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衔、庄灵修:“?”
延续两千年的通天塔天道之事终于彻底尘埃落定。
应见画也没在此处久待,直接招来画舫,让众人上去,想了想又叫回徐南衔:“不北,你先不要去外面历练了,先回应煦宗一趟。”
徐南衔道:“有何要事吗?”
“没什么。”应见画随口道,“师尊要回来了,你记得和谢长老说一声。”
徐南衔点点头:“哦,好,我等会就走。”
庄灵修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匪夷所思看着应见画,又见了鬼似的瞪徐南衔。
徐南衔应完后,才隐约觉得不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试探道:“大师兄留步,您、刚才说什么?谁回来了?”
世尊还是师尊?
应见画心情好,难得解释了句:“师尊先去昆仑一趟帮世尊化形,两三日便归。”
徐南衔:“……”
还真是师尊?!
徐南衔和应见画像是见了鬼似的,面面相觑,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可不是说……师尊……他、他他他……”
“陨落、以身殉道……啊?十六年?啊!”
应见画:“……”
应见画懒得理他们,直接抱着夙寒声入了画舫。
方才从师尊手中接过沉睡中的夙寒声时,应见画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到了画舫后将人放置在软塌上,灵力缓缓探入夙寒声的经脉中一一查看。
片刻后,饶是应见画也吃了一惊。
夙寒声体内的经脉好像被重新淬炼过一般,灵力顺畅没有分毫停滞,随意一探便知是三界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和之前那憋了半天才靠着吃灵丹冲上金丹期的废体质全然不同。
更让应见画震惊的是……
夙寒声体内的凤凰骨不见了,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应见画隐约明白了什么,又冲去寻庄灵戈和宫菡萏,二话不说粗暴探了一顿,才发现这两人也已不再是圣物。
一想到通天塔的消失,应见画终于明白了。
四圣物本来是为了稳固不周山通天塔,但后面却成了魔种攀天的工具,真正的天道回归,索性将一切恢复了原状。
自此后,他们便不是什么承载着天道的圣物。
只是自己。
应见画注视着夙寒声稚嫩的脸,无声吐出一口气。
这时,一直沉睡的夙寒声羽睫轻轻眨了眨,终于要清醒了。
应见画脸登时沉了下去,打算和夙寒声算一算拿自己小命不当回事的账,让走非不走,擅自催动凤凰骨涅槃,若是没有世尊,恐怕他小命不保。
他非得揍这孩子一顿不可。
还得问问,那句“我和叔父的喜酒”又是怎么回事。
应见画已经酝酿好了“揍”意,沉着脸等着夙寒声清醒。
重回十七八岁躯壳的夙寒声瞧着比之前更加让人心软,他轻轻睁开眼睛,纯澈的眸瞳眨了眨,注视着头顶床幔许久,才疑惑地转过头来。
终于瞧见坐在床边的男人。
夙寒声一歪头。
应见画眼神漠然,但还是先说出夙寒声应该最关心的东西:“世尊去昆仑山化形去了,得三四日才能回来。”
夙寒声茫然看着他。
应见画道:“起来回话。”
夙寒声难得听话,乖乖地坐起来,眼眸好奇地看着他。
他一句话都不说,应见画酝酿好的怒意反倒不好发挥了,只能蹙眉道:“你就没有想和我说的吗?”
夙寒声把脑袋歪来歪去,好像在仔细辨认他的脸,半天后才启唇,磕磕绊绊地蹦出几个字。
“说……说话,啾啾。”
应见画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太对劲,他靠过去想再给他探探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萧萧?没事吧?”
夙寒声像是初生的孩子磕绊学语,跟着他学。
“萧、萧萧,没事……吧?”
应见画看着夙寒声那陌生又清澈的琥珀眼眸,心中微微一沉,缓和了声音,轻声道:“萧萧,还记得师兄是谁吗?”
夙寒声大概觉得“萧萧”这个发音很好玩,当即一边乐一边跟着重复个不停。
“萧萧萧萧!师兄师兄!”
应见画心彻底沉下去。
糟了,这孩子脑子真的烧坏了。
第118章 为老不尊
应见画本来想将夙寒声送去闻道学宫上课去,可见他这副“萧”个不停的傻样子,只能顺道和徐南衔一起回应煦宗。
画舫行驶了整整一日,先将宫菡萏和庄灵修两兄弟送回去后,最终落日后才幽幽落在应煦宗。
这么长时间,徐南衔竟然还没消化掉师尊还未陨落的消息。
下了画舫后,他还在:“十六年!啊?陨落……啊?啊?师尊?!”
