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樟痛心疾首,刚想同自家小叔说强取豪夺要不得,小鬼看上去年纪那样小,若是连书都没机会读,岂不是可怜得很。
谁知阎鹤神色如常,下一句就是:“换算下来,他应该是博士毕业,读完了。”
常年考试临时抱佛脚的阎樟:“……”
阎鹤还想了一下,补充道:“继续换算的话,他应该算得上是省状元。”
乾帝年间二十一年的状元和榜眼同小鬼都不是一个省,作为探花的小鬼自然算得上省状元。
如遭暴击的阎樟:“……”
——轮天天跟自己一起狂玩游戏的朋友年纪轻轻读完博士,还是省状元是种什么体验。
过了好一会,他才磕磕巴巴问阎鹤小鬼家里是不是特别困难。
他甚至还巴巴劝阎鹤对小鬼好一点。
“我朋友谈对象都得大把大把地花钱哄他对象开心……”
“那些不愿给对象花钱的,对象没过几个月都跑了,我觉得也得给对象花钱,总不能让对方连想买的都买不起……”
阎鹤抬起头,诧异道:“谁跟你说他有想买但买不起的东西?”
“他手头上的卡能把你车库里那几辆限量版的车都买了。”
再次遭受暴击的阎樟:“???”
他怀疑自己耳朵听错,神情恍惚道:“不是……可他舍不得往游戏里充钱啊……”
“上次还跟我赊了一个五十八的皮肤……”
不止是朝他赊了五十八的皮肤,小鬼角色的装饰都是系统赠与的装饰,有些是做活动上线领取奖励得到的。
兴致勃勃的,每天对连对药草更新的时间都进行精准蹲点。
就是为了能够在游戏中第一时间收割药草,甚至都不舍得用加速生长的肥料丸。
阎鹤:“他开心收集那些东西。”
“有时还凌晨三点偷偷起来收菜。”
阎樟沉默。
他麻木地想起自己同小鬼这个年纪的时候,想买一辆超跑,都得给他爹做牛做马大半年,才换得来他爹松口打钱。
阎鹤却抬起头,似乎是若有所思:“所以他前几天一直惦记着你,说你人好是因为你给充了五十八的皮肤?”
阎樟精神恍惚:“还有其他的,我给他充了四百八十八,买了几个皮肤……”
阎鹤哦了一声,上下看了一眼小鬼曾经并且差点成功的压床对象。
年纪很轻,二十出头,身高一米八五,虽然经常熬夜但是身体素质很不错,肌肉走势流畅紧实,长相出挑,高鼻梁下是一贯带着笑的薄唇。
经常能在朋友圈看到阎樟秀八块腹肌照和运动照。
就是这么一个富有活力的年轻人,小鬼差点就压床成功。
阎鹤看了一会,忽然慢慢道::“四百八十八,转你支付宝还是微信?”
神情恍惚的阎樟忽然感觉后脑勺有些凉,他摸了摸脑袋,然后连忙摆手道:“不用给……”
“我同小白那么合得来的,更不用说他还是我小婶……”
阎鹤神色冷淡,心想能不合得来吗?
小鬼都蹲他家通吃同住三个多月了。
就连阎樟喜欢在哪个时间段拉屎,小鬼都一清二楚。
更不用说阎樟其他的生活方式,小鬼几乎是闭着眼睛就能说出来。
对于试图吸食却没能成功的阎樟,谁能保证小鬼那天不会蠢蠢欲动?
阎鹤神色越发冷淡。
阎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非常识眼色,瞧着自家小叔的神色开始不对,立马就道:“小叔我回去上班了——”
“小叔你继续忙。”
说完,便好似一溜烟唰地一下就顺畅地溜出办公室。
既然小鬼卡里的钱比他车库那几辆车还贵,还能兴致勃勃夜里三点半爬起来上线收菜,他还瞎操心什么。
阎樟是溜得很快,但留下的破烂摊子却一点都没少。
这几日,慕白发现只要是他提起阎樟,阎鹤就会停下手头上的一切事情,抬头幽幽地望向他。
刚开始慕白还没明白发了什么事情。
直到晚上他吸食阎鹤的精神气时,久违地吸到了酸溜溜的精神气。
小鬼:“?”
凌晨三点,他茫然地坐在床上,开始思索人生。
经过长久的分析,精神气酸不拉几的情况只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得知日志是他师爷帮他写,并做了几百年的鬼差等着他的时候。
第二次是大狗的主人恳请他辅导书法。
第三次就是这次。
前两次小鬼都明白,大抵是阎鹤吃醋了。
但是这次,别说出现新的人,就连新的鬼都没有出现。
阎鹤精神气怎么变成酸不拉几的。
茫然的小鬼一边吃一边想,想了大半晚都没明白。
等到第二天晚上,洗完澡的阎鹤擦着头发,状似无意地漫不经心问他:“大人闻过阎樟的精神气吗?”
“好闻吗?”
