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想着去阻拦,只当这是撒娇呢,这个年纪的小婴儿最让人顺眼,连拉屎都能挨夸,若是能被这样黏糊糊亲两口,做梦都能笑醒。
周围人羡慕地看着薄静时,薄静时也不反抗,反而揉揉虞澜的后脑与后背,满是纵容意味。
却不知小孩子吸力强,直接把薄静时面颊嘬出红印。
嘬完这边吸那边,短短时间内,薄静时脸上就被吮出好几个深红色的印。
她们这才手忙脚乱把虞澜扯开。
虞澜还在嘿嘿地傻乐,坐在母亲怀里,一脸天真无辜地嘬咬手指。
虞悦轻轻点了点虞澜的鼻尖,继而和薄静时道歉。
薄静时摸着脸上的口水印,若有所思地看着虞澜。
他趁虞悦没反应过来,再次低头凑近。
坐在怀里的小虞澜张牙舞爪地朝薄静时伸出手,一口咬上薄静时的下巴,边咬边奶声奶气地哼哼。
“哎哟,怎么又亲哥哥了呀。”大人无奈地摇摇头,“小粘人精。”
虞澜一上车就犯困,安全座椅中的他捏紧小被单,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薄静时坐在他的一边,专注看着他的睡颜。
薄家是A市的龙头医疗企业,虞澜要去打疫苗的医院,正是薄凝心控股的私人医院。
医院绿化做得极好,车辆行驶进车库的这条道路中,绿植遍野,下车后还能嗅到淡淡的青草气息。
环境干净整洁,并没有浓郁刺鼻的消毒水气息,不像医院,反倒像现代艺术馆。
虞澜伏在薄凝心的肩头,小手紧紧揪住薄凝心后背的衣服,明明怕得不行,眼睛却仍好奇地东张西望。
带他熟悉一圈环境,负责打疫苗的护士姐姐在他面前混了半天脸熟,他这才卸下戒心,小手小脚欢乐地扑腾,完全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另外几个护士在旁边准备疫苗,薄静时看着她们手中尖锐的针管,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一群人陪虞澜玩儿,虞澜高兴地吃手手,虞悦无奈地把手从其口中拿出,耐心细致地把手上的口水擦干净。
护士道:“这是要长牙齿了吧?长牙齿时,宝宝就喜欢咬点东西。”
她戴着手套检查了一下虞澜的口腔,“还没长牙齿,还是个小宝宝呢。”
虞澜一直有喜欢吃手的小习惯,但他也确实到了该长牙的月份。
被捏住小下巴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打开他的嘴巴,困惑地盯着护士姐姐。
粉粉的唇和小小的舌头,迷茫懵懂的蓝眼睛瞪得圆圆的。
医护人员忽然就被击中了内心,她悄悄捏了捏虞澜的小下巴,太可爱、太软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可爱的小宝宝,
不仅生得好看,而且还特别爱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像个小天使,特别招人喜欢。
这让她有些不忍心下手打针了,她提醒道:“薄小姐,你们记得转移下宝宝的注意力,玩具、说话都可以。我扎针技术很好,很快就会结束。”
于是一群人拿着玩具哄虞澜。
这时候的虞澜还是有些迷茫,直到衣服被脱了一半,露出白嫩圆润的肩头。
他偏过脑袋,看着医护人员拿出细长的针剂,才察觉事情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肩膀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护士姐姐,这是在干什么?
