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歌藏在暗处的秘密被他一猜即中,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慕韶光道:“因为那些人曾经欺负过你们祖孙,甚至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你才会想要报仇。我觉得你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
“不,你不明白。”
叶天歌忽然说:“那些人……我、你不知道,那些人不全是有罪的,我杀错人了。”
慕韶光很快意识到她指的是谁:“岳长青?”
“是。”叶天歌道,“他是无辜的,但我杀了他,大错已经铸成,而且我一点也不想收手,我发现杀人是这么简单,任何一个……任何一个我看着不顺眼,不喜欢,得罪过我的人,我都可以杀了他们,反正杀一个也是罪,杀十个也是罪,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她抬起头来,一双冷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慕韶光:“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今天不杀我,或许哪一日,连你也会死在我的手里。”
叶天歌此时的眼神十分吓人,恐怕换一个人在这里,都要被她给吓得面容失色了,慕韶光的神情却一动未动,说了五个字:“岳长青能救。”
叶天歌道:“什么?”
慕韶光说:“如果你不想让他死,我有八成把握。”
他身上有种气质,让人本能地就忍不住要去相信。
叶天歌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过了一会,才说道:“我的仇人还没有杀完,我必须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果救岳长青会暴露我的身份,我就再也没有报仇的希望了。”
慕韶光轻声道:“明明是他们犯错在先,为什么你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和愧疚?将他们做的事情说出来,堂堂正正求一个公理,不好么?”
叶天歌厉声道:“这世上没有公理!如果有,他们早就会被人阻止了,爷爷根本就不会死,他们做了那么多的恶事,就是因为有权有势,所以从来没有人相信过我的话,事情才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她说这番话时的神情语气,让慕韶光突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在什么地方,他曾见过比眼前的叶天歌更小一点的女孩子,也仰着头,这样言辞激烈地质问自己。
熟悉的香气,熟悉的神情,他们应该当真是旧识吧?
叶天歌,曾经存在于他那段残缺遗失掉的岁月里吗?
这个瞬间,慕韶光也突然感觉到自己袖子里的玄玉瓶热了一下。
他立刻看向叶天歌。
叶天歌已经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但她扬起下巴,没有落下眼泪,只说道:“你不要再多说了。我们非亲非故,你没有义务帮我,我不欠你这个情,我也已经不能回头了!你——顾好你自己的小命去吧!”
说罢之后,她转身进了寺庙内殿。
慕韶光知道叶天歌心里烦乱,并没有再跟上去,盘膝在蒲团上闭目打坐,与那座跟他此刻面容一模一样的神像相对静默下来。
合虚的魔气太盛,他们仙门的人身在其中,时时刻刻都是耗损,也就是慕韶光实力强大,才能在此生活也不露分毫破绽,但也得及时将这些魔气从经脉中清除掉。
慕韶光原本想入定修炼,可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事情也影响了他的心境,令他不知不觉神思飘荡,竟陷入到了几个离奇的乱梦之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周围昏暗、逼仄、阴冷,就仿佛一座牢房似的,他躺在一张床上,觉得自己全身的经脉都在剧痛,翻搅的内息像是一把把的小刀子,在丹田中乱刺,几乎要折磨的人发狂了。
正是难耐之间,却有双手伸过来,轻轻抱住了他,将他揽在膝头上,轻拍着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
那人轻轻地安慰着他,声音中却也带着颤抖:“我在呢,我在陪着你,咱们一起疼。”
他死死咬住嘴唇,别开头,那人却捏着他的下颌,掰开他的牙关,将自己的手递过来。
慕韶光一口咬在了那个人的手腕上,尝到了嘴里的血腥气。
对方的身体似乎痛的一颤,却没有挣扎,耳畔只听见他温柔的声音低低说道:“我带你走。”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破障的口诀,随着话音落下,黑暗、阴冷和疼痛一下子都消失了。
四下阳光明媚,草木葱茏,而慕韶光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风景极为优美的村落之前。
可只有他一个人,方才与他说话那人却不知所踪,他到处寻找,四下却空空如也。
直到走到村落尽头的一处矮墙后面,他才看见,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正靠在那里,满脸都是泪痕,看着又黑又瘦,连男女都辨不分明。
他不禁心生同病相怜之感,走到那个孩子跟前,弯下腰,冲着她伸出了手。
对方睁开眼睛,看到慕韶光,也犹豫着慢慢地抬起手,一切静谧而无声,宛若戏台上的一场哑剧。
就在两个人的手指将要相触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从天边传来:“韶光,不要陷入幻境,不要被假象欺骗。”
慕韶光愕然。
猝不及防的复杂神色从他秀美无伦的面孔上一闪而过,但很快,便归于漠然。
他顿了顿,轻轻吐出两个字:“是你。”
那声音徐徐轻叹:“你长大了,连声‘师尊’都不愿意叫了吗?”
