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在审讯室里守口如瓶,警方只能通过监控录像调查他的行动踪迹。
林载川在案发现场走过一圈,确定每一条道路上都有监控,理论上何方只要离开了那条小巷,一定会在他们的视野中出现。
但经过刑警们一下午的排查,却没有发现何方的身影。
贺争关掉最后一段监控视频,奇怪道:“我这边没有看到何方。”
“……我也没有。”
“报告林队,没看到。”
信宿同样稍微蹙起眉,“如果监控录像没有遗漏的话,何方没有在任何一个监控区域出现。”
但这是不可能的——虽然监控区域有一定缺失,但前后两个监控之间没有其他出路,除非何方会飞天遁地,否则他不可能从平地走出去。
章斐猜测:“有没有可能被车接走了?”
林载川否定道:“那些巷道很窄,车辆基本很难通行,就算有车辆经过,也非常显眼。”
沙平哲说:“也有可能是因为晚上环境太黑了,这小子从视野盲区经过,所以我们都没有看到……总之是挺邪门儿的。”
林载川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明天早上再讨论。”
晚上八点,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刑警们盯了一天的电脑,脸上神情都已经很疲惫,状态明显不太好。
办公室的刑警们陆陆续续下班离开,林载川坐回电脑前,又打开几个监控视频,拖动进度条反复观看着,神情冰冷沉静。
一小时后,他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起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晚上十点,林载川开车来到锦光分区案发现场附近。盛光小区的边缘围墙处,这里有一道铁栏防护门,车辆可以从这道门进出,但从锁链上的铁锈来看,应该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
林载川稍微仰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破旧高墙。
忽然,他听到了一点很细微的声音。
沙、沙、沙。
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且并不是平常走路发出的声音,更像匍匐着一点一点,摩擦着地面缓慢前进。
林载川神情一冷,骤然向后退了一步。
……墙后有人。
并且、就在跟他一墙之隔的位置。
很快,那脚步声又变了,恢复正常,是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不急不缓。
哒、哒、哒。
墙后那人也在走向防护门,脚步声离林载川越来越近。
马上就要来到门后,跟他面对面——
在看到人影的那一瞬间,林载川用手电筒倏然一照,“什么人!”
对面“唔”了一声。
转过头去,抬起两只手遮住眼睛。
“一般路过行人。”
“………”林载川听这声音竟然无比耳熟,放下手电,隔着条条钢铁护栏跟里面的人对视,两个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震惊。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因为忽然有新发现,所以牺牲了宝贵的睡眠时间,来实地调查取证了。”信宿的眼睛被强光刺激,一直稀里哗啦地往下流眼泪,眼尾都红了,睫毛湿了一大片。
他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吸了吸鼻子说:“队长,你能不能对我的身体器官温柔一点,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林载川把手电调到最低亮度:“抱歉。”
信宿隔着一道护栏跟他说:“据我观察,何方很可能是从这里离开案发现场的。”
“虽然这里有监控,但监控是在小区内部,路灯的光线从墙外照进来,恰好在地面留下一段很窄的阴影——藏不住人,但如果何方有意弯着腰,说不定可以把身体藏在这段阴影里,贴着墙根走过去,而不被摄像头拍下来。”
林载川从护栏外面盯着他,“你是怎么进去的?”
他不觉得信宿那个身手能从这么高的围墙上翻进去。
信宿理所当然说:“……钻进来的啊。”
说完他一侧身,稍一低头,轻轻松松从护栏铁杆之间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林载川:“………”
那间隙肉眼可见的窄,信宿竟然能从里面毫无障碍地钻进钻出。
信宿来到林载川面前,忽然握起他细瘦的手腕,拿着他的手电筒从下巴往上一打,整张脸被光线照的阴森森的惨白,做了一个鬼脸。
“略略!”
