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戳一边开口:“感觉师傅你变了好多。”
江流转头看他:“?”
孙悟空比划了一下:“刚见面的时候,你又冷漠又凶残,那一双眼睛里全是漠然,好像这个世间万物都与你无关。”毕竟是一掌把他摁进石头里的人物,那样的初见,记忆还挺深刻的。
“就像是一个假人。”
“你现在看起来就有血有肉很多,也经常笑了。”
具体还有一些什么变化,又是因为什么,孙悟空说不上来,他挠了挠后脑勺做出总结:“我觉得这是一种好的改变。”
江流承认自己是有一些被改变了。
或许是因为他有了同伴,不再是独行侠。
又或许是一路西行接触到的诸多善意,软化了他。
许多从前他会先冷静取舍的事情,现在都变成自然而然的就会去做了。
从一个旁观者转化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种感觉也还不赖。
至少,他内心不再一片空荡,总算有了一些想要去做,想要去改变的事情。
“师傅,你是不是已经把猪刚鬣当做同伴了?”
江流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孙悟空笑了起来:“肯定是的,要不然你不会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猪老二去做,这可是关系到我们身家性命的大事。”
江流无奈:“别让猪老二知道,要不然他能上天。”
那个给点儿阳光就灿烂,有个梯子就顺杆爬的猪,一点儿都放纵不得。
江流蹩脚的扯开话题:“走了,干活去了。”
这观中兵荒马乱的,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处理,哪有闲聊的空闲。
教导这些人说话是一个漫长的工程。
好在几人耽误得起。
一个春秋过去,早早改名叫孤儿院的五庄观热闹了起来。
他们已经可以简单的对话,懂得了礼义廉耻,明白了什么样才像一个人,也能够照顾好自己,开辟了许多小菜园子,甚至还能够照顾好那些被拐来的小婴儿。
江流等人总算可以撒开手,准备离开。
他们留了不少钱财,也叮嘱了附近的人要多照顾孤儿院的男女老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选了个艳阳天离开。
“走吧,要不然一年又一年,永远也走不掉了。”
江流行动起来总是格外的干净利索:“正好我们一路往西去,还可以看看有没有哪儿大规模的丢小孩子,也好替那些小孩找一下家人。”
几人上马的上马,驾云的驾云,挑担子的挑担子,披着阳光继续朝着西方前进。
许是在一个地方困得久了,哪怕是赶路都变得有趣,眼前的高山峻岭都变得格外的清秀。
孙悟空走在最前头,中间走一个猪刚鬣,两人牵马走在最后边,几人颇有谈性:“你说这山这样险峻,会不会有妖?”
“我们这一路走来大半个月没见着人家了,估计也没有妖。”
“当初五庄观那么大的动静,附近的妖恐怕早被吓跑了吧。”
“也是。”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还没落,一个窈窕女子挎着篮子出现在拐角。
打脸来得太快,几人都闭上了嘴巴。
那名女子穿着很朴素的棉麻衣裙,头上裹着头巾,簪着一根乌木簪子,哪怕是最便宜的钗裙也丝毫没有损害她的美丽,反而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红润白皙的脸颊上透着健□□命之美。
她挎着一个菜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蓝色碎花布,看到几人牵着马就主动让到了路边,看着几人的眼睛热烈的仿佛可以发光!
听说这金蝉子原本是佛祖门下的二弟子,又有十世修行积累的修为,吃他一口肉可长生不老,今儿个见到了果然不凡。
她又看了一眼孙悟空和猪刚鬣,心中暗道这臭猴子还说有什么火眼金睛的本事,也看不穿我的变化来。
那个猪头就算是天蓬元帅下凡,也是一个色胚,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货色,更别说跟着的那个凡人和尚。
哎呀呀,今日果然是我的幸运!
等我先去把这几个碍眼的赶走,也好美美享用金蝉肉。
“各位长老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不知有没有用过午食?”
一行四人没一个搭理她的,猪刚鬣更是一蹦老远,仿佛她是什么蛇蝎鬼怪。
女子:这反应,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难道我不美吗?