“我是有罪之人,不配叫这个称呼。”
慕韶光语气平静,但如果仔细听,就可以感受到他声音中的隐隐颤抖:“而你,你也一样,你的罪是——”
他没能说出下面的话,突然间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单膝跪倒在地。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道声音仿佛无比亲密地贴在他的耳畔响起,慕韶光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阵微风缭绕,拂动他的发丝、襟袖,最后攀上他的面颊,如同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抹去他唇边的血迹。
慕韶光喘了两口气,一言不发地别开头,自己用袖子在唇边蹭了一下。
他此时是完完全全的真身真容,那张雪玉般无瑕的、俊美绝伦的面孔上沾染了凌乱的血滴,反倒更有种摄人心魄的脆弱感。
但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后颈就好像被人一把捏住,一下又硬生生地把他的头给扭了回去。
和煦的阳光下,清风徐徐,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抚摸过他的发顶肩背:“你一直做的很好,为什么要把掌门的位置传给千朝呢?”
慕韶光冷冷地说:“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长大的孩子,总是会萌生出这种叛逆的想法。我不怪你。”
对方温柔的语气中似乎带着慈爱的笑意:“不要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蠢事,无论你在哪里,师尊都会永远注视着你——我最骄傲、最心爱的弟子。”
“问旻!”
“对了,也不要去相信那些虚假的幻象,”问旻的声音亲昵道,“世上根本就没有——”
饮真骤然嗡鸣。
慕韶光的手在仿若千钧的重压下一点点地抬起来,终于握住了剑柄。
“哗啦”一声,剑光耀目,夺魂而出!
他一剑斩碎了风中那道看不分明的幻影。
——“我更想做的,是彻彻底底地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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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长剑弹铗
叶天歌从神庙的内殿中走了出来, 看见慕韶光坐在那里闭目盘膝入定,一动不动。
她站在原地挣扎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 凑过去, 近距离地打量这个人。
其实她一点也没有生慕韶光的气。
一开始骤然被人提起往事的激愤与羞恼过后,叶天歌的心中反而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温情。
慕韶光方才说话的样子和语气, 总是让她不禁想起曾经记忆中的那个哥哥, 但当然,也有可能是对她好的人总有些相似之处吧, 她见过的人本来也不多。
叶天歌仔细地观察着慕韶光的脸。
她要找的那个人一直是戴着面具的,只露出了眼睛和下颌。
唐郁的眼睛明亮有神, 十分漂亮, 可是形状却好像又不大一样,似像非像,她不太好判断,至于下颌, 就似乎长得和那人完全不同了。
或者, 有没有可能是易容了呢?
叶天歌心里想的入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慕韶光的脸上揪了一把。
这一把揪上去, 她就后悔了,连忙把手背在身后, 心中连连暗骂自己真是失心疯。
可是被这么捏了下脸,慕韶光竟然都没有一下睁开眼睛, 反倒眉头微蹙, 额角上渗出些微汗水来。
叶天歌不免有些担心,也顾不上别的了,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唐郁,唐郁?”
