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
漆黑的看不见五官的脑袋上忽然出现两个硕大的空洞,仿佛人类被震惊得睁大了关不上的眼睛。
十几条触手倏的一下从姬语腿上缩了回来,怪物水蛭一样的身体奋力一跃,想要钻回那条邪器手链里。
不过钻进去之前,它十几条触手啪啪啪啪啪啪狠狠地打在了商融和脸上,仿佛在表示被坑的愤怒。
商融和被拍得头脑乱晃,恰好跟上了欢快的音乐节拍,仿佛什么新型表演艺术,引起弹幕一阵哈哈哈。
【商老师虽然腿脚不太方便,不过还是尽力在配合表演的嘛。】
【配合的很好,下次不要配合了。】
商融和脸上慈祥微笑僵住,拿着手上的佛珠,被拍得整个人头晕目眩。
他养的小鬼,怎么忽然就不听话了?
手串却还传来更加渴求的声音。还有危险至极的咆哮。
不知道接收到什么,他脸色骤然惨白。
姬语终于艰难完成了表演。
一下台,他就去洗手间,掀开自己的裤脚。
被冻伤的骇人青紫浮现脚踝,他紧紧蹙起眉头,这伤虽不重,他在乐园的时候受过比这重十倍的伤势,现在依然活蹦乱跳的活着。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在回到自己原本世界之后。
他拿出手机,尝试打他家队长的电话。
没有接通。
从一天之前开始,他家队长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姬语摇了摇头,只能开始处理伤口。
开场表演完欢快的蛋舞之后,节目有序不紊的进行起来,很快,就又过去几组学员表演。
“接下来的表演,是遥远时代之中祭司的舞蹈。”
热烈的掌声之中,穿着白纱长裙的秦风谣走了出来,她今天的妆容美丽而古典,用闪亮薄片和金粉绘制出神秘图案,对着观众盈盈一笑。
主持人看着节目单上的叙述,“不过……E组学员这次的表演有些特别,他们的表演将分为上下两部分进行。上半场的曲目是《祈祷》,而下半场的曲目为《入夜》。”
秦风谣摆出了起舞的姿势,双手高举。
她扭头看观众席。
伊西斯姿态优雅的端坐,对她浅淡的微笑着,仿佛鼓励。
她感觉自己有了力量。那人是何等的俊美啊,他的舞姿如同天使降临,教导她时候的臂膀宽阔而有力,带着平静人心的香气。
她本已坠入血腥与迷途,如同她那位悲惨地躺在医院的姐妹一样无路可返,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还能够回头。
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底的邪恶声音已经消失两日了。那残忍的恶魔利用她的欲望诱惑付出,引导她犯下累累罪行,但在伊西斯的指引下,她已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罪恶,那恶魔便也只能远去。
就如同伊西斯曾说的。
“迷途的羔羊倘若知返,仁慈的救主也不吝于将它收容于自己国度。那国度将隔离黑夜与灾厄,充满阳光与福德。羔羊免于屠戮,罪人将获新生。”
在秦风谣的心中,此刻,伊西斯就是那个拯救她于水火的人。
也因此,她绝对不会在伊西斯的面前输给柳夜。
姬语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柳夜面色沉静地站在后台准备。
他有些惊讶于对方此刻的穿着。
一件纯黑长袍,是非常朴素的样式,只有薄纱布料上流淌着银河似的细闪。衣袍敞得很开,小腹到锁骨的皮肤几乎完全地裸i露了出来,只有腰带束紧,显出舞者柔韧不盈一握的腰肢。
他的脸容素雅,不施粉黛,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肌肤月光似的白。
因为没有了“真实之眼”,姬语看不到他头上的两只黑色的兔子耳朵。只觉得现在对方确实像极了那些常年待在神殿里清心寡欲、把身心都奉献给神明的祭司。
素净。洁白。不似怪物模样。
姬语摩挲着下巴,道。
“你在乐园的时候,应该还挺受欢迎的吧。怪物们一般都喜欢你这种看起干净的……鉴于大多小白脸在队伍里死的总是最快。”
柳夜正在拉筋,闻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无聊。”
