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是在我上高中,那时候街区做什么宣传活动,摆了一张大幕,放的就是这部电影。我站在树底下看完了整场,印象最深的,就是女主角莱娜最后从烈火燃烧的别墅中走出来,漫天飞雪,她背后背着一把黑色狙击枪,电影的全程她都没有笑过,但是最后她看向镜头的时候笑了一下。这是电影的最后一幕,镜头后面是她深爱的人。”
“那个笑容,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模糊地感受到爱情,像烈火燃烧一样的爱情,能让一个人生,让一个人死。”
“我在这个人身上似乎察觉到了这种让我能够一直沉迷的气质,漫天白色的大雪,熊熊燃烧的烈火……我觉得是时候应该抓住我的爱情。”
何源将那张写着“陆槿”的纸条投入了黑箱,直到命运走到尽头,他仿佛真的看到了烈火中的那道身影。
在那时的直播镜头前,他或许真的曾经有一秒钟的确动过情,满天飞雪,熊熊燃烧的烈火,镜头对面,是那抹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洁白。
但他这卑劣的一生早就没有资格谈什么爱情,当他亲手点燃的烈火燃起,烧掉的只有他自己的人生。
顾熙阳猛地踹开书房的门,里面燃烧的书柜让整个空间变得乌烟瘴气。
他一眼便看到陆槿的身影,他顿时大脑充血,猛地冲进了火海。
陆槿想要把伊燃从倒塌的衣架下拉出来,可伊燃却死死咬着他的胳膊不放,鲜血从他的齿缝间流出,陆槿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哪里是不疼的,只知道这孩子已经疯了。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我求你了……”伊燃松开齿关,咧起一个沾满鲜血的笑,“你别走,留下,留下来。”
陆槿看着他,坐在滚烫的地板上。背后倒塌的书架几乎挡住了整面落地窗。
“还记得电影的最后一幕吗。”陆槿忽然说。
伊燃愣愣地看着他。
“你对我说,让我走。可你现在却让我留下。”
伊燃嘴角流着陆槿的鲜血,眼神呆愣。
顾熙阳猛地冲过来,从后面抬起了沉重的衣架,陆槿赶紧一把将人拉了出来,顾熙阳像是一只敏捷的猎豹,悍不畏死,猛地跨过烈火,落在陆槿面前。
陆槿惊愕:“你怎么来了!”
“快走!”顾熙阳脱下潮湿的外套,披在陆槿已经被烧伤的背上,他用手肘捂住口鼻,拉着两人要往落地窗边走。
伊燃却像是忽然疯了一样,他满嘴鲜血,扑向顾熙阳,一把抱住他的腰,一双橙色的眼睛亮如火种:“顾熙阳,我抓住你了,你死了,你们就不会再伤害陆哥了,你们顾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人!我早就知道!我要带着你一起死!”
“你疯了吗!”顾熙阳使劲掰开他的手,可伊燃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死死钳着他的腰,要把他往身后的烈火里拖!
“伊燃!你这个疯子!我没伤害过陆槿!”
可伊燃像是中了魔,他死死拖着顾熙阳就要倒入烈火之中,千钧一发之间,陆槿猛地抓住伊燃的胳膊,咔吧一声轻响,他的胳膊脱臼,随之松开了顾熙阳。
顾熙阳猛喘一口气,剧烈咳嗽起来,他在一片黑烟中摸索着陆槿:“你在哪!”
顾熙阳还没摸到人,自己胸口却猛地被人推了一把,他惊愕地往后退去,一路撞过那燃烧的书架,衣服燃烧着直接掉出了落地窗外。
他瞪大双眼,视线中的画面犹如放慢速度的镜头,他看到陆槿伸出一只苍白有力的手,将伊燃也一把推了出来。
他想要张嘴呼喊,可下一刻,书架彻底倒塌,那二楼的落地窗,被烈火封死在了噩梦般的老宅里。
顾熙阳被水管迎头喷上,浑身的火被迅速熄灭,保镖和他带来的人赶紧上来拉他,可他却狼狈地仰着头坐在原地。
他黑色的头发很久没修剪,已经有些长了,水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像是眼泪。
可他好像哭不出来。
“陆先生呢?陆先生还没出来!快!快灭火!”
