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缜赤红的双目抬起,医生冷汗都不敢擦,忙说道:“先生,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到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医生话音还没落下,戎缜就已经冲了进去,他把门反锁的严严实实,似乎怕青年就这样跑走一样。
江寄厘坐在床边,听到声音也没有抬头,他想穿上拖鞋起身,但没来得及就被男人抱住了脚。
戎缜跪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刚才瘆人的狂躁勉强压住,也只是像暂时打了剂量不足的镇定剂的野兽。
他气息很重:“宝宝,先好好休息好不好?嗯?把身体养好,你要先生干什么都行。”
江寄厘没说话,固执的从他怀里挣了一下,说道:“放开。”
戎缜却纹丝不动,他望着青年的眼睛,轻柔的捂着他的脚。
“脚有点凉,是不是阁楼温度太低了,我帮你暖暖。”
他又开始下意识的扯开现在的话题,江寄厘闭了闭眼:“松开,疼。”
戎缜不知道自己的力道,他怕得心尖发颤,怕自己无意之间弄疼了他,然而只松了一下的间隙,江寄厘就从他怀里抽出了脚,他穿上地毯上软绵绵的毛绒拖鞋,站了起来。
“别碰我。”
江寄厘朝着主卧的衣帽间走去,他走得并不快,但戎缜却不敢强制拦他,江寄厘从衣架上翻找了一会,很快就把戎荞送给他的所有衣服拿了出来。
戎缜意识到青年要干什么,几乎疯了,他从后面把人紧紧搂住,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恐慌:“厘厘,别走,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江寄厘并不接话,只轻轻说道:“这是荞荞送我的,应该不属于你的财产,我带走了。”
戎缜:“不行……”他埋进了江寄厘的颈窝间:“不行……宝宝,不要走,先生不能没有你。”
江寄厘抬眼虚空望着某个地方,像是愣神,手指在他垂下的头上推了下,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我一样,你也一样。”
江寄厘把衣服收好:“我有点累,你别压着我了,不是还有工作吗?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离开,不麻烦你了。”
“厘厘,你想要我的命……”
江寄厘就着被他禁锢的姿势往外走:“我来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东西,回去的时候也不需要,就这些吧,我收拾好了,我会和早早说清楚的。”
江寄厘说着,在门口时脚步慢慢顿住了。
他说:“再见。”
青年没有激烈的吵闹,哪怕他很多时候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但却依然冷静平淡,每一句话出口都是决定,不是商量。
戎缜丝毫没有挽留的余地,江寄厘说“再见”,那就是再也不见了。
戎缜痛苦的几乎要跪地,他说:“厘厘,你想要我解释什么我都和你说,我只是太爱你了……”
江寄厘:“我不想说这个。”他眨了下眼:“我以前给过你机会,我问过无数次,甚至我求你告诉我,你一次实话都没有说,现在再说还有意义吗?”
“何况,我也知道啊,每一件事都知道,你的解释并不值钱。”
他出了衣帽间,把几件衣服收拾好。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戎缜说:“你的手机还在阁楼,照片……和视频我都删了。”
戎缜脸色终于变了。
江寄厘却没什么心情再说下去,他眉眼间的疲累很明显,以往到了这个时候他都在休息……
“那晚晚呢?”戎缜的嗓音沙哑的如同破碎的风箱,问出这句话时他整个心都疼得快要裂开了,这个孩子是他和青年相爱过的证据,哪怕短暂到转瞬即逝。
江寄厘:“我可以一个人照顾好早早,也一样可以照顾好晚晚。”
“晚晚也是我的孩子……”戎缜:“宝宝,留在这里好不好?让先生照顾你,起码等到晚晚出生。”
他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晚晚喜欢闹腾,你又经不住那么累,我不在谁照顾你……”
江寄厘看向他:“不是只有你才会照顾人,我怀早早的时候也并没有受累,再说……”江寄厘抿了下唇:“我也可以有其他伴侣,他会照顾我。”
戎缜被这句话刺激的发疯,额上的青筋疯狂跳着。
“厘厘,不要胡说八道。”他的语气极其不稳定,整个人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油罐:“你的伴侣是我,只能有我一个。”
江寄厘:“不是的。”
他柔声解释道:“我们早就离婚了,我和你没有关系,你没资格阻止我找新的伴侣。”
戎缜失控一般抱住青年,眼睛红的骇人。
“别逼我,宝宝,不要逼我,你乖乖的留在这里,我会爱你。”
江寄厘似乎从他眼眶处看到了眼泪,心里同样疼得麻木,但却毫不留情。
他说:“戎缜,你不放我走,我就把孩子打掉。”
第69章 chapter69 是我不配
