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下一道光影,很快又像蝴蝶振翅般掀起,笑着看闻潇。
“快来尝尝吧,看看合不合口味。”
闻大少爷那被山珍海味惯出来的胃口挑剔的很,但吃到周庭玉做的饭,却感觉意外的好吃。
他没办法判断是主观加分还是客观如此,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对面的人秀色可餐吧。
吃完晚饭,闻潇心情很好,又工作了一会儿就准备下班回家,周庭玉和他一起走。
学校和闻潇家顺路,闻潇可以送他回去。
但刚走了几百米,坐在副驾驶上的周庭玉看了眼手机消息后就皱眉叹气。
“怎么了?”
“学校今天门禁提前了,我好像回不去了。”
周庭玉看起来真的很沮丧,但垂头时,眼里那点可怜又消失不见。
“我能去你家凑合一下吗?”他观察着闻潇的表情,委屈兮兮:“不行也没关系,我在城西有套公寓,把我送到那里也行。”
闻潇本来是想拒绝的。
他觉得两人目前这种关系,最好还是不要有太深的进展比较好。
但是听到周庭玉的公寓在城西时又沉默了,实不相瞒,他这个月的油钱真的不太够。
叹了口气,他继续往前:“那就来我家吧。”
就这么把人带回家了,闻潇把有些发烫的脸埋在手心里。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立刻就可以开始追求周庭玉,但是他现在没钱啊。
他有喜欢的人,他就想给对方最好的一切,而不是买一束花都要犹豫。
还是再等等吧。
等公司下个季度开始有收入后立刻就和周庭玉表白。
闻潇听到浴室的周庭玉在叫他。
他过去敲了敲门,有点担心:“怎么了?”
里面没人回答,但门却忽然打开,氤氲的水汽弥漫出来,只围了个浴巾的周庭玉就站在他面前,靠的很近。
水珠从肌肉沟壑处滑下,流下一道清晰的水痕,啪嗒一声,滴在了闻潇手背上。
闻潇仿佛被烫到了,他动作很快的侧过脸,但红晕一直从脖颈漫到了耳尖。
平时没发现,刚刚才看到,怎么周庭玉身材这么好,肌肉比他还结实。
周庭玉好像很满意他这种反应,低低的笑了两声,才开口问:“我找不到新睡衣在哪里。”
“哦,这样啊。”闻潇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了浴室套间的柜子,睡衣就放在最上面一层。
他刚准备伸手去拿,身后就贴近一具温热的躯体,周庭玉一手扶着柜子,一手拿睡衣,把闻潇环在了身体与柜子之间。
这是个极其亲密的姿势,周庭玉比闻潇高半头左右,微微俯身,在闻潇头顶的发丝上留下一个轻吻。
周庭玉有些忍耐不住了。
如果此时闻潇抬头看他,就会发现平时那个看起来单纯可爱的男大学生完全消失不见。现在的周庭玉保持着这个占有欲极强的亲密姿势,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明明他能感觉到,闻潇不是没有心动,为什么还总是要和他拉开距离呢?
年前的晚宴上,周庭玉从国外回来,第一次代表家族集团参与商业聚会,那时他一眼就看到了闻潇。
一点点处心积虑的接近,一点点的把自己伪装成对方喜欢的类型,可是为什么闻潇还是不喜欢他?
从来都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周庭玉头一次感觉有点焦虑,他不着痕迹的抱了闻潇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又退开礼貌的距离。
他笑了笑,又变回闻潇熟悉的样子,“睡衣在这里啊,我拿到了。”
返回各自的房间后,两人都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出去花园里转一转透透气,结果同一时间推开了房间门。
对视几秒,还是周庭玉先开了口:“怎么出来了?是饿了吗?”
闻潇胡乱的点点头,总不能说是因为想着你所以辗转反侧睡不着才出来的吧。
“这样啊,家里还有食材吗?我给你做点宵夜。”
闻潇不想大晚上的再麻烦周庭玉,摇了摇头,犹豫道:“要不出去吃点?”
