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言—— by回南雀
回南雀  发于:2023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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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第三个人在,我和摩川说话到底不方便,加上白天不时有信徒前来,一星期过后,我就调整了去找摩川的时间,改成每天晚上去。
但其实每天晚上也有问题。
吃好晚饭,确保俩小孩不会突然找来,已经是八点,而摩川又不能晚于十点睡觉,不然他就会困得思绪停摆,反应迟钝,相当于我们每天只有两小时时间独处。
虽然海城众多情侣、夫妻,也不一定每天都能见面,可我和摩川可是分离了两个多月才好不容易团聚的!一想到这儿,我心里就多少有些憋屈。
难道九月开学前都要这样了?以后每逢寒暑假都要这样??
“严秘书,现在十六七岁的小孩子都喜欢什么啊?”吃好晚饭,严初文出门遛狗,我出门抽烟,两个人平排在村里溜达起来。
“你想问的是贺南鸢喜欢什么吧?”严初文一针见血道。
我讪然道:“什么都瞒不了你。那小子盯我盯得太紧了,好像我是什么隐藏大BOSS,他一个没看住我就会把他舅拐到海城割腰子一样。”
严初文大笑起来:“你也会吃瘪,实在太少见了。”
我闻言抽了口烟,叹气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早就不是年轻时候的我了,疯不动了。”
要是我跟贺南鸢同龄,我都不带废话的,管他谁的外甥,约出来打一架完事。偏偏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最重要的是,他是摩川的外甥,是摩川在世的唯一亲人,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小鸢其实挺懂事的。”二钱摆好姿势,不一会儿开始拉屎,严初文摊开纸巾上前,熟练地拾起,兜进了随身带的小袋子里,“我刚来那会儿他对我敌意也很大,但时间久了,他知道你对他没有坏心,是真的为了他们好,也就接受你了。”
“你要他嘻嘻哈哈对你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家性格也不是这个性格,不过,可以展望一下他以平常心待你。反正还是那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反复回味着这句话,晚上八点一到,我从研究院出发去神庙。
刷着手机一路进到大殿,抬头一看,摩川正长眉紧锁地翻看着一本英语练习册。
“你看什么呢?”我拖着蒲团坐到他边上,凑过去看了眼,笔迹稚嫩,是黎央的练习册。
摩川一页页翻着,直到最新的一页,盯着选择题上鲜红硕大的几个连续大叉,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黎央还小,不是才一年级吗?又要学夏语又要学英语,一下子不能兼顾也是正常的。”我小心翼翼地替他拿掉手上的练习册,摆到一旁。
“他英语只能勉强及格,语文、数学也在中游徘徊。”摩川以一种心累老父亲的口吻,捏了捏鼻梁道,“一年级就这样,那二年级、三年级他要怎么办?”
英语只能勉强及格那确实是过分了点,海城普遍英语基础都比较好,我哪怕是艺术生也从没有过任何学科在及格线徘徊的经历。
我没当过父亲,更没有和黎央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接触过,不太能感同身受,便只能宽慰道:“你好歹是正儿八经自己考上首都大学的,难道还怕教不出一个大学生?”
不说还好,一说他更来气了,脸色都开始转冷:“他可能自己都没想过要读大学。你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言官要读夏人的书,以后他又用不到。他不知道,为了能让他们读这些‘无用’的书,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我拍拍他的心口,给他顺气:“好了好了,别气了,小孩子童言无忌嘛。你快看看我给你外甥选的礼物行不行?”
摩川接过我的手机:“你给他买礼物?”
“你不是说他以后想考咱们学校吗?我想着那可得非常非常努力才行,虽然他成绩挺好的,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各种练习卷得做起来啊。”我给摩川看自己购物车里两个小时的“收获”,“这套,还有这套,口碑都不错的,保准他做得停不下来。”
最后四个字,我咬字格外重。
摩川瞥了我一眼,只说了两个字:“不错。”
得了他的肯定,我安心不少,马上联系店家让对方发最快的快递过来,在得到三天就能到的保证后,心满意足地退出了APP。
处理完了杂事,剩下的就只有正事。
起身锁好门,我回到摩川身边,跪坐在蒲团上,一边亲吻他的脖颈,一边去抽他的腰带。
“素了一礼拜了,今天总能食点荤腥了吧?”