曾经的江寄厘不会觉得用这样的理由能威胁到眼前的人,因为戎缜恰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在乎任何人,包括所谓血脉相连的孩子。
但现在却不是,江寄厘知道戎缜爱他在乎他,所以他也清楚戎缜一定会因为这句威胁而低头。
实在可笑的现状,江寄厘却笑不出来。
戎缜爱他。
他想,何必呢?何必这样,这一切的一切从头至尾就是一个荒唐的笑话,其实早就该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吧。
他看着戎缜近乎带着错愕的赤红双眸,一字一句残忍道:“你这样的人,根本无药可救……不会有人爱你的。”
戎缜紧紧抱着他,明明和他肌肤相亲,却觉得眼前的人离他远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抓空。
他抓不住这个人。
这天居然是个沉闷的阴天,好像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落地窗外绵延如盖的天空铁灰压抑,黑云沉得像要罩下来,给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暗蒙蒙的色调。
“轰隆”一声,雷声大作,天边被砸得破开一般。
江寄厘孕期很怕打雷,以往每次到阴天,戎缜都会塞一个绵软的耳机,抱着他听着安静的白噪音入睡。
所以这场雨来得真不讨巧。
江寄厘脸色苍白了几分,戎缜还想把他拥进怀间,江寄厘嘴角扯了扯,并不像笑,而后一把将他推开。
“我也是,我不爱你,甚至说得再难听一点,你在我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情况下骗我那么久,我觉得恶心透了……”
“就这样吧,戎缜,算我求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轰隆!”又一声让人心颤的雷声在外面砸开,大雨倾盆而下,戎宅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室内暗无天日。
江寄厘从戎缜身旁离开,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
男人如同轰然倒塌的大山,他再也撑不住了,胸口的气血在发疯了似的翻涌着,他张了张唇,想叫一声“厘厘”,但刚一张开便吐出一口滚烫的鲜血。
衬洇湿成浓重的深色,他被人掐住了喉咙,每一丝气都艰难而痛苦,他像是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穷途末路的挣扎着。
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力道并不重,青年离开的礼貌而疏离,哪怕临走时已经注意到了男人的异样也依然没有回头。
戎缜重重跪倒在坚硬的地板上,鲜血顺着他的唇角一滴一滴砸下。
他什么都没有了。
江寄厘拎着简单的东西下楼,楼下站着很多人,他并没有看,戎宅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这座暗无天日的牢笼曾经冷眼见过他所有的屈辱与挣扎。
江寄厘想吐,他强忍着身体和心理上的所有不适,走到程严身旁,轻轻点了下头:“程叔。”
程严:“夫人。”
“麻烦您把早早接回来吧,我带他回桐桥镇。”
程严明显一怔,随后问道:“您什么时候走?”
“今天。”
程严心里的担忧和猜测被证实了,他迟疑着朝楼上看了一眼:“夫人,这我做不了主,先生他……”
他话音还没落下,楼上就传来了一些动静。
戎缜下楼大跨步冲了过来,他反悔了。
男人身上骇人的血腥气在空中蔓延,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厘厘,别走,我不准你走。”
客厅内安静的像是坟场,戎缜却似乎感觉不到,他情绪异常不稳,就连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没有逻辑。
“我们还没结婚,你不能走,宝宝,我不能放你走,你走了就没人要我了……”
江寄厘刚才在楼上并没有看错,男人通红的双眸已经逼出了眼泪,他目眦欲裂,却不敢用力碰江寄厘一下。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戎缜摇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拉住青年垂在身侧的手,莽撞而慌乱的放到自己侧颊,他说:“宝宝,你不开心就打先生好不好,我求你了,不要走……”
程严都被这个样子的戎缜骇得后退了一步,其他人更是像死了,这样的场景太让人害怕,他们装聋作哑,却还是控制不住出了一头冷汗。
戎缜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即使在别人面前抛弃了尊严,也没人敢幸灾乐祸看热闹,狮子就是狮子,他可以为伴侣低头,却不代表他不会咬断别人的喉咙。
所有人都低着头,只恨不能塞住耳朵。
而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塞住耳朵,于是听到了更加惊骇的话,那句话是他们平时柔弱软和的夫人说的。
“戎缜,你骗我那么久,结婚?你觉得你配吗?”
