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邵慈在市局里说的那些人都是真的,整个娱乐圈可能都要重新洗一次牌。
不过市局的刑警不管这些外界舆论,郑治国沉声问道:“那个戴海昌不是浮岫本地人吗,怎么传唤他两天了还没过来?”
另外一个刑警回答道:“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不在本地,应该今天下午就过来了,这些大老板,一个两个都忙得很。”
“现在两边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证明谁说的是假的,调查一个月内的案子还行,两年前的那些事,从哪儿再去找证据——哎,你们觉得这件事到底是谁在撒谎?”
章斐抬眼毫不犹豫道:“我肯定是相信受害者,我找不到邵慈说谎的理由啊,人家一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把自己名誉和事业都毁了,图什么。”
说话间林载川从办公室外走了进来,“经侦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贺争道:“已经联系当地税务那边开始查税了,不过这些人的公司规模都不小,有专业会计团队做账,表面上看不出太大问题,还有公司里各种流水开支,调查起来也是大工程,十天半个月可能都没有确定结果。”
林载川微微点了点头,经济案件调查一年半载都是很正常的事,这件事急不来。
市局本来没有正当理由查到名单上的人,现在正合适借着邵慈这起刑事案件的引子,把那些人从里到外彻查一遍——以他们的财力背景,但凡牵扯上经济犯罪,就基本都是十年起步有期徒刑。
贺争又话里有话道:“杨建章那边没查出什么,他就是个挂名的废物点心,公司里的钱不经他手。这个戴海昌,也算是个大老板了,看着挺有商业头脑,但投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过去五年,他牵头投资了好几个稳赔不赚的电影项目,最后的票房收益根本连本都回不了,但是他好像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意思,去年又投了五千多万。”
林载川不太关注娱乐圈的事,但他知道一种洗钱的手法,资本方把非法渠道获得的“黑钱”,通过投资电影、电视剧,给演员开到天价片酬,走正规合同把钱“洗”到演员的手里,然后演员把钱还给“投资方”,从中获取相应报酬。
洗钱的办法当然远不止这一种,投资金额造假、利用非法收入营销,有些钱花出去都是看不见的,只不过娱乐圈本身就暴利,一张合同动辄千万起步,是最方便干这些腌渍事的地方。
林载川道:“继续追溯那些资金的来源,不要做的太明显,小心打草惊蛇。”
——黑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白的。
贺争:“明白。”
中午的时候,邵慈的经纪人顾韩昭来到了市局,手里拿着两个外卖盒,被门口的保安拦下来了。
顾韩昭冲他一笑道:“你好,我是邵慈的经纪人,来给他送午饭,提前跟你们林支队长打过招呼了。”
保安客气道:“行,你知道他在哪儿吗,用不用我带你过去?”
顾韩昭道:“不用,你们市局我也来过两次了,半个熟人,我知道在哪儿。”
顾韩昭来到邵慈的单独接待室,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他,邵慈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顾韩昭竟然还有心思跟他开了个玩笑:“喏,来自前经纪人的关怀,过来送顿午饭给你,这几天你也没好好吃点东西吧,看着你又瘦了不少。”
说着他把外卖盒子放到桌子上,里面是他从酒店定的三个菜,还有一盒清蒸竹节虾。
“筷子。”
顾韩昭看了眼休息室里简陋的沙发,又四处扫了扫,皱起眉道:“你这两天就一直睡在这里?这破沙发连腿都伸不开。”
邵慈淡淡道:“林支队愿意留我在市局就已经很好了,不必挑三拣四。”
顾韩昭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坐,弹簧“咯吱”一声响,他问:“最近网上的议论你都看了吗?很多网友都在猜你说的那些强奸犯是谁。”
“有些神通广大点儿的网友,把你这两年时间你接触过的导演、投资人都扒了出来,期间有多次联系的,列了个名单,倒是猜准了几个,热度还不低。”
