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虚白脸色惨白如纸,那双眸瞳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盯着夙寒声许久,似乎自己也不懂那卦象所指何意。
“因为卦象说……你是转机。”
夙寒声从水塘离开时,往后看了一眼。
兰虚白同他说完那些后,整个人像是卸下沉重的包袱,怡然自得地倚靠在椅背上钓鱼。
他没让夙寒声送,也没让他声张,好像只是度过寻常一日,随时都能拎着鱼竿和桶回学斋舒舒服服地睡觉。
夙寒声知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终于转身离去。
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清风袭来,吹皱水塘荡漾起阵阵碧波。
倏地,静谧水塘传来一阵翻涌。
似乎是鱼上钩了。
这条大鱼力道极大,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鱼钩,将水面激起阵阵的波纹。
终于,噗通一声。
无人握住的鱼竿被那条鱼直接拖着落了水,终于艰难地逃出生天。
夙寒声也不去寻应知津,飞快回到佛堂用法器去寻崇珏。
但崇珏不知去做了什么,没有丝毫回应。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晋夷远的声音:“夙少君!”
听着声音低沉,像是挨过揍来找他算账的。
夙寒声捏着法器的爪子一顿,抬头朝佛堂外看去。
晋夷远果然挨了揍。
他脖子上好像被甩了一道鞭痕,一看就知道出自楚奉寒之手。
大出馊主意的夙寒声也难得觉得心虚,干咳一声,故作镇定道:“晋师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晋夷远露出个诡异的笑:“还不是因为少君给我出的好主意。”
夙寒声努力保持冷静:“哦,有用吗?”
问完夙寒声就后悔了,这都挨打了,怎么可能会有用。
他正在心中唾弃自己问了句废话,就见晋夷远大步而来,噔噔几步冲到他面前。
夙寒声立刻做出防御状,连手指符纹都给祭出来了。
“你冷静啊,我道侣可是……”
狠话还没说出来,就见晋夷远保持着笑容,一把握住夙寒声单薄的肩膀,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浮现的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当然有用了,有大用!他第一次没有阴阳怪气,只是骂我脑子有病,将我从灵舟上踹了下来。”
夙寒声:“?”
说真的,三年了他还是适应不了这种没事找虐的大病啊!
晋夷远却是乐得不行。
楚奉寒就像是一块难暖的冷石,而他当年偏偏又因一时妒火惹怒了他,让两人关系几乎算是无间狱开局,这些年任由他怎么补救都无济于事。
晋夷远此人自小被骄纵着长大,自负又桀骜,但凡他愿意舍下面子低声下气哄人,也不至于拖这么久楚奉寒都不搭理他。
但如今经由夙寒声方才教他那招“人不要脸”,晋夷远死马当活马医试了一试,不知怎么竟然对油盐不进的楚奉寒极其有用。
“夙少君。”晋夷远正色道,“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师弟了,晋家大门永远为你而开,你若有事我必定舍命相助!”
夙寒声幽幽看他,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不太想和这个人沾上关系。
晋夷远依然乐在其中,恨不得拉着夙寒声当场结拜。
夙寒声本来不想理他,但转念一想,忙道:“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晋夷远沉声道:“我有求必应。”
夙寒声说:“太好了,那你带我旧符陵通天塔吧。”
晋夷远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假思索道:“那不行。”
夙寒声:“……”
不是说有求必应吗?
晋夷远解释道:“少君有所不知,你留在闻道学宫之事,是掌院、世尊和应道君三道令齐下决定的,我刚才那只是在和你说玩笑,并没有胆子真的带你去旧符陵。”
夙寒声:“所以你是留下来监视我的?”
晋夷远道:“不算。”
夙寒声懂了,起身就要离开佛堂。
晋夷远拦住他:“少君是打算去旧符陵吗?”
夙寒声也不瞒着他,点点头说是。
他孤身一人无法到达旧符陵通天塔,只能先去找应知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灵舟送他过去。
晋夷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夙寒声,好一会才道:“我送你去吧。”
“你刚才不是说没胆子吗?”
晋夷远笑道:“但你如果铁了心要去,我也无法拦你,反正最终结果都是你去旧符陵,我闲着无事,何不跟着一起凑凑热闹?”