他的嗓音清亮好听,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温柔而有涵养的样子,比起淮城无数所谓出身豪门自视高人一等的那些人,他更像是真正出身豪门的少爷,知书达理,永远温柔漂亮。
尤其是和眼前状似疯狂的男人对比着,戎家反而像个笑话。
夫人问了“配吗”这个问题,佣人们心里也打了一个寒颤。
五年前和五年后是截然不同的答案,那时的夫人青涩而幼稚,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纸一张,他战战兢兢伺候着位高权重的先生,在戎宅的地位不过就是一只供人取乐的金丝雀,他们也觉得这样的人不该配得上先生。
当时他们衡量价值的方式和眼前发疯的先生一样,家里没权没钱的夫人能嫁进戎家是先生给的恩赐。
可现在呢?不知道到底是谁遭了那份高傲的报应,地位轮转,说得难听一点……先生变成了那条摇尾乞怜的狗。
曾经仰人鼻息生存的是夫人,他靠着先生微薄的爱意才能活下去,现在先生靠着夫人施舍的丁点垂怜过活,甚至……夫人连那一丁点的垂怜也要收走。
“是,宝宝说得没错……是我不配。”戎缜反复呢喃着那句话:“我不配,宝宝,我不配……”
江寄厘想抽出手,戎缜却死活不放开。
“不要走,你走了我活不下去……”
江寄厘不想和他纠缠,他对程严说:“程叔,我改主意了,我会订最早的一趟航班,您直接把早早送来机场吧,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江寄厘。”
戎缜被逼的叫了眼前人的全名,他无计可施。
程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五年前花园里的那一幕,太子和卡斯罗被关在巨大的铁笼里,它们发狂嘶吼,却怎么都挣不开沉重的枷锁。
他觉得现在的先生就像极了那时的太子和卡斯罗。
“你想要我死,江寄厘,你想要我死,是吗?”
江寄厘实在有些累了,他眉眼倦了下来,反胃的干呕了一声,没被戎缜抓住的那只手拍了拍胸口。
他轻喘了口气:“你说是就是吧。”
江寄厘捂住了腹部:“放开……”戎缜哪怕是理智丧失的情况,看到青年这个样子也还是松了手,江寄厘坐在沙发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戎缜,让人把早早接来。”
他的语气没有拒绝的余地,戎缜慢慢靠近,然后半跪在沙发边,他说:“好。”
他轻轻搂住江寄厘的腰身:“至少让我去看看你,我担心你,宝宝,你还怀着晚晚,好不好?你答应先生吧,好不好?嗯?”
男人说话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傲慢和棱角,他似乎丧失了他全部的锋芒,那种上位者的傲气被磨得无影无踪。
以前的戎缜自矜冷厉,每一句话都是别人反复揣摩悬在头上的刀剑,而现在却连基本的逻辑都快要没了。
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的让人心惊胆颤。
他的声音带着让人极不舒适的憧憬,像陷入了什么幻想中,他说:“我去看你,照顾你,照顾晚晚,你是晚晚的爸爸,我是晚晚的父亲,我一直陪着你……”
江寄厘:“你别发疯了,戎缜,松开。”
男人高大的背脊发颤:“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江寄厘沉默着没吭声,表情冷淡而疏远。
戎缜怕他这样,心口疼得又要呕血,他抬起眼哀求般说道:“宝宝,你说句话。”
江寄厘看向了门外,纤细的肩背单薄而倔强,并不给男人一点面子。
大宅的门朝两边大敞着,一如戎缜回来时那样,没有人再碰过,没有人去关上,江寄厘的视线落在那个大半人高的古董花瓶上。
突然,有一道身影进入了他的眼帘。
高大的青年正在拿着修剪钳修建树枝,江寄厘能看到,他的侧脸上留下了一道至今没散去的疤痕。
是林齐,是完全敛了生气的林齐。
江寄厘好像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他觉得愧疚觉得不安,他猜出了当时戎缜那样对他的原因,江寄厘觉得这对林齐一点都不公平。
他张了张嘴,想要起身,面前的戎缜就已经循着他的视线注意到了。
戎缜嫉妒得扭曲,他不顾一切想要吻上去,吻上青年柔软红润的唇。
他气息粗重:“宝宝,你看看我。”
江寄厘吓了一跳,嗅到了他身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狠狠回了一耳光。
“啪!”