顾熙阳看着那二楼的落地窗,里面传出轰然倒塌的声音。
就像是砸中他的整个世界。
“少爷!少爷怎么了!快来救人啊!”
“嘿嘿,陆槿,你看,我给你放的烟花。这座岛,就是实验基地,来,只要你按下这个按钮,整座岛就会炸成一朵烟花!”
“你怎么不按?我已经把该救的人都救出去了。按吧,按吧……陆槿!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必须按!”
“怎么不说话?只要我们结束这一切,就能开始新的人生!我的过去,我所有的过去,都在你手里,你按吧,我想看烟花……然后,我想你亲我一下……”
“陆槿!你干什么去!你要去哪儿?”
“不!你不能上岛!你不能去!回来!”
“我不敢了,我叫你‘哥哥’好不好,我不叫你名字了,我不敢惹你生气了,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
“陆槿——”
顾熙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林阳被他惊醒,一头乱毛地呆愣愣看着他,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醒了,他猛地站起来,“快!叫医生!月月!快去叫医生!”
旁边病床上睡着的林月也醒了过来,她也穿着病号服,但显然并不严重,听声音赶紧下床,跑出去叫医生。
顾熙阳在原地愣了几秒,猛地扑下床,抓住林阳的胳膊:“陆槿呢!陆槿呢!”
林阳看起来也是已经几天没睡觉了,胡茬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证明着这一点,他就那样看着顾熙阳不说话,顾熙阳一下失去了力气,坐在了病床上。
“他还没死!”林阳看到他如同熄灭最后一丝气息的表情吓得赶紧扑上去解释:“你在火场里吸了太多烟,快躺下。”
顾熙阳一听这话哪还想躺下,扑上去抓住林阳:“他在哪儿!”
林阳踌躇着迟迟不肯说,直到林月带着医生和护士闯进来,护士强行让顾熙阳躺在病床上给他套上吸氧检查身体。
顾熙阳不肯躺下,挣扎着道:“我要见他!”
林月坐在一边,她柔顺的长卷发有些干枯,被她扎在脑后,原本艳丽的长相也有些憔悴,看来最近一段时间她在顾家也过得并不好。
她出声打断顾熙阳的急切:“我已经查到了原始实验室的位置,在一座私人岛屿上。”
顾熙阳看着她。
“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你上次坐船就是去找这个地方。”
林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顾熙阳:“顾震山跑了。他把陆槿带到了那儿。”
“不可能!陆槿明明告诉我,他早就把地下室的后门锁死了,他要让顾震山和那幅画着他母亲的画烧死在一起!”
顾熙阳挣扎着坐起身:“他早就知道何源在老宅准备了汽油,他就是打算要把他们全都——”
“可是顾震山跑了!”林月站起来大喊。
顾熙阳的神色似有不解,看着她。
林月抓住顾熙阳的领子,红着眼睛质问他:“你知不知道陆槿的姐姐陆男和顾震山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和计划有关?你知道……你知道对不对?!”
她狠狠拎起顾熙阳的领口:“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陆槿!陆男就在老宅!她救下了顾震山,带走了陆槿,带到了那座岛上!”
顾熙阳好像没听懂似的,眼神空白,愣愣地看着她。
林月的眼泪掉在顾熙阳脸上,就像是替他流下了眼泪一般。
“林阳说,你在岛上放了二十九桶火药,伪装成物资,送到了各个地库……”
顾熙阳浑身一颤,眼珠终于动了动。
然而她还在继续说:“陆男打过电话了。她说,要你一个人上岛,拿你的命,换他的命。”
林月松开手,顾熙阳领口的衬衫被她抓出了形状,可他无暇顾及。
林阳赶紧过来拉开林月:“别刺激他,让他安静一会儿,他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如果直接告诉陆槿他姐姐有问题,对陆槿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那毕竟是他姐姐,你别……”
病房门敞开着,外面走过的人在讨论着:“……你看热搜了没?都挂了好几天了,何源死了!而且就光说是意外引起火灾,连理由都没有,最离谱的是有人传说他是逃税金额太大畏罪自杀……你说离谱不离谱?”
“那又怎么样,我还吃了那个陆槿的瓜,他们说陆槿其实是顾氏集团的亲生子继承人!我的天啊,以前都说他和顾氏集团有权色交易,我就说他不像那样的人,打脸了吧?对了那电影你看宣传了没?”