林载川看了他一眼,毫无反应。
信宿疑惑道:“不可怕吗。”
他那张脸的先天条件摆在那里,鬼脸也漂亮至极。
而且林载川也不可能被这么低级的“报复”吓到。
林载川看了他两秒,食指指尖从他的眼尾上轻轻抹过,低声叹气道:“眼泪擦干净再说吧。”
信宿低头又蹭了蹭眼睛,“我刚刚已经猫着腰从墙边走了一圈,如果摄像头拍不到我,那就肯定也拍不到何方。”
“现在只要我们去物业看监控,就可以知道何方到底是不是从这里‘消失’的了。”
说完信宿又从护栏钻了回去,转身看着外面的林载川,“你能进来吗?”
林载川走到护栏旁边,一跃攀上高墙,单手撑着墙头,从三米多高的墙上跳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漂亮至极。
信宿仰着头“哇”了一声。
林载川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没有说什么。
二人一起到了小区物业中心,值班的物业员工在里面睡觉,半夜被人打扰起来,一脸的不耐烦,“干什么的?”
林载川道:“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刑警。办案需要,来调取小区内部的监控录像。”
“警察?”物业闻言扫了一眼他们两个,目光在信宿身上停留的尤其久,感觉这人哪儿哪儿都跟警察不贴边,他嗤笑一声,二郎腿一跷,“警察证拿出来看看。”
“………”林载川这次就是过来复查案发现场的,出门前换了衣服,没有把工作证带在身上,一时忘了这件事。
信宿当然也不可能带了。
物业见他们二人都没动作,“哈”了一声,伸手赶人:“像你们这种自称警察过来要监控的多了去了,还市局刑侦队,我还是公安局局长呢!走走走!半夜三更的不要打扰人睡觉!”
信宿瞥了眼他的工作牌,心平气和道:“盛光小区是吗?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他拿着手机出去了,没到两分钟又回来。
几乎同一时间,那物业人员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那人收到消息后瞬间变脸,态度殷勤、笑容灿烂:“二位要调哪个区域的监控录像?你们随便看、随便看!”
林载川转头看向信宿,后者眼角一弯,“来自前资本家的一点点特权。”
林载川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信宿打断道:“不用谢,等下请我吃宵夜当做报酬啦。”
物业人员坐到电脑面前,调出十五分钟前的监控录像。
他向前拖动着进度条,直到信宿的身影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信宿站在方才那片高墙之下,他正常站立的时候,小区内的监控摄像头是可以拍到他的,能照到他的腰部。
监控画面内,信宿在墙边徘徊片刻,仰起脸看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然后贴着墙角轻轻蹲了下来。
那像个夜色弥漫下的魔术——他的身形完全隐没在那一寸短短的阴影里,跟黑暗完美融合在一起。
如果何方是从这里消失的,只要他一开始就降低身形贴着墙边,这个摄像头就完完全全拍不到他!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小区,然后从小区的随便哪个出口逃之夭夭。
林载川当机立断道:“我需要18号晚上10点半到次日早上6点小区内的所有监控录像,尤其是小区各个出入口。”
物业操作着电脑,然后“哎呀”一声道:“18号,幸亏您二位来的及时,要是再晚来一天这录像就被覆盖了!”
“这些视频压缩上传要几个小时,要不你们二位明天早上再过来取?我在这儿给你们看着,上传好了就第一时间联系您。”
信宿推推林载川,“我们去吃夜宵。”
二人走出物业中心,林载川问他:“想吃什么?”
信宿道:“小龙虾!”
但他们都对锦光分区不太熟,对这边的美食就更不了解了。
“不知道哪一家好吃,找个最贵的吧。”信宿坐在副驾驶上,低着头在手机软件上点点点,然后打开语音导航,“出发!”