应见画:“……”
应见画一巴掌扇在徐南衔后脑勺,终于将人打得会说话了。
“大师兄!”徐南衔怒道,“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师尊仍然在世?这种事情是能隐瞒的吗?!”
应见画懒懒一掀眼皮。
徐南衔立刻将怒意收起来,他怕在夙寒声面前挨揍丢人,心虚地干咳一声,小声道:“师兄恕罪,我失言了。”
应见画牵着夙寒声的爪子,道:“去寻谢长老。”
徐南衔赶紧点头。
应见画又补充一句:“……让他将宗中医修叫来。”
徐南衔疑惑道:“大师兄受伤了?”
“没有。”应见画偏头看向抱着他胳膊好奇地看来看去的夙寒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萧萧人好像傻了。”
徐南衔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夙萧萧的确傻了。
应煦宗的医修是从上苑州出师的,医术数一数二,他来到寒茫苑给夙寒声诊了大半天脉,和如同稚童的夙寒声大眼瞪小眼,最后起身朝应见画行了个礼。
“道君,这……我也无能为力啊。”
应见画急了:“怎么能无能为力?好端端的人突然就傻了,不可能半点因由都没有吧。”
医修讷讷道:“这……少君的确身体无恙,识海稳固,没有受创的痕迹。”
简而言之,的确诊断不出来。
应见画脸都绿了。
夙寒声裹着那身衣裳乖乖坐在榻上,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他不害怕应见画的冷脸,晃悠着身体一本正经地重复旁人的话。
“少君身体无恙,识海稳固!咕咕!”
应见画眉头紧蹙地和医修出去谈了。
徐南衔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瞧见大师兄出去,赶紧凑上前掐了掐夙寒声的脸,匪夷所思道:“怎么回事?你真的傻了,还是你和世尊的事被发现,为了躲避挨揍而装的?”
夙寒声疑惑看他,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徐南衔看着这个清澈又愚蠢的眼神,心中猛地打了个突。
完了,还真傻了。
徐南衔坐在床边摸着夙寒声的脑袋一阵唉声叹气,好在现在大师兄和师尊都回宗了,且还有世尊在,总归能有办法。
应见画将医修送走,眉头紧皱就没松开过,进来后随口问道:“在说什么?”
徐南衔赶紧起来给大师兄让位:“没有,随便说说。”
夙寒声听懂了应见画问的话,当即脆生生地将刚才徐南衔的话大声重复一遍。
“……真的傻啦,还是你和世尊的事被发现,为了躲避挨揍……”
徐南衔:“???”
应见画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眼神如刀冷冷看过去。
夙寒声现在傻得冒泡,根本不可能说出如此有条理的话,用脚想也知道他是在鹦鹉学舌。
“徐不北。”应见画语调森然,“什么叫萧萧和世尊的事被发现?你知道些什么?”
徐南衔:“……”
徐南衔哪里想到夙寒声竟然会自曝短处,急得脑门上都是汗,赶紧思考要怎么为夙寒声圆谎。
突然,“徐不北!”
徐南衔吓了一哆嗦。
学应见画说话的夙寒声见他吓了一跳,当即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还在嚷嚷:“徐不北徐不北!”
徐南衔:“……”
徐南衔默默磨牙,心想还乐呢,等会你就得挨揍了。
在应见画的“暴揍”威胁下,徐南衔只能不情不愿地将夙寒声和世尊的事儿一一说了。
夙寒声变傻,应见画强撑着一直在忙前忙后,但这句“世尊和萧萧有一腿!”震耳欲聋的话铺天盖地涌入应见画耳中,直接将无坚不摧的道君给冲撞得往后踉跄半步,差点晕过去。
徐南衔赶紧扶住他:“大师兄!冷静冷静!”
应见画哆嗦着手指着夙寒声,差点要咆哮了:“夙、寒、声!”
徐南衔一把抱住大师兄的腰,将他拼命往外推:“师兄息怒,你揍他一顿也无用啊!”
应见画没揍夙寒声,先把徐南衔揍了一顿:“谁让你碰我的?”
