里轻“啧”了声。
这些长年当刑警的可能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敏锐的第六感,如果刘静真的经历过跟李子媛同样的事,被刑昭通过某种手段控制,昏迷着被放到不同陌生男人的床上——而许幼仪跟着父亲在外的时候恰好撞见这样的场景,把她变成了“固定”女友。
所以他才自认为是“拯救者”,觉得刘静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
这样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
只是要怎么把这个信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林载川呢。
信宿有些惋惜地想:可惜张秀妘不知道刑昭的名字,否则刚刚他就可以把这个人引出来了。
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口,他也不急于一时,刑昭还高枕无忧地坐在他副校长的位置上,等抓到他的狐狸尾巴再把他拉下来也不迟。
两个人走出接待室,看到审讯室里面无血色的许幼仪,信宿有些诧异地一挑眉,“……这位还在里面关着呢?”
林载川冷声道:“嘴硬得很,要么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把全部真相说出来的后果比现在还要严重的多。”
“不理他。”信宿两只手推着林载川的肩膀往下走,从他耳后说,“下班了下班了,我们去吃晚饭!队长说好了加班请我吃饭的!”
林载川分辨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笑意。
信宿这个人好像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旁人的不幸与痛苦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心情,可能会在可怜人面前“善心大发”,但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而不是对于受害者的感同身受。
他的心脏理智、冰冷到可怕。
信宿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兴致勃勃问:“市局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路边摊吗?烧烤大排档之类的。”
林载川回过神,不禁怀疑道:“……你吃得惯那些吗?”
这人连市局的免费食堂都不愿意光临,不像是能吃下“地摊货”的样子。
信宿说:“唔很久没吃了,有点怀念那种味道,不然我们去尝尝?”
林载川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可以。”
市局对面就有一块小型“闹市区”,早餐卖煎饼油条豆腐脑,晚上就架起各种大排档,四周三片小区环绕,生意相当红火,这时候正是晚上吃饭的时间,烧烤摊的棚子已经支了起来。
林载川向来不太喜欢这些碳烤油腻的东西,但看信宿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也就跟着他坐下了。
信宿顺着菜单从上往下点了十几样串串,感觉差不多了,伸手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其实,我也觉得刘静跟许幼仪之间可能还有什么内情,只可惜刘静给我们留下来的线索太少了,许幼仪又做的太干净,现在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
顿了顿,他又道:“我记得,陈志林在审讯室好像说过,张明华在死前曾经对许幼仪说过一句话——你会遭到报应的。听起来,张明华应该也知道什么。”
林载川一摇头,“我让他们去张明华家里调查过,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信宿闻言长长叹气:“这些小孩怎么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呢。”
林载川像是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低头揉了揉眉心。
许幼仪跟刘静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过痕迹,可能知道两个人关系的人有不少,但是真正了解其中内情的、还活在世界上的、能被警方掌控的,恐怕就只有许幼仪一个人了。
这起案件从最开始的线索就少的反常,这跟许幼仪的家世背景脱不了关系,以许家的能力,抹除一个普通女孩身上发生的痕迹是轻而易举的事。
信宿又提议道:“刘静跟许幼仪认识是在高二,如果在这之前,她身上真的发生过什么,那应该是高一的时候,不然问一下刘静高一的同班同学?”
听到这句话,林载川转过头看他,眼神有些难以言描的复杂。
信宿跟他对视半秒,反应过来什么,摊手笑了一声,“我没有教你做事的意思——还是说你已经问过了?”
他话音刚落,林载川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贺争发了几个人的资料信息过来,正是刘静高一年级的舍友,还有她的同桌。
信宿凑过去看一眼,眼尾顿时一弯,带着点鼻音朦胧的笑意说:“队长,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信宿在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方面一向很在行,林载川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没有社交距离的社交达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好久,见信宿还在杵着腮帮子目不转睛盯着他,只能“嗯”了一声,“……算是吧。”
信宿很多时候确实能第一时间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甚至共事多年的老搭档都没有这种默契。
热气腾腾的烤串陆陆续续地送上来,大多数进了信宿的肚子里,林载川只吃了一串烤小饼和免费送的水煮花生。
信宿举起一串甜不辣,认真观察片刻,咬了一个,感觉味道还不错,对林载川道:“不尝一下吗?这个好好吃!”
林载川拒绝:“不了。”
信宿不以为然地晃了晃签子,把烤串递到林载川的嘴边,坚持用垃圾食品荼毒他的身体,“就一口!”