“戎缜。”江寄厘的声音也变了。
男人被打得脸歪向了一旁,却毫不在意,仍是固执道:“你看看我。”
江寄厘闭了闭眼,一字一句:“你不是问我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你吗?好啊……”
他睁开眼,嗓音极轻:“那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戎缜僵在了原地。
第70章 chapter70 从新开始
江寄厘看着他,唇角动了动,其实他是想笑的,但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这句话同样把他刺得遍体鳞伤,他整个人都疼得麻木了,再也不想说任何话,他慢慢拨开戎缜的手,站起了身。
视线在客厅内转了一圈,某盆绿植宽大肥厚的叶片后有一闪而过的白色,花瓶摇摇晃晃,江寄厘轻轻叫了一声:“虫虫。”
花瓶瞬间不动了,没一会,叶片后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水蓝色的漂亮眼睛望着江寄厘,乖乖的“喵”了一声回应。
虫虫对于周遭环境的气氛感知无比灵敏,往常它早就在戎宅撒欢撒得飞天遁地,今天却一直在花盆里躲着。
江寄厘:“过来。”
虫虫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前爪无声试探着往前伸了伸,迟疑了好一会才跳下来朝江寄厘跑去。
它行动很迅速,但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扑进江寄厘怀里,而是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摆锤一样的大尾巴亲昵的绕着他的小腿。
虫虫很有灵性,对于江寄厘的身体状况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所以在他孕期基本不会没轻没重的往他身上扑。
江寄厘垂眸和虫虫对视一眼,柔声道:“走啦,回家。”
回属于他们的家。
室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巨大的雨幕将整个戎宅裹了起来,黑云蔽天,暗得人心悸。
戎缜被剧烈的痛苦打击得几乎无法站直,他竟然再也生不出勇气阻拦,看着青年清瘦的背影,他几不可闻的叫了声:“厘厘。”
青年没有回头。
戎缜想要上前给他披一件外套,嗓音完全哑了:“外面冷,别着凉了……”
只是话并没有说完,江寄厘便轻轻推了一下,外套无声的掉在了地上,虫虫灵活的躲开罩下来的“庞然大物”,站在江寄厘身前充满敌意的望着男人。
戎缜深深的吸了口气,含着血气一般:“厘厘,你真的想要我死吗……”
“你真的一点都没有爱过我,是吗?”
江寄厘后背僵了一下,男人的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不是像之前那样偏执疯狂的质问“你是不是想要我死”,而是夹杂着深重痛苦的疑问。
他似乎真的想不明白,也是真的想要得到这个答案。
江寄厘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眼眶酸涩得厉害,他拼尽全力才把泪水逼回去,喉间哽得生疼。
他最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江寄厘朝着门口走去,他撑开一把伞,站在戎宅的门口,虫虫跳上他手旁的行李箱上,乖乖的收着身体不动了。
司机老陈说:“我送送您吧,这里不好打车。”
江寄厘轻轻摇头,他看向了站在凉亭里拿着修建钳的人,慢慢下了台阶,洁白的鞋子踏进浑浊的雨水里,沾染了些许泥泞。
对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但只一眼,便急忙想要躲开,江寄厘停下了,嗓音很轻:“林齐。”
高大的青年愣在了原地,他们的视线在雨中交汇片刻,江寄厘说:“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林齐的眼眶红得滴血,泪水砸下几颗,狼狈不堪的转身,什么话都没说。
江寄厘:“再见。”他说完这句郑重的告别,身影也没入了这场没有尽头的大雨中。
戎宅的大门缓缓朝两边打开,江寄厘有些恍惚的看着外面的世界,身后是牢笼一般的大宅,前方是一切未知的蜿蜒长路。
他静静的看着,一直到车来都没有再次回头看过一眼,江寄厘想,这座困了他半生的监狱,他再也不要回来了。
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你别碰!这不是给你的!”