闻少爷从来不吃一千块以下的饭,但现在,只能带喜欢的人去吃路边烧烤摊。
他觉得有点抱歉。
但对面的周庭玉完全没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泰然自若的坐在塑料凳子上,帮闻潇把盘子里的烧烤串一个个拆好。
又从旁边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后又用两根筷子互相刮了刮,细心确认没有毛刺了再递给闻潇。
闻潇的眼圈发热,他怎么那么好啊。
心里的话无意识的被说出口,周庭玉听到后弯唇笑了笑,语气带着诱哄:“我很好吗?那你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的!
闻潇下意识的就想回答,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看见周庭玉的神色冷了下来,目光沉沉的望过来,“理由呢?”
“……因为我没钱。”
他无奈的开始解释自己没钱的原因,又接着说什么不知道到底何时才能好起来,给不了周庭玉好的生活之类的话。
但周庭玉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心口的那块石头落了地,终于松了口气,此时就笑着看向闻潇,放松的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没事。”
随手在衣兜里找了一下,他往烧烤摊的塑料小桌子上放了张黑金卡,怕闻潇不信,又拿出手机给他看存款余额。
他挑眉道:“我有的是钱。”
“这个给你,还有这张和这张。”
他把黑卡塞到闻潇手里,又翻了翻钱包里其他的卡,都掏出来放到闻潇面前。
闻潇大概还处在自己喜欢的单纯男大学生变成超级金主这件事的震惊里,一时没什么反应。
周庭玉干脆直接拿过闻潇的手机,“你的支付软件以后都绑我的卡,现在就操作。”
“你……”闻潇好像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皱眉歪了歪头,“你要包养我?”
周庭玉的动作僵住,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冷下来,几乎要被气笑。
包养?闻潇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然,你这是干什么?还有什么关系是需要这样给钱的吗?”
闻潇还在疑问,周庭玉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把人拉回车上,昏暗的车里,彼此的呼吸纠缠。
“行啊,那就先收取一点包养的福利。”
他慢慢低头,确定闻潇不愿意可以推开,但闻潇没有。
两人柔软的唇瓣还是贴到了一起,比不过谁的更炽热,但一样的生涩,一样的心动。
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周庭玉回答了刚才闻潇的问题,“除了包养以外,当然还有关系是这样的,比如我的钱都给老婆管。”
“现在你有钱了。”他低头蹭了蹭闻潇的脸颊,眼神亮晶晶:“那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吗?”
周庭玉在闻潇家里长住了下来,平时没课就陪闻潇一起上班下班。
公司里的人都偷偷在传,那个清纯校草脸的男大学生是闻总养的小情人。
而且这个小情人黏人的很,闻总平时午睡四十分钟,但每次小情人来,都会变成两个小时。
闻潇浑身酸疼的从午休室出来,感觉腰都快断了,但冲着罪魁祸首那张漂亮脸蛋,又心软骂不下去。
走廊转角处的两个员工开着玩笑,“今天那小情人来了,闻总午睡又两个多小时,闻总还是年轻,身体真好。”
闻潇一瞬间红了脸,对着真正“年轻身体好”的小情人怒目而视。
周庭玉乖乖给生气的总裁揉腰,还分神去想,难道他这张脸很不像做1的吗?
周庭玉家里最近知道他谈恋爱了,姐姐打电话问的时候顺便提醒了一句,“你确定他不是喜欢你的钱?”
“天下有钱人多了去了,他怎么不喜欢别人的钱,就喜欢我的?”周庭玉对自己很有自信,“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喜欢我的钱。”
“……”
周姐姐活了二十多年才发现弟弟是个究极恋爱脑,懒得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对于给闻潇花钱这件事,周庭玉比任何人都积极,有钱不给老婆花那还有什么用!
老婆喜欢他的钱那真是太好了,因为他有的是钱,足够老婆喜欢。
但这么想着,刚高兴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卡里被转入一笔巨款。
转账人是——闻潇?
还没来得及问,他又发现当初他给闻潇的那几张卡都被放在了书房抽屉里,好久没有收到过扣款短信了。
周庭玉一下子慌了,老婆怎么连他的钱都不喜欢了?
