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语气冷淡:“虽然这个经纪人来了一趟市局,但是有效线索半点都没有提供,对找到邵慈的下落也基本没任何帮助。”
“我个人感觉,他可能知道什么。但是没有跟我们说。”
信宿双腿交叠,打开手机里的社交平台软件,邵慈失踪的热搜已经“爆”了一下午兼一个晚上了,传的满城风雨,不出意外一会儿就要有上级电话下来“督导”,让他们务必通宵达旦把邵慈找到,止住那些喧嚣尘上的传闻。
“前有高中生买通证人伪造自杀、后有未成年凶手监控摄像头下杀人,”信宿垂着眼漫不经心道,“现在大明星来了我们浮岫都无故离奇失踪了——下次可不敢说我们本地民风淳朴了。”
林载川跟信宿回到办公室,贺争马上跟二人说了他们的最新调查进展,“林队,我们找到了当时载着邵慈离开机场的出租车司机,跟他打了电话,他说他完全没认出来后车座的是个大明星,邵慈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坐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然后在福源岭下车了,途中路过了洛阳街,至于他下车以后又去了什么地方,现在还没有调查到。”
林载川:“他在车上的时候有跟人打过电话吗?”
贺争:“没有,司机说他上来以后除了目的地,一句话都没说。”
“福源岭。”信宿皱了下眉,“他一个孤零零的大明星,一个人跑到那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做什么。”
章斐推测道:“有没有可能,他提早就约了人在那里见面,然后被对方控制住了?”
另外一个刑警乐观道:“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能那大明星刚来不熟悉路,手机又没电了,联系不到人把他送回来,说不定明天就自己出现了。”
晚上九点半。
邵慈失踪已经近七个小时。
林载川通知了分局派出所,让他们去福源岭附近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邵慈的下落。
市局里的刑警也大都留下来加班了,有任何消息都可以第一时间反应。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上面还打电话过来催问,有没有邵慈的消息。
有个刚工作没两年的小刑警忍不住抱怨道:“这些大明星的命就是要比咱们金贵,普通人家的孩子一下午找不着,哪有这样的阵仗。”
“总归是个公众人物,社会影响力还是大的,总之希望没事吧,现在没有消息说不定还是好消息了。”
“大过年的这都是什么事啊,唉,我闺女可喜欢他了,家里一屋子什么手办周边,可别有什么意外。”
信宿很早就回家睡觉了,他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没什么积极性,林载川在市局办公室沙发上浅眠了两个小时,刚过五点的时候,他就睁开眼,披上警服起身下楼了。
彻夜未归的刑警在办公室里左倒右歪地趴了一桌子。
一个没睡着的刑警看到他进来,起身轻声道:“林队。”
林载川“嗯”一声,那刑警又道,“一晚上了都没什么消息,四点多的时候分局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派了十几个片警把福源岭那边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邵慈。”
“要么是他自己从那个地方离开了,要么……”
直到天光大亮,上班族都赶着坐地铁上班了,邵慈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
经过一夜,基本上稍微关心一点娱乐新闻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上次这么家喻户晓的国民讨论度,还是某两个顶流结婚的时候。
市局跟邵慈的经纪人联系,顾韩昭表示根本不知道“福源岭”这个地方,也没有听邵慈提起过。
目前实在是没有什么案件相关的线索,市局的刑警也只能选择性瞎蒙,“不会真是被那些极端粉丝什么的控制了吧。”
章斐:“前追星女孩表示,这两年娱乐圈风气越来越差,明星的私生粉也越来越恐怖了,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邵慈吧,全国上下几千万双眼睛盯着呢,万一真在咱们辖区内出了什么安全事故,魏局和林队又要被拉去开大会。”
邵慈失踪的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他的公关团队迫于强大的舆论压力,终于发布了官方公告,确认公司已经无法联系到邵慈本人,并表示如果有人见过邵慈,请务必提供位置信息,定有重谢。
这个公告一出,浮岫市局本就日常交通堵塞的接警系统直接死机了,五湖四海的热心群众都纷纷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在本地“看见”了邵慈,言之凿凿,有模有样。
……没有一个是真的。
贺争转动了一下椅子,转头道:“听隔壁交管的同事说,咱们市飞机高铁火车所有交通运输工具基本都瘫痪了。”
“都是从全国各地过来的邵慈粉丝,还有附近城市的路人粉,来帮忙找人的。”
但不论怎样兴师动众地寻找,邵慈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有人知道他在福源岭下车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邵慈失踪的时间逐渐一分一秒增加到了24小时,这已经是一个很不乐观的数字,市局的刑警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严肃凝重,除了信宿。
信宿可能是在耍什么杂技——薄薄的手机贴着他的中指指腹打转,且转速极快,但凡不小心脱手,那小一万块钱的电子产品可能就直接“碎碎平安”了。
章斐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嘀咕:“该说不说,邵慈经纪公司那边的人可是真沉得住气。”
“人都失踪一整天了,一个电话都不打过来问问调查情况,这么不关心吗。”
“还有邵慈的父母朋友,这都闹的全国皆知了,怎么也都没有过来问问的,赶情就咱们几个无亲无故的刑警加班加点地在这查消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听到她嘀嘀咕咕的抱怨,信宿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过了没多久,穿着一身长风衣的林载川走进办公室,“贺争带着两个人跟我来一下。”
信宿放下手机,问他:“要出门吗?”