他一把按住自己的腰带,不让我动:“后天我要授奖,你要领奖,不能止语。”
之前推出的层禄信印系列销量很不错,第一笔慈善款这个月已经打到厝岩崧慈善基金会,足足有八位数之多。
有感于我对厝岩崧经济建设的帮助,山南政府后天会给我单独颁个奖,而摩川则是受邀与领导们一同给我颁奖的人。
想了想,他不能说话到时候确实不太好。
我恼恨地用力咬了口他的耳垂,又很快松开:“那你借我几本经书吧,我回去钻研一下。”
摩川从小修梵行可能不觉得什么,可让一个刚开荤的人马上吃素,这实在是很不人道的一件事。
吃着碗里的叶子,只会更怀念那点好不容易得来的荤腥。摩川总是说我重欲,但明明就是他太禁欲才对。
我起身往角落的书架走,摩川可能误会我要回去,忽然在后头抓住我的手。
“等等……”看得出他神色间颇为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妥协,“进我屋子吧。”
这个点儿进他屋子……
我一喜,已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拉起他就往屋里走。
将我推坐到床上,摩川挤进我的两腿间,捏起T恤下摆,递到我唇边:“咬住。”
我心跳加速,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张开嘴,我乖乖咬住,双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
“知道你忍得难受。”他修长的食指沿着胸膛,向下缓缓滑到裤子中间鼓起的部位,“但我近来总是止语,恰骨已经有些怀疑。”
我被箍着难受,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他却游刃有余地绕着圈,好像在故意逗着我玩。
忽然,他停下手上动作,抬头问:“我喂饱你,你乖一点,好不好?”
面对他低沉又性感的嗓音,我全身血液都往下涌,恨不得把裤子都顶穿,还有什么“不好”的?
我忙不迭点头,他终于大发慈悲,替我拉开了拉链。
不再受束缚的感觉让我大舒一口气,可下一刻,摩川就把自己脖子上的“不灭”脱下来,缠在了我精神勃发的部位。
冰凉的金属贴上肌肤,我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哆嗦,想问他要干嘛,又因为嘴里的下摆一个字也说不出。
摩川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钟,道:“时间还早,我们慢慢来。”
这一晚,我差点被摩川榨干。
整整两个小时,他不间断地用手喂了我两个小时!前面用不了了就用后面继续,我最后几乎是哭着求他不要了,他才放过我。
最后我在他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五点多自己醒了,脚步虚浮地回了研究院。
我不是饱了,我是快被撑吐了。
光这一回下来,我起码能清心寡欲半个月。
到了要去山南领奖那天,一大早,之前与我一直联系的厝岩崧乡村振兴局综合科主任熊明杰就开车来接我和摩川了。
人如其名,他长得十分高大,四十来岁,微微有些发福,笑起来的样子,让我想到小时候看的迪士尼动画片里的人物——憨态可掬。
“这就是您外甥啊?之前一直没机会见,我听别人说长得很像您,今天一看还真是。”熊明杰透过后视镜观察后排的少年说道。
本来,确实是只有我和摩川一道去山南的,但耐不住贺南鸢要插上一脚,硬是要跟着一起去。
“外甥像舅嘛。”我看向后排与摩川同座,冷着一张脸的贺南鸢。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瞥过来一眼,我冲他笑笑,他只当没看见,移开了视线。
我坐回去,掏出手机查看那十几套练习卷到哪儿了,看到明天就能到,心情一下子就快乐起来。
“说到底,还是像他妈妈多一点。”摩川温声道。
“孩子现在在山南读书吧?”熊明杰又问。
“是,山南的柑县,开学就高二了。”
“以后想考什么大学啊?”
这次没等摩川代答,贺南鸢便语气坚定地开口道:“首都大学,我要考我舅舅的学校。”
熊明杰一听笑了:“哦?这么有志向?那你想好要选哪个专业,毕业后要做什么了吗?”