晚上闻潇回来时,他凑过去小心翼翼问:“我做错了什么事吗?还是我惹你不开心了?”
“没啊。”
闻潇奇怪的看他一眼,最近公司业绩上去,他和爸妈也和好了,自然宽裕了不少。
所以当然不用再刷周庭玉的卡,他还给周庭玉多转了很大一笔钱,就当在一起这段时间欠下的礼物钱。
但不知道周庭玉怎么想的,眼眶都红了,抱紧他不撒手
“你是要和我分开吗?”
“说什么……”
闻潇刚想骂人,但又忽然和周庭玉奇怪的脑回路对接上了。
“……那什么,你不是说,你的钱都给老婆管吗?”
周庭玉委委屈屈:“嗯,那你怎么不花啊?你还给我转……”
“咳。”闻潇耳尖微红,转过脸低声道:“老婆给你的零花钱。”
顾闻川×庄意
顾闻川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整个一楼还灯火通明,餐厅里摆着一桌子菜,庄意就坐在桌边看他。
“闻川,陪我一起吃个晚饭吧。”
顾闻川看都不看一眼,“不想吃。”
“少爷。”老管家皱了下眉头,借着帮顾闻川挂衣服,小声提醒了句:“今天是小意生日。”
“哦。”顾闻川表情没什么变化,不为所动,“不想吃。”
他抬脚就往楼上走去。
明亮灯光下,始终没得到他一个眼神的庄意和冷掉的饭菜像一个过期的笑话。
“小意,少爷他也许只是……”
老管家琢磨着替顾闻川找个理由,但很快就被庄意笑着打断,“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睡前,庄意习惯性的给顾闻川送了杯果汁,顾大少爷打开门,低头随意看了眼腕表,距离十二点还有几分钟。
他眼神冷漠又倨傲,接过杯子,没什么表情的说了句,“生日快乐。”
语气就好像是纡尊降贵的施舍,等着庄意感恩戴德的道谢。
“……谢谢。”
庄意顿了两秒,妥协的苦笑了一下,体贴的替他关上了门。
夜幕里,这座豪华的庄园陷入宁静,庄意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喜悦的迎来了他的二十一岁。
他睁着眼睛,徒劳无功的盯着房间内的一片漆黑,神思散漫的想,原来来到顾家都已经十七年了啊。
四岁那年双亲离世,因为两家有些渊源,所以他被顾家父母收养,当做半个儿子。
但顾家是标准的由利益婚姻结合到一起的家庭,顾家夫妇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怎么管,更别提他这个养子了。
当时偌大的庄园里,除了一些佣人,就只有他和比他大一岁的顾闻川。
从来没有和人建立过亲密关系的小顾闻川沉默寡言,冷漠孤独。但庄意从小是在父母的爱意中长大的,他会爱人,也需要爱。
在这里,他唯一的感情寄托对象就是顾闻川,小小的他一口一个哥哥,黏在顾闻川身边。
寒冰在这样的热情下也稍有融化,时间长了,顾闻川也没有了一开始那么孤僻,虽然还是话不多,但起码在渐渐学会照顾这个黏人的漂亮弟弟。
庄意想,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相伴长大,那顾闻川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能相处太长时间,顾闻川十岁左右时就被父母带到了国外。
顾氏夫妇都是精英教育下长大的佼佼者,对于这个利益婚姻附赠品的儿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顾闻川在国外语言不通,环境陌生。父母长期的漠视,学习的高压与打压式教育让他好像变了个人。
等到他成年回国之后,甚至已经不再有基本的感情了。
庄意心心念念了快十年的小川哥哥,变成了一个情感障碍,没有同理心,冷漠又傲慢的怪物。
没关系的,庄意最开始想,他好好照顾顾闻川,他的小川哥哥会变回来的。
他没什么别的优点,但好在温柔又有耐心,也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去感化顾闻川。
但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他没能感化顾闻川,倒还把自己的心赔了出去。
感情付出的太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原本只是单纯的想顾闻川变好,后来却奢望得到顾闻川同等的爱意作为回报。
庄意似乎天生就感情充沛,源源不断的填补顾闻川这个无底洞也不见减淡。
他并没有因为单恋而自怨自艾,他爱顾闻川,顾闻川又不知道,他并没有要求对方一定做出什么回应,只想遵从心意的对顾闻川好。