虞澜还以为护士姐姐这是在跟他玩呢,冲护士姐姐甜甜地笑。
尖细针头在日光下反射银光,灼伤薄静时的眼,房间内的人都在转移虞澜注意力,没人发现,角落里的薄静时脸色苍白。
针头扎进白皙柔软的肉里,虞澜愣了一瞬,他嘴里还在啃磨牙牙胶,还没反应过来,一针已经打完了。
打完针后,还被rua了下肉嘟嘟的小脸。
护士姐姐的手法果然很好,虞澜后知后觉才感觉到疼痛,但他对痛觉格外敏感,腮帮子缓缓鼓起,嘴巴慢慢抿成委屈的线。
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单纯小崽受到了欺骗,他还以为大家都在陪他玩,结果只是骗他打针,还那么痛,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痛得唇珠都在哆嗦。
他这种撕心裂肺的哭法可把大家急坏了,争先恐后想来抱他哄他。
可虞澜长了心眼,方才逗他玩的人脸他都记着呢。
记仇的他不要妈妈抱,不要阿姨抱,谁都不要抱了。
湿润可怜的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薄静时身上。
他朝薄静时伸出手臂,呜哇呜哇地哭叫。
尾音颤颤打着哆嗦,别提多可怜了,薄静时急忙把他接过来抱住。
小小的热热的身躯伏在身前,源源不断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胸口那一块肌肤被泡得热热胀胀,连带薄静时的胸腔都跟着发闷,有一种焦灼的心疼感。
虞澜哭得太委屈了,薄静时的心跟着揪起,他抱着虞澜在单人病房内走来走去,轻轻拍着虞澜的后背。
明明自己还是个小男孩,却像小大人一样哄着虞澜,凑到虞澜耳边小声嘀咕什么。
没有人听到薄静时在说什么,只有虞澜听见了。
薄静时在轻声喊他宝宝。
不同于第一次喊他时那样的生硬艰涩,而是十分自然温和的哄声。
亲昵的称呼让虞澜哭得更伤心了,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在薄静时耳边呜呜哇哇,举起白嫩嫩的手臂给薄静时瞧,像告状,也像在跟薄静时诉说委屈。
双臂搂住薄静时的脖子,虞澜稍微凑到薄静时耳边,很小声地喊:“gege……”
带着哭腔鼻音,声音微弱。
却如同一场海啸席卷薄静时的心脏,满满涨涨的情绪填满胸腔,在静止的心湖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经过打疫苗这件事,虞澜变得特别粘薄静时。
最主要的是他发现了一点,薄静时愿意一直抱着他。
虽然从前大家也都喜欢抱着他,但虞悦害怕给虞澜养成不抱就哭的习惯,在非必要情况下都不会抱虞澜。
虞澜也成功化身独立小崽,睡觉时不需要一直抱,只需要睡前抱着哄,平时也能自娱自乐地玩儿,想要抱时才黏糊糊伸出手撒娇要抱,特别好带。
虞澜安全座椅也不坐了,窝在薄静时的怀里哼哼唧唧告状,腮边与鼻尖哭得绯红,眼睛也泪汪汪。
虞悦哭笑不得,对薄静时道:“孩子抱多了对脊椎和腰不好,你还小,容易长不高,等会儿让阿姨抱吧?”
虞澜好像突然听懂了,急忙伸手搂紧薄静时的脖子,睁圆水汪汪的眼:“啊呜啊呜!”
薄静时很霸道地把虞澜搂得更紧,拒绝把虞澜交出来,他低头轻蹭虞澜的鼻尖,虞澜摇晃了一下毛茸茸的小脑袋,再仰起面颊小幅度蹭蹭。
旁若无人的相处,仿佛小动物之间的无声交流。
幸好虞悦同薄凝心有专门的超级贵宾休息室,她们不需要去专柜,商场会将各大专柜当季新款调到这里供她们挑选,省了四处走动的流程,薄静时可以一直抱着虞澜坐在那儿。
排排移动衣架轮流送进宽敞的休息室,昂贵名包、服饰像流水线上的产品陈列在眼前,眼前空地成了小型走秀场,专门的试衣模特在她们面前轮流展示服装。
薄凝心在虞悦身边附耳交谈,虞悦微点下颌,对好友的眼光表示赞同。她对一旁负责登记的销售说:“刚刚的款式都来四套,送到这两个地址。”
虞悦和薄凝心都有一个习惯,买衣服习惯买两件,一件放在衣柜里备用,另一件偶尔穿一下,当其中一件服装出现意外时,另一件可以补上。
“再给小宝买点衣服吧,我们已经买得够多了。”薄凝心道。
虞悦道:“不需要吧,澜澜衣服已经很多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长得快,很快就穿不下了。”
她突然道,“你给静时买保险了吗?我刚给澜澜交了一千万,以后准备每年都交一次,给他当教育金。”
薄凝心一脸迷茫:“嗯?什么保险?”她犹豫着,“应该买了吧……?”