贺南鸢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我要回到这里,帮助频伽一起发展厝岩崧,让别人再也不能看不起我,也让层禄人再也不会被别人看不起。”
仿佛,这个答案已经在他心间萦绕千百回,他绝不会迟疑,也绝不会改变。

第54章 爱漂亮怎么了?
熊明杰之前让我准备一段几百字的演讲稿,我本来以为就是领奖的时候做做样子,对台下媒体、领导们随便讲讲的,结果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大舞台,演讲位,底下乌压压坐着一大帮人,从市领导到州领导一个个上去说话,谈这两年的经济建设,谈厝岩崧的未来发展。
到我该上去的时候,我已经偷偷把演讲稿在手机上从头到尾改了一遍,从敷衍了事,改到了精益求精。
大步走上演讲位,我朝台下微微笑了笑,视线在第一排摩川的脸上停驻地格外久。
“第一次到厝岩崧,是我十一岁那年。幼小的我完全被那里的自然风光与淳朴的风土民俗吸引住了,以致于回到海城后,还对那里念念不完。”
我到现在还时常庆幸,庆幸自己的贪玩。要不是我偷偷跑出了队伍,或许这辈子都会与摩川擦身而过。
“第二次到厝岩崧,我已经二十多岁。那里风景依然,淳朴依旧,并且不再偏僻闭塞,变得更现代,也更与时俱进了。家家户户有了网络,有了电视,可以收到全国各地的快递,了解全世界的资讯。我知道这得益于许许多多人的努力,他们犹如这世界的基石,一点一点撑起我们的未来。”
周老师,涅鹏,摩川……正是这些人的星火相传,才有了厝岩崧如今的改变。一颗石头的力量虽然微薄,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一千颗石头,一万颗石头……无数颗石头,终将组成坚不可摧的摩天大楼,为我等遮蔽风雪,保驾护航,构成普通人聊以安身之所。
“一人抱薪为家,百人抱薪为城,万人抱薪,方成一国。我愿成为基石之一,让厝岩崧的孩子都有学可上,有书本可读,有营养餐可吃。”
郭姝说,这世界总要有像周老师那样的人才像样。我没有周老师天人之师的资质,也没有摩川自我牺牲的勇气,更没有涅鹏奔波操心的毅力,能做的,也只有提供钱财上的支持。
我成为不了像周老师那样的人,但不妨碍,我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这是我做慈善的第一年,但绝不是最后一年。厝岩崧在,我的慈善之路就永远都在。谢谢大家。”
最后一个字落下,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主持人将我请到一旁。
“接下来,有请层禄族的频伽为柏胤先生颁奖。”
工作人员捧着一块头上扎红色球花的金色奖牌朝我走来,身后跟着面带微笑的摩川。
他停在我正前方,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那块A4大小的奖牌,转手又递给了我。
我接过时仔细看了眼,最上面写着“感动厝岩崧奖”,下方是一行稍小的红字“感谢您让世界充满爱”,再下方是一封简短的感谢信,感谢我的捐款和无私奉献,最下方是市长的签名。
“感谢您为厝岩崧做的一切。”摩川退开前,以“频伽”的身份非常正式地与我道谢。
我愣了下,笑着回他:“跟您比起来,微不足道。”
他眼里涌现一些笑意,深深看我一眼,退到一旁。
我们俩并肩站在舞台上,共同举着那块奖牌,在一片闪光灯下笑到脸都僵硬,台下的摄影师才比了OK。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那一番演讲感动了,又或者那十几套练习册起了作用,从山南回来后,贺南鸢尽管还是对我没有好脸色,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像豪猪一样朝我发射他身上的尖刺了。
因此我把与摩川见面的时间也重新改回了白天。
不过,由于我最近又发现一个新的去处,就是层禄族专门制作传统饰品的饰品铺。也不再是整个白天窝在神庙里。
饰品铺小小的一个,距离研究院两公里,我每次都是走过去的。里头的饰品虽然没有城市里的那么精致,用料也主要是银和半宝石居多,但在花纹和样式上仍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为了不让老板觉得烦人,我每次去都会买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戒指,有时候是耳环,有一次还买了一条夸张的红珊瑚头饰,想着回海城送给孙曼曼。有了这些东西打底,老板对我蹲他边上一看半天的奇怪行为也不好说什么了。
从饰品铺出来,往神庙走,快走到台阶那儿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户人家的门口站着只小羊羔。
这小羊羔浑身雪白,毛卷卷的,大眼睛长睫毛,连我这种不养宠物的人看了,都有一瞬间被它的美貌击中。
好像摩川啊……
心中这样感叹着,我靠近小羊,试探着摸了摸它的身体。它回头看了我一眼,并不躲避,甚至转过身来拿头蹭我的裤子。
院子里,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奶奶正在喂鸡,我抱起小羊问道:“奶奶,这个小羊是你家的吗?”