徐南衔:“……”
应见画又照着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你早早知道此事,竟然一直都没告诉我?!”
徐南衔:“……”
徐南衔捂着被揍的脑袋,闷闷不吭声了。
夙寒声好像没了对大师兄的畏惧,看两人拉拉扯扯咆哮挨揍,大概觉得很好玩,乐得在那龇牙笑:“师兄息怒师兄息怒哈哈哈。”
应见画气得心口疼,但对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夙寒声也没办法狠心打,只能气若游丝道:“去、去请师尊即刻回宗。”
他非得告状不可。
夙寒声胆大包天,那世尊难道就真的能对小时候还抱过的孩子下得去手吗?
师尊这交的什么狐朋狗友?
只是徐南衔还未去请,将崇珏送回昆仑的夙玄临便优哉游哉回了宗。
应煦宗瞧见死而复生的宗主,自然是一阵兵荒马乱,就连一向镇定的谢识之也摔了茶盏,险些落泪。
夙玄临当年陨落时,徐南衔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十几年过去瞧见师尊,心中一时不知什么滋味,站在那只偷偷摸摸看着,莫名不敢靠近。
倒是夙玄临瞧见他,眉头轻轻一挑,笑着道:“南衔长这么大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恍惚中勾起徐南衔尘封脑海中的记忆,“师尊”这个称呼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应见画本来要气势汹汹向夙玄临告状,并且大骂一顿世尊为老不尊,但怒火消去后,又将这念头给强行压下去了。
算了,师尊刚回宗,还是不节外生枝了。
此时夙寒声傻着,根本无从对症,这种会挨骂的事,还是等世尊自己来应煦宗再说吧。
“师尊。”应见画行了礼后,试探着道,“世尊呢?”
夙玄临年少时是个比夙寒声还要混不吝的脾性,数千年的沉淀让他俨然有了得到大能的气度和淡然,一身青衣宛如仙人。
只是和亲近之人一开口,就有些暴露本性。
“在昆仑山巅的寒潭泡澡呢。”夙玄临随口道,“三四日应该自己能回来,我懒得在那儿地挨冻,就先回来了。”
应见画蹙眉。
夙玄临左右看了看,道:“萧萧回来了?”
应见画噎了下,一时不知该说他傻了的事儿,还是和世尊的事。
夙玄临却理解错了意思,藏在袖中的两指轻轻捻了下指腹,面上却是淡然至极,一副尊长的气度。
“那孩子还对我心生怨恨呢?”
应见画:“呃,那倒没有。”
那孩子现在八成都不知道“怨恨”是个什么东西。
夙玄临察觉到应见画神色不对,直接借坡下驴,理了理宽袖。
“咳,那我就勉为其难去瞧瞧他吧。”
夙寒声虽然傻了,但他却学得很快,只是短短半日功夫他已开始从最开始的鹦鹉学舌,飞快晋级到磕磕绊绊说话的阶段。
夙玄临到寒茫苑时,他正坐在长空刚扎的秋千上晃荡着腿,眉眼带笑地和长空结结巴巴说着什么。
已经长出嫩芽翠枝的伴生树栽在院落中央,阳光从枝头倾洒而下,落在少年玉似的脸上,灵动好似精怪。
夙玄临远远一看,脚步顿了顿。
从无间狱回到人间后,他虽然被伪天道操控躯壳,但也有机会暗中去看过夙寒声,知晓他对自己的怨恨和排斥。
看着夙寒声在那乐颠颠玩着,夙玄临一时竟然有些畏惧,若自己过去后,少年脸上的笑容会不会再次变成熟悉的厌恶。
应见画迟疑道:“师尊?”
夙玄临只是停顿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很混账地心想:你要厌恶那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是爹呢。
夙玄临快步走到跟前,抬手一把按住玩得正欢的夙寒声的秋千绳子,居高临下看着他:“起来,让我玩一会。”
夙寒声:“?”
应见画脸都绿了。
夙寒声好奇看着他,他像是刚出生的孩子,人情世故一概不懂,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见状乖乖“哦”了声,起身将秋千让给夙玄临。
夙玄临毫不客气地坐下,又蹬鼻子上脸:“叫声爹来听听。”
夙寒声不怕人,直接喊:“爹。”
夙玄临:“……”
夙玄临立刻察觉到不对,幽幽看向应见画:“他出什么事儿了?”