所以尽管偶尔会被打击的有些气馁,又能很快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最近换季,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身体素质很不错的顾闻川生病了。
高烧到快三十九度,家庭医生来看过,开了药让人细心照顾。
原本因为生日有些沮丧的庄意立刻又开始整晚的照顾顾闻川。
“我在呢,我陪着你呢。”他像小时候一样抓着顾闻川的手,小声呢喃:“哥哥,快点好起来。”
“还有,”他看着双眼紧闭的顾闻川,小小声道:“我好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顾闻川面前袒露爱意,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但还是感觉心跳一阵阵的加速。
把滚烫的脸颊埋进手掌,他没注意,顾闻川不知何时醒来,蹙眉看了他一眼。
这场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两天顾闻川就痊愈了。
但顾大少爷总疑心仍有什么后遗症,因为他在病后看见庄意,总会不自觉的想起来那天晚上,想起来庄意小心翼翼又炽热浓烈的爱意。
这是顾闻川所不熟知的领域,他下意识的抵触与逃避,但心底某种莫名的感情却在压抑下愈发膨胀,等待一个反弹的机会。
会议上短暂的走神后,顾闻川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把要拍卖的酒庄换成了画廊。
从利益角度看,这是个愚蠢的决定,画廊远不如酒庄带来的效益高。
他皱着眉,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反正买都买了,庄意是艺术专业的,就给庄意开画展用好了。
不能浪费,他这样想到,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
时间过得很快,临近圣诞节,顾家上上下下也装饰了一番,巨大的圣诞树立在花园里。
壁炉的火光把庄意的脸映的红扑扑,他攥紧了手里的礼物盒,里面是给顾闻川的圣诞礼物。
是一幅画,他最用心的作品,改了又改。
画面很简单,只画了一个顾闻川,但蕴含的情谊几乎要溢出纸外。
推开书房的门,他把画递过去,空落落的手指不自觉的蜷曲,心里紧张起来。
但顾闻川只看了一眼,什么表情也没有,淡淡开口:“你喜欢我?”
他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很笃定。
没想到顾闻川这么直接,庄意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顾闻川说道:“不要奢望从我这里得到多余的什么东西。”
刚刚还因为血液上涌而滚烫泛红的脸颊一下子变的苍白,庄意徒劳无功的张了张口,完全说不出来什么。
他看见那幅画被顾闻川随手放在一边,他宁愿顾闻川亲手撕掉或扔掉,而不是这样,完全的无视,就如同无视他不值一提的爱。
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明显不对劲的老管家大概猜测出了怎么回事,某天在送咖啡时旁敲侧击,“少爷,您不应该让小意那么伤心的。”
顾闻川想不明白,他没有同理心,也理解不了,让庄意伤心并不是他的目的。
“哦。”他不在意的告诉老管家,“可是喜欢我是他的荣幸,得到我拒绝也应该感恩戴德,继续留在我身边。”
作为顾家巨大财富的唯一继承人,他从小便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敬畏与尊崇,傲慢似乎与生俱来,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所以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完全不知道站在门外的庄意此时变红了的眼眶。
庄意决定离开顾家庄园。
学校里刚好有个交换机会,去巴黎两年。
在此之前,他开始尽可能的躲避顾闻川。
顾家很大,以往他总是刻意调整自己的时间,所以两人才会天天见面。此时不再强求,居然可以连续好几天都不见一面。
庄意以为自己会忍不住想顾闻川的,但实际上也没那么难熬。
他的自尊并不允许他太难过。
他可以没有回应的爱顾闻川,可以默默付出,可以不求回报。但他无法接受顾闻川明知道这份爱意的存在,却仍旧不屑一顾的继续享受与挥霍,好像他的爱,根本就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庄意最近去哪里了?”
