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猫猫教—— by醉又何妨
醉又何妨  发于:2023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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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这种多管闲事的做法,只会更让人觉得恶心和讨厌!
程棂扯起唇角,转头轻飘飘地在赤水盟众人脸上一扫,特别警告地点了点崔驰,这才转身跟上了慕韶光。
程棂的灵力还没有恢复,而无论是天生废灵根、积攒不住灵力的唐郁,还是根本就没有修习过任何魔族功法的慕韶光,都无法再御剑带一个人。
好在合虚跟赤水盟离的也不远,两人在林间走,一前,一后。
阳光透过魔域中经年不散的淡薄紫雾照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可惜脸上身上那隐隐作痛的伤让人一阵阵窝火,破坏了这种舒适。
程棂活动脖颈,又将手指关节掰的嘎嘣作响,不时抬头看一看慕韶光的背景,心中思索是先从背后踹他一脚作为报复,还是恢复灵力之后再好好折磨这混蛋,好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
不过……他到底干什么要突然跑过来做这些呢?总得有个原因吧!
所以说到底是不是吃错药了?!
程棂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盯着慕韶光的背景出了神。
慕韶光走路的姿态十分潇洒,身形也说不上有多么独特,但却十分舒展和挺拔。
阳光勾勒的金边中,他肩颈修长的线条顺着脊椎滑下,在腰间一收,掩进飘卷的衣摆里,又随着步履不急不徐地起落,仿佛连宽袖里都藏着好风,吹的人心头翻覆难言。
程棂过去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人,也想不起来对方以前是不是这样子的。
那一身白衣看的久了,几乎要把视线灼伤,令眼底都被反光刺的微微泛起酸来。
魔,从不喜欢过于明亮的东西。
他不禁抬手,在眉间稍稍一遮,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慕韶光就突然转过身来。
程棂现在看他哪里都不对劲,警惕道:“做什么?”
慕韶光刚才感到自己怀中为盛放眼泪而特制的玄玉瓶微微一热,应该是隐约感觉到了魔之眼泪的气息,他这才回头查看程棂的情况。
眼下看看对方的眼眶确实有点发红,不过看样子多半是气的或者光晃的,不太像想哭。
毕竟魔族有句谚语,叫做“哀泉有悯水不冻,魔无人心泪不流”,入了魔道,就是铁石心肠,在这里,就算是刚出生的婴孩,都不会轻易哭泣。
真是够坚强,可惜越坚强的魔,只会迎来越悲惨的未来。
“没哭啊……”慕韶光遗憾道,“看来刚才打得不够。”
程棂冷笑道:“你失心疯了吧,真觉得自己那两下子有多厉害不成?小爷打生下来起就没掉过半滴眼泪,想看我哭,你等下辈子吧!”
慕韶光一哂:“那可未必。”
笑容稍纵即逝,但还是让程棂忍不住牢牢盯住了他的脸,剑眉一拢:“哦?很自信嘛!”
“你生于全阴之日,打一降生就被魔神定为弟子。”
慕韶光漫不经心地说:“你父亲是个满心名利的世家家主,希望能利用你重振威名。你的嫡母将你养大,怕你出息,抢了亲生儿子的风头,又盼你出息,能够让家族藉此沾光。你的手足嫉恨你,你的同伴畏惧你,所有人都对你避之不及——”
程棂弯起唇角,目光中杀意沸腾:“唐郁,你到底是找了谁撑腰?什么话都敢说!”
慕韶光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质问:“……所以你惹是生非,肆意妄为,又把很多无关的人扯进你恶劣的游戏中。”
“但用这种方式祈求来的注意其实永远不会让你满意。所以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悔恨而痛哭流涕的……”
慕韶光微微勾唇一笑,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在程棂有所动作之前划过他没有半分湿意的眼角,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程棂感到自己心脏跳的极快,他认为那是愤怒,于是猝然后退,一把将慕韶光甩开。
慕韶光的手指滑落,顺势抵住程棂的胸膛,轻轻发力一推,就把他推了个踉跄。
“你!”
慕韶光微嘲:“现在你是废物,还是我是废物?”
他接着随意挥手召出佩剑,衣袂当风,负手御剑而去。
程棂:“……!!!”