“珞珞,就吃一个,你就给我吃一个嘛。”
扎着朝天羊角辫的小女孩把盒子藏到身后,对着小男孩摇了摇手指,摇头晃头:“这是给江老师的,我都好久没见他了,你想都不要想,不给你。”
小男孩撅撅嘴,手也背到身后,小声嘀咕:“反正江老师也会给我的。”
珞珞轻哼一声,转过身去,专心致志的看着门口。
琴行内今天没有上课,小朋友都听他们的邵老师说江老师今天会回来,全激动的心都飞出去了,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江老师的家里去接他。
门口排排队站了一堆小朋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朵包好的玫瑰,有个苹果头小孩忍不住问道:“江老师的病真的好了吗?还会不会痛痛呀?”
珞珞叉着腰回头:“当然好了,邵老师说好了,你不许胡说八道。”
苹果头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说不说,江老师好好的。”
琴行的小朋友们几乎全年在这边上课,家长们和邵维的关系好,加上这边一直有个漂亮又温柔的年轻老师,很得家长们的信任。
结果四个月前这位年轻老师突然生病离开了,听邵维说那病很难治,不定治到什么时候,家长们惋惜,小朋友们也跟着郁郁寡欢,难过了好一阵子才接受没有江老师在的钢琴课。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大家基本都不抱希望了,小朋友都偷偷把江老师送给他们的那些礼物和拍过的照片当宝贝一样藏了起来,还有的小朋友晚上睡不着,翻出江老师曾经给他们写下的手机号,一个一个把数字摁上去,笨拙认真的想要打电话。
江老师不在的那段日子,大家都很想念他,但大家都不再提起,因为一提就有小朋友哭鼻子。
直到前两天上课的时候,邵老师突然神神秘秘的说有好消息要告诉他们,小朋友们都喜欢好消息,叽叽喳喳的要邵老师快讲。
邵维:“那你们把昨天老师教的曲子再认真弹一遍好不好?弹好了我就告诉你们好消息是什么。”
小朋友看他这么吊胃口,全都争先恐后的弹了起来,本来是悦耳欢快的曲子,但因为不齐整而且你快我慢的,硬是成了乱七八糟的噪音,还有小朋友边弹边大声问:“邵老师,我弹得怎么样?”
琴行内乱成了一团,邵维忙摆手,乐道:“行了行了,到时候要当着另一个老师的面弹成这样,你们邵老师的面子可就没地方搁了。”
小朋友们安静了一会,突然有人抓住重点,问道:“另一个老师?”
这一句彻底打开了话匣,其他小朋友也迅速注意到“另一个老师”。
“哪个老师呀?哪个老师呀?”
“要来新老师吗?”
“什么时候来呀?”
七嘴八舌中,角落里的珞珞安安静静的问了一句:“是……江老师要回来吗?”
琴行瞬间没了声音。
邵维笑眯眯的看过去,顿了半晌,道:“江老师回来可是要检查你们的学习成果的,这两天要好好弹琴,知道吗?”
然后那天琴行小朋友们全都前所未有的认真,把之前学过的曲子都过了一遍,到这天,每个人都准备了四五首准备弹给江老师听,比学校联欢会上台表演前还要紧张。
“江老师真的会来吧?都九点了。”
珞珞嘴皮子快一些,看着邵维举手道:“我们要不去江老师家里看看吧。”
邵维笑了笑:“别着急,江老师说了今天来上课,你们江老师骗过人吗?”