“………”林载川看着伸过来的那截细瘦手腕,最后还是捧场吃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口感很软,味道很怪,但可以接受。
信宿把最后一个吃掉,吃的心满意足,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晚上你还要回市局审许幼仪吗?”
“嗯。”
“听章斐姐姐说,你们已经连续加班半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不休息,不会觉得累吗?”
林载川想了想,“会有一点。”
以前的时候确实可以做到长时间连轴转,一天只睡五个小时都能精神充沛,但现在的身体毕竟不能跟从前相提并论,会感到疲惫也是在所难免的。
“其实我觉得,市局那些人有点太依赖你了,一举一动都等着你的指挥,你一个人要操心那么多事,难免分身乏术。”
信宿说的非常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下属”的自觉,他道:“不然,你去调查刘静高一时候的事,让我来会一会许幼仪,怎么样?”
“市局那些人”。
林载川从来没听过有人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同事、甚至前辈。
信宿给他的感觉经常不像是人民警察,而且他似乎也并没有刻意伪装这一点。
——就算外表再温和开朗,骨子里还是傲慢的。
林载川低头扫码付款,淡淡道:“好啊。”

信宿难得回市局加了一次班。
他穿上自己的警服外套,将扣子端端正正系到最上面一颗,推门走进审讯室。
许幼仪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是那个在走廊上跟他说过话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比林载川还要不舒服。
“嗨同学,”信宿一开口,刚刚端起来的人民警察的严肃形象瞬间就破灭了,他笑吟吟地说:“又见面了。”
许幼仪莫名紧张起来。
这个人其实不像林载川那样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他有一双看似极温柔的凤眼,唇角好像永远向上弯着,语气柔和的像轻声低语……令人讨厌的笑里藏刀。
“听说你的态度很顽固嘛,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不开口,就可以把秘密带进棺……监狱里了?”信宿说着,又点点头,有理有据道,“不过确实,等到这起案子移交到检察院那边,你就不用再看到我们了。”
许幼仪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继续当锯嘴葫芦。
信宿又不急不缓道:“这起案件最多被定性为故事伤害致人死亡,如果取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交够赔偿金,再加上你父亲从背后疏通人脉,可能会判法定刑规定的最低年限。”
“说不定你出来正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别的学生在学校里接受改造,你在监狱里接受改造,唔,听着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章斐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言辞。
……这些话是可以说的吗?
信宿好像是没收到信号,反而变本加厉地发动嘲讽技能,带着他特有的懒洋洋的腔调,“不过你真的不太聪明。明明开局拿了一手好牌,有人愿意为你顶罪,让你从这个案子里开脱,可你不仅把自己暴露在警方视野下,引起警方怀疑,还害死了喜欢的女孩。”
稍微一顿,他又明晃晃改口道:“哦,那应该不能叫喜欢,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面目可憎呢。”
许幼仪用力攥着拳头,几乎能听到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他恐怕是用尽全部理智,才忍住了没有反驳信宿的话。
信宿单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让我来猜一猜,你跟刘静的第一次见面,应该不是校园里吧,否则这应该是一篇罗曼蒂克的救赎文学,而不是强取豪夺的剧本。”
被关在审讯室一下午,不管精力还是体力都快磨没了,许幼仪的声音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咬牙切齿,他终于恨恨地开口说:“我再说一遍、我从来、从来没有强迫刘静跟我在一起,你们警察说话都不讲证据吗?!”
“那是因为你知道刘静别无选择,只能跟你在一起,你当然用不着强迫她。”信宿冲他笑了一下,语焉不详道,“——总比跟其他人发生关系要好的多,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刘静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许幼仪刹那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刑警知道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刘静以前经常给同学补课,兼职赚钱维持家用,”信宿慢悠悠道,“前几天她生病住院的时候,你们学校的老师好像还去看过她哦?”
听到“学校老师”四个字的时候,许幼仪的呼吸都停了,四肢一阵麻木,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在过度紧张之下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信宿观察着他的反应,知道自己恐怕猜的八九不离十,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两下,“让我想想,高二那年你应该刚好十八岁吧,好时候。”
无意间瞥到桌子上许幼仪的身份资料,看到他的出生年月,信宿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想,“刘静,该不会是你的成人礼物吧?”
“………”
那几乎是“轰”的一声巨响,许幼仪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血液一齐涌上,耳边嗡嗡的鸣响。
许幼仪确实是在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跟刘静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可这个警察是怎么知道的?!当时发生的事,就只有不超过四个人知道!