毕竟通天塔可不是寻常人能随意靠近的。
晋夷远别的没有,就是胆大,要命的热闹也想去瞧一瞧。
夙寒声赶时间,索性直接答应了。
片刻后,晋夷远要来门派那艘最豪华的画舫,带着夙寒声从闻道学宫飞起,幽幽朝着旧符陵而去。
通天塔。
本来崇珏和邹持已决定午时便联手破阵入塔,但神识往外扩去半晌,没有发现应见画的踪迹。
明明昨晚他还在远处孤身坐着看塔,只是一夜便不见了人影。
应见画并非是个会临阵脱逃之人。
邹持闭眸掐算,半晌后摇摇头:“寻不到,好像被无形的灵力阻挡住气息。”
就像是本命灯灭的庄灵戈一样。
乞伏殷不耐烦道:“不就是夙玄临的徒弟吗,有他没他都一样。现在四圣物已齐了,快入塔吧,过了子时气运衰竭,要想破阵便更难了。”
崇珏站在灵芥之外,看着仍然在不断塌陷的通天塔,始终沉默不语。
良久,他才突然道:“不必了。”
乞伏殷不耐道:“什么意思?”
“不必破阵了。”
众人察觉到他话头不对,也跟着从灵芥走出,齐齐看向远处的通天巨塔。
寻常人若是随意一瞥,其实并不能察觉到哪里不对,不过在场众人皆是圣物,定睛看去,就见昨日还在一点点往下掉落巨石的通天塔,竟然诡异地出现一点歪斜。
原本四处都往下掉落巨石的巨塔,此时只剩下一个方向的塔身,像是落雨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落。
石头落地激起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原来数十里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灰尘漫天而飞,遮天蔽日。
的确不必破阵了。
不到明日,这通天塔八成就要彻底倾倒,横贯整个三界。
崇珏大乘期神识铺天盖地而去,眉头越皱越紧。
通天塔实在是太过巨大,就算是三界第一巨山在它面前也渺小得如同蝼蚁,若是任由它直直砸落,恐怕所压毁之处,能遍布半个三界。
一半旧符陵、整个乌鹊陵都在其中。
邹持等人正蹙眉看着,却见旁边的崇珏突然一改常态,几乎带着厌恶地道:“东南方向先入塔,毁了塔中长明灯再说——你们磨磨唧唧生崽子呢?一群蠢货。”
众人一愣。
崇珏说完后,眉眼又转瞬化为清冷的禅意。
他揉了揉眉心,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体内还有个没彻底融合的恶念。
恶念大概记起前世夙寒声被这通天塔间接逼死,在识海深处已经烦躁许久,此时没忍住挣扎着跳出来无差别地嘲讽每一个人。
邹持和乞伏殷挨了骂,却莫名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崇珏无奈道:“你们带着宫菡萏先入塔。”
宫菡萏就像是真正的灯一样没什么存在感,始终安安静静坐在那不吭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来。
乞伏殷道:“那你呢?”
“我去寻应见画。”崇珏道,“半个时辰内无论我寻不寻得到人,都会入塔。”
乞伏殷不耐烦极了,但又不能插手崇珏的决定,只能沉着脸拂袖而去。
崇珏目送着三人离去,神识更加往外扩散,一点点追寻应见画的踪迹。
千里之外的高空上。
夙寒声孤身坐在画舫的边缘栏杆上,晃荡着腿看着下方缭绕的云海,眸瞳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晋夷远倚靠在旁边,懒洋洋道:“我们入夜才能到,不去休息休息吗?”
夙寒声墨发被吹得胡乱飞舞,轻轻摇头。
晋夷远也学着他的姿势坐在栏杆上,道:“如今通天塔塌陷在即,方圆百里画舫无法靠近,到时候恐怕得御风过去。”
夙寒声虽然修为不怎么高,但这三年早已学会御风:“好。”
晋夷远挑眉道:“有心事?”
夙寒声本来没心没肺,只用在学宫等崇珏回来就好,可兰虚白一句卦象却将他妄图混吃等死的心给彻底搅和乱了。
前世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将凤凰骨交出来解救什么黎民苍生,但重来一世好像怎么都逃脱不了圣物生来注定的命数。
夙寒声打了个哈欠,恹恹看着好像永没有尽头的云海:“就觉得什么命啊运啊什么的,怪无趣的。”
既然所有事皆是命中注定,自己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被别人操控的,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供人取乐吗?