这件事由前夫家里负责,她不清楚。
虞悦:“你可以早点准备。国外有遗产税,最高高达50%,我们国家虽然没有实施,但也有遗产税草案,说不定过几年就有了。寿险保单的理赔金免税,还可以直接拿来当作税款现金。最重要的是,寿险金属于个人财产,能成为终生可用的现金流。”她无奈道,“主要是银行利率下降得太快,给澜澜存银行,不太划算。”
薄凝心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只是她的确没想过给薄静时买,这么一对比,她对她这个儿子也没有那么上心,她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
虞悦本是随意和薄凝心聊聊,见薄凝心没有买,她道:“没事,我帮静时一起买一份吧。”
薄凝心正要推辞,虞悦打断道,“虽然我需要大量现金流,公司情况很糟糕,但没你想得那么窘迫。这点小钱,我还是出得起的。就当是我给静时的见面礼了,不要和我客气。”
最重要的是,薄凝心不知道薄静时要在A市待多久。
她前夫总是拿薄静时作为借口,想要和她复婚,她不可能和一个满口谎言、欺骗过她的人继续在一起,将薄静时接回来,只是出于责任,不希望还是孩子的薄静时被前夫糟蹋。
这边的交谈声并没有影响到另一边的欢乐画面。
薄静时在和虞澜玩捏手指游戏,虞澜的十根手指被轮流轻捏,舒服得直哼哼。
忽然,他不肯继续玩游戏了,小脸变得腼腆又难为情。
胖乎乎的小手费劲地合住薄静时的手,带着薄静时的手摸自己的肚子,表示自己饿了。
虞澜坐在薄静时的腿上,仰起精致雪白的脸蛋,小小声喊:“gege。”
嗯?要和他玩吗?薄静时低头揉揉虞澜的肚皮,圆滚滚的,肌肤细腻柔软,手感很好。
他带崽经验少,以为虞澜在跟他撒娇,一直在摸虞澜的肚子。
这么丁点儿大的宝宝经不起饿,虞澜有些着急,他揪揪薄静时的衣服:“gege,nainai!”
然后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薄静时完全不知道这是何意,还在傻愣愣地摸虞澜肚子,最后虞澜生气了,双手捂住肚子不给摸。
别过脑袋抿住唇,露出圆润鼓出的雪白侧脸。
他纳了闷,薄静时怎么就不懂呢?怎么就不知道他要喝奶粉呢?
明明大家都懂的。
陈姨在旁边道:“小宝是不是饿啦?要不要喝奶粉呀?”
原本还郁闷的小脸骤然绽放光彩,虞澜朝陈姨挥舞着手臂:“啊呜啊呜!”
虞澜暂时被陈姨抱走,销售送来温开水,张嫂负责去泡奶粉。
薄静时不知道怎么想的,跟了上去。
张嫂刚从背包中掏出奶瓶,便看到一旁多了个身影。
薄静时搬来板凳站在上头,目不转睛地盯住她手中的奶瓶。
有过先前的纸尿裤事件,薄静时不需要多说,张嫂便大致明白他心中所想:“小时也想帮小宝泡奶粉呀?”
薄静时点了点头。
有了虞澜,张嫂对这位薄小少爷的印象变好不少,尤其是薄静时总是主动扮演一个好哥哥的角色。
他本身就是孩子,很容易让大人进行改观。
张嫂将温开水倒进一旁的玻璃容器,测量温度,55度:“水我已经放好了,虞小姐说小宝饭量小,每次只喝60毫升的奶……你说这怎么行呢?才60毫升。不过也可能是到了厌奶期吧……”
她这才发现多嘴了,将分装好的奶粉袋取出递给薄静时,“先把水倒进奶瓶,再把奶粉倒进去,拧紧盖子摇晃均匀,就可以了。”
“很简单的,小时要不要试试看?”
薄静时神情骤然严肃。
他谨慎且专注地拿起隔热玻璃杯,往奶瓶里倒了60毫升的水,旋即撕开分装袋,将奶粉倾斜倒了进去,一点不剩。
接着将盖子拧好,认真摇晃奶瓶,摇得很认真。
等到奶粉摇匀后,他已满头大汗。
当薄静时拿着奶瓶出现在虞澜视野中时,虞澜眼睛明亮放光,双手双腿拼了命地扑腾,哼哼唧唧个不停。
陈姨将奶瓶放在虞澜手中,虞澜迫不及待捧起奶瓶,还没来得及含住奶嘴,抱着他的人便换了一个。
虞澜抬起面庞,薄静时恰好低下头。
四目相对,虞澜费劲地双手举起奶瓶,眼巴巴地看着薄静时。
意思很明显。
要帮忙扶着奶瓶喝。
薄静时扶得极其干脆,独立小崽不再独立,把手一撒,大大咧咧靠坐在薄静时怀里,慢吞吞地喝奶。
虞澜喝奶速度慢,吃相极其斯文,喝到一半有些困,嘴巴里还含着奶嘴,却已摇头晃脑地闭上眼。
虽然虞澜还小,但虞澜只喝了一点,这点奶粉肯定不够。
薄静时将奶瓶往上抬了抬,低头轻声喊:“宝宝?”