“按照现在的舆论风向,名单上的这些人,恐怕是人人自危了。”
邵慈神情冷冷道:“人人自危?这怎么够。早就应该在监狱里度过余生的一群烂人。”
顾韩昭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邵慈,你想让他们罪有应得,只要让警方注意到这些人就行了,他们自然会顺藤摸瓜地调查,真的有必要用这样的办法吗?明明……”
“舆论有时候比子弹更杀人。”邵慈打断他道,“我不仅要把那些人送进监狱,还要他们在社会上彻底身败名裂,让公司跟着遭到骂名,让他们的整个家族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那一天。”
“……放弃明星的身份又算的了什么。”
邵慈满是厌恶道,“这个地方本来就恶心透了。”
顾韩昭直直看着他,目光里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遗憾、心疼,又或者是惋惜。
初见时那一副清冷淡雅的俊美脸庞,现在只剩下浓郁的冰冷和仇恨。
三年的时间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将原本善良温柔的内核淬成带着毒的利刃。
邵慈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林支队那边不知道有没有调查到什么线索。”
“没有的话,我再送他们几个。”
顾韩昭道:“这起案子由浮岫市局接手,没有以前荫蔽的保护伞,都经不起调查,就是潘元德那边,还没有能把他钉死的确凿证据,他做的太干净了。”
邵慈轻轻道:“一个都不会落下。”
顾韩昭犹豫了一下,又道:“对了,你的粉丝……有几个大粉给我打电话,哭的都很厉害,问能不能联系到你,她们都很担心你,还有网上的粉丝,评论的私信的,都好几百万条消息了。”
邵慈放下了筷子,垂着眼没说话,半晌才轻声道:“你回去以后,用我的账号发布一条正式声明,宣布我从今天起退出娱乐圈,结束所有商业活动。”
“至于跟合作方那边解约、违约的问题,就按照之前说的价格赔付,独家代言那边的违约金可以再高20%。”
顾韩昭沉默了一会儿,“嗯,我知道了,退圈声明,你有想说的什么话吗?”
“……算了。”邵慈低声改口道,“我自己来吧。是我不负责任,总归要给她们一个交代。”
顾韩昭:“好。”
“仓库里的礼物,每一件我都记录了来源,给她们送回去吧。”
“……好。”
临走之前,顾韩昭又看了眼这个寒酸到连张单人床都没有的小破屋,忍不住说,“要不我还是带你出去住吧,你又没在直播间说那些人是谁,就算被传唤到了市局,他们还真敢光天化日杀人吗。”
邵慈只是抬起眼看着他。
顾韩昭:“……不然给你再雇几个保镖,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不用了,你回去吧,以后也不用再来了。”邵慈冷淡道,“撕破脸皮以后,那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反扑,跟我彻底割席才是最好的选择,小心引火烧身。”
顾韩昭无所谓地一笑:“你都敢孤注一掷了,我还怕什么,怕死的话就不跟你干这一票了——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再来,我得回Q市一趟,公司那边很多事都要处理,走了。”
说完,他拎着外卖盒垃圾袋离开了接待室。
邵慈原地坐了片刻,起身走到窗边,他看着顾韩昭离开刑侦大楼,一路走出了公安局。
当天下午,涉案嫌疑人之一的戴海昌来到市局配合调查。
戴海昌是浮岫市知名企业家,白手起家的典范代表人物,从一穷二白的小混混到现在上市公司的大老板,凭自己的本事二十年就能在上流的商业圈子里闯出名堂的,屈指可数。
不过戴海昌拓展商业版图的手段显然不是那么“光彩”。
信宿推开大厦的门,单手调整黑色耳机,大步向外走,“我在圈子里打听了一下,戴海昌这个人的风评不太好。我以前就对这个人的行事作风有所耳闻,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信宿今天的穿着跟平时在市局里的乖乖小孩不同——是许久不见的斯文败类贵公子款式,黑西装、黑长裤,镂空银色长胸针,玫瑰色钻石袖扣,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漂亮的锋利,往那儿一站自带一米八的气场。