林载川发动汽车,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信宿的性格比刚来市局的时候似乎好了许多。
起码那种对待“外人”的阴郁冰冷,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了。
林载川开车到了信宿精挑细选的一家海鲜店。
信宿不太能吃辣,于是对服务员提出了极其无理的要求:“麻辣小龙虾微微辣。”
然后又点了一份蒸生蚝、一份海胆蒸蛋。
等待海鲜上桌的这段时间,信宿歪着脑袋趴在胳膊上,身体困倦地贴着桌面,喃喃自语似的说:“总是感觉哪里有点奇怪。”
这话说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林载川竟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淡淡道:“何方的前后行为很矛盾。”
“对!”信宿直起身,条理清楚地分析说,“通常嫌疑人在犯罪后隐藏踪迹,是不想让警方追查到他、将他绳之以法。但何方已经主动投案自首了,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是光明正大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下面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么大张旗鼓地杀完人后,又偷偷摸摸地离开现场。”
“本来就已经打算自首的人,没道理要在案发后再销声匿迹,否则他大可以换一个没有监控摄像头的隐蔽地方动手。”
林载川低声说:“除非何方在杀人后必须去见什么人,而这个人不能出现在警方面前,在见到这个人后,他又到警局自首。”
信宿想了想,感觉非常有道理,“所以他来的时候肆无忌惮,但离开的时候却极其小心翼翼,让自己避开警方的视线,消失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下。”
——所以何方案发后去见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在背后指使他杀人的真正凶手!
等信宿吃完他的夜宵,已经是凌晨了,物业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他们也不可能现在回市区、白天再跑回来一趟,林载川道,“附近找个酒店睡一晚吧。”
信宿困的一步路都不想走了,声音都黏黏糊糊的,“那边估计还有两三个小时就弄完了,在车里睡一会儿算了。”
信宿随便找个地方一窝都能睡着,回到车上,把副驾驶座稍微放低了一点,闭着眼睡了回去。
凌晨三点,他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信宿困倦睁开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盛光小区的物业老总亲自给他发消息:“小信总,您要的监控录像已经打包好了,您给我个地址,明天一早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信宿回复道:“我现在过去拿。”
发完消息,信宿转头看着旁边的林载川。
那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还没有醒过来,朦胧月色在他秀美的五官上落下一道极温柔的弧光。
信宿看了他一眼,轻手轻脚打开门下了车。
第四十九章
信宿本来没想吵醒林载川,但是他拿到监控回来的时候,看到林载川还是醒了,这人对四周的声音变化太敏锐了。
信宿打开车门上车:“监控拿到了,我们回市局吧?”
“嗯。”
林载川走高速回到市区,一路上道路宽阔平稳,信宿不出意外又睡了一整圈。
回到市公安局是早上五点,临近冬天,天都还没亮,寒风仍然凛冽。
林载川刹车熄火,轻轻碰了他一下:“信宿,下车了。”
信宿被吵醒,从鼻腔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声音黏黏腻腻的,“唔……没睡醒……”
让一个上班迟到专业户熬夜破案真是为难他了。
晚上睡不好,信宿白天能抑郁一整天。
林载川打开他的安全带,下车走到信宿这边,拉开车门,弯下腰把人从车里背了出来。
车里开了暖气,信宿一出来就打了个寒颤,抱紧手臂,脑袋往他的脖颈旁边缩了缩。
林载川转头轻声问他:“冷吗?”
信宿摇摇头,呼吸轻微拂在林载川的皮肤上。
这会儿只有值班的刑警还在市局,整座楼栋都非常安静,林载川背他回到办公室,把人放到沙发上,打开空调,又从柜子里拿出太空被,盖到他身上。
信宿这么折腾一趟竟然都没清醒过来,在柔软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脸颊埋在被子里,没到两分钟又睡了回去。
林载川那铁打的身体素质已经进入工作模式,打开电脑,调低屏幕亮度,把U盘插上去,读取里面的视频资料。
七点多的时候,刑侦队的同事们陆陆续续到岗,林载川起身去了楼下办公室,给他们安排后续的侦查工作。
何方在案发后到自首前的这段时间里,一定是去见了什么人。
这个人会是整个案件的重要突破口。
等林载川回来的时候,信宿已经醒了,坐在他的电脑桌前,一边捧着一包薯片,一边盯着电脑屏幕。
看到林载川进来,信宿把手里的薯片一抬,咔嚓咔嚓着问:“林队要吃薯片吗?”