猪猪的PTSD都要犯了。
江流和孙悟空绷住了,没笑出声来都是为了忍住看这个妖精打算干什么,给枯燥的取经生涯找点儿乐意。
至于释道玄已经超进化了:荒郊野外出现一个貌美女子/可怜老人,不是菩萨就是妖怪,不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招惹得起的,身为凡人的他惹不起躲得起。
这妖精就是比菩萨专业得多,没人搭戏,她也能径直往下演:“今日也是我与诸位师傅有缘,这篮子中食物本就是拿来还愿斋僧的,只是我们这里地方偏僻,一路上半个僧人也没遇见,顶着这日头走了大半日才遇见了师傅们,正好顶做午饭。”
这一套话说起来还有理有据。
一来解释了她为什么要拿食物送给不相干的人。
二来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荒郊野外。
这不,释道玄已经信了三分:“不知善信是许了什么愿望,要走这么远的路来斋僧?”
女子听了,只露出几分喜悦的神色来,一手搭在肚子上,含笑摇头不语。
一个年轻的女子能许什么愿望呢?
左不过祈求夫妻恩爱幸福美满或是祈求老天垂怜赐个麟儿。
而她将手搭在肚子上,正常人自然而然的就会得出她怀有身孕所以得偿所愿前来还愿这样的想法。
可惜孙悟空和江流两人看得明明白白。
这妖精把手搭在肚子上,想必是想着的是她的肚肠好福气,马上就可以吃了金蝉肉,长生不老。
但是他俩都不揭穿,看着她往下演。
这女子放下手中的篮子,揭开蓝色碎花布,露出两个罐儿来。
她指着青砂罐子道:“这个罐中装得是香米饭,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僧人,所以特地往多了煮的,满满一罐子都是。”
她又指绿瓷瓶子:“这个瓶中装的是炒面筋,放的也是素油,没放葱姜重料,不曾沾染半点儿荤腥,正合诸位吃用。”
佛教戒的荤腥与一般人粗暴理解为肉不同。
荤是指五荤,分别是葱、蒜、韭、薤、兴渠,这些菜都具有特殊气味,腥才指代各种肉类。
荤腥同戒还是佛教传入中原以后,被众人误解扭曲而形成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寺庙只要求戒荤,后来莫名卷了起来才会荤腥同戒。
女子能说出佛教正经戒条来,释道玄对她口中还愿的说法就已经信了五分,另外九十五分当然是信自己的小伙伴了。
江流不动,其余人就都乖乖不动。
女子招呼着:“诸位师傅吃呀。”
她又看向最远的猪刚鬣:“那位长得怪的师傅怎么离得那么远?可是怕吓着我么?”
她笑语吟吟,那一双眼睛里波光潋滟,只差没把人酥得骨头都软了。
猪刚鬣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又往后退了几分:“你不守妇道,老猪我还要守男德呢!不要对着我乱眨眼睛,转过去不要看着我!”
女子:……
女子一脸被嫌弃了的委屈模样,低垂着头暗自垂泪的样子,心中把猪刚鬣骂了一千遍,也不妨碍她装可怜,呼唤其余几人吃饭。
江流垂目看着罐子中扭曲的蛆虫和瓶子里爬行的毒虫青蛙,不是他不想配合演出,而是这玩意儿,正常人真的吃不下口。
他没反驳说自己不是和尚,直截了当的说到:“现在已经是日上中天,善信走了这么久,腹中也该空空如也了,不如善信先用。”
妖精还以为自己蒙蔽了过去,连忙谢过长老体贴,拿起筷子分拨了一些出来,大口大口的吃进嘴里。
江流: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江流摆了摆手。
得到信号的孙悟空嘿嘿一笑,拎起棍子兜头就打:“呔!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那女子啊的一声,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留下了一具尸体在众人面前。
释道玄:“这回又是个什么路数?那个妖精被孙悟空一棍子打死了吗?怎么还留了个尸体,这人可是那妖精害死的?”