或许之前慕韶光说的那些话都或多或少是那么回事,但此刻起,程棂的宏愿彻底从惹是生非改变了。
什么吸引旁人注意,令人闻风丧胆都先滚一边去,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要活剐了唐郁这个狗东西!
就算是这家伙到地府里下了油锅扒皮抽筋,来生投胎变个王八,都甭想看见他半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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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就是配角栏第一位。
这篇文主打的就是主角不靠外貌也能迷人,不靠温柔也能送温暖,非典型救赎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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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羽衣显曜
程棂原本半分没有将唐郁这个人放在眼里,但慕韶光接手唐郁身份之后短短不到半日的操作,成功激的程棂杀意爆棚,把事态发展一举推向了天机预言的轨迹。
恐怕若是真正的唐郁地下有灵,听说这件事之后,都想气的重新复活回来自己上了。
不过,慕韶光显然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曾经,大荒纪年二千八百七十九年,仙魔两道开战,仙门第一大派穹明宗作为对抗魔修的主力,实力强悍,地位举足轻重。
大荒纪年二千九百一十三年,有着剑尊之称的穹明宗掌门问旻正当壮年,却突然之间意外身死,引发宗门动乱,整个仙道陷入危机。
三个月后,问旻座下首徒慕韶光发动护法大阵,诛杀三千余名叛乱修士,重新以穹明宗掌门的身份坐上仙道盟主之位,一举败退魔修。
大荒纪年二千九百八十九年,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师弟,问旻的独子问千朝,毫不留恋地退居为朝云峰峰主,余威未减。
从慕韶光继任直至今日,魔域还没有能够第二次大举进犯过人界。
“慕韶光”三个字如同一道阴影,不光笼罩在魔修们的头上,也让曾经被他当做叛党处置过的那些仙道门派们无不闻之色变,退避三舍。
自从他卸任掌门之后,就很少有人能够见到他的模样了,再加上之后的赫赫威名,甚至几乎让人忘记了实际上慕韶光少年时第一次名扬整个修真界,是因为那幅天上人间数万年都难得一见的绝美容颜。
如今修真界中经常提起的,是他的威势,他的强悍,以及那由无数次危机艰险磨砺而出的铁石手腕、冰雪心肠。
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他不可能把命运寄托在缥缈的魔之善心上,甚至要想办法感化他们,以愚蠢地希望能够求得宽容。
他的目标从来简单明确,不容动摇。
如今既然需要眼泪,那么程棂什么态度,什么身份,未来又会不会报复都是次要,目前唯一要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让他哭!
慕韶光将程棂甩在了半路,先行御剑回到了唐郁的居所。
魔域魔域,魔气浓郁,魔修含量也太高,对于从小修炼仙门功法的修士来说,住在这里实在对身体和心灵都是一种伤害。
回到房中之后,慕韶光就开始闭目打坐,直到入夜,他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起码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相信程棂就算是用爬的,应该也已经回到了属于他的山峰上。
短短一番会面,慕韶光已经发现,这魔头嘴欠心狠骨头硬,要想让他哭,单纯的殴打或是嘲讽都不可能行得通,或许应该试着去寻找他身上的软肋。
可是,嗯……
慕韶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目前,他是通过唐郁提前设好的传送法阵来到魔域,又以自己的身体幻化出对方外貌的。
为了不暴露身上的仙门气息,他刻意压抑了本门修为,以往的实力只剩下二三成,如果使用潜伏术,很容易被人察觉。
所以,想要夜探机密,就得用些……让他很不情愿的、别的手段。
慕韶光十分挣扎,心中霎时掠过掌门的叮咛,同伴的厚望,魔神的残忍,正道的期冀……