林载川看他片刻问:“这也是你开的薯片店吗?”
他知道信宿有一家奶茶店。
听到这话,信宿弯腰笑了好一会儿,“不,这次是垃圾食品。”
他理直气壮说:“有时候吃垃圾食品可以让人保持一个好心情。”
“是蜂蜜黄油口味的!”
“……留给你自己吃吧。”林载川摇摇头,走到他身后,“监控录像有什么发现吗?”
信宿说:“我才刚开始看。”
他又不死心地推销自己的薯片,拎起一片转身抬手送到林载川的嘴边,“真的很好吃的!”
林载川不能理解他这种固执奇怪的分享欲,但也低下头还是吃了。
看监控是非常无聊且耗费时间的一件事,几个小时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是很痛苦的,但是刑事案件中往往有大量视频资料的需要逐一排查,这是断案最直观、最有力的证据。
三小时后,楼下办公室的同事传来了消息,他们把监控分时间段切割成很多部分,几十人一起看,比信宿一个人的效率要高很多。
信宿本来以为他们发现了何方的行踪,但——
刑警们把监控从头到尾一帧不漏地审视了一遍,然后愕然发现,小区的所有出入口竟然都没有何方经过的身影。
但这是不可能的。
林载川的身手可以轻松翻墙进出小区,但何方的个子基本不可能让他翻过三米多高的围墙,他想要离开盛光小区,只能从某个出入口经过。
除非何方会隐身,否则一定会被摄像头拍到。
听到这个消息,信宿轻轻闭上眼,皱眉低声道:“难道何方不是从这个小区离开的。”
……是他们的侦查方向出错了吗?
但,已经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信宿不是一个会怀疑自己判断的人,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出错,更何况林载川跟他做出了同样的推定——
何方一定是在盛才小区内消失的!
信宿脑海中快速思索着什么,喃喃道:“何方能完全避过小区内部的所有摄像头,说明他对里面的布局非常熟悉,说不定提前走过许多遍。”
“所以……他是怎么离开的?没有直接从出入口走出去,坐了别人的车吗?”
林载川突然道:“如果他要见的人,就在这个小区里面呢?”
信宿倏然睁开了眼睛。
林载川的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在脑海中进行一场推演,“晚上十一点,何方从案发现场离开后,把沾了血的衣服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然后从护栏间隙里钻进盛才小区,他一路上躲避开小区内部所有的监控摄像头,没有直接离开,反而进入了某一栋居民楼中。”
“除非有住户在门外安装了摄像头,否则楼道内部是没有监控的。”
“何方或许在某个人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或者在他自首前的任意某个时间点,那个人开车带着他离开了小区——这样一来,何方从始至终都不会出现在监控摄像头下。”
这个假设是完全合理且没有任何破绽的。
只要何方对盛光小区的监控排布足够了解,他完全可以避开所有电子眼,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居民楼!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很难继续往下调查了。完全不能判断何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信宿托着下巴道,“难道要把那两天所有进出小区的车辆都排查一遍吗?起码也有几百辆车,感觉明显不太现实,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明确的排查方向。”
他们无法得知何方背后那个人的特征,甚至连幕后黑手的存在,也只是警方基于案件事实,得到的一个合理推断。
何方在监控摄像头下挥刀杀人,而后到警局自首,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一丝证据。
信宿想通其中的关窍,不由笑了一声:“好完美的犯罪手段,简直是天衣无缝,借了未成年人这把刀,不需要任何成本,就能带走一条人命。甚至何方的年纪如果再小一点,他回到社会以后,可以如法炮制地继续杀人。”
林载川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是在市局说这句话就更好了。”
信宿被上级批评了,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警方侦查了两天没有任何进展,他还在这里夸赞敌人的犯罪手法高明。
……确实是不合时宜了。
信宿自知理亏,看向窗外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受害人那边呢?有什么线索吗?”