慕韶光一个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叶天歌躲了一下,竟然没躲开对方在神志不清状态下的这一抓,只感觉慕韶光的手冰冷的半点温度都没有。
随即,慕韶光睁开眼睛,看到是叶天歌,仿佛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他以手抚额,静了片刻说道:“抱歉,刚才入定的时候有些凝神了。”
叶天歌道:“可是你出了很多冷汗。”
慕韶光一顿,叶天歌取出一块手帕,犹豫了一下,递给他。
慕韶光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正想同叶天歌说什么,忽然,两人同时听见庙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们对视一眼,慕韶光说:“避一避吧。”
叶天歌也同样不欲多生是非,点了点头,两人的身形便同时隐匿起来。
随即,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少年,慕韶光一看,发现这人竟是程棂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阿寄。
只见阿寄取了香上前,认认真真地冲着神像磕了好几个头,边拜边道:“唐尊使,我近几日要去守妖洞,怕是不能来为您擦拭雕像了。请您不要见怪。……求您保佑那些人早点离开,千万不要再打开妖洞了……”
他仰头望着神像,满眼都是虔诚,说完之后再次拜了几拜,这才将神像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起身离开。
他走之后,叶天歌才说道:“他说的什么妖洞?”
慕韶光说:“我猜可能是贺罗培植桃花妖树的那个山洞,出事之后就被程棂重新封印了。”
那件事当时闹的不小,叶天歌也有所耳闻:“原来是这里。”
慕韶光却将目光转向了她,说道:“我想,我知道刚才那拨人是怎么冒出来的了。”
叶天歌想了想,随即恍然。
方才那些魔修想拿她的牌子,就必然是合虚的无疑。
叶天歌来这里的行踪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应该不是为了埋伏叶天歌而来,而是另有差事,碰巧撞见,就起了贪念。
这个“差事”,大约就跟阿寄口中的“打开妖洞”有关系了。
此时魔域正为了那个掌门之位乱着,碰上这种情况,他们两个怎么也得去把事情经过给弄个明白。
慕韶光带着叶天歌来到了上一回贺罗培植桃花兽的山洞外面。
这处山洞,在程棂和慕韶光把贺罗带走之后,就被程棂在外面设下了封印,原本就是再过数百年也不会有事,而此时,正有两拨人在山洞口对峙。
整个镇上几乎看不见人影,大概就是因为只要能动的百姓们都聚在了这里,他们手中拿着棍棒锄头,牢牢堵在山洞的外面。
而这些人的对面,赫然正是一干魔修。
叶天歌认出了其中的几个人,跟慕韶光说道:“是三长老那边的人,那个脸上生痣的,就是他的五弟子齐寅。”
只听那齐寅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闹个没完了吗?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们家主上要借用这个山洞炼兵器,用过了就会再次把这地方封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竟然让你们如此抗命?还不都让开!”
其实修士们要动这么几个凡人,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罢了,齐寅只是碍着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一动手容易把事闹大,才会跟他们忍着脾气说话。
可是他没想到,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凡人们仍然不肯让开,甚至连老幼妇孺都握住手里的武器,沉默而立。
齐寅终于冒火了:“你们这些人是活腻了不成!你们不说话,那有没有个能说话的给我过来,说一说你们这帮人到底是想怎么着?!”
众人面面相觑,好在这时,已有人高声说道:“道长别急,在这里,小人在这里!”
