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雾—— by商砚
商砚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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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载川反应敏捷地侧身躲过,握住他捅过来的手臂,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腰,所有肢体接触的支点在同一瞬间发力,狠狠向前一扔,直接把人腾空摔出了三米之外。
男人近二百斤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一圈,“砰!”一声落地,又硬生生往外滑出去半米。
“艹……”
他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血,吐出半颗牙,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林载川下手精准又狠辣,跟他们这些纯靠蛮力的大块头不是一个技术级别的,男人被摔这么一下,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砸裂了,疼的他冷汗直往外冒,甚至都直不起腰来。
没想到这个看着清瘦文弱的条子竟然这么能打,“雇主”完全没提供这样的情报,这几个人见情况不对,各自逃窜,半身不遂连滚带爬地跑了。
只有一开始就被头朝下摔到地上的那个男人,肩膀又被林载川雷霆一脚踹脱臼了,现在正怪异地扭曲着身体,惨叫着趴在地上。
林载川神情冰冷地走过去,踢了他一脚把人翻了个面,伸手利落一拉一和,接上了他的手臂。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男人,平静道:“跟我走一趟吧。”
林载川出来的时候没带枪,赤手空拳还能抓到一个活的,换个人来可能已经凉透了,他用外套把男人结结实实绑在后备箱里,让同事开车过来囫囵带回了市局。
“目前还不能确定谁是他们的雇主,”林载川道,“这种杀手一般都是亡命徒,不可能是第一次作案,郑副,你去对比一下他的指纹,看看在公安有没有案底。”
郑治国一点头,起身去收拾那个自寻死路的小子了。
听到林载川差点儿被砍刀劈成两半,贺争气愤地锤了下桌子,“真是太嚣张了,法治社会,在你太爷爷头上动土!”
沙平哲也冷笑一声:“看出来时代不一样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抛头露面,林队当年给我们当教官的时候,这群兔崽子还没断奶呢!”
信宿本来还在观察林载川的伤势,现在听到这几个人的话……感觉整个刑侦队办公室好像都是林载川的资深脑残粉。
但这并不奇怪,信宿曾经调查过林载川的背景,跟他们这些公务员不一样,林载川不是警校毕业考进警局的。
他的父母都是烈士,林载川十二岁的时候被国家特殊安全部门带走秘密组织培养,用来完成那些常人难以完成的、九死一生的艰难任务——譬如卧底。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林载川最后并没有被选中参与那些危险任务,反而回归了“普通刑警”的身份。
林载川十八岁刚成年就被现任局长魏平良推荐进了浮岫市公安局,不过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而是整个市局的格斗教官。
根据“酒吧老板”——也就是林载川那位前同事的说法,当时整个公安局的警察,治安、经侦、缉毒、刑侦,甚至隔壁消防,各个部门都不服这个刚成年的小崽子当教官,几百号人组团去“刷boss”,但没有一个人把林载川放倒在操场上过,更别提打赢他了。
被一个小一轮的小孩子揍的毫无还手之力,警察们灰溜溜地跑回各自科室,对林载川的称呼也从“毛没长齐的小崽子”变成了尊尊敬敬的“林教官”。
林载川在公安局教了两年近身格斗技巧,然后在魏平良的引荐下进了刑侦队,提拔速度快的让人匪夷所思,到现在为止都是市局历史上最年轻的支队长,简直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神话。
像沙平哲这样的老刑警,曾经也是林载川的“学生”,对他一直是尊敬又敬佩的。
就算林载川的身体受过摧毁性的重伤,不能跟当年相提并论,但想凭那几个业务能力不过关的业余杀手就想要他的命……也是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林载川的体术是全国最顶尖的那一小搓精英一手教出来的,身体状态最巅峰的时候,国际拳击冠军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只是他现在已经不常跟人近距离起冲突,对身体的负担太大,总归损耗不起。
信宿看着现在沉静内敛的林载川,好像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温润玉石,想象不出他年少张扬、意气风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把整个市局的警察都打到心服口服的少年。
但林载川本身的性格,跟“桀骜不驯”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事实上很少能见到他这样温和谦逊的上位者。
信宿没被林载川暴打过,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水平,犹疑问了一句:“那你受伤了吗?”