要说这些,江流是真的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
毕竟他是一个零法的武僧,行走的法术绝缘体,见都没见识过这些,更别说学习了。
西游一路,倒是跟着孙悟空和猪刚鬣长了不少见识。
哪怕这个女尸早已经死去,不可能再诈尸跳起来变成个男人嘿嘿嘿,猪刚鬣也离得远远的,坚决不肯凑过来。
于是只有孙悟空给这两个法盲解释:“这估计是个解尸法,那妖精本身是个白骨精,穿上这尸体当做人皮衣服扮做人的样子,一旦受到威胁,立刻就抛弃了这具尸身,也不损伤她自己的根本。”
“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想要把这只恶妖除了,还得找到她的本体才行。”
白骨精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底都被人翻出来了,她回到洞中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哪一步触动了臭猴子的杀机?
她一个有孕的妇女,就这样被人打死了?
那个猪刚鬣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半点儿怜香惜玉都没有?
主搞心态的对象金蝉子更是一脸的冷漠,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遇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西游取经队伍,白骨精真是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一切完全不按照剧本走!
可要她就这样放弃了金蝉肉,她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白骨精又切了一个号,拉起老妇人的尸体穿了进去,杵着拐杖,弯腰驼背,慢慢换成老妇人该有的神态样子。
她抬起干瘦的手指握成拳放在嘴巴前面挡住咳嗽,一个又老又病弱的老妇人形象就直接建立了起来。
“翠翠~”
“我的儿媳呀,你在哪儿~”
她又咳嗽一声,换做悲伤着急的声调叫换了两声,这才一阵青烟出了洞府,找了个恰当的地方开始寻人。
“又来了,不知这回是个什么身份。”
“听声音挺老的,大概是女子的婆母吧?”
“我觉得也是,意见统一没法打赌了。”
三人看向团欺猪刚鬣:“老猪,要不然你赌这回的身份不是她婆母吧?”
猪刚鬣甩袖子不高兴:“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就这么说定了。”
猪刚鬣也没真心反对,反正赌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又没有赌资,也没有谁赢谁输就要如何如何的规定,也就是赶路太无聊所以闹着玩罢了。
老太太的身影远远出现在的几人的视线里,她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全是褶皱,杵着拐杖,一步一喘的蹒跚行走着。
这模样看起来,八十岁都打不住。
老猪高兴起来:“没想到今儿个我老猪要赢一着了!可惜我们没说赌个什么,要不然怎么着我今天都要翻身做老大啦。”
三人对视一眼,孙悟空笑呵呵的整了整衣袖:“呆子,你竟还想玩个大的?你就这样笃定自己能赢啦?”
猪刚鬣下巴一抬,指了指远处:“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释道玄也问:“你确定,不后悔?”
猪刚鬣一听,还以为这几人要和自己赌,立刻高兴点头:“我确定,不后悔!你们也不可以更改自己的选择,就刚刚那两个身份!”
江流一锤定音:“行。你想怎么赌?”
猪刚鬣偷偷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敢太放肆,只道:“如果我赢了,这个月我的所有事情都交给别人干。”
“那如果你输了,一个月里的臭袜子换洗的衣服全归你洗。”
猪刚鬣点头同意了。
就在几人商量妥当以后没一会儿,老太太还是走到了几人的跟前,她看着地上躺着的年轻女尸,手中拐杖都拿不稳,直接跌坐在尸身面前,匍匐在她的身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媳呀!这是哪路的歹人这么铁石心肠,竟连有孕的女子都不放过,直接将你打死抛在荒野?”
三人转头看向猪刚鬣。
猪刚鬣还不肯认输,他远远的叫住老太太:“这位老太太,您确定这个女尸是您的儿媳吗?”
老太太抬起头,她的脸上涕泪横流,那叫一个伤心难过,却还保持着礼貌,听到有人问了,也一一答了:“我天天见着她,如何认不得这就是我的儿媳翠翠?”