算了,人要有面对一切的勇气,为了任务,做出一点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在意小小细节。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区区丢脸,比起死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一番心理建设后,他终于抬起手,慢吞吞地捏了个手诀,身体周围顿时腾起一阵烟雾。
片刻,端坐的年轻男子消失,床上同样的位置上多了一只淡橙与奶白色相间的猫咪幼崽。
这只小猫看起来不过才满月的样子,被成年人一只手就能捧起来,身上的绒毛极为蓬松,长了两只黑溜溜的圆眼睛,趴在床上的模样就像只小小的毛球。
如果不说,谁也想象不到,这只猫咪会是堂堂剑尊首徒,前穹明宗宗主慕韶光的灵识兽。
穹明宗门人所修习的功法到了一定等级,灵识都会变成各种异兽形态,将攻击力更加提升一个等级。
如慕韶光的师尊问旻的灵识兽为白蟒,师弟千朝的灵识兽为灵鹰,就连小师妹到了金丹期,都化出了九尾红狐形状的灵识兽。
唯独慕韶光这位号称顶级天才的大师兄,最后变了只小猫出来,除了可爱死敌人之外毫无用处。
——这也是穹明宗迄今为止最大的秘辛。
从这个角度来讲,慕韶光和唐郁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不过,当天道为你关上一扇门,总要再打开一面窗,来到魔域之后,灵识兽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处。
小猫咪的外形虽然小巧玲珑,像是需要喝奶和学走路的年纪,行动起来却十分灵活,一蹿就从床跳到了柜子上,抬爪推开窗户。
他四下看看,肉垫踩上窗台,身形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茫茫夜色中,一路顺利到了程棂所居的峰顶,又伺机寻到了对方的卧房。
慕韶光跳到窗下,身上的绒毛随风轻晃,他耳朵抖了抖,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程棂果然已经回来了。
窗户虚掩着,慕韶光悄悄顺着缝隙看去,只见程棂正拿着一支毛笔,在灯下作画,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画纸上的内容。
程棂的画功绝对可以说得上一句“差劲”,但他显然对自己所画之人十分熟悉,所以落笔时毫不迟疑,很快就勾勒出了一名面容稍微衰老而亲切的年长女子来,颇得神韵。
若不是可以看到脖颈一侧的魔纹,这女子跟普通的凡人没有什么两样,她看起来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微微发福,穿着一件带补丁的旧衣,脸上带着有些谦卑、又有些慈爱的笑意。
慕韶光莫名觉得此人眼熟,端详着正在思忖,房间中程棂手里的毛笔忽然落下,捂住胸口骤然咳嗽起来。
灯光下他的脸色有种异样的苍白,呼吸越来越急促,咳着咳着,竟然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慕韶光担心他使诈,看了片刻之后,用身子轻轻在窗棂上一撞,只听“吱呀”一声,窗子在风中徐徐敞开了一道小缝,里面的人却依旧躺在地上,全无反应。
慕韶光便从这条小缝中悄悄挤了进去,跳到程棂身边。
程棂眉峰紧蹙,满头大汗,脸色忽青忽白,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
慕韶光将爪子按在他的腕脉上,感到程棂身上的魔息不断涌动外溢,之前赤水盟下在他身上抑制灵力的封印已经解开了。
慕韶光猜程棂应该是要强好胜,被封了灵力也绝对不肯低头求助别人替他解开封印,于是自己关在房里强行运转内息,硬是把封印给冲破了。
付出的代价就是,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慕韶光收回爪子,垂眸注视着程棂无知无觉昏睡的面庞,身后毛茸茸的小尾巴“啪嗒、啪嗒”抽着桌子腿。
他讨厌魔。
如果在此时就杀了程棂,那么大概可以避免很多无辜的人日后被他害死。
可偏偏还不能杀。
这一点已在真正的唐郁身上证实,他在突破魔域的过程中神魂分离,逃到穹明宗时肉身已死,只是为了保住完整的魂魄可以投胎转世,才冒着风险与慕韶光做了交易。
作为魔神的弟子,唐郁的身体中原本也同样留有一部分魔神的力量。
他死后,慕韶光的师弟,也就是穹明宗现任掌门问千朝召集宗门各位长老,用尽了诸般法诀,都不能将这股力量取出或是消灭,便也只能暂时将唐郁的尸体封印在了冰棺中。
正是因为这个教训,才令他们多方探究,总算商量出了通过眼泪取得力量碎片的方法,甚至在那些魔头流泪之前,慕韶光还要保证他们不会丧命,否则那股力量就再也无法毁掉了。
程棂目前的情况倒也死不了,虽然不能趁机暗下黑手,但慕韶光也不想让这个未来的魔头太好过。
他伸爪按了按程棂的肚子,跟着整只猫都踩了上去,躬身,用力,向上跳!
“……!”