林载川道:“不碍事。”
“别担心啦,我们林队可是很厉害的。”章斐从上而下打量信宿一眼,玩笑道,“就你这小体格,林队一只手就能把你拦腰扛起来。”
信宿低头望着自己细伶伶的一截腰,感觉这人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温和地一笑,慢条斯理道:“扛起来也太粗鲁了,我还是更喜欢优雅一点的姿势。”
章斐:“………”这话可不兴说啊小伙子。
贺争问:“那许幼仪还要继续审吗?”
林载川略一沉吟:“先带下去吧。”
信宿从他的身上都撬不出来一个字,恐怕就算把证据甩到他的脸上,许幼仪也不会透露实情。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警察们加班结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办公室,很快就剩了信宿和林载川两个人。
“你真的没事吗?”信宿往下看了一眼,“感觉你的右腿好像一直不敢受力。”
从林载川进来,一直是左脚支地站着,右脚只有脚尖轻轻点地。
林载川的膝盖骨确实在打斗的时候受了点伤,但还在可以忍耐的范畴,并不严重。
林载川道:“只是碰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信宿又问:“你觉得,他们是谁的人?”
“我不知道,”林载川叹息道,“这起案子,一直给我一种大雾遮眼的感觉。”
干刑警时间长了,对真相会有一种敏锐的嗅觉。
林载川十二岁之前都在市局长大,后来又被带走秘密训练了五年,从小到大都跟这些东西打交道,对犯罪案件的阅读能力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但很少有案件会让他觉得这么棘手。
林载川一时没说话,忽然又转头看向他,“你觉得,刑昭可能对刘静做过什么?”
信宿也不能确定,但就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李子媛的经历跟刘静很有可能高度相似,都是刑昭手底下的受害者。
他心里有了猜测,但不能给林载川“剧透”的太明显。
信宿斟酌回答道:“学生通常不会怀疑自己的老师,尤其是在困境中向她伸出‘援手’的老师,刘静可能毫无防备就去了刑昭的家里。”
“刑昭强迫了这个女孩,并且留下某种证据作为威胁,让刘静不敢报警。既然许幼仪是知道内情的人,那么我猜,刑昭还不止让她‘服务’一个人,许幼仪或者他的父亲许宁远就是其他的服务对象,然后,许幼仪把刘静从刑昭的手里‘拯救’出来,自诩是拯救失足少女的英雄。”
林载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信宿不明所以,同样跟他对视,但他眨了眨眼睛,语气几乎低的暧昧不清,“林队长,书上说,像我们这样长时间对视不笑场的人,代表暗恋对方。”
林载川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皱起眉盯着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声线道:“在今晚之前,我从来没有提到过刑昭这个人的名字,我们的调查目标也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不清楚他跟刘静之间的关系,其他人甚至连刑昭是谁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清楚他是教师出身、985硕士学历?”