应见画如实告知:“……估摸着只有三四岁的神智,记忆也全无了,师尊瞧瞧能不能让他尽快恢复原状。”
课不能不上啊,该挨的揍也得挨呢。
夙玄临蹙眉,抬手朝夙寒声一招。
夙寒声听话地走过去,让蹲下就蹲下,让伸左手绝不伸右手。
夙玄临一边给他探脉一边心情复杂。
小时候的夙萧萧都没这么乖巧过,情愿去亲近一个佛修都不肯理他,不知道的都要以为崇珏是他亲爹了。
这么乖顺的儿子,头回见。
夙玄临很快探完脉,也放下心来:“没什么大碍,过段时间神智就能长全,记忆的话也没被封,若想彻底恢复得看他自己想不想。算了,听天由命吧。”
应见画古怪看着捏着夙寒声脸颊玩的师尊,有点怀疑他纯属就是想多点时间和这么乖的儿子相处。
师尊好像也有点为老不尊。
不愧交了世尊这样的朋友,物以类聚。
远在昆仑山的崇珏耗费了足足五日,才终于从玉珏中凝出人形。
他起身化风为白衣裹在身上,莫名觉得耳朵尖发烫。
好像有人在骂他。
崇珏无奈失笑,估摸着自己离开这几日,夙寒声得把他念死了。
他本觉得夙寒声此时应该在闻道学宫上课,但刚御风下了山便感觉到自己送夙寒声的佛珠竟然感知到在应煦宗。
闻道祭结束,不该在学宫吗,怎么好端端回家了?
莫非是因为夙玄临?
崇珏也并未多想,直接瞬移前去应煦宗。
夙玄临已然感知到他的气息,起身出来迎他入宗。
崇珏也懒得和他寒暄,直接道:“萧萧怎么没去学宫上课?你将他扣下了?”
夙玄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幽幽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人?”
“是。”崇珏直接道,“谁知道你为了和萧萧拉近关系,能做出多少招人恨的事儿?”
夙玄临:“……”
夙玄临默默磨牙,强撑着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没错,我就是这种人,这都被世尊瞧出来了。”
崇珏见夙玄临这副吃了鬼的表情,也起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道:“要不等会我在萧萧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
夙玄临皮笑肉不笑:“成啊,有劳世尊。”
世尊表示只是小事。
崇珏轻车熟路地便去了寒茫苑。
夙寒声正在院中练剑。
虽然他爹夙玄临是以剑入道,但夙寒声却是从小到大从来没练过剑招,他嫌累又怕枯燥,平日碰都不碰,还不容易连射箭好玩。
夙寒声一身蓝衣,腰封将腰身掐得极细,身形颀长宛如游龙般,握着夙玄临的本命剑在漫天落叶中穿梭,竟然练得有模有样。
崇珏眉尖一动。
夙玄临不是说还在和萧萧拉近关系吗,怎么如今夙寒声都开始拿着他的本命剑练剑了?
这叫关系不好?
夙玄临等夙寒声练完后抬手一招:“萧萧,来。”
夙寒声收剑入鞘,随意一瞥,眼眸登时亮起来,高高兴兴地快步跑来。
崇珏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将他接住。
……却见夙寒声目不斜视跑到夙玄临面前,弯着眼睛道:“爹。”
崇珏一怔。
夙玄临抬手将夙寒声发间的落叶拿掉,淡淡道:“萧萧,这位是爹爹好友,你该唤叔父的。”
夙寒声听话地对崇珏行了个晚辈礼:“叔父。”
崇珏看着夙寒声脸上的神情和看向自己时那陌生至极的眼神,终于意识到不对,狠狠一皱眉。
“萧萧?”