“今日她天刚亮就拿着饭食篮子出了门还愿,一直也没见着回来,老婆子我担心极了,这才杵着拐杖出门来找。”
说到这里,老太太再次悲从中来,伏在女尸身上哭泣:“我苦命的儿媳呀,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
猪刚鬣又打断了她:“您看起来八十有余,那女子看着不过十八,相差这样大的岁数,她怎么可能是您的儿媳?说是您孙媳妇还差不多。”
她还以为这几人是因为女尸的死产生的分歧,才这样在意女尸的身份,心中暗自得意计划顺利进行,猪刚鬣越是问,她就越是要咬死了女尸就是她的儿媳,否则她胡乱改口,岂不是更显嫌疑?
老太太的动作一顿,心思电转间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她捂着脸解释道:“我家这一脉向来子嗣艰难,人到中年的时候才有了我儿,我儿先前娶了个媳妇,可惜那个媳妇儿命不好,也没就下个一儿半女的就去了,所以又张罗着娶了这个媳妇儿。”
逻辑倒是很通顺。
但是,这种家庭隐私就这样大剌剌的讲给第一次见的陌生人听,是不是太奇怪了?
一点儿警惕心也没,正常人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这反应,这解释,仿佛把一行四人的智商放在地上踩。
猪刚鬣还不死心,又问一遍:“你真的是她婆母?”
老太太气抖冷:“怎么你一直问东问西,莫不是你杀了我的儿媳?!”
回答她的就是猪刚鬣的一耙子,老太太连啊都没来得及啊就死得透透的了。
猪猪还不解气。
明明他的理由才是正常人该有的逻辑,偏偏这个妖精就是不听,非要死拽着婆母身份不放。
江流难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洗一个月的袜子嘛,很快就过去了。”
孙悟空也紧跟其后:“要不然等下我们再赌一赌看她还会不会搞出什么别的身份来。”
猪刚鬣:“不用敷衍的安慰我了,好歹收一收你们脸上的笑容,都显得真诚几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抱歉,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祭献一个小野猪,空气中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那头白骨精回了洞穴继续复盘。
她原本打算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骂孙悟空一通,惹怒了孙悟空,让他当着金蝉子的面一气之下把她打死,让金蝉子直观的面对孙悟空的暴虐,这样的大妖怪留在身边,才是对他的生命安危最大的威胁。
那样的效果肯定非常的棒,不怕金蝉子不主动把身边的妖怪弟子们赶走。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一次虽然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利用僧人的怜悯之心把打死她的臭猴子赶走,但是取经队伍已经明显出现了裂痕,那个猪刚鬣这一次又打死了她,恐怕也别想落个什么好来。
两个妖怪弟子手上都沾了人命,可见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更能在金蝉子的心中留下重重的猜疑。
她只要再添一把火,不怕金蝉子不把这两个惹是生非,打死无辜百姓的妖怪撵走。
白骨精想到这里,心中充满了欢喜。
不过还有一点儿让她比较疑惑的就是,她又是哪里戳到了猪刚鬣的杀心?
猪刚鬣:要怪就怪你非要说自己是女尸的婆婆!
想不通就不想了,白骨精又拉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身体,穿了进去,给自己披上了‘儿子’‘丈夫’的双重身份,一抹脸,变作一脸焦急寻找的神情,似乎又觉得不太合理,便又重新写了剧本。
“一会儿那妖精应该又要来了吧?呆子,你真的不再赌一赌啦?”
“你看那妖精多锲而不舍,你就赌输这一次,怎么就不能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呢?说不定这一次你赢了,一个月的袜子就不用洗了。”
猪刚鬣:十动然拒。
“就让我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下吧。”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人精,老猪我玩不过你们,再赌一把说不定一个月的袜子就变成一年的袜子了。”
江流:“你呀,给你机会你不抓住,等会儿可别后悔,又说师傅师兄合起伙来欺负你。”
猪刚鬣气鼓鼓的:“我不信。”
几人又笑了起来。
怎么说呢,没事逗一逗猪猪就是很快乐。
男子出现得很及时,他扛着一把锄头,手中提着鞋子,身上穿着棉麻的衣裳,长长的裤腿挽到了膝盖处,脚上还沾着下地干活的泥巴。
男人的脸上带着劳动人民质朴的笑容,时不时的还会吹一两声口哨,从山里头走小路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第一眼没有看到自己的妻子和母亲,笑着和江流等人打招呼,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我们这地界好多年没怎么见过陌生人了,几位师傅这是从哪儿来要上哪儿去?要不然就随我一起去家中休息休息?”