这实在是雪上加霜,程棂在昏迷中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小猫咪则借着脚下的弹性,蹿到了高高的桌子上,不无满意地用爪子顺了一下额前的绒毛,又低头去仔细地看那幅画。
这次,他想起了天机预示中的一小段片段。
日后会威慑修真界的魔头之一程棂,从出生起就作为魔神的弟子被选中,这一特殊的身份让他成为家族利用谋取好处的对象,同时又被身边的人畏惧疏远。
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让程棂还有些许眷恋的人,就是他真正的生身之母,刘氏。
程棂出身世家,他的父亲是程氏一族的家主,但他的母亲刘氏却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魔族百姓,偶然意外与程家主结识有孕,生下了程棂。
谁也没想到这孩子生于全阴之时,并且天赋异禀,竟然引起魔神的重视,程家主大喜之下立刻把程棂带回了家中,交给自己的夫人抚养。
直到程棂成年到了合虚之后,才知道了自己亲生母亲的真正身份。
魔族子嗣较少,寿数却要更长一些,平均下来大约能达到二百岁左右,但和人族一样,大多数普通的魔族同样没有灵力灵根,需要通过辛勤质朴的劳动换取口粮,直到生命终结。
在程棂被抱走之后又过了数年,刘氏才与另外一名普通的魔族男子成亲,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过着寻常人家的生活,两人的身份早已天壤之别,也从未当面相见过。
但自从知道自己另有生母,程棂却将她当成了某种精神寄托,偶尔心绪烦乱的时候,他会悄悄站在远处看一看对方,或者带一些灵石扔进她家的院子里。
这种模式一直持续到刘氏死亡。
天机预示的画面十分破碎跳跃,慕韶光不知道刘氏是怎么死的,只能看到,这件事对程棂的打击极大,也使得他的性格更加暴戾狂躁,成为了推动他与魔神其他弟子相互残杀的重要事件之一。
看程棂的表现,刘氏现在应该是还活着的,却不知她去世时,程棂是否会流泪?
慕韶光扭头看了程棂一眼,见对方毫无反应,便大大咧咧地将小毛爪子伸进了桌边的茶杯中沾了点水。
小猫咪抬起一条前腿,在那幅画像上面用水雾虚空画出了一道符咒。
追踪符。
虽然不知道刘氏的具体姓名、住所以及生辰八字,但画像中本来就凝聚着作画人的神思,只要捕捉的准确,不愁找不到目标。
片刻之后,符咒消失,凝成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回到了小猫的爪心中。
得手了。
慕韶光转身打算从桌子上跳下来,程棂却仿佛从睡梦中也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皱,不安地挣扎起来,喃喃道:“水……”
慕韶光顺路抬爪一挥,一巴掌将剩下的半杯茶从桌上拍了下去,扣在程棂脸上。
喝去吧!
程棂猛地一激灵,醒了过来。
他方才还沉浸在梦魇中,大概是由于昏倒之前在想刘氏,在断断续续的梦里他也见到了对方,有一些过去的旧事,也有……未来的死亡。
在梦里,竟是他亲手一把掐住刘氏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而后掏穿对方的胸膛,捏碎了那颗鲜红跳动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内心充满了仇恨和愤慨,魔息在灵脉中狂乱地暴蹿,几乎让人觉得一张口就能涌出一股灼热的鲜血。
直到那半杯冰凉的茶水浇熄了沸腾的血。
程棂睁开眼睛,擦去脸上的水珠,立刻警觉地感到了一道冰冷目光的窥视。
他猛然抬起头来,紧接着就看见一只橙白相间的奶猫大摇大摆地蹲坐在窗台上,骄傲地看着自己,那威风凛凛的神情仿佛以为它自己是一头老虎。
程棂:“……”
那个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魔域土生土长的妖兽大多都是巨硕的体型,程棂就没见过一只猫身体这么小,绒毛这么蓬,表情这么……欠。
鄙视谁呢你!