夙寒声也没多说,草草和晋夷远寒暄几句,便回了住处,继续寻崇珏。
但不知是烽火台被拦截了,还是崇珏还在忙,传讯始终传不出去。
夙寒声蔫得将法器一扔,躺到柔软的榻上。
他清楚自己若是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八成又得犯病,只好强迫自己沉沉睡去,最好一觉醒来就能到通天塔。
这一觉睡得极其昏沉,隐约间好像又听到了那句童谣。
夙寒声浑浑噩噩睁开眼睛,下意识以为又回到那个躺在摇篮中的梦。
但举目望去,却是身处遍地血泊的无间狱。
残破的屠戮阵法中,浑身是血的男人搂着他,哼着童谣哄他入睡。
“乌鹊欲飞,远人将归,乌鹊至,凤凰来。”
夙寒声只记得有这么段记忆,但当时脑子混沌并没将那小曲儿具体的内容记清楚,这一遭大梦却拨开记忆中的灰尘,熟悉的歌谣灌入耳中。
夙寒声跪坐血泊中,看着那浴血的男人朝他轻笑着说。
“小鹊儿往前走,迈过火海成凤凰。”
夙寒声倏地从梦中惊醒,险些踉跄着从床沿翻下去。
明明只是因记忆而做的梦,没什么特殊之处,夙寒声却惊魂未定,脑海乱糟糟的,捂着心口喘个不停。
直到他呼吸艰难平复,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画舫的房间有人。
许是要到落日了,窗棂外昏暗,隐约可听到呼呼的风声。
有人站在窗边,似乎正在往下看云,不知来了多久。
夙寒声茫然许久,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否则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应见画……
为何却在画舫上?
应见画察觉到夙寒声清醒,微微侧身,面容逆着光看不出神情。
夙寒声额角全是汗,迟疑地道:“大师兄?”
应见画淡淡“嗯”了声,迈开步伐缓步朝他走来,坐在床沿随手抚摸了下他额头上的汗水:“做什么噩梦了,怎么吓成这样?”
夙寒声满脸呆滞,迷迷瞪瞪看着应见画。
应见画笑了,正要说话,却倏地感觉一道带着杀意的符纹铺天盖地朝着他胸口而来。
“砰。”
护身结界遽尔催动,夙寒声手指的诛戮诀相撞,直接化为破碎的萤光。
应见画往后一退,眼神直直注视着夙寒声。
夙寒声面无表情看着他,手中十道符纹悄无声息浮现在指腹上,语调冰冷。
“……你是谁?”
第121章 通天塔中
应见画注视着神色冷然的夙寒声,也并未因他突然动手而动怒,反而笑了起来。
——明明还是应见画那张脸,可似乎是神情带动五官,一时间只觉得他极其陌生而古怪,让夙寒声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夙寒声沉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变成我大师兄的模样?”
应见画却只是笑,抬手轻轻一动。
夙寒声速度极快,手中符纹簌簌飞窜出去,可还未触碰到那人身上,灵台一暗,整个人往后一趟,昏昏沉沉跌入榻上。
画舫行了整整一日,终于在日落后落至通天塔的外界。
晋夷远打了个哈欠,去顶楼敲了敲门:“少君,到了。”
里面没什么动静。
晋夷远还以为他在睡,也没客气地拍开门走进去:“夙少君……”
刚走进内室,他脚步猛地顿住。
烛火倒映下,床榻上空无一人,旁边的窗棂打开,寒风呼啸着灌进来。
晋夷远脸色瞬间沉下来。
万丈高空的画舫中,夙寒声不知所踪。
通天塔内围,崇珏神识铺了千里也并未寻到应见画的踪迹,无法他只好将蛛网似的神识收回,御风至通天塔那处残破的入口。
象征着天道的通天塔,却四处溢满诡异的魔息,像是从地下八千丈一寸寸爬上来,像是根系似的若隐若现交织在石塔中。
崇珏还未和恶念融合,察觉到周围阴森的气息心中只觉不适。
通天塔那处能直接入塔的缺口,也不知恶念如何知道的,虽说只是塔微不足道的小缺口,但走过去却发现那处高达十丈,外围空旷,随着越往里走才越来越漆黑狭窄。
塔中漆黑无法用灵力来视物,崇珏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前方的路。
圣物和通天塔隐隐有联系,光芒将周遭黑暗驱除,偏头看去就见两侧破碎墙壁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符纹和古怪的壁画。
崇珏顺势一一望去。
他并未去过无间狱,但恶念所言那地下八千丈也有一处同通天塔一般无二的重霄龛庙,场面燃烧着一盏长明灯,守护界门。
墙壁上,比划辅以密密麻麻的字好像是在描述通天塔如何建立,天道如何恩赐而顶天立地支撑三界和天界。
崇珏眸瞳注视着,心中毫无波澜。
这数千年来,天道逐渐衰弱,一旦通天塔塌陷,无间狱恐怕也会和三界相连。
崇珏边看边往里走,还未走到尽头,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世尊。”
夜明珠被无形的灵力托着往前行了半丈。
应见画也站在墙壁间看着壁画,瞧见崇珏微微颔首,浑身萦绕着雪花,似乎极其嫌弃这周围的脏污。
崇珏眉头轻蹙:“你何时在此处的?”