林载川微微一点头:“嗯,我去一趟福源岭。”
邵慈是在那里失踪的,分局的人昨天晚上黑灯瞎火在附近找了一圈,未必能面面俱到。
林载川打算带人亲自去现场查看——反正横竖市局现在手里没有别的案子,在办公室里毫无目的地调查,也很难有结果。
信宿却道:“你可以再等等。”
“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了。”
林载川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信宿道:“直觉。”
办公室其他刑警:“………”
如果换做其他人说用“直觉”破案,可能会被从窗户囫囵扔出去,但说这句话的人是信宿,就莫名其妙多了几分可信度——根据历史经验,这个人的直觉都准的出奇,或者可以说是从来没有错过。
贺争好奇问:“等到什么时候?”
信宿看了一眼时间,道:“今天晚上八点之前。”
“为什么?”
“直觉。”
贺争:“…………”
林载川最后还是带了两个人去了福源岭,他走后不久,信宿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我去福源岭附近看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以防万一。”
信宿看到消息后神情微妙,带着一分难以察觉的笑意,回复道:“跟我解释的这么清楚干什么,我又不会因为这个跟你生气。”
干刑侦这一行的,尤其是林载川这样的人,心思再缜密不过,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要去查看,信宿当然知道他的想法。
林载川道:“这是两件事。”
信宿笑了一声:“那我在市局等你回来。”
晚上七点半,在外面上班的、上学的基本上都按时回家了,一天里最悠闲懒散的时候。
林载川也从外面回来了——福源岭的确没有任何线索,荒郊野岭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好像邵慈从来没有在那个地方出现过。
办公室里,信宿饿着肚子偷偷摸摸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小婵还没有吃晚饭。”
载川:“你想吃什么?”
“糊辣鱼。”
“晚上吃太辣的对胃不好。”
“……那就吃寿喜锅吧。”
“嗯,我带你去。”
信宿刚把手机装口袋里,还没来得及跟林载川夜里小情侣私会,就见到他身前位置上的贺争突然原地站了起来,语气震惊道:“有新情况!邵慈的官方直播间开了!”
此话一出,他旁边的几个刑警登时都围在了贺争的电脑旁边。
章斐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差三分钟八点整。
而信宿好像对此丝毫不意外,不急不慢拿出他的平板电脑,走到林载川的身边坐下,打开邵慈的平台直播间。
贺争的电脑声响是外放的,刚点进去,就听到了直播间里一道低沉又轻微的男声。
“……对不起。让大家为我担心了。”
邵慈的上半身出现在直播画面里,背景是一面冷白色的墙壁,像是个某个狭小房间里,他穿着一件极为单薄的白色衬衫,唇色苍白无血,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肉眼可见的一塌糊涂。
在大屏幕上、闪光灯下的邵慈,外貌条件出色、气质清冷出尘,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永远是完美的、体面的,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这么狼狈、疲倦的时候。
不知道有多少粉丝在直播间长时间蹲守,动作竟然比市局都快,邵慈刚一开播就热度惊人,弹幕密密麻麻地一屏接一屏,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内容,直播间系统卡的几乎瘫痪了。
“小慈你终于开直播了!!”
“你没事就好呜呜呜呜呜呜呜”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两天去哪里了?!”
“小慈现在在哪儿啊?开直播是自愿的吗?”
“哭过吗?眼睛怎么这么红?”
“阿慈这个状态看得我好害怕……”
“????”
邵慈向来很注重自己的形象,私生活、片场、戏里戏外,乃至于他的个人涵养,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丝黑料,形象完美到无可挑剔,在娱乐圈里走的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有人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那么多粉丝、那么多路人面前。
这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贺争盯着直播间深深皱眉:“他这是没事吗?”