“根据贺争他们的走访调查,吴昌广这个人性格憨厚老实,在公司里人缘极好,家庭邻里关系也非常和睦,他的妻子说,吴昌广基本不会跟任何人发生冲突。”
信宿一针见血评价道:“是个唯唯诺诺的老男人。”
受害人确实是这种性格,人缘好的原因是不管谁在公司里打压欺负他都不会跟人起冲突,遇到事能忍则忍。
退一步海阔天空,吴昌广的胸怀就是那一片广袤的碧海蓝天。
说好听点,是不喜欢跟人计较,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典型的窝囊废。
这样一个从来不跟人结怨的老实男人,竟然横死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一刀毙命,简直匪夷所思。
“十二点了,先去吃午饭吧。”信宿起身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
“………”林载川看着垃圾桶里满满当当的垃圾食品包装袋。
信宿在他办公室里看监控,一上午嘴就没闲着,各种口味的薯片咔嚓咔嚓地往嘴里塞,还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林载川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竟然还没吃饱。
信宿没察觉到他的沉默,下班前半小时就想好了中午要去吃什么大餐,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办公室。
信宿开车去了一家新开的888位的顶级海鲜自助,直到快到上班时间,才恋恋不舍从里面走了出来。
回到刑侦队的时候,信宿发现他的办公桌上放了一个巨大的大箱子。
……不是快递,没有收件人。
信宿有点阴谋论里面可能装了定时炸弹什么的。
他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是谁放过来的,只能小心翼翼打开地打开箱子盖——
然后他看到了许多真空包装袋,里面有牛肉粒、水果干、鱼条、芝士条、坚果……是各种各样的“健康零食”。
信宿有些迟疑地,拿起一包水果干晃了晃,包装袋里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
……是有人送给他的吗?
除了林载川好像不会有别人了。
但林载川看起来也不像会给他买零食的人!
信宿一时难以置信,抱着一大包零食跑去林载川的办公室:“队长,这些是你买给我的吗?”
“嗯。”林载川从电脑后面抬起眼,“怎么了,吃不惯吗?”
信宿“唔”了一声,抱着在沙发上坐下,“没有,只是以前从来没人送过我零食,有点……受宠若惊。”
以前信宿以“张氏独子”的身份游走在形形色色的上流宴会上,很多人想要巴结他,名车名表、美酒香烟,所有世间好物,都有人上赶着送到他的眼前。
但是……从来没有人送过他这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小零食。
是他真正喜欢的东西。
信宿抱着盒子低头坐在沙发上,心里浮起一股很奇怪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像一股暖流不远万里经过冰川,微微融化了冰雪的边缘。
浮冰碰撞,叮当轻响。
是对他来说很陌生的情愫。
信宿拆开一包鳕鱼条放进嘴里,鲜嫩、腥甜、美味,他口无遮拦地说:“林队,你这样好像在养一只宠物。”
林载川淡淡道:“你觉得自己是宠物吗?”
信宿跟他对视片刻,嗓子里轻轻“喵”了一声。
这人要是去参加个什么“顺杆爬”大赛,估计能得个特等奖回来。
信宿中午在海鲜自助餐店里泡了一个小时,吃的很饱,只吃了一包鳕鱼条就停下了,想了想,又思索起眼下的案子:“你觉得,何方杀害吴昌广,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胁迫的?”