舞池之中传来激烈的掌声,显然秦风谣的舞蹈十分成功。
《祈祷》的音乐声慢慢变小,秦风谣抬着裙摆,走回后台。
【伊西斯的编舞真是无可指摘,太美了……秦风谣今天的发挥也超出想象,不敢相信她是业余的芭蕾爱好者,她这三天一定花了非常大的功夫在练舞上。】
【本来柳夜还有机会单纯依靠舞技取胜,现在看起来恐怕是悬喽。】
“到你了,柳夜老师。”
秦风谣弯起了红唇,对柳夜笑了笑。
柳夜冷淡点头,并没有急着出去。直到悠扬的旋律完全消失,另一阵截然不同的低沉乐声响起,他才用轻盈的步伐走出。
芭蕾舞者的脚尖绷直,体态曼妙,舞步形成一阵风,吹得他身上黑色的纱袍飞舞。他如一只黑色蝴蝶飞来舞池中央。
不似秦风谣妆容讲究,柳夜干净素白的脸仰起,顶上照射下来的五彩光斑晕开眉眼,表情微转,忽然有了一丝难言的艳冶。
姬语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有点像一个人。
没等他多想,柳夜已经开始了舞蹈。
一开始,柳夜的舞蹈动作就超出了别人对他平时清冷形象的想象。
——他直接双腿横劈于地,双臂展开后仰,将自己徜徉于灯光下,姿态仿佛弯月,那裸i露的腰肢,有着让人惊叹的柔韧性。柔软黑纱铺散在地上,碎银闪烁,让人看到横亘的星辰与夜幕。
这样将身体完全敞开的姿态无疑极其具有吸引力,维持了大概有数秒,他抬起身,开始动作。
舞蹈是肢体的语言。
如果说,柳夜以前的芭蕾语言仿佛一首优美的叙事诗,讲究庄重与和谐,此刻,他的语言就像忽然换去了一种风格。
动荡、凌乱、鬼魅。
露骨、纯粹、疯狂。
低沉的鼓点重重撞击着观众的耳膜,而更加敲击观众眼膜是他快速变幻的动作和步伐,每一寸伸展都撩人心弦。面容的素净与肢体的艳冶形成了巨大反差,就如同他裸i露的莹白腰肢与纯黑的衣袍之间对比,但纵然如此,却让人无法生出过分的遐想——
因为那艳冶并非媚俗的讨好,而只是履行司职之余睨向人间的眼尾余光。
他是神殿的祭司,用肢体向人间播撒教义,要人心甘情愿地沉入黑夜之中,交托出自己的全部信仰。
坐在观众席上的谢眠似笑非笑。
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动作。
不过,当年他的祭祀舞,所祭献的对象是神明。兔子学他跳舞,祭献的对象又是谁?
而这个问题,在柳夜朝着他的方向缓缓伏跪、双手高举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柳夜柔软的黑色耳朵低垂着,莹白的脸微仰,微颤的睫毛像翩然易碎的蝶,仿佛在等待着他的给予和审判。
不是乐园之主,也非其他高高在上的存在。
对方心悦诚服的信仰和为此祭献忠诚的对象,是他。
为什么?
谢眠其实能猜到几分柳夜如此选择的原因。
罪渊莫名上涨,位于乐园底层的柳夜族群栖居地正在遭受死亡的威胁。
在这陌生的世界之中,他或许已经是对方所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
可是柳夜。他想。
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于他人,从来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他也从来不是什么人的救主。
柳夜的舞蹈还在继续。
他旋身飞舞,抬起绷直的脚尖,向后弯去一个近乎骇人的角度。然而还没有等观众震惊出声,一连串近乎挑战人体极限的芭蕾动作被他一个又一个做出,在场的观众和屏幕前的观众看得倒吸了一口又一口的气。
到了此刻,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虽然柳夜在国际上的名气比不上伊西斯,但是他的舞技同样无与伦比、登峰造极。
而比舞技更加出色的,是那富含韵律、艳冶鬼魅的舞蹈。
在此之前,他们对祭司舞的印象还停留在神圣、优美、抚i慰人心上,伊西斯的编舞已经对此做出了完美的诠释。
但是直至此刻,他们才发现,祭司舞也可以是邪恶、诱引、不可抗拒的堕落,超脱理性之上的疯狂。
前者虽然赏心悦目,后者却能够攥紧人心。
直到柳夜最后一个动作停止,全场观众静了片刻,随后响起的掌声震耳欲聋。