对方看向我,用着口音很重的夏语说道:“是……是我家的。”
“哦,奶奶,这个羊能不能借我一下?我抱去给我朋友看一看,马上还回来。”我连说带比,举着小羊往神庙方向指了指。
“你是研究院的哦?”老奶奶似乎知道我。
“对,我是研究院的,不会骗您羊的,要是我没还回来,您就去研究院找我算账。”说着,我从兜里掏出两张一百的给对方,“奶奶您收着,就当押金了。”
老奶奶连连推拒:“不行不行……不能要……”
我直接往她围裙兜里一塞,抱着小羊就往山上跑。
一脚踏进鹿王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
大殿殿门紧锁,前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不见。
都去哪儿了?
我抱着羊,疑惑地往后头走,瞧见小楼的窗户外头趴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个贺南鸢,一个黎央。
悄悄凑过去,我听见楼里有人声,便压低声音问:“干什么呢?”
两人齐齐吓了一跳,动作出奇一致地睁大眼向我看来。
看到是我,贺南鸢一脸想骂又不能骂的表情,狠狠瞪了我一眼,回头继续偷听去了。
黎央拍着胸口,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手让我附耳过去。
“频伽和族里的长老开会呢。”他小声说着,指了指屋里。
我点点头,蹑手蹑脚一同加入了偷听的队伍。
「我七十多了,一共见识过三位频伽,你是最不像样的一个!」
向上打开的窗户只露出底部的一点缝隙,除了黎央,我和贺南鸢都要半蹲着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屋里七八个老头围着沙发坐了一圈,摩川单独坐在正对着窗户的位置,哪怕是被这样不客气地教训,脸上依旧一片平静。
「山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是山君的,温泉也是山君赐给我们的,你要用它敛财,我们绝对不会答应。」一个嘴里叼着烟杆的老头说道。
「水叔,都说了,不是我们自己要赚钱,是为了咱们整个厝岩崧发展得更好!」涅鹏不说话都没发现他搬了个椅子坐在一边。
面对老头们的胡搅蛮缠,他没有摩川那么淡定,表情无奈中带着点晦气。
这时,一名嘴里镶着两颗金牙的老头说道:「之前让那个小杂种住进神庙的时候我就说了,开了先河,以后有的麻烦……」
摩川一蹙眉,将手里的陶瓷茶杯重重放到茶几上,有两滴奶茶甚至溅到了桌子上:「金长老,口业造多了,影响寿数的。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大好,说话还是客气点,别今年都撑不过。」
「你……」金牙老头还待说什么,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被摩川说中了,才吐出一个字就开始咳,撕心裂肺地咳,咳得其他人表情都变得微妙,烟杆老头的烟杆也放了下去。
「大家火气都不要这么大。」涅鹏神情尴尬地打着圆场。
「我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看看你现在,一天到晚跟夏人混在一起。你到底是层禄的言官还是夏人的言官?」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中气十足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啊,你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你看看你刚刚说的什么话……」
「还有这头短发,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那个贺南鸢,找他爸爸去不行吗?本来也是他们夏人造的孽……」
「你一个言官,这么在乎外表做什么?这条项链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站起身,面无表情道:“你们跟在我身后,等会儿一起冲。”