“没看,我还沉浸在陆槿的综艺里,我太喜欢那综艺了,知道他是豪门少爷以后更爱了,陆槿,我失散多年的梦中情人……”
“花痴,陆槿那种级别的男人能看上你?况且人家还是金枝玉叶的豪门大少,我倒是比较喜欢小总裁,我喜欢这种类型的。”
“但是他们是情敌诶。”
“那又怎么样,我就喜欢看帅哥打架……”
顾熙阳看着门口,听着声音远去。
忽然他在枕边摸索,翻出自己的手机,然后不顾众人的拦阻发送了一条早就编辑好的微博。用的还是他在综艺上的那个账号。
米明时尚CEO:以后不许再说我和陆槿是情敌!他是我哥!也不准再开这个话题!# all陆 #
林阳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疯了!你发什么疯!”他大喊,“你不怕康曜杀了你!陆槿的身份被那些人趁机爆出去,顾氏集团的股价都跌成什么样了!那些坐空顾家股市的风投公司你不管,现在火上浇油什么!”
“我不准他们说陆槿!”顾熙阳此刻像是一头狼,马上就准备咬住什么人的喉咙饮血。
他推开医生和护士,拼命挣扎:“我要出院,我要去救他,我必须去救他!”
“患者,你还不能出院,你肺部吸入过多烟尘,脏器也有受损,又惊吓过度,不能——”
“滚开!”
顾熙阳这一声震慑住了医生和护士,几个人都不敢再靠近他。
“我必须去。我去救他,也是救我自己。”
他眼睛通红,环视了一圈医生和护士,扯下自己身上的各种监护仪器,正要走出病房,病房门口便靠上一个风流的身影拦住他的去路。
粉色头发扎在脑后,一双桃花眼笑得很是欠揍。
“……西装,渡轮,行李,都给你准备好了,少爷,何时启程?”
顾熙阳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杨明瑞嫌弃地皱鼻子:“我有厌一症,别理我这么近,我只喜欢零。”
……果然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
“这次可别拒绝,我必须和你一起去。”杨明瑞笑着揽住他的肩,“杨家可不是吃草长这么大的,顾氏集团的几家海外上市公司都被我——的爹妈,控股了,那些只敢在暗中做空股市的老鼠,让他统统血本无归,有来无回!”
“怎么样?少爷,以后有兴趣一起开娱乐公司吗?顾家的高层可只认你啊。没想到,你在集团里还挺多忠诚粉的,把我老爹都难住了。”
“……”顾熙阳忽然笑了一声,然后抓住他的粉色辫子拉他离开。
“哎哎!快来人啊,这有人谋杀著名纯爱漫画家了……”
“我呸!你画的那要是纯爱,我和陆槿就是柏拉图!”
“哦哦,陆槿怎么样?做零爽不爽?”
“……去死吧!”
“靠!陆槿竟然愿意……我靠!他看上你什么了?你一处男!活还烂,你会什么?难道是陆槿太单纯,被你骗上床了?渣攻啊你!”
“……杨明瑞,你不想死就闭嘴!”