刚才,就是这只猫打断了他的梦魇吗?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在程棂的注视下,小猫傲慢地转过身,从容跳下窗台,不慌不忙地迈着猫步离开了。
程棂看着猫离去的方向,实在怀疑自己被慕韶光白天那几拳打坏了脑子——毕竟从出生以来,还从未有人敢打过他的头。
要不然他今天怎么会看什么都不对劲,不光觉得那个认识数十年的窝囊废变得莫名好看,就连看只奶猫都眉清目秀起来。
程棂怔了半晌,突然侧过头去,“呸”地吐出一根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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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明宗众人:
#掌门卸任后,背着我在魔域当猫#
不是切片攻,也不是买股攻,是精分攻,一个人格悄悄摸了韶光一下,另一个人格会把他暴揍,死活也得闹着再出来也摸一下的那种。

第4章 碧山人来
魔域中少有晴朗天气,这里的空中常年飘荡着一层淡淡的紫雾,遮蔽所有的明亮,一如魔头们阴暗的作风。
倒是夜色四起之后,紫色的雾气彻底融入黑暗之中,将周围的色彩显得更加纯粹。
河水叮咚作响,风里都是草木清香,月亮低的仿佛挂在梢头,乳白的月光蜿蜒流泻,如雾如雪,似纱似烟,与河水汇聚在一起,映照漫天星河。
慕韶光依旧维持着小花猫的形态,从河岸边的花草间跑过。
花瓣和露水沾上了他的绒毛,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抖了抖,打算蹿到树上,从高处回去。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交谈传来。
慕韶光动作一顿,立刻警觉地将身形隐在了一丛野花后面。
他感到起码有两个人正朝着这边走来,并且越来越靠近。
是作为一只猫直接从他们跟前跑掉,还是等这两人离开之后再走?
——这个念头在心中匆匆闪过,紧接着,就有片树叶从上方落下,不偏不倚,盖在了猫头上。
慕韶光微偏了下头,树叶滑进河水里,涟漪顿时一团团向外荡开,泛出一层银色的波光。
这一下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微响,岸上还是立刻有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在哪?”
慕韶光微微眯起眼睛,听到另一个人恭敬地回答道:“尊使,应该是风把叶子吹落了。”
——“尊使”,看来,又是一位魔神的弟子。
那人没有说话,但片刻之后,他的侍从就声音有些发抖地再次开口道:“是属下无知,属下这就去查看。”
只听得树叶轻响,慕韶光面无表情地望着水面上的倒影,隐隐能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越走越近。
他无声地吸了口气,已经打定主意,瞬间恢复人身,依旧保持唐郁的模样,从河边站了起来。
那找过来的侍从见到果然有人在,大概也是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你是谁?我家主人在此赏月,你安敢喧哗打扰?”
这句话可问的真够横的,一张嘴就给别人定了罪。
慕韶光转过身,淡笑反问:“扰都扰了,所以怎样?”
“你——”
对方刚欲作色,就看清了他的相貌,微微一怔,诧异道:“是唐尊使?”
他也只是惊讶而已,语气中听不出来半点恭敬和害怕,可见根本不把唐郁放在眼里,慕韶光负着手,没有理会他,目光微微抬起,看向那侍从之后缓步走过来的男子。
对方穿了一身绛色长袍,发上没有戴冠,随意披散在肩头,身形英挺高大,带着无比强烈的压迫感,缓步走到了慕韶光的近前。
这个人身上有种浓烈的、火焰一般的尖锐和危险,仿佛稍稍正视,就要刺痛双目。
慕韶光根据唐郁的记忆,说出了他的名字:“殷诏夜。”
——魔神的第二位弟子,素来以神经质和残暴著称。
殷诏夜盯着慕韶光,什么都没说,面上却露出一个冷笑。
当面对面站定时,他身上投下来的阴影彻底把慕韶光整个身形都笼罩其间。
下一刻,一股沉重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猛然压制过来,仿佛一座巨山砸在了慕韶光的肩头。
周围本来就极静,那个刹那在场的三人仿佛都听见了慕韶光全身的骨头因挤压过度而发出的“喀喀”响声。
但随即,诧异的神色从殷诏夜脸上一掠而过,他轻轻“噫”了一声。
他瞧慕韶光不顺眼,本打算甫一见面就直接用威压迫使对方下跪,但殷诏夜没想到的是,自己用了五成力,这个没灵根的废物却只是身形微微一晃,膝盖弯都没弯,随后就站稳了。
殷诏夜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他那流光溢彩的金眸中,赫然竟是一双如蛇般的竖瞳。