夙玄临将怀中用灵力护着的糖人递给夙寒声,温声道:“乖,去一旁吃去吧。”
夙寒声高兴接过,颠颠去旁边啃去了。
崇珏冷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凤凰骨剥离的后症,过阵子就能好。”夙玄临倒是有点讶然崇珏反应会如此大,“——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只是叔父而已。
崇珏视线一直在注视着夙寒声,总觉得自己刚修复好的玉珏又开始密密麻麻开裂,夙寒声那陌生的眼神轻飘飘的,却让他心间阵阵发疼,许久无法平息。
“没什么。”
夙玄临还不知两人的猫腻,只以为崇珏难得这么宠爱一个小辈。
他似笑非笑,拿刚才崇珏的话一次不差地堵了回去:“要不等会我在萧萧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
崇珏:“……”
崇珏从昆仑山回来,通天塔的残局夙玄临已经收拾妥当,不必多费心思。
只有邹持之事,崇珏将一片当年邹持所赠的龙鳞在前世凤凰骨埋骨之处埋下,立了冢,拿着一坛酒在墓前坐了许久才离开。
往事不可追,只愿故友来世安康,不再受分离之苦。
自从宗主回来后,应煦宗每日热闹得很。
这十几年来一直因仙君陨落而始终瞧不上应煦宗的各大门派,知晓仙君“死而复生”,又像是扑棱蛾子似的扑过来,大献殷勤。
夙玄临闲着没事,带着夙寒声一起去一一接待。
仙君端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牵着儿子笑眯眯地道:“萧萧,还记得这位叔父吗?”
夙寒声摇头:“不认识。”
那名门派长老见少君如此不给面子,脸都要笑僵了。
夙寒声连道侣都不认识,更何况是其他陌生人,夙玄临却故意没事找事,摇着扇子懒洋洋地道:“也是啊,你爹我死后十六年,他一回也没上门过,我的萧萧自然没资格认识。”
长老:“……”
谢识之在一旁重重咳了一声,示意差不多得了。
夙玄临这段时日的乐趣就在这儿,但见谢识之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收了神通,看着众人满脸尴尬地离开了。
十六年过去,那些端坐高台的老不死差点忘了一个事实。
夙玄临就算被称为“仙君”,他也仙不了。
就是个混不吝的狗东西。
狗东西双腿交叠着听着谢识之在那熟练数落他,含糊地喝了口茶:“那些趋炎附势的东西,我耍一耍又怎么了?”
谢识之怒得一拍桌子:“夙玄临!”
夙玄临将茶杯一放,“砰”地一声,茶水四溅,他冷冷看着谢识之:“我错了还不行吗?”
谢识之:“……”
没见过用这么强的气势认错的。
两人正吵着,崇珏带着一身寒意从外而来,手中还捏着一块刚做好的糖人。
夙寒声自从傻了后,整个人乖巧安静得很,不找他说话他能坐那半天都不吭声。
崇珏随意冲夙玄临一点头,走到夙寒声身边,试探着将糖人递过去。
夙寒声疑惑地仰头看他。
崇珏眼眸温柔,声音情不自禁地柔和至极:“不喜欢吃吗?”
昨日夙玄临给他时,不是吃得挺开心吗。
夙寒声没接,转头看向夙玄临:“爹,我能吃吗?”
夙玄临交叠着双腿,掀着眼皮看了崇珏一眼。
崇珏幽幽瞥他。
夙玄临一笑,淡淡道:“认识这是谁吗?”
夙寒声这几日见了太多“叔父”,脑袋有点懵懵的,有点分不出人,但他知道这是见过的叔父堆里最好看的,便点点头:“叔父。”
夙玄临大发慈悲道:“叔父给你,那就吃吧。”
夙寒声这才接过来:“谢谢叔父。”
崇珏:“……”
之前相处,往往都是夙寒声主动黏上来,玩闹、说笑,甚至亲吻,崇珏要么拒绝,要么无可奈何地纵容,甚少主动对夙寒声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此时夙寒声记忆全无,看他的眼神和其他那些“叔父”没有分毫差别,崇珏还是头回感觉到心中铺天盖地的酸涩,不适得很。
夙寒声都啃了半天糖人,见这“叔父”竟然还站在原地垂眸看他,不解地瞅他。
崇珏勉强露出个笑,俯下身像是哄孩子般。
“山下有集市,想出去玩吗?”
清淡的菩提花香隐约而来,夙寒声下意识往椅背里靠了靠,想也不想直接摇头。
崇珏:“……”
崇珏碰了个钉子,又耐心哄了他几句,说给他买拨浪鼓。
夙寒声却油盐不进,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夙玄临难得看到崇珏吃瘪,在旁边乐得不行。
崇珏隐约瞧出夙寒声估摸着是雏鸟情节,把最先对他好的夙玄临当成了亲爹——不过人家的确也是亲爹,要想哄他和自己多亲近,得从夙玄临下手。
崇珏当机立断,拽着夙玄临出去商议。
两人不知商讨出了什么,夙玄临手指各种比划,最后比了个三。
崇珏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夙玄临这才优哉游哉地回来,对夙寒声道:“萧萧,想不想下山去集市玩?”