怎么失踪了一天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林载川:“继续看吧。”
邵慈看着狼狈虚弱至极,但脊背是直的,他坐在椅子上,启唇轻声道:“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没有出任何意外,这两天让你们担心了……真的很对不起。”
他的语气里带着近乎低微的歉意与诚恳,“对不起,没有说到做到,让很多粉丝浪费时间白跑了这一趟。”
粉丝们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本能地安慰起他。
“没关系的反正下次还是可以见面的!”
“只要你没事就好QAQ这两天吓死我了”
“没事的不用道歉都有心态崩盘的时候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当然,直播间里也有很多恶语中伤的语言,浑水摸鱼地斥责他,甩大牌放粉丝鸽子、不负责任、占用公共资源。
邵慈轻轻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段时间的失联,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勇气在粉丝见面会上坦白,但是真正走到那一步,走下机场的时候,我又胆怯退缩了,所以不负责任地选择了逃避。”
“……很抱歉。”
刑侦支队办公室里一时鸦雀无声,刑警们面面相觑,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所以,只是这位明星一时任性把电话关机了让谁都找不到,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遭遇任何不幸,粉丝惊慌报警,全国人民关注,刑警彻夜调查……
当事人其实只是个人原因自闭了。
办公室里响起几道从鼻子里愤然喷气的声音,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生气骂娘,邵慈接下来说的话又让所有人都定在原地——
邵慈眼睛盯着摄像头,话音轻微颤抖,像是在隐忍着某种情绪,他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非常明白,接下来的话,我一旦说出来,就会退出娱乐圈,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我应该本来在两年前就应该把一切都公之于众。”
“直到今天,我终于有勇气,揭露出我经历过的所有罪行。”
第九十五章
直播间在线人数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不断增长,聊天频道里沸反盈天,而画面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声音。
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邵慈终于哑声开口:“从一七年四月开始至今,我遭受了长达两年时间的……”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明显滚动,好像接下来的话异常难以说出口。
隔着一道屏幕,都能感觉到邵慈吐字的艰难,苍白的嘴唇轻轻张合,续上话音:“性侵犯。”
“………”
不停滚动刷新的弹幕有一瞬间的停滞,好像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一条信息。
那有如一枚鱼雷入海,沉寂几秒后猛然炸开,粉丝、路人都被炸的脑袋发懵,在聊天框里发的最多的竟然是茫然震惊的问号。
娱乐圈里鱼龙混杂,有些资本家的手和心脏都是黑的,自爆被性骚扰的女演员有不少,男演员当然也有——但是,在真实人气高达几千万的直播间里,在失踪了两天、获取了最高国民关注度的时候,一个并不算势单力薄的明星自爆长期遭受性骚扰,造成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
尤其邵慈说的并不是“骚扰”,而是“侵犯”。
所有在观看这场直播的人几乎都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
邵慈坐在椅子上,坐的很直,但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够发现他浑身都在轻微的不受控制似的颤抖,他吸了一口气,嗓音低而清晰,“第一次性侵行为发生在2017年4月19号,电影《问道》拍摄结束后的庆功宴上,我在宴席上喝了酒,被药物迷晕后失去意识,第二天早上在陌生的酒店里醒过来……后来这种事发生了无数次。”
“我曾经寻求当地警方的帮助,但是因为难以留存证据,无法立案调查,反而因此遭受到对方的生命威胁。”
“他们警告我,如果我敢再次报警,我和我的家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邵慈是普通家庭出身,他背后没有什么资源和人脉,签约的经济公司在娱乐圈里也排不上号,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从几乎没有镜头的配角,到男五男六、又到男二男三,都是他凭借优越的外貌条件和精湛演技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像这样的人,被那些磨牙吮血的恶狼盯上,他很难有逃脱的办法。
邵慈道:“我故作软弱忍受了两年时间,降低他们对我的防备、戒心,将我的家人、朋友都送到了国外——现在我孑然一身,终于有勇气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画面里的男人神情孱弱,摇摇欲坠似的,好像会跟着玻璃屏幕一起破碎掉,眼里的情绪绝望又决绝。
“就算以后我再也无法演戏,也要揭露他们的罪行……在直播结束后,我会向公安机关说明全部经过。”
“在犯罪分子受到应有的惩罚前,我不会做出任何轻生的行为。”邵慈一字一句坚定说,“如果有一天你们听到我的死讯,那一定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听到这里,林载川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定位邵慈的直播ip地址,多带几个人把他接回市局,现在就去。”
“是!”