信宿一边抬步向前走,一边对着电话那边的人道:“听说戴海昌打压竞争对手的手段相当阴毒,自损八百也不让别人好过。”
“他竟不到的标,别人拿在手里,也基本上都没有好结果,都被各种理由搅和黄了。”
“他没谈下来的单子,合作方选了其他合作对象,也会因为各种‘天灾人祸’造成公司巨大亏损。这种事戴海昌在背地里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又没有什么证据,没办法直接撕破脸皮,不过那些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人敢跟戴海昌抢资源,宁愿拱手让人也不想被这条疯狗咬上一口——生不逢时啊,我接管张氏名下企业的时候,没跟他有什么经济上的往来,不然还真想会会他。”
信宿最不怕的就是有人在他的背后放冷箭——他一定百倍奉还。
不仅如此,戴海昌还是在“名单”上的人。
“后来有了足够的经济基础,他就改行去电影公司了,也混的风生水起,”信宿话音冷淡道,“这个戴海昌在圈子里得罪了那么多人,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背后不一定有什么人在帮他。他的背景可比杨建章有意思多了。”
“嗯,我知道了。”林载川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信宿打开车门,稍微弯下身坐进驾驶室,“到停车场了,我先去买午饭,然后就回市局。”
“嗯我等你。”
挂了电话,信宿打开控制器,准备离开停车场,他无意一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里面容貌秀丽的美男子,踩在油门上的脚又稍微顿了顿。
只见这人拿过手机,打开摄像机自拍模式,咔咔咔一顿操作,一连拍了九张不一样表情的照片给林载川发了过去。
“好看吗?”
“嗯。”
“哪张最好看?”
过了大约三分钟,林载川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信宿看了眼,是他心血来潮比了一个剪刀手的那张,九张照片里唯一比较“甜美”的风格。
“………”信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嘀咕道:“果然男人都喜欢甜妹那一款吗。”
他把手机扔回格子里,开车离开了商业大楼。
信宿回到市局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簇蓝色妖姬,放在林载川的办公桌上。
林载川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把跟信宿相关的所有特殊纪念日都想了一遍,也没有能对上号的,“……怎么突然送花给我?”
信宿微微一挑眉,“我给男朋友送花还要看日子吗,。”
林载川两只手接过来,把外面流光溢彩的玻璃纸拆下来,将这簇花换到墙边的花瓶里。
信宿问,“戴海昌是不是已经到了?”
“嗯,贺争刚刚打电话,说他刚到。”
“那你去审吧,我就不去了。”信宿坐到沙发上,打开他的午餐盒,语气懒洋洋的,“以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他说不定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懒得跟他叙旧了。”
信宿本人有点脸盲,见过的人有时候完全不记得,但是他那张脸却是相当有辨识度的,可以说是让人过目不忘,只要看一眼就很难忘记。
信宿不太想遇到他以前的“商业伙伴”。
林载川点点头:“你吃完饭在这里休息吧,有事的话就下来找我。”
“好哦。”
林载川倒了一杯温水给他,然后离开办公室下楼,跟另外一个刑警一起去了审讯室。
戴海昌已经在审讯室里了,他穿着一身人模狗样的西服,身形长的很壮实,不太像长年坐办公室的老板,眉眼间带着一股精明算计的凶相——如果说相由心生,他一眼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载川也没跟他废话:“邵慈向公安机关指控,在违背其本人意愿的情况下,你在过去两年时间里对他多次实施了性侵行为。”
跟杨建章的暴跳如雷不一样,听到林载川这句话,戴海昌只是露出了稍稍讶异的表情,甚至波澜不惊地对林载川点了一下头,面不改色道:“哦,我可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吗?”