顾闻川一个人坐在巨大的餐桌旁,感觉格外的空荡荡。其实他想这么问已经很久了,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关心庄意的事情,所以忍到了现在。
“啊,小意最近是有点忙。”管家笑了笑,帮他倒上水,“他在准备留学的资料。”
“……留学?”
顾闻川皱紧了眉,声音里少有的带上了几丝不可置信。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回国后,庄意永远黏着他,赶都赶不走,怎么会忽然要离开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管家像是没有发现他冷下来的神色,继续笑呵呵的补充:“是的,去巴黎,大概两三年吧。如果发展的好,也可能不回来了,真是舍不得啊……”
顾闻川没有再回答,餐刀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回到书房,他莫名的拿出来了那幅画。
放在左下角的保险柜里,和所有重要的财产文件放在一起。
他最开始只是想随便塞进抽屉里的,但又担心佣人不小心弄坏,担心保存不好,担心弄丢,最后还是冷着脸不情不愿的放进了最机密的保险柜里。
画卷徐徐展开,每一笔都在诉说着庄意有多爱他。
顾闻川忽然感觉有些窒息。
一直以来,他以为庄意的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重要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也没什么用。
但直到此刻,他才迟钝的意识到,这份爱意就好像透明的空气,无孔不入的渗透进了他的生活。
从来就缺失感情的他恐惧又渴望,两厢纠结下潜意识的选择了无视,就好像自己不做选择就可以不负责任的,心安理得的享受。
实际上,不是庄意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庄意。
他攥紧了拳头,又怕弄皱了画布。
想到庄意离开,他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
因为在校成绩一直不错,去巴黎交换的机会很快批准了下来,开学就可以直接过去。
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这几天庄意一直忙来忙去,无暇顾及失恋的伤心情绪。
晚上回来推开门,却猝不及防的看见了等在自己房间里的顾闻川。
几天不见,他总是自我保护般的不去想起这个人,现在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他不知道顾闻川为什么会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一下子抵在了门板上。
“你要出国?”对视几秒,是顾闻川先开的口。
“是。”
庄意垂下眼帘,想找个体面的借口,但很快就被不留情面的戳破。
“为了躲我?不想见我?”
“……”对方都说出来了,庄意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承认,“没错。”
“你在生气?因为我拒绝你?”
顾闻川冷着脸,靠近庄意,把人禁锢在门板与身体之间,距离很近的低头看过去。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傲慢的顾少爷并不会为此道歉,他只会冷漠的质问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人的!”
“你明知道真心拿出来会被践踏,还殷勤的捧到我面前的!”
“这不是你自找的吗?”
说这些话时,他语气急促又凶狠,但手却紧紧抓着庄意的衣角,一点都不敢松开。
庄意怔怔的愣住,猝不及防的就红了眼眶,大滴的眼泪来不及酝酿就直接掉下来。沾湿了他的脸颊,也把顾闻川的衬衫弄的湿漉漉。
哭了?顾大少爷顿了一下,神情明显慌张了起来,那点凶恶的气势没几分钟就消散。
他皱着眉,心脏处传来一股陌生的感觉,又酸又疼。
他无措的想帮庄意擦眼泪,但却完全擦不干净。
几乎是本能般的,他抱住了庄意,举手投降。最后还是像个可怜虫一样近乎渴求的看着他的绿洲,他的浮木,他在荒原之中唯一的泉眼
“求你。”
他终于撑不住,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尾音从嗓子里挤出来都带着颤抖,说出了他人生中第一句祈求
“所以求你,别离开我,求你,继续爱我。”
庄意在泪眼朦胧中沉默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人对他低头,但庄意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把自己的手一点点的从顾闻川手里挣脱。
他的声音很轻,但非常坚定。
他说,“不。”
去巴黎的飞机隔天九点起飞,豪华的顾家庄园被抛在了身后。
天光之下,庄意感觉自己与过去割裂,一身轻松。
他执着的,想念的,热爱的那个小川哥哥,也许早就消失在了成长的时光里,是他一直在强求顾闻川罢了。
但庄意刚安定的过了几天新生活,对面公寓就搬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顾闻川?”