“你私下调查过他,为什么?你们似乎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信宿神情有刹那的停滞,眼中的笑意微微定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些。
“虽然非常隐晦,但你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影响着这起案件的侦查方向,我有这样的感觉。”林载川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信宿,如果事情的真相跟你推测的相差无几,我想有些事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一下了。”
从接触张明华的案件开始,信宿的每一个“猜测”都成为了既定现实,他的“预言”精准地可怕,好像他早就知道什么一样。
信宿垂着眼安静许久,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听上去竟然非常愉悦。
他笑的直不起腰,半天才缓过来,手指搭在林载川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林载川,我真的很喜欢聪明的人。”
“至于真相……你可以跟我一起看看这起案子的结局,你一定会看到的。”信宿在他面前低声耳语,语气近乎亲昵,“到时候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耳边送来带着微弱男香的气流,林载川微微转过头,眼神复杂地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一直知道,信宿进入市局的动机可能并不单纯,这个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父母的死因、冷漠傲慢的性格、对于犯罪的极度敏锐……种种蛛丝马迹,都暗示着信宿大概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曾经,不能把他当做普通同事来看待。
而且林载川有一种预感,信宿刚才说的话,很有可能是事实。
信宿的身份跟他们不一样,处在那样的圈子里,他有更多获取信息的渠道——那些“上流社会”里特有的信息。
他应该知道了什么,但出于某种原因不方便直接透露,反而选择用更隐晦的方式来引导警方办案的方向。
信宿看他不说话,眼底笑意微敛,轻抿了下唇,问:“你生我的气了吗?”
林载川莫名:“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我不知道你暗自调查过什么,又为什么选择把得到的信息隐瞒下来,这是你的个人意愿,我目前不会干涉——但你应该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不需要我来提醒你。”
需要在警方面前遮遮掩掩的,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林载川是在提醒他手段不要“过界”,信宿心领神会,温和回答道:“我明白的。”
跟信宿这样的人说话点到为止就足够了,林载川没再说什么,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嗯,”信宿抬起两只手伸了个懒腰,好像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带着鼻音懒懒说:“真不想加班啊。”
林载川瞥他一眼:“你也可以不加班。”
信宿笑了声:“算了,我还不想每天去操场跑三千米,总归是自己选的路,加班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就是在善解人意的上司面前小小地抱怨一下——下次你给我打电话,我还是会来的。”
信宿声音天生带着一点鼻音,尤其在林载川面前,说话的语调就总是跟撒娇一样,听起来软绵绵的,带着点欲擒故纵的意味。
只不过林载川在这方面一向不敏感,也听不出什么“以退为进”。
临走前,信宿又问了一句:“今天晚上动手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载川道:“警局的同事不会透露我的行踪,如果那些人不是一直跟踪我,就是在我到达盛才高中以后,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普通教师没有那么手眼通天,林载川前脚刚进学校、后脚就被人盯上,对方甚至明目张胆到懒得掩饰。
信宿神情微冷,淡淡道:“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林载川刚查到刑昭的头上,就有人想除掉他灭口,就算下手不成,还能嫁祸到许宁远的身上……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过他们最多只能算是被送上门的炮灰,从那个人嘴里应该问不出什么。”
被林载川带回市局的那个男人叫王吉良,有过犯罪前科、还有故意杀人逃逸的案底,档案上一片飘红的“丰功伟绩”,如果不是送到林载川面前自投罗网,警方说不定还抓不着他。
不过跟信宿猜测的一样,他不知道任何关于这起案子的内情,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随时可以被当做弃子的杀手——至于雇主,他一口咬定是一个姓许的有钱人,定金通过现金支付,没有留下凭证。
晚上十点半,林载川从市局回到家,推开防盗门,黑暗中一道身影从客厅里扑了过来,精准落到了他的身上。
林载川把“投掷物”双手接到怀里,揉揉它的毛发,带着些歉意低声道:“抱歉,最近有些忙,回来晚了,是不是饿了?”