一左一右的两个小孩维持着偷听的姿势惊讶地回头,随后面面相觑,似乎想从彼此的眼里理解我的意图。
不管他们听没听懂,我已经抱着羊去到门口。
“砰”,将手里的小羊用力抛进去,它受了惊吓,满屋子乱窜,我就追在它身后,一边假装抓它,一边用力踩过一众老头的脚。
瓜子花生翻了一地,我往前一扑,没抓到,手肘从一老头面前扫过,把他手里的杯子打翻,淋了一裤裆的热奶茶。
「哎呦这谁啊……」
「我的脚我的脚!」
「这,这……哪里来的羊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羊还小不懂事,我马上把它抓走……”
这小羊可太懂事了,别的地方不跑,就绕着茶几转圈,我就一遍遍“不小心”踢到这个的腿,踩到那个的脚。而贺南鸢与黎央就跟在我身后,重复我的步骤。
三圈下来,老头们不干了,纷纷起立往外走。
「今天你这太热闹,就暂时到这儿吧,我们先走了。」烟杆老头冷哼一声,带着人甩袖而去。
摩川和涅鹏跟着站起,摩川尚且能维持优雅得体的笑容,涅鹏整个就不行了,憋笑憋的都不敢正眼看那几个老头。
“我送送你们。”摩川跟着老头们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唇角弧度更大了些,“打扫干净。”他轻声道。
“好好好!”我一把抱起在地上瞎晃悠的小羊,举着它的蹄子跟摩川拜拜,“你放心,我们保准给你弄干净。”
涅鹏跟在最后,冲我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只是几分钟,一场压抑的会议便被我搅合黄了。
贺南鸢从角落里拿来扫帚和簸箕,自己扫地,让黎央用簸箕接着。
“频伽是最好的频伽,他们懂个屁!”黎央一脚踩碎一颗花生。
贺南鸢抬头看了看他,无需过多言语,黎央便低下头小声认错:“……我错了,我不该说脏话。”
我将门关上,放小羊下地自己转悠,来到沙发旁,跟他们一起收拾。
“他们就是个屁!”我声援黎央,“爱漂亮怎么了?谁规定频伽就不能爱漂亮?那壁画上的菩萨璎珞、臂钏戴得少吗?这叫‘虽服宝饰,而以相好严身’,他们懂什么?”
要是摩川因为他们的话不再戴我给他做的首饰了,那我就半夜用石头一家家的把他们的窗户全部砸烂!
“不过频伽以前确实是不太在乎这些首饰的……”黎央噘着嘴道,“好像是从去年开始吧,突然变得爱漂亮了,本来总是戴那条青玉的串珠,七年了,除非去巴兹海,不然不会换的。但首饰嘛,本来就是给人戴的……”
将地上的杯子捡起来,我直起身的动作因为黎央的话语微微一顿。
去年?那不就是我们重逢的时候?我就说他以前好像没这么爱漂亮。
毫无来由地,我猛地生出一种近乎荒唐的想法——他该不会是觉得我就爱看这些闪闪发光的珠宝首饰,所以……在讨好我吧?
虽服宝饰,而以相好严身:出自《维摩诘经》,虽然穿着华丽,但是法相庄严。“有,但不在乎”类似这种意思。

第55章 狡猾的夏人
“好了,剩下的我来弄,你上去写作业吧。”贺南鸢夺过黎央手里的簸箕,打发对方上楼。
黎央看着不是很情愿,但最后还是在贺南鸢严厉的注视下上了楼。
楼下一整层空间只剩我和贺南鸢,还有那只仙气飘飘的小羊羔。
我见小羊竟然在吃地上的花生,忙过去一把将它抱起来:“你怎么乱吃东西?”我问贺南鸢,“羊吃花生没事吧?”
贺南鸢看了看那羊,说:「没事。」
我一愣,心里打了个突:“你怎么……怎么突然说层禄话了?”
贺南鸢冷笑了下:“你不是听得懂吗?”
我反思了下,发现应该是方才和黎央的对话露了馅儿,黎央那小孩傻乎乎完全没反应过来,但贺南鸢却一下子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还好,就听得懂一点点而已。”我干笑着道。
“你听得懂为什么要在我舅舅面前装听不懂?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贺南鸢冷着脸,眼里再次升起警惕与戒备。
好嘛,一招打回解放前。
“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大叹一口气,试图狡辩,“我真的就只能听懂一点。我没想骗你舅舅,我骗他干什么是吧,听不听得懂又有什么区别呢?”