陆槿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面巨大的彩色玻璃花窗。
那上面是一个垂眸敛目的大天使,静静地立在那里注视着他。
他还记得每年都会有一天要和教皇去联盟首都的教堂做弥撒。那红色的高台上将所有的信徒尽收眼底,他们垂眸敛目,唱着圣歌,为人类的未来乞求神灵的护佑。
陆槿见到这样干净的场面却很少。这些在首都星过着如仙境般生活的贵族们,每周都在宏伟的教堂里为全人类祈福。可他们做了什么呢,他们想要控制所有人的思想,想要用一份“言灵”计划的文件构造一个满足他们私欲的“理想乡”。
他们崇拜陆槿,如同崇拜洁白无瑕的神明。
可陆槿时常看到的,却是残破的星系,被削去一半的旗帜,下面是零落的尸体,是他曾经见过的每一个学生的面孔,他们都曾在自己面前低头,穿着军校毕业的白色长袍,在庄严的歌声中走远。但他们却又都躺在冰冷的废墟里,那些游荡的怪物,无时无刻不想杀死他们,将人类灭亡,他们挡在前面,用死亡铺就那个不知能否保卫下来的,人类的明天。
每路过一次教堂,陆槿都会进去坐一会儿,无论有多么残破,可教堂里往往都会有人躲着。
人类在最绝望的时候,只能祈求神明。
每当面对教堂巨大的花窗,陆槿就会想,如果真的有保佑人类的神明存在,为什么不亲自现身,杀死那些残忍的怪物。
能救人类的,也只有人类自己。
陆槿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大天使,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与爱人亲密拥吻的一切恍惚之间已经远得像一场梦境,仇恨与责任沉重地压在他身上,在天使染血的花窗面前,他怎么能忘记?又怎么忘得了。
他是东方血统,他从来不信神,他只相信自己手里的武器。
“……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将他忽然拉回现实。
第66章
陆槿侧过头, 当然这很艰难,因为陆槿现在被绑在十字架上,四肢和脖颈都被皮质的束缚带牢牢紧缚。
他身上是宽大的白色长袍, 棉质的长袍垂落在脚踝,他纤瘦的脚踝被勒出了深红色, 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眉眼,嫣红的唇,让他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脆弱感,但这种脆弱感包裹在不屈服的肃杀之下, 显得他整个人冷而苍白。
“……陆……男?”
陆槿的嗓子是沙哑的,他吸入了非常多的烟尘,从肺部一路烧到食道和鼻腔, 疼痛感让他浑身无力。
这个让他感到意外的女人走近,抚摸着他的头发,踮起脚拥抱他,连他背后的十字架一起抱在怀里。
“很快就会好了,小槿, 姐姐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 无论你是谁的孩子,我会帮你成为这里最受人敬仰的主人,过去的一切噩梦都不会再来找我们, 坏人姐姐都抓起来了, 都不会伤害我们了……”
“你……”陆槿艰难地开口, “你是陆槿的姐姐吗?”
陆男一愣,她捧住陆槿冰冷的脸, “我是姐姐啊,小槿,你在说什么?”
“你是他的姐姐,为什么要做这些……我知道了……如果你手上不沾鲜血,他原本可以平静地过完一生,不用卷入豪门,也不会被顾家发现,可怜他为了你连自己的命都甘愿放弃……”
“小槿,你在说什么啊?”陆男有些慌神,她觉得陆槿看起来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她察觉面前人的陌生感,可或许是太久没有关注过弟弟,她竟然一时也想不起小槿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只好慌乱地推了推眼镜,伸手捏了捏陆槿的脸。
陆槿的头无力地垂下,他半阖着眼,惨白的皮肤,漆黑的瞳孔,眼尾却微红,带着一种困倦的冷艳。
“你不配做他的姐姐……”陆槿垂眸说。
陆男呼吸急促了起来,她抓住陆槿雪白的袍子,“小槿,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是姐姐,我是姐姐啊,你忘了吗,我们到这里来过啊!高中毕业时你说你想要毕业旅行,想去国外,我们还在这教堂里合了影,你忘了吗?”
说着她急匆匆从白大褂中摸出手机,按亮自己手机的屏保。
“看啊,这不是我们吗?这后面的大天使花窗,我们来过的!不用怕,等我解决顾家那些别有用心接近你的脏东西,我就放你下来,这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你不会有事的,忍一忍,这里不危险!你不是来过吗?看到那些可爱的小朋友,这里只是福利院而已,不要怕……”
陆槿黑漆漆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他看着这个急切地仰视着自己的女人,似乎笑了一下。
看他融冰一般的笑容,陆男赶紧也对他笑起来:“对啊,姐姐在呢,姐姐在这儿。”
“你是陆槿的姐姐,想要保护他,可你没发现吗?我从来——就不是陆槿。”
陆男目光呆滞了几秒,她好像没有听懂陆槿在说什么,良久才笑了笑,好像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以笑应对。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小槿,你疯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顾熙阳!是他把你搞成了这样,我要杀了他,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我都会加倍报复回去……”
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对讲机,接通频道:“人还在地牢里吗?”
“滋……在,陆医生有什么指示?”对讲机中传来一道男声。
“打!打到他服为止!”陆男声音锐利,她红色的中跟鞋在教堂的阶梯上敲打。
“你叫他来了?”陆槿没什么力气,只微微抬起眼皮,却没有意外。
“我一定会杀了他,顾家养出来的狼,我不能让他呆在你身边,迟早有一天他会咬死你的!小槿,你太单纯了,你不明白!”