林载川顿了顿:“就何方在审讯室里的表现来看,他明显在维护背后的那个人。”
“不是的。”信宿轻声道:“有时候不敢开口,也可能是因为恐惧,刘静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都没敢把刑昭的名字说出来。”
“忠诚是可以被背叛的,但恐惧永远不会。”
林载川将椅子稍微退后一点,若有所思:“你觉得何方不是被指使、而是被胁迫杀人。”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不管哪一种情况,何方都不会把那个人的名字在警方面前说出来。”
信宿道:“何方是在十岁的时候从锦光孤儿院失踪的,也就是说,他最早可能在三年前就跟幕后那个人接触过了。”
“三年时间,足够把一个少年改造成一个没有人性的杀手。”
林载川抬手按着眉心:“这个人要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很有可能是单身,否则他训练一个孩子,行动会很不方便。他应该有足够多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不会是朝五晚九的普通上班族。”
信宿补充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个男人,或者是相当强悍、强势的女人。”
林载川呼出一口气,给贺争打了一个电话。
“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年龄在25到45岁之间的单身男性,经济条件良好,从事个体经营,或者公司高层、律师这种工作时间相对自由的职业。”
“从盛光小区的业主中筛选出符合上述条件的可疑人员,跟从18号凌晨到20号中午出入过小区的所有车辆的车主信息,进行交叉对比。”
“明白,”贺争顿了顿:“但可能需要一天时间。”
这种办法几乎跟大海捞针差不多,从一户小区几千人中精准筛选出那么一个两个人,工作量大到难以想象。
“嗯,辛苦了。”
挂断电话,林载川拿过椅子上的外套,起身往外走。
信宿仰起头看他:“你要去哪。”
林载川道:“去见谢芸。”
吴昌广的妻子。
吴昌广不可能无缘无故被人杀害,他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跟何方或者那个幕后人有关,但目前市局调查到的线索几乎为零。
如果有一个人能提供关于吴昌广的信息,就只有他的妻子谢芸了。
林载川打算去见她一面。
信宿一听他又要去锦光分区那边,本来跃跃欲试想跟他一起出外勤的心顿时枯萎了,坐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林队再见。”
两小时后,林载川开车来到谢芸的小区楼下,抬步走进楼道,找到了她的现居住地。
林载川抬手敲了敲门。
半分钟后,一个蓬头垢面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打开门,隔着防盗门看着林载川。
谢芸的神情萎顿、双目无神,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肉眼可见的不好,看起来吴昌广的死给这个女人很大的打击。
谢芸声音沙哑道:“你是?”
林载川问:“请问吴沿在吗?”
“……他上学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不找他,只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
林载川拿出他的工作证,“谢芸,我是市局刑侦支队刑警林载川,关于吴昌广受害的案子,我想跟你询问一下案件细节,你现在方便吗?”
谢芸盯着警察证上那清秀的年轻男人看了几秒,打开了防盗门。
“……请进。”
谢芸家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收拾过了,沙发上、茶几上都是杂物。
谢芸拿了一个凳子给林载川,勉强笑了笑,“看我这家里乱糟糟的,让警官见笑了。”
林载川温和道:“没关系,我在这里坐下就好。”
谢芸瘦骨嶙嶙的双手无处安放似的交叠起来,“您的同事昨天来过一次了,也跟我说了案件大概的情况,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杀人犯,是个未成年,可能也没办法为我家昌广偿命了……您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贺争应该跟她说过了案件基本情况,林载川也没多赘述,只是问:“你对锦光孤儿院这个地方有印象吗?”
谢芸想了半天,然后茫然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去过当地孤儿院。”
“吴昌广生前有跟你提起过吗?”
“应该也没有,我印象里是没有。”
林载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档案,把何方的照片给她看,“你以前见过这个孩子吗?”
看到杀人犯何方的脸,谢芸一双空洞的眼睛像忽然点了鬼火似的,死死地盯着上面的人。
然后她说:“没有见过、我不认识他。”
林载川又问:“吴昌广跟人有过什么矛盾冲突吗?时间可以追溯到很多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