许幼仪浑身冷汗直冒,几乎是用看着某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信宿。
章斐完全听不懂信宿在说什么,但是不明觉厉——许幼仪的状态非常反常,就算被指控是张明华一案的杀人凶手,他的脸色都没有这么惨白过,像是在极度恐惧什么。
“你放心,我也只是合理猜测,还证实不了什么,你可以再多提心吊胆地活几天。”信宿坦诚地一笑,又话锋一转,“但我的一位前辈对我说,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在你犯罪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只注视你的眼睛……你说对吧?许幼仪。”
最后三个字他咬的很轻,薄冰似的冷。
许幼仪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难看的好像被水泥刷过。
他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眼前这个男人给他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并不是来自警察的压迫感,而像是遇到了更高等级的、更高智商的……同类。
信宿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许幼仪的表情变化,刚想再说点儿什么加把火,耳麦里忽然传进来一阵杂音,他转头往审讯室外面一看,林载川竟然回来了。
耳麦里传来林载川异样沉冷的声音:“问问他刑昭这个名字。”
信宿的眼神轻微一动。
这么快就查到刑昭身上了?他走了还不到两个小时。
而且林载川的脸色好像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信宿微一低头思索,笔直看向许幼仪的眼睛,毫无征兆开口:“你的父亲许宁远,跟盛才高中的副校长刑昭,应该关系匪浅吧。”
这句话的冲击力有如炸弹迎面爆炸,许幼仪脑海中轰鸣一片,足足过了两分钟,才抖着嘴唇吐出几个字,声音苍白无力,甚至是虚弱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信宿笑了声:“那刑昭是怎么介绍你跟刘静认识的,现在可以说说了吗?”
“……我跟刘静是在学校认识的。”
许幼仪用力地掐着手心,一字一字重复道,“我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信宿心里“啧”了一声。
被逼到这种地步还不说实话,负隅顽抗到现在,心理素质也是够硬的,信宿有点明白为什么林载川撬不开他的嘴了。
许幼仪深吸一口气,好像找到了死不承认的脊梁骨,“至于邢校长跟我父亲的关系,我也不清楚,我父亲很少跟我提及他的事。”
信宿口才卓绝,自信诸葛亮来了都能跟他说的有来有回,但奈何敌人不跟他正面迎击,咬着一个说法死不松口,翻来倒去也就那么一套说辞,无趣的很。
但许幼仪这么守口如瓶,信宿反而觉得这起案子变得更有意思了。
他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向前倾身,一双眼里荡漾着笑意,“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能让你隐瞒到这种地步、让刘静至死不能开口——等到把真相带到你面前的那天,希望你不要太惊讶。”
说完,他没再看许幼仪的反应,信步走出了审讯室。
见到外面的林载川,信宿有些意外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载川一点头,简短道:“我去了学校,跟刘静的舍友了解她去年的情况,她的舍友说,现在的副校长刑昭曾经让刘静去他家给他的孩子补习初中数学,是高一下学期的时候。”
……果然。
上一个被刑昭带回家补课的……不,六年时间,可能有很多个“李子媛”和“刘静”,李子媛说不定还不是“上一个”。
如果市局再查下去,或许会牵扯出无数旧案。
信宿稍微冷淡地一笑,“这就奇怪了,帮忙介绍给亲戚朋友的孩子补习还能理解,刑昭本来就是教师出身,学历好像还是985硕士吧?还辅导不了他孩子初中数学吗?”
听到他的话,林载川忽然一皱眉,看了他一眼。
这时,章斐幽幽开口道:“我好像听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贺争一头雾水:“那个,顺路帮我也解释下。”
信宿非常愉快地笑了声,不过顶着同事们的死亡注视,他还是三言两句把他跟林载川的猜测跟其他刑警解释了一遍。
章斐听了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发白,压低声音震惊道,“你们的意思是,你们猜测刑昭可能对刘静做过什么,然后许幼仪把刘静从一个大火坑带到另一个小火坑,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大好人?!”
有李子媛提供的信息,这件事在信宿这里基本上是板上钉钉,毕竟他亲眼目睹过李子媛的遭遇,很容易推测出来龙去脉。
但在林载川的视角里,能推理到这一步,全靠细枝末节的线索、还有他惊人敏锐的直觉。
林载川不置可否,“目前还没有证据,老沙,你去调查一下刑昭的背景,但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沙平哲:“明白!”
贺争一脸细思极恐的表情:“刘静自杀的前几天,这个刑昭是不是还去医院看过她啊,我的天!就在警察眼皮底下啊!”
案件调查到现在,林载川不能想象刘静到底遭遇过什么,心里说不出来的沉重,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信宿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林载川,你受伤了?”