“如果你要杀他……”陆槿抬起黑洞洞的眼睛,眼神看得陆男浑身战栗了一下,只听他沙哑着嗓子,“……先杀了我。”
“你疯了!”陆男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用手背抹去,捧着陆槿的脸颊急道:“你被他骗了!小槿,你太单纯了,他这种豪门少爷,用一点点恩惠就能让你对他死心塌地,他从来没有真心待你好过,他怎么知道你过去经受了多少折磨?怎么了解你?怎么会知道你过去活得有多痛苦?”
“在那个家,你睡了多少年隔板间?每天晚上,挨完打,我们互相擦药,然后你哭到睡着,是姐姐帮你打扇子,是我们姐弟俩一起熬过去!他一个阔少爷怎么学得会心疼你!”
陆男越说越激动,她面颊涌上血色,几乎是在狠狠掐着陆槿的脸:“他是在欺骗你,他们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的,明白我们的过去意味着什么!他不会心疼你,等你年纪大了,他会找更年轻的!他才二十岁,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去疼你!”
“……”陆槿嘴角动了动,他似乎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但还是勉强撑着身体:“你把他叫来,我要和他说几句话。”
陆男一听这话,抬起手“啪”一声给了陆槿一巴掌,陆槿侧过头,嘴角流下一点血迹,似乎是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她浑身颤抖着:“你还没醒吗!顾家已经倒了!我已经接管了顾家最核心的一切!马上,我抬抬手就能杀了他!”
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按钮,握在手里给陆槿看:“这是地下禁闭室的□□,只要我按下去,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永远不会!”
“我要见他……”陆槿虽然虚弱,却坚持说着,“让我见他一面……”
陆男手指颤抖得厉害,上次她像这样激动到浑身颤抖,还是在陆家的时候,陆建强要强行改掉她的志愿,毁了她的一切。
她坚信陆槿被自己保护的太好太单纯,现在已经被顾熙阳那种长相帅气又出手阔绰的小少爷迷住了心智,她狠心道:“不可能!你已经被他骗了,我不会再让你见他!”
“别杀他……”陆槿嘴角的鲜血滴落在他雪白的长袍上,看起来凄艳肃杀,“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我要……亲自动手……”
听了这话,陆男略平静了一些。
她沉默了一会儿,“好吧。你总要长大,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她转身走向教堂一侧的墙壁,那里嵌着一道金属栅栏门,看起来非常古老的设计,与这间昏黄墙壁的教堂一样古老。
金属栅栏门打开,那是一间电梯,通向地下室的。
陆槿侧过头艰难地看了她一眼,直到她的电梯消失在地面以下。
陆男走在地下走廊里,中跟鞋的轻响如同一种死亡的残忍前奏,回荡在两边都是空监牢的走廊中,这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因为时常用来关那些不服管教的“实验品”,尤其是孩子。
当然这十年中也出过一些能够不受影响的“高等级实验品”,但显然,都只是非常短暂地活了一段时间便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地狱”里。
教堂的地下埋着许多只有编号的实验品,只有花窗上的大天使垂眸默默看着这一切。
走向阴冷的走廊尽头,那是一间紧闭的牢门,黑色的铁门紧紧锁着,只有上面有一道窄长的小窗。
这间是用来关最不受管教的实验品的,因为里面可以随意教训他们,无论发出多大的声响,外面都不会听见。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陆男叫开了门,光从她背后透进黑暗的室内,打在一个被吊着的人身上。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长半米左右的皮质束缚带,似乎刚给了他一些“教训”。
看到光照进来,那人竟然抬起头看了陆男。
黄灿灿的眼瞳,盈盈泛着灰绿色的光,他看清楚来人,甚至笑了。
陆男被他这锐利的眼神震慑了一瞬,随即愤怒更强势地涌上来。
“顾熙阳! ”她像是一只权威被挑战的猎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随处可见的黑色头绳,将自己的长发扎在脑后,随后走到顾熙阳面前,让另外两人把他放低一些,顾熙阳这才能双脚着地站在地面上。
她捏着顾熙阳的下巴,眯着眼从光亮冰冷的眼镜后面审视他的脸,“胆子确实大,一个人来,真不怕死吗?”