贺南鸢还是不信:“谁知道你们这些夏人想干嘛。骗人的话一套一套,永远从你们嘴巴里听不到真话。”
我瞬间觉得有点心虚,但要是告诉他我一早就学了层禄语,能跟他自由会话,听说无碍,我又怕他怀疑我学层禄话的动机。严初文既然能看出我和摩川的异样,贺南鸢这小孩这么聪明,难保他看不出来。
“我和你父亲不一样的。”我敛起笑意,郑重其事地说道。
贺南鸢长眉蹙起,厌恶道:“他才不是我父亲!他就是个……人渣。”
记得他上次说过,他阿妈的信印还在那渣男手上呢。
层禄人对信印十分看重,甚至将认为它是人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死后,结婚的就落葬交换后的信印,没结婚的就落葬自己的信印,反正不管怎样,都是要有信印的。
白珍去世这些年,信印始终无法追回,在层禄人看来是灵魂都无法安宁的大忌,也不怪贺南鸢和摩川提到那个海城渣男就咬牙切齿的。
“那你,有想过去找这个人渣吗?”我问。
贺南鸢将地上最后一点瓜子壳扫净,声音渐低:“舅舅不让。”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他说他会想办法,让我不要操心。”
我抱着小羊坐到沙发上:“你有没有渣男的照片名字之类的?我好歹在海城也有些朋友,或许可以帮你问问?”
贺南鸢犹豫片刻,靠墙放好扫帚和簸箕,大步跑上了楼。
没两分钟,他就又下来了,手上抓着一条金属的项链。
来到我面前,他喘着气,摊开手掌:“只有这个,是他当年留给我阿妈的定情信物。”
他掌心上躺着枚爱心型的银色吊坠,因为氧化,表面已经有些发黑。我小心拿起来,从一侧轻轻按下,爱心立刻像书本一样打开,露出里面已经褪色的男人照片。
男人大概二十多岁,是一副多情的好相貌,我不愿承认,但就气质这块来说……我与他确实存在某些方面的共同点。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远离人间疾苦的不谙世事,和良好家世堆积出来的肆意妄为。
怪不得贺南鸢对我敌意这么大,原来是从我身上看到渣男的影子了……
“他说他是搞艺术的,名叫贺均,是海城人。”贺南鸢垂眸道,“我上网查过,没查到叫贺均的海城艺术家,说不定是个假名。”
我掏出手机,对着渣男的照片拍了两张照,将项链还给了贺南鸢:“我帮你问问我的朋友,他们公司经常为一些艺术展做宣传工作,说不定会有消息。”
贺南鸢收回项链,闻言点了点头。
而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下一刻紧闭的木门被从外推开,摩川走了进来。
他一下注意到我和贺南鸢一坐一站的姿势,视线从高到低扫过,表情没什么变化,眼里却是明晃晃的询问。
“我……”我正要跟他解释,贺南鸢就打断我。
“他听得懂我们说话,你好好审审他。”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上了楼。
我:“……”
不是,我以为这茬过去了,这怎么河都没过就给我把桥拆了?
一室静谧,小羊才出生没多久,还在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年纪,刚刚吃了点花生,这会儿就困了,趴在我臂弯里睡得安然。
摩川缓步走到茶几旁坐下,还是他方才坐过的那个对着窗户的位置。
“羊哪儿来的?”
我摸着小羊身上又软又卷的胎毛,笑道:“山下奶奶家的。”托起小羊的脑袋给他看,“你有没有觉得它长得很好看?”
摩川沉默了几秒,不解道:“……羊不都长这样吗?”
这句话就好比我在国外时那些老外总说“亚洲人都长得一样”,让人不自觉就很想与他据理力争一番:“怎么会一样?你仔细看看,这大眼睛,这长睫毛,这粉嫩的嘴巴和鼻子!他跟你长得多像啊,你怎么能说他长得跟其它的羊一样呢?”
摩川这次沉默得更久了:“所以,因为它长得跟我像,你就给抱上来了?”
“跟那家奶奶说过的。”我将怀里的小羊递向摩川,“你抱抱看,它特别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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