怀里的庞然大物“呜呜”地叫了两声。
林载川伸手打开灯,一条体型高大的德牧围着他,在他的腿边不停转圈,用鼻子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这是林载川两年前领养的退役警犬,叫“干将”,十一岁“高寿”了——由于警犬长年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以及实地作战,体能消耗过巨,寿命通常比其他犬类要短许多,能活到十岁以上的警犬都非常罕见。
干将本来有个老婆,取名也取了一对,只不过后来那只警犬莫邪在一次缉毒行动中牺牲了,于是名字也只留下了一个。
林载川摸摸它的头,往碗里倒了一些狗粮和钙片,“快吃吧。”
干将却只是闻了闻,不感兴趣似的,然后轻轻咬住林载川的裤脚,小心把他往沙发上拖。
林载川顺着它的力道在沙发上坐下。干将喉咙里呜呜低声叫着,又转身跑到客厅角落里,用牙齿叼了一个白色医药箱回来,放到林载川的面前,还用湿乎乎的鼻子往前拱了拱。
林载川怔了下,然后眼里浮起一丝笑意,轻声说:“谢谢。”
警犬可能有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敏锐嗅觉,又极通人性,只是闻到林载川身上跟人接触过的气味,就知道他受了伤。
林载川伸手脱下上衣。
他的身体骨架偏小,可能是从小就练柔术的原因,他的身形比普通成年男人要窄许多,腰肢劲瘦,肌肉层漂亮纤薄,又蕴含极具爆发力的美感——是把二百多斤的男人扔到空中还能转个圈再落地的强悍力量。
只不过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伤痕遍布,有过肢体碰撞的地方浮起明显的青紫色,左腿膝盖骨节更是瘀血一样突起,一眼看上去让人心惊肉跳。
林载川垂眼打开医药盒,把药油倒在手心里,温热后覆到了膝盖上,慢慢地按揉起来。
那分明是让人看着就觉得疼到倒吸冷气的画面,林载川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早就习惯了忍耐这种疼痛。
干将蹲守在他的面前,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哀叫声。
这种伤在几年前林载川根本都不会在意,只是受过那次重伤之后,他的身体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固”——被重新粘合起来的瓷器,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全盘碎掉。
他的右手到现在甚至都没有办法开枪。
林载川上完药,低下头在干将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好了,别担心我。去吃东西吧。”
干将闻到他一身浓重药草的味道,这才去开始吃夜宵。
十一点,林载川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感到一阵丝丝缕缕的、绵密的、如蛆跗骨的阴冷。
这种轻微却又清晰的疼痛已经伴随他很久,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跟它们共存着陷入沉睡。
林载川很少做梦,因为每次从市局回来都非常疲惫,没有精力用来做梦,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他又梦到了五年前的那件事——
朦胧间,他的意识里似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而又温柔的。
“……载川,你要坚持下去,你必须醒过来。
“还有很多罪恶等待着你去清洗,还有很多英灵的眼睛需要你去阖上。”
“那些牺牲的同事还在看着你,你要带着他们的心愿一直向前走下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很快都会好起来……”
“告诉我,斑鸠是谁?”
静谧黑暗中,林载川心头一阵强烈悸动,缓缓睁开眼。
梦里那个人的声音说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但他其实再没有听到过那样低回温柔的、处于变声期特有的少年嗓音。
……阎王。
听安插在“霜降”组织内部的同事说,阎王在那件事发生之后,销声匿迹了半年时间,当时很多人以为阎王死了,组织内部各种言论众说纷纭,阎王却始终没有露面,直到半年后某一天,他才终于再次行动,为组织清理了一块非常难缠的“绊脚石”。
林载川知道,他最后开的那一枪很可能击中了阎王,那半年时间他应该在卧床养病,所以没有任何消息。
霜降原来的领头人周风物在三年前突然病死,这个犯罪组织后来由一个叫“宋生”的年轻人接手掌控,但听说宋生和阎王向来关系不合,上位后便开始处处打压阎王的势力,组织内部隐约有要分裂的趋势。
只是霜降上面几个领头的做事滴水不漏,那些卧底的同事也不能接触到这个组织的核心,获得的线索非常有限,甚至他们连阎王的长相都不知道。
五年了。
不知道那个危险、阴郁、善于伪装的少年,现在又成长成了怎样可怕的敌人。
林载川一直想不通阎王为什么要救他——当时那种情况,如果不是阎王对他的伤口进行临时处理,他根本撑不到警方的救援。
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不想让自己的“玩物”死的太痛快,又或许,有其他什么原因。
听说阎王性格古怪、喜怒无常,身边的人都很难摸清他的心思,更别说跟他只有短暂相处的林载川。
林载川醒来的时间实在不巧,凌晨四点,闭着眼酝酿不出倦意,他许久睡不着,又不自觉想起信宿。
除了在刑侦方面惊人的天赋,这个人基本不具备一个人民警察该有的道德素养,好像天生就缺乏信念感、责任感和同理心——或者说因为过度理智,以至于显得人情冰冷。