慕韶光一听这有些粗哑和苍老的声音,就知道是上次打过交道的郭镇长了。
因为这一片的村镇都是合虚的属地,郭镇长又在这里上百年了,所以齐寅也认识他。
见到总算有个能说话的过来,齐寅眯起眼睛,用下巴冲着挡在山洞前面的百姓们指了指,说道:“老郭,你可来了,你瞧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快让他们让开。”
郭镇长跑的浑身颤巍巍的,好不容易喘了几口气,上去冲着齐寅作了个揖,低声下气地说:
“齐道长,我们怎么敢抗您诸位的命呢,只是这山洞真的开不得。您不知道,先前这山洞下面有很重的妖气,光是底下渗出来的那么一点,都让这一整片的土地连粮食都长不出来了,上次好不容易才给封上,大伙刚吃了饱饭没几日。”
“若是这次再把山洞打开,积攒了这么多日子的妖气全都蹿出来,只怕这里要寸草不生,成为一片死城,到时候乡亲们都活不下去了呀。”
齐寅听到他这样说,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当是什么,原来就为了这件事,早说不就完了?这样,到时候炼完兵器,我自然会再帮你们把这处山洞封上,这不就结了吗?让路吧。”
郭镇长与普通的魔族百姓不一样,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当过修士,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才离开了门派,来到这里重新当了一名普通人。他一听齐寅的话,就知道是毫无诚意的敷衍。
这些妖气被封印在里面,会不停地酝酿堆积,一旦把封印打开,就会全部爆发出来,魔修们怎么可能耗费巨大功力替他们重新将妖气收起起来并清除掉?后果只会比上次更加严重。
就算还有可能清除掉,可能也需要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对于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对于老百姓来说,一生才能有多长呢?
他摇了摇头,哀求道:“真的不能打开。”
齐寅脸色一变,冷冷地说:“老郭,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这可是三长老的命令!”
郭镇长道:“能不能求您转达三长老一声,我们这一片都是合虚的属地,大家供奉着各位上人,相信三长老一定不会不顾大家的死活的。”
齐寅还没说什么,他旁边的其他人已经不耐烦了,上去照着郭镇长的肩膀就推了一把,说道:“老头,你有完没完,给脸不要脸是吧?”
郭镇长冷不防被推了个踉跄,身后有几个小伙子连忙冲上来,把他给扶住了,也顾不上害怕,对着这些魔修怒目而视。
阿寄从旁边冲上去,用力将那个魔修推开,说道:“你不要打我们镇长!”
他的手心上有当初慕韶光画的大光明驱邪法符,这样一推,威力迸发,那个魔修感到被他手碰过的地方好像火烫一样,“啊”了一声,竟然被这个少年给推倒在地。
齐寅一怔道:“干什么呢?”
阿寄冲着周围要抓他的人接连推打,大声道:“走,你们都走!不许破坏我们的镇子!”
郭镇长咬着牙站直了身子,冲着身后的人说道:“你们一定要把这处山洞看好,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能让他们打开,我去想办法。”
他身后那人问道:“镇长,咱们还有办法吗?”
“有、一定有。”
郭镇长咬牙道:“大不了豁出去我这条老命,我要是没有回来,你就是镇长。你要好好干。”
他过去拉住了阿寄的手,说道:“好孩子,你送爷爷去找三长老,咱们求求他,把这些事说给他听,他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阿寄用力点了点头,扶着郭镇长向外闯去。
齐寅身边的人见状,便问道:“齐师兄,要不要拦住他们?他们好像要去找长老。”
齐寅轻轻挥了下手,道:“算了,有句话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们还不死心呢。愿意去,就去吧。”
一老一小的背影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去,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慕韶光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之后,就没再看,闭着眼睛抱手靠在一颗树上,只听着那头的声音。
直到这时,他才缓缓睁开眼,正瞧见那些拿着锄头木棍的人们目送着郭镇长和阿寄远去,看到两人成功跑到了山脚下的时候,有人脸上露出喜色,发出低低的欢呼。
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是长老,什么是掌门,反正都是大人物,轻轻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们的命运,镇长只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那些大人物,他们就有救了。
这些百姓不敢跟修士对抗,拿着棍棒站在山洞面前,连手都是抖的,可是他们也想活下去,不想再饿肚子。
叶天歌也看了一会,说道:“走吧。”
慕韶光转头问道:“去哪?”