小朋友们齐齐摇头:“没有。”
邵维:“那不就行了,乖乖的……”
他正说着,就听见站在旁边的苹果头惊呼了一声,指着外面差点蹦起来,小朋友的惊喜会传染,一个传一个,可爱的欢呼声像海浪一样此起彼伏。
邵维心里也泛起一阵难言的烫意,桐桥镇十一月的天已经冷了下来,从琴行的落地玻璃看出去是一片带着寒意的初冬景象。
现在是早上九点,琴行对面有一个卖烤地瓜的小摊冒着腾腾热气,青年沿着路边走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夹棉外套,两颊有些微红,长长的睫毛向上翘着,还是他们熟悉的模样,漂亮又温柔。
小朋友们挤在门口边喊着:“江老师!江老师!”苹果头个子太小,挤不到门口,只能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俏生生的小鼻子压在上面,挥着手也跟着喊老师。
青年脚步在不远处就停下了,他的视线朝琴行这边看来,笑得眼睛弯弯,他抬起手也挥了挥,快步走了过来。
经过落地玻璃时,注意到了把自己鼻子压成小猪鼻子的苹果头,他歪了歪头,蹲在窗玻璃前,白皙纤细的手指隔着玻璃点了点他。
柔声笑道:“迢迢,江老师不在有好好学钢琴吗?”
苹果头就叫迢迢。
他眨着星星眼忙不迭点头,其他小朋友见状都急忙叫道:“江老师,我也有好好学习。”
“我也有!我还准备了好几首曲子!江老师,我现在就可以弹给你听。”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邵维站在一群小朋友的后面,看向前方的人,鼻腔发出一声轻笑,道:“欢迎回来。”
对江寄厘来说,桐桥镇才是他可以永远安心的港湾,他并不是一直快乐,但在这里起码是有安全感的,江寄厘喜欢这种缓慢的踏实。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求上进的人,绝大多数时候只要安逸他就可以很满足。
他想,就这样吧。
这天琴行的小朋友们每人送了江寄厘一只玫瑰,一共十九支,邵维用新的包装纸帮他包成了一大捧,还在里面插了漂亮的卡片,卡片上写着“欢迎江老师回来”,还有每个小朋友的签名。
不仅如此,小朋友们还拉着他弹了很多曲子,每个人的进步都让江寄厘欣喜,他一个个哄过去夸过去,到珞珞时,江寄厘还没说话,小姑娘却先哭了。
哭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小羊角辫都一颤一颤的,江寄厘忙把小孩抱进怀里给她擦眼泪,哄了好一会才听到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说:“江老师,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其他小朋友也不懂这个时候该说什么,看到珞珞哭了,只想着应和她应该没错。
“我们也是,江老师,邵老师说你生病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江老师,生病难受吗?你生了什么病呀?”
“老师老师,给你治病的医生好吗?他有没有欺负你呀……”
洛洛一听这些话,哭得更伤心了。
这些事情邵维都和他说过,江寄厘知道自己离开后邵维给他找的这些借口,可能也有江崇当时安排过的缘故。
因为大部分人不知道事情真相,所以都信了这个理由,以为他生了什么大病,倒也合理。而邵维虽然不太清楚其中细节,但多少猜得出来,也没有过问什么,只是让小朋友们伤心坏了。
江寄厘有些自责,帮珞珞擦着小脸蛋,低声说道:“老师的病都痊愈了,给老师治病的医生特别好,没有欺负过老师,所以老师才能回来呀。”
珞珞抱着他扑进他怀里,小羊角辫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那江老师,你以后还会走吗?”珞珞在他耳边问,刚说完就连忙接着道:“不要走了好不好?江老师,我们都很想你。”
“老师不走。”江寄厘拍着她的背,认真道:“以后都不会走了。”
珞珞:“那我们拉勾。”
江寄厘看着珞珞伸出来的小拇指,顿了一下,笑着也伸出了手,勾住了小孩的指头,道:“拉勾。”
珞珞说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
江寄厘也在心里无声念了一遍,他说,不会再离开了,这里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桐桥镇马上要进入寒假了,琴行来报名的小朋友多了许多,江寄厘短暂的忙碌了起来,因为寒假的课程虽然还没开,但他需要在闲余时间把课备好。
其实工作量并不大,但江寄厘现在怀着晚晚,总归觉得有些吃力,于是他向邵维提议给琴行再请一个钢琴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