虞澜半梦半醒睁开眼,迷茫地瞧了瞧四周,见妈妈在,抱着他的人是哥哥。
他这才晃晃毛茸茸的小脑袋,继续埋头喝奶。
第九章 睡觉觉
小孩子喝完奶容易犯困,60毫升的奶尚未见底,虞澜便喝不下,小嘴巴嘬着奶嘴睡着了。
偶尔虞澜活动身躯,牵扯到手臂,打过疫苗的地方隐隐作痛。
睡梦中的他小嘴一瘪,又是一副委屈要哭的可怜样。
“澜澜对痛觉比较敏感,一点儿痛都会让他害怕。你还记得之前澜澜因为机器人哭吧?他一直很怕这些玩具。”虞悦尝试坐在薄静时身边,“澜澜比较小的时候,喜欢抱着玩偶啃,有一次他拿着机器人啃,嘴巴磕到了,哭了很久。”
“从这时候开始,他特别害怕机器人一类的玩具,他以为这些玩具会带来痛,他很怕痛。”虞悦说,“他很胆小,很容易被伤害,也很容易留下心理创伤。”
“但是澜澜不会说话,疼了只能哭,只有哭了才能让我们知道他害怕,我们才知道该怎么保护他。”虞悦看着薄静时,意有所指,“静时,你也是。”
“受了委屈要跟妈妈说,不要把委屈藏在心里。”
休息室内静谧无声,虞悦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话,似乎并不能打动薄静时。
他专注低头注视虞澜的睡颜,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令他分心。
薄凝心一副很头疼的样子,她向来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交流。突然,虞悦说:“澜澜是熊猫血,你知道熊猫血吗?这是一种很稀少的血型,如果受伤出血,情况会很糟糕。”
“你不会伤害弟弟的,对吗?”
薄静时抬起头,眸光认真笃定:“我会保护他。”
虞悦微怔。
她说伤害,薄静时却回答保护。
接下来虞悦和薄凝心准备再去医院一趟,这一次是她们去看心理医生。
她将此事说得轻松随意,成年人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烦心事,看心理医生并不是可耻丢人的事,而是维护心灵健康的工具。
在询问薄静时是否要顺便一起时,他居然答应了!
只是薄静时有一个条件,他要抱着虞澜一起进去。
这不是刘医生第一次见到薄静时,却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薄静时。
她无数次来到薄家,说尽好话拉近距离,经验丰富的她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这位小酷哥从未给过好脸色,始终不肯配合。
刘医生温柔道:“今天天气真好,你觉得呢?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有见过了。”
薄静时没有理她,而是专注陪怀中的小婴儿玩耍。
虞澜坐在他的腿上,伸出小手呜哇哇地哼唧,他偶尔“嗯”几声回答,然后捏捏虞澜的小手,甚至还会主动低头喊“宝宝”。
刘医生惊讶极了。
她的专业性不用多说,薄静时是她职业生涯中少有的硬茬,望着眼前兄弟俩温馨一幕,她若有所思。
刘医生改变策略:“这是你的弟弟吗?好可爱,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孩。”
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小酷哥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继续低头,颇为认同地“嗯”了一声。
那赞赏的目光,就仿佛在说……你还算有点眼光。
薄静时在咨询室里待了有一段时间,等他出来时,抱在怀中的虞澜已经睡着了。
随着开门关门的动静,伏在肩头的小宝宝困呼呼地揉了揉眼睛,换了个姿势趴在肩头,继续熟睡。
薄凝心焦急地对刘医生道:“怎么样?他说什么了吗?”
刘医生有些无奈:“他确实变了很多,但仅仅针对他怀中的小宝宝。只有在我询问有关小宝宝的问题时,他才会稍微搭理我,说几个字。起初,我试图从宝宝的方向入手,但没过多久,宝宝睡着了,我还想说话,他给了我个不耐烦的表情,示意我闭嘴。”
“然后他在专心哄宝宝睡觉。”
薄凝心:“……”
“他抱宝宝时候袖子不小心往上捋,我看到他手臂上有疤痕,看起来有些时间了,是不小心弄到的吗?”刘医生顿了顿,“有几个疤痕像被烟头烫出来的。”
疤痕?薄凝心怔了片刻:“怪不得他从来都不肯穿短袖,前段时间天气那么热,他都穿着高领毛衣。”
许多佣人体贴地送去短袖,并劝薄静时换上短袖,薄静时非但没有领情,反而一意孤行,加深了她们对薄静时的坏印象。
薄静时来A市半年,薄家无人抽烟,结果显而易见。这是在京州弄的。
光是手臂便有这些疤痕,那么身上又有多少?