他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人。
“唐郁。”
殷诏夜话音出口的同时,已闪电般地抬手,指尖竖起、交错、落下,变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诀。
随即,一股巨力霍然轰出。
魔神座下这些弟子之中,唐郁灵根已废,程棂又被人封了功力,也不好摸出深浅,直到这时,慕韶光看到殷诏夜出手,才发现果然实力非凡。
对他们这种高手来说,遇见攻击,抵挡才是本能,慕韶光念头一转,有心试探,硬生生收住了全身的护体灵光,下一瞬,他就被重重掼到了身后的树上。
大树在咔嚓声中瞬间断为两截,上半段向后倒去,砸在了河水中。
慕韶光咳出一口血,垂着目光,看见殷诏夜那华丽的袍角在四溅的木屑中扬起又落下,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身前。
“你太不自量力了。”
他抬起一只脚,踩在了慕韶光的胸口上,慢慢地说:“今天是,以前也是。”
与程棂的刻薄不同,殷诏夜并没有刻意用什么难听的字眼来羞辱人,或者说,他空洞的双眼中甚至根本就放不下谁的存在,而态度只像是正在高高在上地逗弄一条路边的野狗。
“先来主动向我示好,转身又妄想能够对程棂施以援手,左右逢源……看你犯了多大的错误。”
殷诏夜扬起嘴角,声音中带着残忍的笑意:“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我,我——绝对不会放过胆敢背叛我的人。”
殷诏夜这样做是有前情的,魔神刚死的时候,唐郁为了给自己找个靠山,曾经试图巴结过他。
甚至为了向殷诏夜示好,知道他和程棂之间有矛盾,唐郁还表示过要替他对付程棂的意思。
但今天,慕韶光去了一趟赤水盟,非但没有趁着程棂灵力被封的机会下黑手干掉他,甚至还替他解决了纠纷,这看在殷诏夜的眼里,无异于首鼠两端,简直是该死极了。
所以此时,他的话中甚至带着杀气,脚下施加的力量越来越重,几乎要让人无法呼吸。
他微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慕韶光接连咳嗽数声,抬头与殷诏夜对视一眼,忽然也笑了起来。
眉头轻轻舒展,眼底迸溅出笑意,因为染血而红艳夺目的薄唇弯起向上的弧度,平淡的眉目顿时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熠熠生辉。
这在夜色中的展颜一笑,刹那如昙花盛放,仿佛映亮了周围所有的黑暗,让人有种连神魂都被慑走了的惊艳与震撼。
慕韶光说:“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对,我该向你道歉。”
殷诏夜未语,凝视着那艳红的双唇,喉结不觉慢慢上下滑动了一下。
“哦?道歉?那么你的诚意何在?”
他慢慢靠近,俯身用指尖划过慕韶光的脸,一直延伸到唇边,抹开那滴血液。
他喜欢血,带着血肉之躯真实存活于世间的温热与鲜艳,比任何事物都要迷人。
自从……重生之后,他发现,自己竟如此享受流血的感觉,也爱看别人流血,而面前这个人的血液,竟是格外芬芳。
慕韶光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有所减弱,胸口来自于殷诏夜足底的重力也稍稍松弛——
他垂下眼睫,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勾。
殷诏夜修长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慕韶光的脖颈上,漫不经心地轻轻抚摸,留下一道红痕。他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喑哑地说道:“我在问你的话……”
话语戛然而止!
就在这一刹,殷诏夜指尖蹭到的血与慕韶光方才吐在地上的那口鲜血忽然同时向外延伸,化作一张鲜红的网,将他的全身缠缚在其中!
血网与殷诏夜身体接触的地方冒出烟雾,空气中弥漫出一种类似于烧焦的味道。
刹那间,殷诏夜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当即一提气,身形瞬间掠起,五指成爪,指尖的光芒向着血网划去!
然而慕韶光已经料到了他的举动,瞬间一跃而起,长剑应手而出,架上殷诏夜的脖颈,轻声道:“别动。”
“你……”
殷诏夜刚发声,那张网已重重一勒,硬是把他整个人缠的结结实实。
慕韶光的剑同样在殷诏夜脖颈上划出一道血迹,学着他的语气,戏谑道:“你在问我的话……嗯,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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