说完这些话,邵慈好像终于坚持不住,脊背弯了下去,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庞白的愈发不像活人,他眼眶发红,微不可闻喃喃道:“我知道,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我的事业,这样对我的家人、对我的粉丝都不会造成伤害,也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期待和喜欢。”
“但我已经无法忍受这一切、”
说到这里,邵慈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他低下头,单手遮住眼睛,话音哽咽道,“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对不起。”
邵慈选择将这些事说出来,他就不可能在娱乐圈继续生存下去。
受害者的滤镜从来都不是光鲜亮丽的,甚至饱含恶意。
这件事之后,别人看到他,不会再是一个优秀谦逊的青年演员,而是——“那个被强奸过的男人”。
流言蜚语足以杀死一个人。
直播间外的观众已经是震惊到失语的状态。
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好像是某种“约定俗成”的行为,从来没有人——没有哪个前途无可限量的明星,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把丑恶真相完全摊开给别人看。
邵慈声音低哑:“对不起没有能够回应你们的期待……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网侦技术人员的速度相当快,摸着直播间的ip地址找到了邵慈的实时位置,刑警迅速出动,开车赶往定位所在地。
如果邵慈说的话是真的,那他确实随时都面临着被杀人灭口的生命危险!
这个圈子里的“资本家”,身价动辄过亿,如果邵慈在警察面前说出他们的名字,就很有可能让他们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但好在这里是浮岫地界,那些做贼心虚的人就算得到消息赶过来也来不及,再加上市局动作迅速,半小时后他们在一家居民房里找到了邵慈,第一时间把人带了过来。
“林队,我们马上就到市局门口了,直接把他带到审讯室吗?”
“嗯。”
林载川转头看向信宿,“你跟我来。”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那些话的缘故,信宿的神情有些不太好看,他一言不发跟着林载川走出了办公室。
邵慈还是穿着直播时候的那件单薄衬衫,看起来落魄又疲倦,看到林载川跟信宿一起走进审讯室,他的眼神有几分闪烁。
林载川坐在他的对面,声音平静道:“你好,浮岫市刑侦支队林载川。我全程观看了你今天的直播,你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明——这起案子浮岫市局并没有管辖权,但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查明真相。”
信宿没说话,只是随意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着他。
邵慈低声说:“我没有按时出席粉丝见面会,应该给你们也带来麻烦了,抱歉。”
林载川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遭遇这些事。”邵慈喃喃道,“那一天对我来说跟其他夜晚没有任何不一样,也毫无预兆,当时我在剧组里只是一个戏份不重的配角,杀青庆功宴的时候被很多人轮流灌酒,我不知道哪一杯是有问题的。”
“那天晚上我的经纪人不在,我们本来约好酒会结束后他开车来接我回去,但是我没有撑到酒会结束,意识不清被人带到了酒店。”
“第二天早上,我在酒店的房间里醒过来,发现我的身上……身上有明显遭受性侵犯的痕迹,身体疼痛难忍,而那部电影的投资方之一就睡在我的身边。”
有很多女性受到性侵后选择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闹大,一是害怕影响自己的“名声”,被人几乎恶意的怜悯,另一个原因就是难以启齿,她们无法把血淋淋的伤疤用语言描述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听,重述那种伤痛。
即便是一个男人,要在警方面前承认受到同性的侵犯,也极为难堪。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会用迷药控制我,防止我在那个时候剧烈反抗。”
“后来,”邵慈声音轻微发着抖,“后来我是清醒的,我看到那些人狰狞的脸,噩梦里都是那样的脸庞。”
“因为我曾经在当地公安机关报过警,他们为了防止我拿到任何不利于他们的证据,每次对我实施性侵的时候,那些人都不允许我携带任何电子设备。”
邵慈垂下眼,“那些事,我没有证据。”
眼下来看,这起案子调查起来一定相当困难,毕竟口说无凭——警察不可能只凭邵慈一个人的口供就去给谁定罪。
林载川微微蹙眉,问:“这两年时间,对你实施过性侵的人都有谁?”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那部电影的投资人潘元德,他曾经多次强迫我跟他发生性关系,但是后来……”邵慈低着头,又轻轻说了三个人的名字,“辰影公司的副总经理戴海昌、盛天集团执行总监杨建章、中汇基金董事长韩旭姚,他们是后来强迫我时间最久、次数最多的人。”
信宿听着其中几个名字莫名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跟身边的林载川诧异对视——
那是当时在陆闻泽“名单”上的人!