庄意很吃惊,他比谁都了解这人是个利益至上的工作狂,不可能抛下工作来这边浪费时间。
但听了他的疑问,顾闻川只是摇了摇头,“这不是浪费时间。”
顾闻川的确是第一次做这么任性的举动,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国内的事务,放下工作来到巴黎。
但他并不觉得后悔,他知道,他不来才会后悔。
庄意没想再和他有什么过多接触,但顾闻川却像变了个人一样,隔三差五的来送东西。
有时候是昂贵的天价艺术品,有时候又是几束不值钱的鲜花。
庄意不敢多想,一概不收,直到实在拒绝不了才皱着眉质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顾闻川拿着一束开的正好的铃兰,低头解释,“觉得你会喜欢,所以送你,想讨你开心。”
这句话说完,庄意感觉有种荒谬的可笑,“顾大少爷也能低的下头讨好人吗?”
顾闻川抿了抿唇,“如果对象是你,就可以。”
他知道自己不一样,贫瘠了多年的感情让他觉得很陌生,所以他只能尽力又笨拙的学习如何爱人。
热爱,怜惜,心疼……种种理解不了的情绪放在庄意身上似乎就天生契合,顾闻川能感觉到,自己的爱在庄意这里死而复生。
他想,他也许永远学不会如何爱人,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爱庄意。
庄意没那个勇气重蹈覆辙,他只能选择视如无睹。
但顾闻川有耐心的很,并不催促他,只是慢慢学着照顾他,对他好。
有些事情对于顾少爷来说是很生疏的,比如做饭或者是说情话。
但是为了庄意,他会尽力去准备。
第一次吃到顾闻川做的饭时,庄意非常吃惊,他把嘴里的汤咽下去,“让顾少爷给我做饭,太荣幸了。”
他脸上的笑意并不真切,显然是想起来了之前顾闻川说的某些话。
但神色还没来得及完全冷下去,垂在桌边的手就被人小心翼翼的握住。
顾闻川认真的看着他,“喜欢你是我的荣幸,得不到回应也会感恩戴德的陪在你身边。”
陪在庄意身边的时间越长,顾闻川就越发觉得自己原本所坚持的傲慢丝毫没有必要。
无论多么高高在上的人,面对爱人时,都是仰望的姿态。
他会屈膝半跪在地上帮庄意系好散开的鞋带,会在厨房忙碌一下午给庄意做甜点,会细心又不厌其烦的帮庄意整理围巾和衣领。
还会放轻声线喊,“小意。”
很多次恍惚间,庄意会想,好像那个很多年前的小川哥哥终于长大,陪在了他身边。
庄意最近认识了个法国同学,很年轻,十九岁的小男生,热情洋溢,天生浪漫,有着铂金色的卷曲头发和一张漂亮脸蛋。
两人关系不错,很能谈得来。这是庄意在巴黎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所以也很重视。
连续几天两人都一起散步后,顾闻川终于肉眼可见的焦虑了起来。
看着钟表越过九点,忍无可忍的出了门,把已经走到楼下的庄意拉住。触摸到对方冰凉的皮肤,又皱着眉把人裹进了自己的大衣里。
法国小哥表示想送庄意回家,被顾闻川冷着脸拒绝。
庄意听到他冷淡的声线时愣了一下,抬头去看,顾闻川眼里的冷漠与傲慢在以前明明是最常出现的神色,现在却很陌生。
原来,顾闻川真的已经在他面前改了很多了啊……
回到家里时,桌上摆的饭菜已经不热了,只剩中间的蛋糕依旧漂亮。
庄意愣了一下,看向顾闻川,对方明显有些沮丧,垂着头收拾。
他没有说这是他做了一下午的心血,只说:“叫餐厅再送一些饭菜过来吧,这些已经冷了。”
过了会儿又闷声问,“你吃过晚饭了吗?……和那个法国人?”
空荡荡的桌上只剩下蛋糕,顾闻川把蜡烛点上,“今天是你二十二岁生日,至少吃口蛋糕,许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