“去年12月7日,由你们辰影公司投资制作的电视剧《烧春》杀青,你们整个剧组的人在晚上一起举办了庆功宴,在庆功宴结束之后,你带着邵慈回了你的单人公寓,对他实施了性侵。”
林载川平静看着他:“对于邵慈说的案件经过,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戴海昌没急着回答林载川的问题,反而又不急不缓问了一句:“除了我,他还说了什么人吗?”
这句话一出,审讯室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出来了,戴海昌这是在套警察的话。
——跟杨建章的反应相比简直高下立见,戴海昌在审讯室里冷静的过头了。
林载川淡淡道:“这些事跟你无关。你只要如实交代,去年12月7号晚上你的全部行为就好。”
“林队长,在查明真相之前,我想我有最基本的保持沉默的权利,这件事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清者自清。”
戴海昌并不和善地抬眼对他一笑,双手交叉放在审讯椅前的隔板上,这是一个防御性相当强的动作,他皮笑肉不笑道,“事实上你们就这么贸然把我传唤到这里,对我也造成了很多困扰。”
他话锋一转,又善解人意地说:“当然,如果后续警方发现了什么证据,我一定会配合调查。”
戴海昌漫不经心往后一靠:“林支队,我的时间宝贵,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这个姓戴的,好话坏话都让他说了,什么态度啊。”外面的章斐皱眉道,“最讨厌跟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打交道,说话风格跟刑昭简直如出一辙,是不是有病。”
戴海昌话音刚落,坐在林载川旁边那个刑警就开口道,“急什么,还有话问你呢,谁的时间不金贵啊,我们还赶着审下一个嫌疑犯呢,少在这儿说废话。”
这些吊儿郎当的话很难从林载川的嘴里说出来,但是其他刑警可不惯着戴海昌这些毛病,那刑警翻了翻手里的调查资料,“根据我们调查,你在17年的时候对电影《出师》进行了三百万的投资,虽然是以你的名义投资的,但是实际转款方却是一家皮包公司,收入来源不明,而这家公司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注销了——”
那刑警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似笑非笑盯着他:“说说吧,你跟这个公司有什么关系。”
听到他的话,戴海昌的脸色终于有了轻微的变化,眼神沉了下来,一时没有说话。
那刑警笑了一声道:“不想说也没事,毕竟您贵人多忘事,可以理解,我们可以给你时间让你在这里好好想想,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愿意开口了,随时恭候——浪费您宝贵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
市局目前其实也没有调查到二者之间的关系,毕竟时间太短了,经侦那边的人本来就少,他们现在只是粗略调查了戴海昌近年来的经济版图,发现他的某些行为可能涉及洗钱。
只是通过邵慈本人的供述,想要给这些人定罪太难了,甚至市局都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将他们扣留超过24小时,只能从其他方向下手——而戴海昌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戴海昌冷冷道:“我要求等我的律师到场后重新开始审讯。”
那刑警一耸肩,“当然可以。”
普通人没有这样的“法律意识”,那些动不动就要嚷嚷着请辩护人的,大都是心里有鬼的“行家”。
那个皮包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还没有找到,就算戴海昌刚刚交代了什么,他们一时也不能辨认真假,不如再等等。
戴海昌联系了他的专业律师团队,让他们尽快赶到市局。
林载川起身走出审讯室。
大老远就听见章斐评判道:“我果然还是很讨厌装模作样的伪君子,跟戴海昌一比,昨天杨建章在审讯室里发疯都显得可爱多了。”
刚刚审讯室里那刑警翻了个白眼,“惯的他毛病,不就是有几个臭钱,装什么装,他能比信宿还有钱吗?能不能学学人家,都是富豪,差距怎么这么大。”
信宿确实在——不只是富二代,在整个上流社会圈子里——都是一股清流,除了对饮食非常挑剔、有点娇生惯养以外,那些富人身上的铜臭气他一点都没有沾上,跟同事们相处起来也从来不摆架子,甚至天天在上司兼男朋友的家里蹭吃蹭喝。
蹭吃蹭喝的某人刚吃饱喝足从楼上走下来,用手背蹭了蹭下巴,好奇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夸我?”