【啊啊啊啊看完只想鸡叫,柳夜老师太强了太强了太强了!!!】
【我收回前面的话,柳夜拥有着碾压式的舞技,秦风谣这种业余舞者要和他进行竞技,还是差得太远了。】
【确实,单是舞技就有着巨大差距,两个人进行对比太不公平了。】
【楼上的天使粉不要避重就轻,如果伊西斯亲上,凭借他原本的编舞,有没有可能胜过柳夜?】
【……当然,这毫无疑问。伊西斯可是国际最著名的芭蕾大师。】
【你们够了,柳夜好歹也是我们国家出名的芭蕾大师,承认他优秀很难吗?对你们这些人来说,国外是不是什么都是香的?刚才编舞的优劣连我这种外行人都一眼可知,你们还真想睁眼说瞎话啊?】
【……】
柳夜回到后台,他的躯体上都是薄薄的细汗,几缕黑发黏在脸颊。
秦风谣一直站在后台观看表演,此刻有些难以维持脸上的表情,勉强笑道。
“柳夜老师这次准备的真是充分啊,完成度这么高的舞蹈,不留在国际大赛上使用,却用来和我这个小角色一起表演,是不是有些小材大用了。”
柳夜淡淡地看她一眼,道:“我坚持想跳这支舞,是因为我有想要为之献舞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风谣的表情碎裂开来。她这几天拼命的练舞,想要超过对方,而现在对方却表示,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看做过对手。
嫉妒、怨愤与不甘如同火焰烧灼她的心脏。
她想要眼前的柳夜消失在他面前。
她握着脖颈上伊西斯送给他的十字项链。这项链似乎能给予了她平静的力量,让她回想起自己以前一时冲动犯下的罪行。
现在她还有被原谅的机会,不能再犯错了。
一个喑哑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女人,把项链摘下,我将满足你的愿望。”
秦风谣的手颤抖了一下。
那恶魔……那个恶魔还没有走!
“你难道以为自己真的能够洗脱罪行?”心底声音阴沉冷笑,“别忘了那些你们曾献祭给我的人类血肉,来自你们同伴怨恨的呐喊,你已没有回头可言。承认吧,嫉妒是你的本能,与其信那个黎明祭司的鬼话,不如信我。”
“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歌声已经退化?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秦风谣脸色剧变,慌忙跑到卫生间。这几天因为忙于练舞,她都没有过歌唱练习,此刻一开喉却发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歌喉发出的声音却如锯子一样嘲哳难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惶惶然想起,自己被称为“百灵鸟”的歌喉,虽然是与对方交易取得,但是就算她违背契约被对方收回,她自己原本的歌喉也根本没有这样难听!
要摘下项链吗?
她的手颤抖着犹豫着。
“凡有困惑,皆可祈祷。真主将聆听世人所有虔诚祈念,将救一切失路之人于迷执。”她忽然回想起伊西斯的话语。
她要找伊西斯。
伊西斯肯定能帮她!
秦风谣意识深处,正盘坐着一个白发金瞳,皮肤黝黑的俊美男人,赤裸着上身,肌肉上有着黑色的线条纹路。
唯一和人类不同的地方是,它的头上有两只黑色的豹耳。
它面容冷沉,此刻手腕上赫然有着两道锁链束缚!
作为排名第二的怪物,幽灵豹一族的王,饥饿之城的城主。
苏格拉姆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一着不慎,被困在一个人类女人的身躯之中。
感知对方快步往那个设下禁锢的、满身诡异光明力量的东西走去,苏格拉姆不禁暗骂了一声。
“蠢货!”
这女人向她求取力量,它最多也只是把这女人的内脏一点点给吃干净——甚至在祭品没有断供之前,它不会让这女人轻易的死去。但如果遇上那个浑身光明力量的诡异东西,手段绝非这样温和——来自怪物在乐园厮杀多年的直觉,那东西多半也是个吃人的怪物。
秦风谣会死。它也会遭受重创甚至死亡。
苏格拉姆放出最后的感知,艰难地在场地中逡巡。
得想个办法逃脱。
这时,它感知到了一点让它身心震动起来的熟悉气息,在本能的恐惧与战栗之后,是大喜过望。
蚀骨大人!