应见画朝着左方指了指:“已进来半个时辰了,从这边进来的。”
崇珏顺势望去。
果然是另一个缺口,只不过和他来的路相比要逼仄许多,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崇珏又问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应见画一怔:“我始终在三里外的雪山巅中的灵芥中——发生何事了吗?”
崇珏注视着他,良久才平淡移开视线:“并无,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而行,越往深处便时不时有风穿过狭窄洞穴的声音呼呼传来,像是凄厉的悲泣。
崇珏和应见画并不熟稔,走了许久也没寒暄半个字,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
在塔中无法动用神识,探路也只能将夜明珠往前飘浮。
不知走了多久,夜明珠灵力消耗过度,已逐渐开始黯淡。
崇珏正要换颗新的,应见画干咳一声,搭话道:“世尊,为何不能用灵火照光?”
崇珏淡淡道:“塔中多年未有人进入,空气稀薄古怪,贸然用火许是引起灵力炸开。”
应见画了然点了点头。
夜明珠刚换成新的,崇珏手一顿,忽而嗅到一股火焰灼烧的味道。
应见画也反应过来,蹙眉往后看去。
漆黑的来路中,果然瞧见一个火把正在颠颠朝他们扑来,带着一股即将引爆炸裂的诡异气息。
崇珏、应见画:“……”
竟真有蠢货在此处引火?
崇珏摸不准还有谁会有胆子入通天塔,站在原地等待那人过来。
只是随着那火越来越近,周遭弥漫的灰尘和稀薄灵力好像被即将点燃似的,时不时噼里啪啦发出一道道火光。
随时都能炸开。
崇珏察觉到不对,当机立断屈指弹出一道灵力,准确无误地将数丈之外的火把给熄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举着火把的人发出一声尖叫。
“啊——!这什么鬼地方?!火来!火来啊啊啊!”
崇珏:“……”
崇珏在听到第一声尖叫时,便已认出那人是谁,虽然不可置信但身体却还是条件反射地直接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扣在怀中。
“萧萧。”
带着火把进塔中的“蠢货”正是夙寒声,他在这种诡异的黑暗中叫得差点缺氧,脑瓜子嗡嗡的,半晌才后知后觉抱着他的那股熟悉气息。
他哆哆嗦嗦回抱住崇珏的腰身:“崇、崇崇……崇珏?”
崇珏点头,伸手摸了摸夙寒声瑟瑟发抖的肩膀,没有第一时间就先质问,而是轻声细语地安抚好他。
“别怕,是我。”
夙寒声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声音都在抖,第一句话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道:“都怪你,要不然你,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咳呸。”
崇珏:“……”
崇珏被倒打一耙,脾气依然很好,他耐心等着夙寒声定好心神,才淡淡开始问罪。
“不是让你在闻道学宫待着吗,为何要来此处?”
夙寒声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闻言正色道:“因为我是你们的救世主。”
崇珏:“?”
夙寒声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见夜明灯照耀下崇珏素白的面容,没忍住想要踮着脚尖亲他一口。
突然,“萧萧?!”