半年前,刑昭借副校长的便利强迫学校中的少女卖淫,背后带着一股遮天蔽日的“保护伞”,那些“客人”给他们扫清了不少“障碍”。
那些高官厚禄的禽兽,大都被林载川送进了监狱,但是有些人在暗处藏的太深,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市局也没有办法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启动调查。
所以当时不可避免留下了一部分没有被清除的“沉疴”,只存在于陆闻泽给他们的调查名单之中。
戴海昌、韩旭姚,这二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九十六章
外面旁听这场审讯的刑警也反应过来,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道:“……这几个人,不是当时刑昭那起案子咱们没查到的那些漏网之鱼吗?”
他们都是看过那个名单的。
郑治国瞥了眼里面的邵慈,道:“本来正想着没有理由查到这几个人头上,现在就送上门来了。”
而且那个辰影公司的戴海昌是浮岫市本地人,如果他真的涉嫌强制猥亵罪,那么市局就有正当理由接下这个案子了。
审讯室内,林载川波澜不惊继续询问:“他们强迫你发生性关系的时间,你还能记得吗?”
邵慈低声道:“两年多的时间,我已经数不清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
“最近一次……是一个周前。”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受邀在S市参加当地电视台跨年直播晚会,晚会结束后,凌晨两点多,杨建章让我跟他一起去他的私人公寓。”
说到这里,邵慈不自觉握紧了手指,手腕上浮起血管的青色脉络,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章斐在审讯室外面听着他的话,有些不忍地吸了一口气——大年初一,他们在阖家欢乐热闹团圆,夜幕上盛大烟花绚烂炸开,点亮万家灯火,邵慈却在黑暗的地方承受着一场逼不得已的暴行。
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内里早就被侵蚀的满目疮痍。
片刻后,邵慈又开口道,“再之前一次,是腊月初九,韩旭姚在半夜12点来到了我的家里,打开了我的卧室门。他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随时都能进入我的家里……那些人不允许我搬家离开,否则他们就会伤害我的家人、朋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又无助,带着某种深陷泥沼的人无法挣脱的悲切绝望。
一个被恶魔环伺的普通人,最后只有被分而食之的下场,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邵慈在林载川面前陆陆续续地交代了半个多小时,详细说明了受到性侵犯的时间和对他实施性侵的对象——不止他刚刚说的那四个人。
那话音里掩藏的真相太过压抑沉重,审讯室里只有邵慈低微隐忍的说话声,还有记录员迅速敲击键盘的声音。
邵慈失踪的这一段时间恐怕度过的相当煎熬,精神状态也明显不好,陈述案发的过程中很多次声音听起来都极为虚弱,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林载川没有对他进行长时间的询问,在了解基本案情、涉案人员之后,就出声结束了这场审讯。
“大体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市局会马上启动刑事侦查程序,传唤相关人员到场接受调查。”林载川起身问:“你要暂时留在这里,还是联系你的经纪人接你回去?”
邵慈喉结滚动,轻声道:“我想留在贵市局。”
邵慈一下捅了这么多人出来,尤其林载川已经知道他们至少涉及曾经一个刑事案件,一定绝非善类。
让邵慈一个人在浮岫市流浪,人生地不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死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了。
对方毕竟都不是普通人——那是浮岫市局曾经都无法插手的强大背景。
邵慈本人也想留下,林载川就让人给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休息室,让他先在这里好好休息。
带路的刑警关门离开,邵慈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疲惫至极地用单手遮住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冷静而沉定。
没过多久,听到远远传过来的脚步声,他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信宿在审讯室里没有跟他说什么,审讯结束以后又不请自来,只见这人推开门就走了进来:“可以跟你聊聊吗。”
虽然是问句但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根本不是商量的意思。
邵慈跟他对视片刻,低声道:“小信总。”
听到这个称呼,信宿轻轻一挑眉,“我们以前见过?”
邵慈解释道:“一年前在酒会上跟您有过一面之缘。”
信宿贵人多忘事且脸盲,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邵慈——不过这也不是他过来的目的。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邵慈对面坐了下来,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邵慈的身段细瘦,但弱而不娇,气质清冷,在审讯室里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眼眶还隐约泛着红,看起来脆弱而又坚韧。
如果他是女孩子,可能会是很多男人的初恋白月光。
但可惜信宿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他向来是被“怜”的那个,他双腿交叠,神情冷淡地盯着邵慈,说出来的话锋利逼人:“那么大费周章地设计了一个好局,用两天时间把网络舆论集中到你一个人身上,把这件事能够造成的社会影响放大到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