明天,公元2033年12月6日,晚上7:00pm。
疯狂的记者将会闯入他所居住的那间简陋出租屋,然后发现他因为吸毒过量,割腕自杀于房间的沙发上。
满身鲜血,狼狈至极。
但是此刻他的姿态却闲适而放松。双手交叠,表情懒倦。
他听到了细微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在灵魂呐喊,拼尽全力向他传来。
“……蚀骨……大人……”
他的目光转向从后台匆匆走来的女人,她身上华丽装饰还没有换,脸上金粉闪烁,面色惶然苍白。
寻常人看见了,大概也只会觉得她是接受不了两场舞蹈的鲜明对比导致表情管理失败。
只有观察仔细,才会这种惶然有些异常。
谢眠淡淡打量了她一眼。
“秦小姐。”
在秦风谣走过他面前的时候,他开了口。
秦风谣压根没有心思理会他的话语,她被即将失声的恐惧深深困扰。作为乐坛歌后,她无论失去什么,都绝不能失去自己的声音——她的脑子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找伊西斯,对方一定能帮助她!
这种信念来得的笃定而迫切,即使伊西斯只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三天的人,但她就是如此确信。
“你是在寻找帮助吗,秦小姐。”
谢眠重复了一遍。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凡事皆有代价。有时候你所以为的代价,只是彻底偿还之前的利息。而你现在,是到了偿还本金的时候了吗?”
他的声音冷淡而轻,却如同惊雷掣电一样撞入她的脑海中,秦风谣的脚步倏然停下。
她的眼眶因为恐惧而睁大,左右看了两眼,发觉观众们似乎都专注于台上的演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
秦风谣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些什么?”
谢眠:“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你想要去哪里谈?”秦风谣急迫道。
谢眠:“回你的座位坐好。舞会结束之后,我会找你。”
秦风谣迟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在远处的伊西斯。
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就算此时她急急忙忙去找到伊西斯,对方也不可能贸然离开节目,解决她身上听起来不可思议的麻烦。
秦风谣:“我怎么能确定你能帮我?我现在要去找能够帮我的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一个中肯的建议,秦小姐。”谢眠道,“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导致不同的后果。贸然选择所要付出的代价,你应该已经体会过了。即使这样,还要继续冲动去做吗?”
秦风谣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双手交叠端坐的黑袍巫师,对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她,她的角度也看不清对方表情,只能见到兜帽下线条优美苍白的下颚。
“你已经承受不住再犯错误的代价了。”对方提醒她。
那声音仿佛具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这和伊西斯带给人的强烈信赖感不一样,却同样动摇人心。
她已经承受不住再犯错误的代价了。
现在去找伊西斯,或者向心里那恶魔屈服,都有可能是错的。或许她应该听从谢眠的建议,站在原地好好思索。
“好,我等你。”
她内心剧烈交战片刻,终究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十指绞紧。
旁边的江岚是唯一听到他们对话的人。
他眨着眼睛目送对方离开,道:“好奇怪的人。”
谢眠:“人被欲望裹挟,大多都会变成自己不认识的奇怪模样。”
江岚不解地眨眼,“你以前周围有很多奇怪的人吗?”