信宿这话一出,外面所有刑警的目光都打到林载川身上,齐刷刷盯着他。
林载川蜷缩起轻颤的手指,低声道:“没事。”
贺争扭了下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就是你刚刚带回来拷在暖气片上那个人吗?”
——林载川刚刚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手上还拎了一个人,进了市局就被他拷门口暖气片上了。
林载川:“嗯。”
两小时前。
林载川开车前往盛才高中,跟刘静高一的舍友、同学了解一年前发生的事。
刘静不擅长社交,跟同学交朋友也只处于“见面打招呼”的状态,她不会把什么事都往外说。这些高中生见到警察本来就说话不利索,再加上林载川又不能问的太直白,孩子们基本上都是“一问三不知”——只有她的一个舍友提供了可能有用的线索。
那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在林载川面前显得紧张又拘谨,她认真说道:“刘静性格本来很好的,不算特别外向,但也绝对不能说孤僻,我感觉她是挺乐观的一个人,一直凭自己的努力想让生活变好一点。”
说着,女生的面色变得有些难过起来,叹了口气道:“但是,在下学期的时候,她不知道是怎么了,性格忽然就变了很多,我们本来是好朋友的,在宿舍里她跟我的关系最好,什么话都愿意跟我说。但是后来她突然就不太说话了,学习成绩也一直下降,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告诉我。”
“我感觉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但是问了很多次她都不愿意说,还故意疏远我了。”
林载川问道,“她那段时间有接触到什么人吗?”
女孩咬着唇回忆片刻,“好像没有什么,在学校就是跟同学相处,然后她周末的时候会去帮人补习,那时候她学习成绩还很好,她家里条件不好,生活费都得自己出去赚。”
刘静的母亲说她有次出去补习忽然失联,一整夜没有回家,时间也是在高一下学期……会是巧合吗?
林载川思索片刻,又问:“你知道她当时都给谁补习吗?”
“很多,她家挺缺钱的。在学校就是帮同学,体育课或者自习课的时候,周末的话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有次我听她跟我说,邢老师让她给他的儿子补习初中数学,给的钱好像还挺多的,不过最后她去没去我就不清楚了。”
林载川问:“邢老师?”
女生解释道:“就是我们现在的副校长,刑昭老师。”
林载川没有听过刑昭这个名字,但是盛才高中的副校长——当时刘静生病住院,医药费都是以学校的名义拿的,她的主治医生说,副校长还特意去医院看望过她。
他们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
一个普通学生生病住院,需要惊动副校长亲自出面吗?
林载川脑中心念急转,一时间有了许多猜测,他问:“这个刑昭老师,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我感觉邢老师人很好啊,不像我们教导主任那么凶,还经常帮助刘静这样的贫困学生。”女生没听出他的试探,单纯地笑了笑,“而且邢老师长的很帅!性格也好,我们学校很多女生都很崇拜他!”
听她这么说,林载川就知道大概是问不出其他了,温和地一颔首:“结束了,感谢你配合调查。”
顿了顿,他又轻声叮嘱道:“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你,你就说你不清楚我问的问题,也没有跟我说过什么,明白吗?”
十几岁的女孩心思细腻,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郑重地点点头:“警察叔叔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林载川离开教学楼,往校门方向走去。
现在摆在眼前的线索都乱七八糟缠绕在一起,相互联系但又毫无章法,像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而这起案件最关键的“核心”,或许就藏匿在这张大网之后。
林载川打开车门,打算回市局看看信宿那边的进展,起步发动的时候却发现不太对劲,他下车一看,车子轮胎被人泄气了,四个轮胎都是瘪下去的。
他的车刚在这里停了一个小时,对方很明显是针对他来的。
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就肯定做好了不被发现的准备,估计学校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也拍不到什么。
林载川原地站了几秒钟,打电话给汽车维修店,让他们过来把轮胎换掉,对方说晚上值班人手不足,起码要半小时才能到。
“知道了。”林载川没时间在这里等,挂断电话,准备打车回去,订单快生成生成的时候,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收起手机,一个人徒步沿着马路向前走。
学校后面有一条小路,有不少住小区的学生会抄近道从小路去学校,小胡同还不到三米宽,也不值当特意修建路灯,到了晚上就乌漆嘛黑的跟闹鬼一样。
现在还没有到晚自习放学的时间,路上冷冷清清,夜色浓郁到几乎看不见影子。
林载川走到半路,身后忽然毫无征兆传来一阵密集急促的脚步声,他没回头,身体本能地向前晃了下,一泼锋利刀光从后一闪而过,一缕乌黑发丝被直勾勾削了下来——
但凡林载川的反应再慢半秒,他的脑袋可能就被砍刀从后面削成两半了!