几人默契的让开了位置,让他能够看到自己的媳妇和老娘。
两个女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画面冲击得中年男人一下子失了笑容,他眼眶通红,看着江流:“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的妻儿老母?我和你们拼了!”
他的反应很真实,举起锄头就朝着几人冲了过来。
可惜,取经队伍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吊打他。
孙悟空一棍子下去,这男人就已经死得干脆利落。
“师傅,咱们就算想看戏,也用不着看他一二三次的披着别人的身体出来演戏吧?”
队伍里,除了猪刚鬣的武器是个耙子,方便挖坑,孙悟空用的是一根金箍棒,江流也有一把没怎么用过的锡杖,释道玄更是连武器都没有,都不适合用来挖地,所以只能委屈了猪刚鬣。
猪刚鬣拿着钉耙坑次坑次的挖坑,一边挖一边埋怨:“谁知道那白骨精有多少个尸体可以附身,咱们这管杀管埋的,岂不是要埋到明年去?”
他向来这样,明明自己也干了不少活,但是因为他总要抱怨一下,推三阻四的,也得亏西游取经队伍里虽然大家都不靠谱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要不然就他这个表现足够让人吹无数耳旁风了。
江流对于猪刚鬣还是很了解的,明白猪刚鬣不是那种拈轻怕重的人,只是嘴上就爱抱怨罢了。
不过,猪刚鬣说得也有道理,一直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这白骨精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倒是厉害,想要跟着她扮成的人类去抓她的尾巴实在难。
“不妨等下找人问问看看那个白骨精洞穴在哪里吧。”
几人也都休息够了,埋了尸体就上马离开。
这里是真的很偏僻,凭着江流几人的脚力也走到天黑才在山坳处看到一个小破屋。
屋子是真的破,屋顶上的茅草都被风刮得不剩下多少了。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但是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大概出门去了吧。
江流已经不想再走,他直接留下来开始晚练。
猪刚鬣不用吩咐就主动去做饭了。取经队伍里的人各有各的事情做,确定要安营扎寨以后就四散做事去了。
江流跑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举着巨大的山石在锻炼。
这个老人家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样子,身体锻炼得却比猪刚鬣还要好,一点儿赘肉都没有,整个精瘦强悍得一看就知道老人家早已经练出门道来了。
这四周也只看到了一户人家,想必就是那位屋主了。
江流也没打扰他的锻炼,自己跑到偏僻的地方去做完基础锻炼,又引雷淬体一次,冥想控制吞噬能力半个时辰,这才大汗淋漓的起身。
他在山涧里洗了个澡,搓洗干净衣服穿在身上,凭着他强大的气血一会儿就蒸干了衣服,这才回到那个破屋跟前。
天已经黑了,老人家也回了屋。
释道玄主动邀请他过来吃饭,老人家也不愿意过来,对孙悟空和猪刚鬣十分的没有好脸色。
江流来时,猪刚鬣还在和孙悟空抱怨:“这老头忒不识好歹,老猪我做了好饭好菜叫他来吃,还给我们甩脸色。”
“就那一个破门摔得震天响,也不怕把门给摔坏了,那才叫搞笑呢。”
江流听了一耳朵的抱怨,倒是听懂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他之前与那老人打了个照面,感觉那个老人并不像猪刚鬣口中的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释道玄也只是猜测,语气有些不肯定:“那老人家见到我时还挺和善的,见到悟空和猪老二就变了脸,或许是因为他对妖怪有偏见吧?”
江流想了想,上前去敲门:“老人家,老人家,是我。”
门真的很破,他只是轻轻的一敲,门就哐当一声倒了半扇。
江流:……
屋里黑黢黢一片没有光亮,但是江流眼睛多好呀,自然一眼就看见老人家坐在床前,摸着一把包浆了的梳子默默流泪的样子。
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老人家快速的擦了擦脸,将梳子放回抽屉里,这才走到门边,瓮声瓮气的说到:“你来做什么?”