“对呀!在夸你呢!”
信宿是刑侦队里年纪最小的那个,平时本来就是团宠待遇,跟那些让人讨厌的资本家比起来更是讨喜,章斐见他过来,开始了妈粉发言,“我们小信宿不仅有钱还有礼貌,长的还这么漂亮,简直是无可挑剔!”
贺争也说了一嘴,“其实一开始信宿刚来的时候,我以为他肯定不习惯咱们这边的工作环境,毕竟比起那些豪华大别墅,咱们办公室还是显得太寒酸了一点,没想到他还挺适应的。”
信宿平日里的确没有没有那些贵公子挑肥拣瘦的毛病,他更像是给个猫罐头就能养活的品种猫——唯一可能昂贵的东西就是那个小冰箱里永远没有空缺的甜点——还基本上都是林载川给他买的,没用他自己花钱。
信宿坦然接受了同事们的赞美,并且投桃报李,微笑道:“请大家喝下午茶,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
章斐第一个举手配合,“我的多加一份脆啵啵,谢谢金主爸爸!”
“那我要一份柚子茶~”
“我就珍珠奶茶就好了!”
信宿:“好哦。”
林载川:“………”
信宿那家“专人特供”的败家奶茶店终于要有其他客人了。
信宿站在门口,端着手臂往墙上一靠,盯着林载川,一双凤眼不太正经地弯了一下,问他:“请问林队要喝什么?”
当着办公室里这么多刑警的面,林载川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腕,跟信宿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章斐一路目送,安静了两秒,眨巴一下眼睛:“……所以这两个人现在已经光明正大到这个地步了吗?”
贺争默默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林载川在走廊的楼梯口附近停下,单手搭在护栏上。
信宿微微一挑眉,以为林载川要跟他说什么两个人才能听的“悄悄话”,结果听到林载川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问他,“戴海昌的身份,你有什么想法吗?”
信宿“唔”了一声,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指哪方面的身份?”
林载川看着他道:“戴海昌是在那个名单上的人,一定跟刑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有金钱上的往来,而刑昭是沙蝎的内部成员。”
“你也说过,戴海昌能在圈子里走到这一步,背后很可能有人在帮他——”
林载川轻声道:“那股势力,有没有可能就是沙蝎?”
信宿倏地蹙了下眉。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如果是沙蝎的话,那他这几年通过投资电影电视剧洗出来的钱,就有可以解释的来源了。”
林载川点点头道:“我也只是猜测。”
信宿想了想,“这件事我可以回去调查一下,但不一定能有线索。”
“嗯。”
以信宿的背景,调查起这些事比警察要方便许多。
信宿问他,“所以你要喝什么口味的奶茶?”
林载川看他一眼:“跟你喝一杯。”
信宿知道他从来不喜欢这种不必要的甜品,最多就是在他的杯子里“喝一口”的程度。
信宿笑了一声,带着一点鼻音道:“我不介意用另外一种办法跟你一起喝。”
林载川:“………”
信宿分明也是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甚至讨厌同性也讨厌异性的“新手”,不知道从哪儿学来这些花花公子的腔调——也可能花言巧语这种事也是要看天赋的。
信宿若无其事拿出手机,给所有同事都点了奶茶。
戴海昌打定主意在律师到场之前一句话都不会再说,林载川也懒得跟他浪费口舌,除了他之外,跟这起案子相关的其他人员,市局都在悄无声息地进行调查——但是很多工作都需要当地相关机构协助,不排除有人去通风报信的可能。
林载川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是“干净”的。
下午三点半,办公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距离最近的章斐抬眼一看,是邵慈。
这个大明星——或者说是曾经的明星,在市局其实没有什么存在感,一直待在被安排的那间接待室里,一日三餐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章斐有些意外,站起来问道:“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邵慈轻轻垂下眼问:“请问我可以了解这起案子的调查进展吗。”
“当然,你是案件的当事人,有权利知道这些。”章斐离开座位走到他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出来说吧。”
章斐带着邵慈到了一间没人的会议室。
可能邵慈是因为弱势一方受害者,对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多一分怜悯,章斐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诉他,“现在案件的侦查情况不太乐观。”
“你也知道,我们市局本来就是异地调查,案件牵扯时间又太久,很多监控录像都已经无法调阅,而且你也无法向市局提供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现在也没有其他证人……各种不利因素都叠满了。”