甚至有意无意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恶意,像盛开的鲜红玫瑰那样,将锋利的刺藏匿在美丽到具有蛊惑性的外表之下,艳丽、冷漠而危险。
信宿身上或许发生过许多事,很可能跟他的父母有关,林载川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他对手下人的性格、行为向来宽容,只要不是犯了原则性错误,他就几乎不会插手干涉——就信宿这样轻挑懒散的工作态度,但凡换个性格强势一点的上司,小鞋都给他穿到两米高。
至于有些事,信宿不想曝露于旁人眼前,林载川也不愿意勉强他。
只是信宿给他的感觉……一直不太好,对刑事案件的阅读能力、分析犯罪动机时的机敏、面对嫌疑人的审视与冷漠,都不该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应该有的反应,就好像他亲手接触过什么。
神秘、危险……无法信任。
林载川无声地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浅眠到天明。

上班时间还没到,林载川刚进办公室,贺争就把连夜调查到的资料信息汇报给了他。
“刑昭家里很有钱,个人名下的房产就有三套,他跟他妻子名下的车有四辆,都是50万往上的豪车,银行里有二百多万的存款。刑昭本身的工资不算高,但是私立高中的副校长,应该有很多我们调查不到的灰色收入,而且他的妻子还开了一家小贸易公司,规模不大,月均稳定收入十万块钱左右,两个人一年收入大概在一百六十万。”
“我搜集了刑昭最近两年的收入支出流水,没有调查到什么可疑收入来源,而且花销也是正常水平,另外,他还多次给当地爱心组织捐过款,款项加起来数目也快一百万了。”
换言之,刑昭“明面上”看起来很干净,甚至是一个奉献社会的好心人。
贺争抱着文件总结道:“就目前来看,没有发现他跟刘静的案子有关联。”
没有明确线索指向刑昭,贸然调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而且对于刑昭的猜疑可能只是警方的“阴谋论”,说不定他真的只是给刘静提供一个打工赚钱的渠道,是个无辜的路人。
林载川思索片刻,“联系刑昭,就说张明华的案子需要对外公布案件详情经过,可能会对学校造成一定社会影响,警方要跟学校负责人沟通具体公告方案,让他尽快跟我们联系。”
“好的!”
刑昭收到警方的消息,很快就到了市局,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斯文得体的西装,不像那些大腹便便的“成功男士”,相反,他看起来非常温和儒雅,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头发丝用发胶打理的一丝不苟。
见了林载川,刑昭主动寒暄道:“林队长,我们学校的学生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也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教育不到位,没有做到教书育人的职责。”
林载川微微一点头,把一张A4纸递到他面前,“刑校长,这是我们同事拟定的案情通报初版公告,基本归纳了整个案发细节,你看一下,如果觉得有要补充修改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刑昭只是大体扫了一眼,就肯定道:“没问题,我相信市公安局的能力。现在网上许多人都在关注这个案子,也要给他们一个公正透明的交代,这上面前因后果都很详细了,学校没有任何异议。”
林载川这才在他对面坐下来,状若无意地提起,“你应该很重视这些学生们吧,听说当时刘静住院,你还去看望过她。”
“这是老师应该做的。”刑昭说着叹了口气,语气遗憾道,“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悲剧,刘静和张明华,这两个孩子都是老师们引以为傲的好学生,品学兼优,就这么突然地结束了生命,我也感到非常痛心。”
顿了顿,男人的眼里露出些许担忧的表情,“林队长,您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像许幼仪这种情况,一般要判几年?唉,他在学校里看着也是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走了这样的路呢。”
林载川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反应。
刑昭的表现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从踏进刑侦队的门开始,就是一个平等关心所有学生的校长,似乎还富有很强的责任感——跟强迫学生的衣冠禽兽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林载川淡淡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许幼仪的情况比较复杂,需要综合法律规定的各种减刑条件才能确定最终刑期,这不是我们公安局的职业范畴。”
刑昭神情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希望他以后能好好改造吧,他是单亲家庭,父母很早就离异了,性格上可能有点偏激,但是我们老师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种违法犯罪的事……”
林载川双腿交叠,平静问:“他跟刘静的事,你在学校里没有听到过风声吗?”