夙寒声当即吓了一哆嗦,迷迷瞪瞪朝前方看去。
应见画缓步而来,见他小师弟不害臊地揪着世尊的衣襟,眉头不自觉皱起。
夙寒声看到应见画,本能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仔细回想一番,自己是乘坐晋夷远的画舫来的,落地后便御风到通天塔,看到缺口孤身进来。
好像没遇到应见画。
见大师兄瞥他爪子,夙寒声赶紧收回手,乖乖地道:“大师兄,你也在啊。”
应见画点头,不悦道:“你呢,谁送你来的?”
夙寒声不好意思把晋夷远招出来,尴尬笑了笑。
崇珏许是知晓身为圣物,夙寒声来此处避无可避,淡淡道:“事已至此,莫要浪费时间问责,先进去吧。”
应见画也没拂世尊面子,点了点头,率先上前去探路。
大师兄一转身,狗胆包天的夙寒声一把揪着崇珏的衣襟,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崇珏:“……”
崇珏禁欲千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年纪小的未婚道侣,还没怎么摸准要如何相处,就被夙寒声的胆大吓住了。
这还当着人的面呢。
夙寒声笑嘻嘻地伸手和崇珏十指交握,启唇做了个口型。
我们这样好像偷情哦。
崇珏没忍住,猛地咳了起来。
走在前方的应见画闻声转头:“世尊?”
千钧一发之际,夙寒声将爪子一缩,借着宽袖的遮掩挡住“罪证”,乖乖回答道:“叔父没事,被灰尘呛住了。”
应见画也没起疑心。
——让一个修了多年无情道的人去察觉这两人的小猫腻,过于困难。
夙寒声不敢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拉拉扯扯了,边走边问崇珏:“刚才为什么要熄灭我的火啊?这里不能点火吗?”
崇珏“嗯”了声,又给夙寒声解释了一遍。
夙寒声恍然大悟:“原来真的能引起爆炸啊,还好灭得快。”
要不然整个通道的人都得给炸够呛。
夙寒声正在庆幸,突然鼻子微微一动,疑惑看向崇珏:“崇……叔父?”
崇珏眼皮微微一跳,嗅到这熟悉的味道,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周遭的空气比刚才夙寒声点火时还要奇怪,无数细小的灰尘在空中炸出细碎的焰火,噼里啪啦间似乎要连成一片。
应见画也察觉到不对,三人一同回头。
就见来路上,又出现了火光。
且这次的火把有两把,直接烧了个热火朝天。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灵修,你确定你兄长就在这儿吗?”
“确定,他太久没回来,我担心他在此处彻底化龙了。”
“哦,行——咳咳咳,这也太黑了,要不再把火弄旺点?”
夙寒声耳尖地认出两人的声音,徐南衔和庄灵修。
来不及多想这两人为何会在这里,夙寒声赶忙道:“师兄!师兄先把火灭了!”
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声音倏地一顿。
“萧萧的声音?”
崇珏没等两人走进,直接伸手挥出一道灵力,朝着两人的火把而去。
但已太晚了。
周遭的灰尘直直炸裂,轰然连成一片在这漆黑幽长的塔中通道炸开。
轰——!
火舌乱舞,砰的朝两边席卷而去。
崇珏一抬手,猛地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夙寒声拥在怀中,身上灵力化为琉璃似的护身结界,将所有炸裂阻挡在外。
大概怕爆炸声太响,他还有余力捂住夙寒声的耳朵,担心他被吓着。
爆炸声直接响了大半天,才终于幽幽停止,留下满通道的灰尘和烟雾,连墙壁上的壁画都给熏黑了。
崇珏和夙寒声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连一点脏污都没沾着。
应见画闷咳几声,虽然那爆炸没伤到他分毫,但嗅着周遭那难闻的气息和遍地漆黑的焦痕,洁症发作险些直接晕过去。
作为爆炸的中心,庄灵修和徐南衔根本没意识到火能燎烧整个洞穴,整个人都被炸傻了,满脸漆黑衣不蔽体,活像是哪里来的野人。
“咳。”
徐南衔呆愣地咳了几声,吐出个漆黑的烟圈。
庄灵修素白的脸都熏得只能瞧见一双眼睛,看着惨不忍睹。
夙寒声远远瞧见,虽然可怜但还是没忍住将脑袋埋在崇珏怀中,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夙寒声一看发现是应见画阴恻恻地走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赖在崇珏怀中,还以为被发现了,赶紧就要出来。
夙寒声已硬着头皮准备挨揍。
……却见应见画快步越过他们,大步流星走到徐南衔和庄灵修面前。
不远处,徐南衔的声音还带着被炸的迷茫和瞧见大师兄在此处的不解。
“大、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啊啊!”