“我不怕。你怕吗?”顾熙阳笑起来,一双眼睛璨璨生辉,光晕流转,美如星辰。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威胁我,你以为你还是顾家的少爷?顾家的命脉,现在在我的手里,连你的命也在我手里,你这种纨绔,只会招猫逗狗,花言巧语当骗子……”
陆男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评价,然后从旁边一整面墙的刑具架上取了一把剔骨刀,再站在顾熙阳面前,示意他们把他再放低一些,顾熙阳被按在地板上。
他抬起眼,看到陆男红色的中跟鞋,冷笑了一声。
“笑什么?”陆男擦了擦剔骨刀,用脚背轻踢他的鼻梁。
顾熙阳咧开嘴,森森的白牙整齐漂亮,陆男心里一紧,可还没等她撤开,顾熙阳便一口咬在她小腿上,鲜血顿时就顺着她的小腿向下流,陆男疼得惨叫一声。
“快让他松开!”陆男坐在地上大喊,可顾熙阳像是一头狼,咬住了就不撒嘴,任由皮带抽在身上也死死咬紧牙关。
陆男适应了一下疼痛,理智略微回归,她没有用刀,而是抓起旁边的一只烟灰缸狠狠砸在顾熙阳额头上。
血瞬间就下来了。顾熙阳松开齿关,痛得陆男发颤。
顾熙阳抬起被鲜血流过的脸,舔了舔唇边的血:“嘿。惹我就应该知道有什么结局。我就算咬也要咬死你。”
“你果然是个疯子!是顾震山教你的!你才是他的儿子!小槿和他没有关系!”陆男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把剔骨刀,她扎好的头发略微散乱了一些,“把这条疯狗栓好!带走!”
两个男医生将顾熙阳两只胳膊别在身后,用束缚带紧紧绑起来,如同对待一个精神病人,然后将他拉起来往前推去。
顾熙阳略一思索,便知道她要带自己去见谁。
他满头鲜血,却低着头露出笑容来。
陆槿听见教堂门左右打开,身后传来呵斥的声音:“进去!快点!”
随后就是那道有些倨傲的熟悉嗓音:“我自己会走。”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大天使花窗,闭上眼笑了笑。
陆男将他转过来,然后两个男医生在顾熙阳腿窝狠狠踢了一脚。他猛地跪在地上,得体优雅的西装三件套已经被血迹染污,他额头的血迹蜿蜒顺着脸颊和鼻梁流下去,像是一张半面假面,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澄澈如初。
“跪在小槿面前,忏悔你对他做的错事,快!”陆男说。
顾熙阳跪在那里,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只不过他面前的神明,也是他梦寐以求的爱人。
“我错了。”顾熙阳说。
陆男略有些满意,她靠在讲经台边,等着听顾熙阳的下文。
顾熙阳抬起那双眼睛,和面前洁白无瑕的“神明”对视,他微笑着:“我错在,现在对神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你!”陆男气得伤口剧痛,“好,好,好。你不肯忏悔,我让你见一个人。”
顾熙阳神色一动,陆男拍了拍手,从旁边的内室小门里推出一架轮椅——如果还能称之为轮椅的话。那应该算是一个精神病人所用的束缚椅。
而坐在上面的高大男人,浑身缠着绷带,渗着药油与血肉的味道。
推出他的医生对陆男鞠了鞠躬便离开教堂了。
男人只能露出一只眼睛,几乎是浑身高度烧伤的状态。
他模糊地睁开眼,却看到了顾熙阳那双璀璨的黄色眼睛。
“!”他猛地瞪大了那只唯一残存的眼睛,被绑缚的四肢拼命挣动,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愤怒,那是精神失常的愤怒。
顾熙阳跪在那里,侧头看着这个男人,陆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察觉,他似乎并不像见到仇人落魄那样畅快。
陆男一瘸一拐地站在顾震山身后,推着剧烈挣扎的男人到顾熙阳旁边。
“你不想忏悔,那我们玩个游戏,给你一个苟活的机会。”陆男拿着那把剔骨刀,顺着顾熙阳身后挑了一刀,割开了绑缚他双臂的束缚带。
旁边的两个人冲上来绑住他的双腿防止他伤人。
陆男将那把剔骨刀放在顾震山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