薄凝心简直不敢想象。
“薄小少爷的智商远远高于正常人,表现孤僻,记忆力惊人,有明显的语言障碍,很符合高功能孤独症的症状。”刘医生道,“他不是不愿意和别人交流,而是不知道怎么与别人交流。历史上有许多天才拥有孤独症特征,在某些方面天赋过人,在其它方面却发育迟缓。他们拥有自己的世界,不需要靠外界获得认同,也许这就是他们表现冷漠的原因。”
“兴趣与爱好很少,偏执于特定事物。您也可以理解为太过于专注一件事而无法分心。”刘医生道,“现在,他应该就处于这个状态。”
他们的晚餐在餐厅解决,在上菜期间,薄静时主动跑去给虞澜泡奶粉。
他的确很聪明,学习能力强上手快。
只泡过一次奶粉的他,动作已极其熟练。
薄静时不满足于让虞澜坐在儿童餐椅里喝奶,一定要把虞澜抱在腿上喂,边喂边捏捏虞澜翘起来的小脚。
专注,认真,无法分心。
解决完晚餐回到家中,薄静时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抢了陈姨的活,检查虞澜的尿不湿。
在外头这段时间,尿不湿已经差不多满了。
薄静时去厕所接了温水,取来几块干净的小毛巾,很认真地帮虞澜擦屁屁,旋即给虞澜换上了新的尿不湿。
干完活后的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临走前,恋恋不舍地捏了捏虞澜的小脚,像道别,转身准备回房间。
“静时——”薄凝心喊住了他。她道,“你……想回京州吗?”
薄静时蓦地扭过头。
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早就知道他在A市待不了多久,他迟早会被送回京州,像踢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看到儿子如此戒备、冷漠的表情,薄凝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天生不擅长煽情的画面,对薄静时,她确实没有特别多喜爱,但责任让她无法放任薄静时不管。
她叹了口气,蹲在薄静时跟前,伸手摸摸他的头,“不回去好不好?以后都在家里住。和澜澜一起好好长大,快快乐乐的。妈妈确实不是很会带小孩……但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我。虽然我没有多好,但应该也没那么坏。”
“今晚要不要留下来陪澜澜睡觉?明天虞阿姨就要走了,正好让澜澜熟悉一下跟你睡觉的感觉。”
“接下来你也可以天天陪澜澜睡觉。”
薄静时眼中闪烁挣扎。
最终,还是没能抵抗诱惑。
洗完澡后的虞澜精力充沛,刚换好尿布,迫不及待在床上爬来爬去,动作灵活且快,笑声漾满整张脸庞。
等到玩累了,虞澜便懒洋洋地靠在抱枕上,仿佛在海边沙滩度假那般悠闲,白生生的小脚翘在半空,一蹬一蹬的。
薄凝心忍不住道:“真活泼,现在还蹬脚呢。”
“澜澜开心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虞悦捏了捏虞澜的脚丫,虞澜以为这是在跟他玩儿,蹬得更开心了,“这时候你们得小心点,他蹬腿的力气可大了,之前我被他踹过,特别疼。”
小婴儿看起来小,力气却很大。
薄静时看着这张精致脸蛋,心想,如果是这么可爱的小宝宝,被踹一脚又怎么样呢?