夙寒声:“……”
挨揍者另有其人。
第122章 当务之急
应见画好大一个洁症,平时遇到点灰尘都能御风百里远,若不是想知晓师尊的死因打死他也不会往这漆黑阴沉的山洞里钻。
徐南衔可倒好,差点把他炸得满身灰,四周全是乌黑的焦土和难闻的气味。
应见画结结实实把他揍了一顿,连旁边炸得迷迷糊糊的庄灵修也挨了一拳。
夙寒声听着徐南衔嗷嗷叫也不敢上去救,抱着崇珏的手臂往后躲,生怕也被应见画揍。
应见画沉着脸大步流星往前方走,恨不得直接御风冲进通天塔,摆脱这地狱似的环境。
看大师兄走远了,夙寒声赶紧噔噔噔跑回去。
“师兄,庄师兄,还活着呢吗?”
徐南衔捂着眼圈,浑身黢黑几乎瞧不出人样了,本来还在龇牙咧嘴,一瞧见夙寒声立刻端起做师兄的架子,蹙眉道:“真是萧萧?你不在学宫上课,来这儿找揍呢?”
庄灵修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都被炸得脸都黑了,竟然还有闲情装得温润如玉,理了理破烂的衣袖,笑着道:“萧萧,真巧啊。”
夙寒声过来后本想抱一抱师兄,但眼尖地一瞥发现这两人身上全是灰,只能犹豫地停在三步之外。
“我、我来这儿玩呢,没想找揍——你们……咳咳在刚才说什么灵戈师兄化龙啊?”
徐南衔犹豫地看向庄灵修,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庄灵修倒是没想隐瞒,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嗯,我兄长前段时日失踪,应该就在通天塔中。”
夙寒声还未意识到危险来临,当即吃了一惊,还在担忧道:“这么长时间不见,灵戈师兄肯定已经化龙,还好我跟来了……庄师兄,呃,你干嘛突然这么笑,我有点害怕……啊啊啊!”
夙寒声还没说完,庄灵修就快走几步,张开双臂一把将他的元宵师弟往怀里一拢,把身上的灰全都往夙寒声身上蹭。
“太久不见,我可太想萧萧了,来,抱一抱。”
“啊——!”
夙寒声本来身上干干净净,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还披着崇珏的雪白衣袍,他没有提前察觉到庄灵修的狼子野心,逃脱不得,直接被抱着蹭了满身的灰。
“师兄……”夙寒声被抱着腰,拼命拿爪子去推庄灵修的脸,痛苦道,“求求你做个人吧!”
庄灵修哈哈大笑。
把夙寒声蹭得像是只脏猴儿,庄灵修才大发慈悲放开他。
夙寒声呜嗷喊叫地往前跑,想要找人为自己做主。
庄灵修本来以为夙寒声是跟着应见画来的,知道他这副样子应见画肯定离八百里远,不可能容忍他靠近,所以蹭得心安理得。
随后他就听到夙寒声嚷嚷着:“叔父!叔父为我做主!”
庄灵修:“……”
徐南衔幽幽看他:“你也该踢到一回铁板,被人狠揍一顿了。”
庄灵修:“……”
夙寒声飞快跑回崇珏身边,素白脸上全是蹭得脏污,手足舞蹈地告状。
崇珏无奈失笑,见他根本没打算让自己去出气,也淡然听着他嘚啵了一堆。
夙寒声嚷嚷完,边用爪子抹边蹙眉说起正事:“你不是说灵戈师兄回半青州了吗,他怎么会在通天塔?”
世尊常年不染纤尘,见夙寒声脏成这样也没嫌弃,伸手替夙寒声擦脸上黑乎乎的灰尘,淡淡道:“那时我已知他在通天塔化龙,若告诉你,你定会想方设法来此处,我怕你会遇到危险。”
“怎么会,我很惜命的。”夙寒声道。
落渊龙身为圣物,几乎是不死不灭,夙寒声这小身板还来救人,不添乱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