林载川以极快的速度跟身后的人拉开距离,然后转身回过头。
四个高大精壮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带着棒球帽的中年男人,一双狭长眼睛里在夜里泛着野狼一样的凶光,他阴森森开口道:“林支队,胆子不小啊,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敢一个人走夜路。”
林载川知道他们必然来者不善,双腿微分,目光慢慢扫视包围过来的四人,后脊如某种猫科动物般警惕紧绷。
“趁你现在还能喘气,早点打电话让你的手下过来给你收尸吧。”
这几个人没有反派死于话多的毛病,二话没说就冲了上来。
在这种视线受阻的环境下,大多数动作其实是看不清的,更多都是出于本能和后天习得的肢体反应,林载川抬臂挡下最先冲过来的攻击,攥住那人的手臂,脚下一转,甩手把人摔到了墙上,在黑暗中响起一声巨响。
还没等他回过头,耳后就传来一阵紧迫的拳风声,林载川偏了一下脖颈,一个铁拳擦着他的耳朵从后打了过来,一击不成,那人马上又用胳膊圈住了林载川的脖颈,像混凝土钢架一般死死绞住那一段脆弱的骨节。
林载川微仰起头,向后一个肘击——那分明只是一个攻击幅度并不大的动作,身后的男人却好像被重若千钧的力道砸穿了一样,脸色瞬间疼的扭曲,连腰都弯了下来,浑身卸力,被林载川顺势一个过肩摔摔到了他的身前。
另外一个男人拿着刀怒吼着冲了过来,对着林载川向下狠狠一砍:“去死吧——!”
林载川不躲不避,侧面一手刀砍了过去,男人瞬间整个手腕都麻了,砍刀脱手而出,快要落地的时候,又被林载川脚尖轻轻一挑,踢出了几米开外。
那四个人拿着刀,竟然跟手无寸铁的林载川打的有来有回,一时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
但对方毕竟人多,而且都是肌肉密度夸张的壮汉,在力量上始终占优势,那带着球帽的男人一直紧盯着林载川的每一个动作,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突然发难,提膝狠狠向他的腹部顶去!
这一下如果顶实了至少断三根肋骨,林载川勉强抬腿抵挡,二人坚硬的骨头碰撞到一起,发出一声悚人的脆响!
林载川闷哼了一声,支撑不住般,单膝跪到了地上。
那个带着球帽的男人喘着粗气,单手用力抓起他的头发,语气狠厉道,“不是很能打吗?嗯?怎么不继续打了?”
林载川半跪在坚硬地面上,手腕被迫压在背后,他被迫抬起头,喉结艰难滚动一下,低声问:“是谁让你们来的?”
男人冷笑着从腰带里摸出一把小刀,狠毒道:“要怪就怪你的手伸的太长,挡了许少的路,黄泉路上快点走,下辈子早点去投胎。”
林载川稍微垂下眼睫。
他们不可能许家的人。
许幼仪已经没有再翻供的可能,许家现在元气大伤摇摇欲坠,自顾都不暇,没有必要再跟警方公然作对,还不知死活地报上名号。
既然不是许家,那会是谁……
林载川收敛神色,身体忽然向前一压,凭借匪夷所思的柔术从男人密不透风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紧接着反手就把他狠狠摔到了地上,那巨大声响仿佛几吨重物落地,连地面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而后他旋身而起,将跟他距离最近的那人腿绞放倒在地,眨眼对方就倒了两个人!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刹那间,其他同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怒吼着提着刀向林载川砍去。
林载川单腿一扫,脚尖重重踢在他的手腕上,拿刀那人只感觉整条手臂一麻,几斤重的大砍刀脱手而出,当啷掉到了地上。
他咬着牙挥拳冲上去,被林载川一脚踹的接连后退了两步。
直到这个时候,男人才悚然发现,这个条子刚才一打四的时候竟然还是留了力的!
眼见着对付这个条子越来越吃力,他余光一扫,发现同伙躺在地上装死不动弹,顿时大怒道:“老八你他妈在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
那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汉,被林载川放倒在地上以后竟然半分钟都没爬起来,他听到声音,脸色铁青咬着牙用两只手撑地,刚起来一点距离,又被林载川当空一脚踩了回去!
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被逼到困境时反而被逼出了不要命的血气,另一个男人双目赤红,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锋利小刀,破风声几乎尖锐成哨响,向林载川的身上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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