刑昭苦笑了一声:“说起来惭愧,我们高中其实是明令禁止学生谈恋爱的,教务处的老师天天晚上蹲点抓人,但是这样也挡不住学生们偷偷摸摸地谈,我要是早知道他们两个的事,肯定会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说不定,就不会闹到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刘静这个孩子我很早就接触过,学校知道她的家庭条件,给她适当减免了一部分学费,她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性格又独立自强……没想到她会跟许幼仪有这样的关系。”
刑昭的所有回答都滴水不漏,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林载川没有再继续试探下去,如果他跟刘静真的有关系,以这个人的智商和性格,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对付这样心思缜密的人远比对付那些高中生困难的多,除非把铁证一条一条罗列在他的面前,否则基本不可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刑昭眼见话题结束,恰到好处地问了一句:“时间也不早了,林队要赏光一起吃个饭吗?”
林载川道:“不了。”
“我的学生给你添麻烦了,这顿饭也算是我代表学校向市刑侦队赔礼。”刑昭看了一眼手机,“正好现在也是下班时间,林队也要去吃晚饭吧?就当是顺路了,也让我有一个表达歉意的机会。”
林载川似乎不好“推脱”,迟疑片刻后答应了,跟其他同事交代了队里的事,和刑昭一起走出了刑侦大楼。
刑昭选的地方是市郊一家新开的传统中餐,内部装修堪称豪华小别墅,消费水平明显不低。
刑昭跟林载川并肩走进包厢,笑道:“我上次跟我妻子来这里,觉得这家店的口味还不错,应该会和林队长的胃口。”
林载川扫了一眼包厢的环境,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一辆黑色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从车里走下来几个年轻男人,从侧门悄无声息潜进了大厅。
同一时间。
信宿从市局回到家,刚躺下没几分钟,床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他先是皱了下眉,面无表情地接了电话,“喂,什么事?”
那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而男人的声音更是穿透音乐直入耳膜:“小信总,这几天怎么没动静了!听说你金盆洗手了?!出来嗨啊!”
信宿窝回被窝里,语气厌倦地说:“天气不好,不想出门。挂了。”
“等等等等……”那边男人连忙阻止他,又跃跃欲试地鼓动道,“今天晚上有车赛你来不来啊?好久没见识小信总的车技了!圈子里一半的人都过来!”
信宿只想埋头补觉,心里烦的很,下意识就要拒绝,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改口道:“去。晚点我自己开车过去。”
“好嘞!等你!”
信宿看了一眼他刚铺好的床,恋恋不舍地叹了一口气,艰难从温柔乡爬了起来,走到换衣间。
他站在镜子面前,从“工具箱”里拿出他的“装备”,在左手腕骨的地方贴了一片黑蝴蝶纹身,沿着耳骨从上到下扎了一排价值不菲的黑钻耳钉,那剔透的颜色衬的皮肤更加雪白,乍看起来又美又妖。
他瞥了眼镜子里的不良少年扮相,转身换上赛车服,披着夜色走出别墅。
信宿到赛车场的时候,在那里玩乐的人已经到了不少,富婆带着小白脸,纨绔子弟搂着漂亮女伴,成双成对,甚至有三个人凑一起的,实在热闹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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