“或许吧。不过,在很多人眼中,我才是那个奇怪的人。”谢眠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该去做准备了,马上就是我们的表演。”
他站起身,眼睫微抬,恰好与远处金发祭司的目光对上。
对方目光温柔而慈悲,似乎对众生满怀怜悯。伊西斯的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向他点了点头。
谢眠和他对视一眼,回以颔首。
“不知不觉间,舞会已经来到了尾声。”主持人站在舞池中央,笑容可掬,“最后的舞蹈,将由来自遥远时代的神秘巫师们为我们带来,他们的节目名称是……”
主持人看到了节目单上的名字,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他们的节目名称是,《巫语》。”
【什么??无语?】
【看字幕,是巫师的巫,语言的语。】
【真的不是故意用的谐音吗?不想跳就别跳,也不用对观众这样阴阳怪气。】
【毕竟是娱乐圈花瓶两人组,他们肯定就预料到今天的表演会让观众无语,不如自己提前发难,先骂为敬。】
【先骂为敬是什么鬼哈哈哈哈哈】
灯光落下,但首先打在的并不是舞者身上,而是这支舞曲的伴奏师身上。
那里距离舞池有些距离,本来被黑暗笼罩,此刻被灯光一打,众人才发现,那里竟然摆着一架巨大的管风琴。
坐在管风琴前面的琴师也身着巫师长袍。他有着俊美年轻的脸、卷黑的头发和戴在左眼的单片眼镜。
赛缪尔脸上带笑,对镜头挥了挥手。
而台下伊西斯一直保持微笑的脸却突然平淡下来。
赛缪尔有双手搭在琴键上,脚踏键盘。
下一秒,音乐声起。
管风琴天然就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在顶层甲板空旷的空间里面已经如此,现在被搬入进封闭的地下餐厅,那震撼的乐声几乎在瞬间就直入人心。
是沉重的低音。
咚、咚、咚。
历史沉重的书页被翻出一页,乐声低沉,充斥逃亡与厮杀,混乱与恐惧。
那是中世纪末一场声势浩大的猎巫行动。
愚昧无知的民众在教廷的发动下对邪恶的异端围追堵截,无数的巫师、还有被误认为巫师的平民被抓住、刑虐、绑上火刑柱活活烧死。
而此刻,巫师带着他的学徒在烈火和鲜血浸染的大地之上行走。
头顶的水晶洒下五彩的光斑,神圣得让人感觉晕眩。
巫师一身黑袍,脸被狰狞的青铜面具所掩藏,那面具青面獠牙,简直让人望之生怖。
跟随着他的小巫师脸上也戴着面具,那面具的形态稍微可爱些——但也只是稍微,看上去依旧吊诡而不详。
小巫师忽然扯了扯大巫师的衣袖。
大巫师停下。
小巫师指了指旁边路上的白骨。然后像小兔子一样跳了过去,舞步虽然稍显僵硬,胜在活泼灵动。
他俯下身,似乎想要将那白骨埋葬。他的手挥舞,做了几个掩埋动作,但是却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他没有成功,回头去看大巫师。
大巫师缓缓伸出一只布满诡谲黑色纹路的手,施法。肢体的动作仿佛含着一种奇妙的韵律。
并不困难的动作,普通人也可以完成。但是他的姿态很美妙——
应该如何形容?
就算他带着狰狞的面具,身体没有任何的裸i露,但是只看着那双手,也有着如魔似幻的吸引力。难以想象这只是一个舞蹈动作的编排——而非一个真正的巫师在施展巫术。
巫术成功了,白骨被成功掩埋。
小巫师高兴的站起来,像只百灵鸟一样在旁边快活的转了几圈,拔出了一块大石头,插在坟土里,权当墓碑。
他们又开始飘荡。
音乐的声音从低沉骤然变得狂乱,似乎有无数人在嘈杂低语。
他们走进了一座村庄。
音符夹杂尖稀碎的呐喊,是被绑上火刑架上烧灼的人痛苦的呻吟。
小巫师感到了害怕,他的舞步逡巡徘徊,时而躲到了大巫师身后,时而又忍不住探头去瞧。
而大巫师的步伐不紧不慢,仔细看,他的舞步和之前柳夜有几分相像,但是远没有那么复杂——这具身体的状况并不允许他做出太复杂的动作,何况他向来只为神明献舞,此刻给凡人窥见的,不过只是一星半点的辉光。
柳夜坐在台下,兔子耳朵微微摇摆。
以他的眼力,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蚀骨大人在放水……不对,是放海。
这支舞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江岚在表演。
可是,他想,大祭司惑动人心的力量早已经刻入灵魂,即使只是一点零落的辉光,也如此耀眼。
明明简单的动作被他做来,依然引人视线;分明已经被简化的舞步,韵律依旧鬼魅动人心魄。
他站在烧灼的烈火和围观的群众中央。面具掩去了他过于艳冶瞩目的容颜,狰狞而可怖,可是只要他站在那里,他就是世人目光焦点。
乐声越来越激烈,混乱,激昂到几乎怪诞。嘈杂声、人声、烧灼声。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件乐器所能发出的声响。
一场暴徒的狂欢。
无知者冷眼看着无辜者遭受苦难,有罪者正强行将无罪者烙上罪名。
小巫师冲了出去,愤怒让他的肢体横冲出强大的力度,竟然摆脱了僵硬。他在舞池中央旋转的斑斓光晕中舞蹈、跳跃,意图拯救在烈焰焚烧中不成形的陌生同伴,而后他被击倒、驱逐、受伤,愤怒而无知的人潮将他围聚。
大巫师仍然站在阴影里凝视,直到此刻,他终于又伸出手。
酝酿的巫术凝聚在他的掌心,修长优美的指尖缓缓合拢,仿佛把观众们的心脏也一起攥紧。
就在这一刻。
激昂的乐声到了最高处,戛然而止。然后猛然下沉——沉到欲望之底、深渊之下、比漆黑更漆黑的深处,那令人不适的低音仿佛是来自远古的低语,震颤人的耳膜。
那是巫师念动咒语的声音。
巫师念动咒语。
小巫师本已经被击倒捆缚,如同他那陌生的同伴一样被绑上火刑柱,火舌舔上他的脚踝。他奋力呼救,像是一只被囚禁住扑腾翅膀的小小的鸟,却无人理会。
然而,随着咒语的念动,蔓延到小巫师脚边的火焰忽然向外卷去!