叶天歌说:“回合虚啊。涂淼要办的这件事牵涉不到你我,看来刚才他那帮手下确实只是无意中看到了我,才起了贪念。现在每一个有牌子的人都成了众矢之的了,再在这里耽搁下去,恐怕还得遇上麻烦。”
慕韶光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这样下去,魔域会越来越乱。”
叶天歌唇边泛起了一丝冷笑:“魔域乱那是活该,可最倒霉的还是这些普通人,你瞧,这就是凡人的命。”
“他们生活在这里,仰仗着天命庇佑,把能够呼风唤雨的修士们当成神明,殊不知,这些所谓的神,才最自私、贪婪、卑劣、恶毒,因为他们站得高,所以根本不会把小人物的命运放在心上,就如一个人不会在意蝼蚁的性命……”
叶天歌郁郁地说:“可见这世上是没有真正的神,也没有公道的。”
慕韶光仰头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树枝随意抛开:“叶师妹,你这样说我就不爱听了。”
叶天歌:“嗯?”
慕韶光掸了下衣袍,站直身子,指了指寺庙的方向:“你不是看到了吗?他们供的神是我。”
“你——”
慕韶光冲着叶天歌一笑,菲薄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笑意纯净而骄傲,仿佛可以涤尽世间所有的污浊。
他抬起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要去显灵了,一起吗?”
三长老涂淼正坐在小镇后山上的一处凉亭中,手中抚摸着一柄暗红色的阔背长刀。
郭镇长已经到了,正带着阿寄跪在凉亭的外面。
“你瞧瞧,这把刀锻的多好。”
涂淼对两人视而不见,拿着刀对自己身边侍奉的弟子说道:“可惜,如果再放进炉子里炼上十年的功夫,它一定会是一柄绝世名兵,但眼下掌门之位悬而未决,正逢多事之秋,我也等不及了,只能以煞气试刀,方可事半功倍。”
“不行!”
跪在那里的郭镇长突然大声吼道:“如果要在山洞里试刀,那里的地面会被彻底破坏,地下妖气外泄,将成大祸!”
涂淼的弟子看了一眼师父的脸色,连忙喝道:“大胆,这哪里有你插嘴的份!你们不会换个地方住吗?”
郭镇长道:“这里是乡亲们祖祖辈辈辛苦打下来的家业,他们总共只有这一点安身立命的东西,换一片地方又该如何生存!这里是合虚的属地,这里的百姓都是你们的信徒,你们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吗?”
他冲着涂淼用力磕下头去,高声说:“师尊,咱们毕竟师徒一场!”
郭镇长这声“师尊”一叫,周围的人都露出了错愕之色,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涂淼缓步走到他的跟前,说道:“你后悔了吗?”
涂淼是三名长老中最年轻的,此时还是青年样貌,跪在他面前的郭镇长却已白发苍苍,看上去说不出的违和。
涂淼道:“你原本是我的得意弟子,也很有慧根,却偏偏没有出息。当初你想离开师门时我就对你说过了,你若去当个普通人,这辈子只有被人践踏的份,你却告诉我这个世上不是只要更强就更占得道理。可是现在你看看,你却为了口饭跪在这里摇尾乞怜。”
郭镇长道:“我这些年在镇上救过很多性命,也帮很多人活了下来,报答了当年供我和我娘生活的乡亲们。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我不后悔。师尊,求您也体恤体恤他们吧!”
涂垚想了一会,慢慢地说道:“那么,这样好了。”
他看着郭镇长:“我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如果你说你后悔了,并哀求我,我今天就答应将你重新收进师门,并且这个炼刀的重任交托给你。这样的话……你还不愿意?”
郭镇长怔住。
片刻之后,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了。
阿寄一怔,连忙也跟着爬了起来。
涂淼道:“你笑什么?”
郭镇长散乱的白发随着他的动作在颊侧颤抖,他笑着说:“我笑师徒一场,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要是想要你许的那些,当初就不会离开门派,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
“我这一争,也不为别的,就为了不用眼睁睁看着一条条人命生生饿死还什么都做不了!反正争也是个死,不争也是个死,我何惧哉!”
听到郭镇长越说越是不成话,涂淼的另一个徒弟觑着师尊的脸色,怒斥一声“无礼”,便要打他。
阿寄冲过去,将那人一把推开,恶狠狠看着涂垚等人。
这场面让涂垚气急反笑,心中杀意暴增。
第40章 犀渠玉剑
涂淼说道:“行, 行,你果然是个好汉子,大英雄。既然如此, 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好像也说不过去了。但我又凭什么答应你?就凭你们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我就要容忍你们吗?好!”