耳边笑声不绝,气氛欢乐热切。从前的薄家不是这样的。
最起码在薄静时来的那一天开始,不是这样。
薄家上下所有人都害怕怠慢薄静时,知道薄静时可能有精神上的问题,许多地方小心再小心。
很长一段时间,薄家死气沉沉,甚至交流都用气音,生怕吵着刺到他“敏感”的神经,再惹得他发疯发狂。
虞澜来的那一天,格外与众不同。
那天的薄家欢声笑语,婴儿笑声清脆响亮,天生治愈的声音让本该午睡的薄静时迟迟无法入睡。
他望着天花板,听了很久。
他将目光落在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上。
卧室内灯光明亮,但薄静时并不喜欢开窗,这当真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他从前住的地方总是黑暗潮湿,晒不进光,空气和他这个人一样腐朽阴冷,现在环境变好,他应当开心才对。
可真当他打开窗帘,感受阳光的那一刻,又会感到刺目与深深的恐惧。
就像习惯黑暗,却突然被手电筒照到然后四处逃窜的老鼠。
或许是隔音太差,又或许是花园内的小婴儿笑得太开心、太欢乐。
薄静时还是下了床,像做亏心事一样拉开一小块窗帘,偷窥别人的幸福生活。
小婴儿处在鲜花锦簇中,沐浴着春风与阳光,日落余晖下,眼眸仿佛盛着大海。
当薄静时看到他的那一刻,无论哪里皆是灿烂遍野。
原本薄凝心和虞悦准备让虞澜睡在拼接床内,主要是怕薄静时压着虞澜。
但不知不觉,虞澜已经黏糊糊地窝进薄静时的怀中,而薄静时也紧紧搂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睡。
任谁看了都是兄弟情深的画面,她们不忍破坏,就这样吧。
薄静时并不是一个恋家的人,因为他没有家。提供住所的地方并不能称之为家,亲戚的杂货间、地下室、阁楼都不是。
而现在他拥有了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热烘烘的小巧身躯被他搂在怀里,那种满足感当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抱着虞澜的那一刻,仿佛拥有全世界。
薄静时搂过虞澜,让虞澜贴他更近。
小婴儿怕热,不满地哼唧哼唧,最终还是认命地往他怀里缩。
他安抚地摸着虞澜的后背,把头埋进虞澜的颈间,吸虞澜身上的奶粉香。
干净,纯粹,温暖。
偶尔,薄静时会听见佣人在房门口聊天,他一直以为虞澜马上会走,可虞澜不仅不会走,他也能留下。
他们能在一起很长时间。
可能是今天太美好,薄静时梦见许多从前的事。
薄静时的父亲从来不管他。
只有偶尔薄凝心要同他视频时,父亲才会一改脸色,给他换上好衣服遮挡身上可能有的伤口,并严厉地命令他,好好表现。
他的伤口来源很多,可能是父亲请来的男家教用烟头烫的,也可能是男保姆见不惯雇主的坏脾气,拿他发泄。
之后薄凝心越来越忙,父亲发现他起不到挽回妻子的作用。
薄静时被丢在大院里,父亲给了笔钱,让亲戚们帮忙照顾。
知道他不受重视,亲戚也格外怠慢,随意清出点灰尘满地的杂货间、潮湿的地下室、满是虫子的阁楼……“房间”很黑很黑,就算开灯也很暗,没有窗户,没有温度,只有在里面四处横行的老鼠与虫子。
他很少会出房间,没人喜欢他,没人欢迎他。
他时常躺在冰冷黑暗的房间,就像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分不清冷热与四季,春夏秋冬对他来说并无差别。
但还是会有人特地来附近嘲讽他,挑衅他。
——他妈不要他了,他爹让他自生自灭,还天天来蹭我家的饭!
——他之前住我家,我才不喜欢他呢。我和我爸妈说他偷我东西,我爸妈就不让他住我家了。
——这天怎么还没来啊?我真不想看到他了。或者他妈什么时候来把他接走?
——他妈早就不要他啦,跟他爸一样。
——好可怜啊,没人要、没人喜欢的可怜虫。
门开了,薄静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小朋友,随后对他们大打出手。
许多人认为小孩子天真单纯,但其实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恶意也更纯粹、不加掩饰,谎言更是张口就来,没有同理心与愧疚感。
所有亲戚都说管不了他这白眼狼了,家族中礼佛的奶奶看不下去,决定暂时收留他。
但薄静时知道,他迟早还会被“赶走”。
薄静时做了很多噩梦,浑身冰凉发抖,胸口仿若被巨石碾压,喘不过气。
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这才发现,怀中多了一个温暖的小身体。
虞澜迷迷糊糊地靠过来,钻进薄静时的怀抱,呜呜哼哼的,明明困得不行,还笨拙地伸出小手帮薄静时擦眼泪。
之后又像小大人一样拍拍薄静时的胸脯,哇呜哇呜地叫,明明困得吐口水泡泡,明明还那么小,就已经懂得安慰人了。
薄静时愣神片刻,胸腔狠狠一震荡,化开温温热热的暖流,充斥全身,帮他驱走所有负面情绪。
很多人说他是问题少年,他不反驳,他的确感知不到多少喜怒哀乐与情感。但这一刻,他才知道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