那夹杂于乐声之中的嘈杂喧嚣似乎被这火焰点燃,冷眼旁观都化成尖叫哀嚎。
巫师施法动作越大,火焰便燃烧的更旺盛,乐曲由低沉再猛然拉升,刺耳的尖啸如同海浪一般漫过听众的感官,直至所有一切都被火焰吞噬。
只剩下中央火刑柱上的小巫师。
还有伫立在阴影里的巫师。
废墟焦土。尘世渺远。喧嚣化作沉寂。
大巫师擦了擦手,像是拂去指掌一点尘埃。
他终于纡尊降贵迈动起轻盈鬼魅的步伐,走进光中,将小巫师从火中解救。
小巫师扑入他怀,像是受了惊吓。又踮起脚尖、挥动双臂表示不解。
他不解为何人要同类相残,不解为何人会把偏见奉为信仰,不解无辜者为何要被加罪审判。
大巫师低头看他,脸上的面具狰狞而森然。
他苍白诡谲的手抚摸过自己的脸,摩挲起面具上的凹凸痕迹,似乎下一刻就要揭开青铜鬼面。那动作的伸展带着奇诡的美感,森然的面具图案却让人畏惧悚然。
观众们的呼吸都随着他的手牵动。他们知道,那张恐怖的面具之下,隐藏着怎样一张艳冶美丽的脸。他们追慕美丽,如同飞蛾扑向火光。其中许多却已经忘了,在表演开始之前,他们还在斥责花瓶不必再上台表演,述说审判着表演者出道至今的恶行。
然而摘面具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他的手划过面具,又点在小巫师的面具上,以此解释小巫师刚才困惑。
无知者只关心表象。盲从者习惯被人牵引。
他自始至终没有言语,却仿佛将一切都已经说尽。
小巫师挥舞的手臂沉寂下去,似乎是懂得了什么。
他迈开步伐,将焦土之中的白骨归拢掩埋,但这一次,却没有了开始时候的无忧无虑。
人逼迫人进入黑暗。人又谴责人堕入黑暗。
人终归黑暗。
低沉的音乐渐渐进入尾声。
旅行又开始。小巫师跟随大巫师身影远去,隐没黑暗中。
观众沉默,继而爆发出热烈掌声。
这是一支叙事诗似的舞蹈。舞蹈并没有特别难的部分,但个人风格非常地强烈,完成度很高,同时需要极强的表演功底——在这一点上,本不被观众看好的花瓶两人组大大出乎了意料。
【我本来好奇两个广播体操星人能折腾出什么东西,甚至准备好剪搞笑GIF了,现在就觉得脸好痛,真的。】
【江岚的舞技什么时候进步这么快?戴上面具之后,我都快认不得他了,舞蹈界小僵尸变成了可爱小巫师,活灵活现还挺像样。】
【我更惊讶的是谢眠。谢眠动作虽然不难,但却是整支舞曲的灵魂核心,撑起了舞曲的主题。而且,他的动作……我只能用极度的“优美”和“精准”这两个词形容。究竟要对着镜子经过多少次练习,才能达到这样的程度?无论多一寸少一分都会让动作缺失完美。或许他没有伊西斯和柳夜这种专业舞者的柔韧性和高难舞蹈技巧,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无与伦比的表现力。我有点相信之前他只是没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