江流:“我来为我的徒弟讨个公道。”
老人家:???
江流:“我徒弟好心叫你一起用饭,你却因为他们是妖怪出身就歧视他们,这对我的徒弟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所以你要么说明原因,要么就去给我徒弟道歉。”
老人家仿佛凝固了一般站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动弹。
无论是去道歉还是说出他的故事,两个选项都仿佛是在扎他的心窝子,可他好像没得选。
老人默默回转身去,默许了江流进屋来。
或许是黑暗给了他勇气,让他可以对别人诉说那些心底的伤疤。
“我家原是一个六口之家,有八十老母,兄长嫂子侄儿,和我刚过门的妻子。”
“我的妻子去给兄嫂送饭的时候,遇到了白虎岭的白骨妖精丧了命,兄嫂为救她也死了。”
“母亲和侄儿也全都死在了白骨夫人手中。”
短短三句话就说完了他悲剧的一生。
他没说的是,当时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一夕之间遭逢巨变,为了给家人报仇,从头开始学习武艺,五十余年中去找白骨夫人报仇不下五十次,可每一次被打败以后,白骨夫人又放过了他,让他练出真本事再去找她报仇。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我一日不死,就一日不会放弃向她复仇!”
“而你,最好也远离妖魔,不要以为妖魔一时的心血来潮可以一辈子和平相处。”
“可能妖魔的一时心血来潮,就是人类的一辈子,毕竟人真的很短命,和长生种的妖怪比起来,他们只短短一眨眼间就已经渡过了一个人的一生。”
老人家:重点是这个吗??
江流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你的故事还挺励志的。”
不是谁都有勇气人到中年以后做出改变,从零学习武艺,以凡人之身向妖魔复仇。
“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去找白骨夫人的麻烦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辞别了老人家,江流就来到了猪刚鬣休息的地方。
猪刚鬣在石头上随便一躺,孙悟空在石头边上的树上坐着。
两人都不太高兴,猪刚鬣嘟嘟囔囔个没完。
释道玄作为纯纯人类,路上又多有受到这两人的恩德,他自然不认可老人家的迁怒,不觉得猪刚鬣和孙悟空是择人而噬的妖魔,可他也无法说出老人家的不是来。
见着江流过来,他立刻就让开了位置,让江流去给这两个大妖怪做心里疏导,免得憋出问题来。
江流也没直白说明老人家迁怒的原因。
这种事情只能说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道理。
孙悟空和猪刚鬣两妖都好妖,也没干过什么恶事,一路上还多有出力,如今因为自己是妖怪就被区别对待,心里不爽是理所应当。
可老人家又不知道。
他一家被妖怪杀害,仇视妖怪情有可原。
更何况,他只是拒绝与妖怪同食,并没有破口大骂喊打喊杀,已经算得上克制。
这样两方,自然谁都算不上错。
“错的不是你们,也不是那个老人家,而是这吃人的世道。”
“而我们一路西行,不正在一点一点的做出改变吗?”
“你们又何必管那老人家是什么样的脸色?”
“行先锋之事,就必定困难重重,咱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猪刚鬣倒是想说他说得轻松,可江流这一路所改变人和事,又是实实在在摆在他眼前的。
如果他因为那个老头是人类而迁怒江流和释道玄,他又和那个老头有什么区别呢?
更甚至,那个老头没有和他们相处过,可以自然而然的怀疑妖怪都是坏的,可他明明知道江流和释道玄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因此迁怒,岂不是比那老人家还要愚昧无知?
猪刚鬣只好顺坡下驴。
主要是,江流的温情时刻就那么多,得了他那么多安慰要是还矫情,恐怕接下来就是上拳头了。
猪猪是个明白人,心里那点儿疙瘩算什么,不值当挨一顿揍。
江流又抬头看向树上的孙悟空:“我知道你绝不是因为那个老人家不高兴。”
本还百无聊赖的打着树叶的孙悟空动作一顿,竖起耳朵听江流说话。
江流也没要他催促,接着说道:“关于人和妖怪之间的矛盾非血海深仇可以说得清楚,你这样通透,对此应该比我还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