“除非那些人主动承认对你实施了性侵行为,自愿认罪伏法,否则如果要以强制猥亵罪给他们定罪的话,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非常困难。”
邵慈听了一言未发,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局如此,只是带着某种无奈而讽刺意味地笑了一下。
邵慈作为一个将近一线的男明星,他的名气、他的财富、他的人脉圈,已经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但也有无可奈何。
“但对你来说的好消息是,目前警方在调查这些人其他方面的背景,”章斐又道,“戴海昌很有可能涉及经济犯罪,明天他的律师会到案配合调查,我们市局负责经济侦查的同事会把他的公司彻头彻尾调查一遍,现在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
顿了顿,章斐又轻声道:“至于杨建章,我们最多还能再拘留他24小时,如果没有其他证据,公安局也没有权利拘留他太久。”
杨建章只是一个甩手掌柜,吃穿用度靠的都是家里,他基本上不干涉公司的事,市局现在抓不到他的把柄,以后也很难再有突破。
一天后,杨建章会招摇过市地从公安局的大门走出去,重回以前灯红酒绿、美人在侧的生活,他犯下的罪过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湮灭、被遗忘。
……只有受害人陷在原地走不出去。
邵慈双手逐渐握紧,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低声道:“难道我就只能看着他继续逍遥法外吗?!我已经忍耐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深吸一口气,稍微闭了一下眼睛:“……抱歉。”
“我没有经历过那些事,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能稍微理解一点你的想法。”章斐咬了一下嘴唇,轻声道,“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让人敬佩了。”
邵慈明显在克制着什么情绪,胸膛起伏,手腕上浮现出一条条青筋的脉络,半晌他低声道,“我知道了。”
章斐深深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你不愿意轻易放过那些人,而除了法律以外,‘杀死’一个人还有很多种方式。”
“这件事在网络上仍然有很高的关注度,只要有一点捕风捉影的动静,舆论就会一股脑倒向某一方……但是,如果你要把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散布出去,说不定反而会被对方以造谣、诽谤的理由起诉,邵先生,我并不希望你走到那一步。”
邵慈对这些人痛恨至极,如果通过司法途径不能制裁他们,他说不定会用另外一些极端办法来“解决”。
比如千夫所指的“舆论”。
章斐望着他语气诚恳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法律的话,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让犯罪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邵慈沉默听着,清冷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有没有听懂章斐的意思。
许久,他才点头道:“多谢。我知道这起案子本来不应该让浮岫市局接手,是我擅作主张,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章斐微微对他一笑,“不客气,我们应该做的。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就好。”
“这起案子应该还要调查一段时间,我也不方便一直在这里叨扰。”邵慈轻声道,“我在附近租了一家公寓,到案件结束会一直住在那里,如果有需要到案配合调查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我回去跟我们林队说一下,”章斐有些担心,“你一个人住的话,千万注意安全。”
邵慈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会议室。
邵慈慢慢走出刑侦大楼,阳光落在他的皮肤上,照出一层不正常的雪白。
冬天冰冷的阳光似乎格外灿烂。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话音清楚而冷淡:“杨建章明天就会因为证据不足结束拘留,以后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面的顾韩昭一阵沉默,然后语气无奈道:“时间过去太久,当时发生的事没有留下证据,警方也不可能捏造虚假事实,这也是……在我们预料之中的事。”
邵慈的五官本来就轮廓清晰,此时看起来更有一种锋利而坚固的冰冷,他低声道:“不管法律怎么给他们定罪,我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