他抬手,倏地向着阿寄一指, 说道:“我看你带来这小子厉害的很, 那今天就让他跟我手底下的人比一比,要是他赢了, 我就答应你们的请求!”
郭镇长整个人僵住了。
涂淼道:“弱肉强食,我已经网开一面了, 你说的那么硬气, 难道还是想像个乞丐一样,仗着师徒一场就祈求我的恩赏吗?”
郭镇长咬牙道:“让我打……”
“镇长,我愿意,我不怕!”
阿寄忽然说:“打就打!”
郭镇长按着他的肩膀, 万般为难。
他不怕死, 但是当年抛弃了满身修为之后,他就和普通人一样,也有着生老病死, 眼下他的岁数已经够大了,恐怕上场不用人家打, 自己就先摔死了。
可是阿寄,就算他有点小本领, 又怎么可能真的打败魔修呢?
涂淼的目的, 也正是要让郭镇长眼睁睁地看着阿寄被打死,意识到他们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他不再给对方更多思考的时间, 冲着身边的大弟子一指,说道:“你去陪他玩玩。”
他所指的是他的大弟子申航。
申航一直不知道在自己之前,涂淼还曾收过一个徒弟,并且刚刚涂淼居然还提出让郭镇长重新回到他的门下。
虽然这话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还是让申航油然而生了一种地位受到威胁到危机感,毕竟,大弟子这个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
此时他被师尊点出来对付这么一个小孩,心中更加不快,却也只能站了出来,躬身应道:“是。”
申航转过身来,冲着阿寄说道:“小孩,来吧。”
申航的轻蔑之色溢于言表,阿寄一声不吭,冲上去就用那只画着符咒的手打向对方。
申航嗤了一声,抬手扣住他的拳头,却觉得掌心一阵刺痛,连忙放开,回手一看,那处的皮肤已经红了一片,要不是他松手松的快,恐怕就要见血了。
申航不禁心里暗惊,心道也不知道是何处的高人给了这小子这样一道保命符咒,看来也不是新画上去的,残存的威力竟然也这么大,对方的实力恐怕深不可测。
这时阿寄又冲了上来,申航不再碰他,拂袖一甩,凌厉的袖风顿时把阿寄给甩了个跟头。
就算仗着手上的符咒,他自己的功夫也是极为粗浅的,就会毫无章法的乱抓,申航很快摸清,阿寄也只有那一只手不能碰而已,当即看准破绽,一掌拍在了阿寄的胸口上,将他震的整个人向后倒飞了出去。
他身后不远处就是嶙峋的山石,要是撞上去不死也得重伤,郭镇长惊道:“阿寄!”
阿寄短促地惊呼了一声,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腰上传来一股力道,就好像一只手在那里有力地一托,顿时让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直了身子,双脚稳稳地立在地上。
阿寄一愣,忽听耳畔那个经常回忆起来的熟悉声音再次传来:“你还敢打吗?”
那个声音道:“如果还敢,就过去,打申航的面门。”
阿寄刚差点被申航摔死,原本心中还有几分余悸,可听到这个声音,他脑海中立刻闪出一个念头。
是“他”来了。
他可不能在这个人面前退缩,打就打,大不了死就死。
阿寄果然上前,一拳击向申航面门。
申航斥道:“哪有这么打的,你疯了?”
他正要抬手扣住阿寄的拳头,但正在这时,申航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直逼周身,带着不由分说的霸道与傲慢,对他的全身力量形成了完全的压制。
他的手抬到一半就抬不动了,接着,阿寄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旁边的人群相动容,那个声音再次喝道:“小腹。”
他的眼光精到,一眼看出此时申航防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盘,而下盘练的十分扎实,此时最为薄弱的就是中盘腰腹位置。
阿寄十分听话,一脚踢向申航小腹。
申航怀疑方才是有人故意压制自己的动作,这次索性就没挡,而是将气息一沉,全身的防护灵力都集中在了丹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