夙寒声这下不假思索地点头,连糖人都不吃了,站起身来道:“好啊,去玩。”
夙玄临一指崇珏:“那你就跟着叔父去玩吧。”
夙寒声:“……”
夙寒声愣了下,剩下的半块糖人“啪嗒”一声从爪子里掉下来,他目瞪口呆看了看夙玄临,又看了看崇珏,一副被卖了的震惊表情。
片刻后,崇珏还是将夙寒声拐下了山。
夙寒声还是头回展示出不高兴的脾气,被崇珏牵着手下山,虽然不反抗,但眼神却凶巴巴地瞪着那只爪子,看样子像是很想咬上去。
崇珏带着人下山到了集市,就算不去看也能察觉到夙寒声凶狠的眼神。
他莫名觉得好笑,微微偏头看去。
夙寒声赶紧收回视线,闷闷不乐地垂着脑袋。
崇珏明知故问:“不想和我出来?”
夙寒声还没学会说谎,直接点头:“嗯。”
崇珏强忍笑意:“那为何又愿意了?”
“爹让来的。”夙寒声委屈极了,“我听爹的话。”
崇珏:“讨厌我吗?”
夙寒声愣了下,茫然抬头看他,好一会才道:“不,没有。”
崇珏笑了起来,声音越发温和:“那为何和我出来会这般不高兴?”
夙寒声:“啊?”
夙寒声自从失忆后,无论何事全都是跟着本能来,哪里思考过这个问题,崇珏这短短一句话差点把他问懵了,眉头紧皱险些成一个黑豆,拼命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不高兴。
叔父给自己糖人吃,还带他出来玩,为什么自己这么不情愿?
他想不通。
崇珏见好就收,温柔笑着道:“今日想玩什么吗?”
夙寒声被唤回注意力,犹豫地四处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喜欢人多。”
崇珏一怔。
夙寒声竟然不喜欢热闹?
不过想想也是,夙寒声之所以爱凑热闹是因为自小到大一直在寒茫苑待着,没多少人陪他玩,长大后好不容易能出去,自然次次都往人堆里扎。
但如今的夙萧萧从意识浑沌无知开始时一直有人在他身边,父亲、师兄、尊长,还有应煦宗其他弟子,都恨不得把天上星星再给他玩,他不缺爱,自然也不会贪恋人群的热闹。
崇珏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那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夙寒声本想说直接回家,但想了想,试探着道:“我……想去看雪。”
崇珏微一挑眉:“雪?”
“嗯。”夙寒声眼睛亮起来,“可以吗?”
崇珏虽然不懂他为何想去看雪,但还是点头应下,朝着夙寒声一抬手:“我带你去。”
夙寒声还没和陌生叔父这么亲近过,莫名扭捏了两下,才小心翼翼将手探过去。
崇珏摊开掌心时,气度始终是温和内敛的,瞧着没有半分压迫感,夙寒声如今的所有反应皆来自动物似的本能,意识判断此人没什么危害,警惕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可在手刚搭在男人宽厚的手掌时,崇珏眸瞳微微一动,一直虚虚摊开掌心的五指猛地一收拢,瞬间钳住夙寒声的爪子。
浑身温和的气势也陡然变得满是侵略感。
夙寒声吓了一跳,本能想要逃跑。
崇珏力道用得极大,一把拽住少年的手微微一施力。
单薄的躯壳猛地一个趔趄,猛地撞入男人怀中。
菩提花香笼罩全身,明明是那样温和清冽的气息,在夙寒声看来却危险得直接往自己骨子里钻。
夙寒声被彻底吓住了,脑海刹那间空白一片。
他身体紧绷,感觉到这古怪的男人将他拥入怀中,温热的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抚,最后停在自己的后腰处……
“要被吃了。”夙寒声惊恐得一动都不敢动,“他要吃我!”
本能将这股压迫感理解为被猎人逮住的恐惧感,夙寒声差点哭出来。
就在这时,那只手将他一拢,接着脚下好似直接飘了起来。
天旋地转间,伴随着一股奇特的清冽气息,一股寒意倏地袭来。
崇珏将夙寒声放开,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