小鬼刚乐呵呵地说还行,有几次在天亮前阎樟入睡,正好能闻到一点熟睡的精神气,但是因为天亮,他不得已要走,所以也只是闻闻。
阎鹤哦了一声,坐在床上,没说话。
但小鬼却好像是意识到什么,他丢下手中的漫画书,扭头对着阎鹤耿直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阎鹤沉默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没说自己早在第一次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不是小鬼压床的第一人时就开始无意识地心情烦闷。
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占有欲作祟。
小鬼爬上床,捧着他的脸乱亲,声音含糊:“你放心,我就吸过你的精神气……”
“最喜欢你的……”
阎鹤被亲得稍稍向后倒,有些无奈地扶住小鬼的脑袋。
眼前小鬼亲人没什么章法,大多是胡乱亲一通,似乎亲得次数多就代表的喜爱多。
最后给他脑门上亲一大口,亲得很响亮。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鬼等了一会,然后掀开被子,用一种刻意又小声的语气浮夸说了一句好香的精神气。
语气同荧屏上打广告的明星一样夸张。
阎鹤睁开眼睛:“大人,我还没睡着。”
没睡着哪里来的精神气。
小鬼悻悻然地钻进了被子,心想吹早了。
应该等到阎鹤半醒半睡刚好飘散出精神气那会再开始吹的。
阎鹤却弯着唇,长臂一伸,将小鬼拉进怀里,低头拍着小鬼的背,让他好好睡觉。
半个月后,冰雪消融,初春料峭,迎来了元宵节。
元宵节那天,阎樟早早就去到国外同父母团聚,在傍晚,打了一通视频电话给慕白。
慕白接通视频电话的时候,正捧着葡萄吃,阎樟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慕白说很好。
阎樟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我还以为那天我把小叔给惹生气了,回去他不高兴呢……”
“对了,小叔他去哪里?”
慕白举着手机:“他在擀面皮,准备包汤圆。”
他把手机拿到阎鹤面前,正擀面团的阎鹤淡定抬头,同阎樟打了个招呼。
阎樟目瞪口呆,随后凑过脑袋来看的阎樟父母也目瞪口呆。
随后听到阎鹤问身旁人:“包芝麻馅的汤圆多一点还是花生馅的汤圆多一点?”
小鬼兴致勃勃:“花生花生!包花生的多一点。”
水鬼面瘫着脸积极道:“少爷,我给你包。”
“我全包花生的。”
但因为手劲太大,捏出的汤圆有的圆有点扁,但无一例外个头都很大,大到一口都塞不下。
阎鹤瞥见,让水鬼包小一点。
水鬼冷酷:“你懂什么。”
“包大一点,少爷才能吃饱。”
结果煮汤圆的时候,水鬼的每个汤圆发得很大,把其他的汤圆都挤在了角落,十分霸道。
但小鬼还是很满意,一口气把锅里的汤圆都给塞下肚。
八点多,阎鹤问他要不要出去看花灯,河岸两侧也有很多河灯。
小鬼欣然同意。
准备出门的时候,水鬼本来也打算跟着去,阎鹤将他带到大缸旁,同他做交易:“给你缸里装个净水阀加过滤器。”
“你去缸里试一试效果怎么样。”
水鬼高傲且冷漠地点了点头,却飘得很快地去看自己的新水缸。
托管完水鬼,小鬼刚好换好衣服,阎鹤给他拿了一条米白色厚围巾。
小鬼刚开始还说不用带,他嘀咕道:“都春天了……”
“外头应该不会冷的……”
阎鹤没说什么,只是将围巾放在车座椅。
津市的元宵节极为热闹,熙熙攘攘人流如潮水。
商业街有不止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道路两侧摆满了贩卖花灯的小摊贩,亮着的花灯将街道照得亮堂堂。
猜灯谜的摊子前围得水泄不通,张望着最里面猜灯谜的男生。
男生穿着白色卫衣,身形修长,模样生得极好,杏仁般的圆润眸子低垂,望着手中打开的灯谜纸条,沉吟不过片刻,便道:“——要猜的动物是牛。”
话音刚落,周边围着的人好奇催促老板答案到底是不是正确。
出灯谜的老板苦笑地点了点:“对,是牛没错。”
周围发出一阵惊叹,交头接耳道:“十多道题……都答对了……”
还有人朝老板笑道:“老板,不是说你家的灯谜最难吗?”
“瞧着也不难啊。”
灯谜的老板无奈道:“真不是灯谜的问题,是这位同学太能猜……”
他做灯谜生意那么多年,三十块一道灯谜,若是猜对了,随便挑一盏花灯带走,若是答不对,那便什么都带不走。
如果答对了不选花灯,还可以选择免费继续往下答题。
当连续答对二十道灯谜,便能将他身后最大的那盏花灯带走,那盏花灯足足有半人高,堪称花灯王。
他出题的灯谜刁钻,那么多年都没人连续答对二十道题,将花灯王带走。
但今晚蹦出的这个男生,几乎只是略略扫一眼谜语的纸条,很快就给出答案。
速度快得简直让灯谜的老板怀疑男生拿的压根就不是灯谜的纸条,而是灯谜的答案。
灯谜老板以为眼前男生是奔着后面巨大的花灯王来的,苦笑道:“同学,还要继续往下猜吗?”
谁知男生只是心满意足道:“不猜了。”
“后面那灯太大,我们也带不回去。”
还不如拿一只莲花的花灯给阎鹤。
老板得知花灯王不用被带走,喜出望外,连忙挑了一个最精致的莲花花灯递给慕白。
于是阎鹤便得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莲花花灯,亮着灯,在月夜下十分漂亮。
慕白兴致勃勃同他往河岸两侧走,一边走一边矜持问他:“好看吗?”
阎鹤说好看,又问他怎么给他送莲花花灯。
小鬼:“我瞧卫哲的微信头像是一朵莲花,上面写着心平气和这几个字。”
“他说现在就时髦这种头像。”
阎鹤想到卫哲顶着恬静淡泊莲花头像对他愤愤然怒骂S市的鬼脑子都好像被人挖干了一样,压根就听不懂人话。
他沉默下来,随后若无其事地说:“对,现在最时髦的就是莲花了。”
小鬼很高兴。
河岸两侧已经盛满了祭祀许愿的河灯,灯光柔和的河灯顺着水势摇晃漂浮,在夜色中蔓延成一道光的长河。
河堤两岸垂下的柳枝垂下河面,系着的小灯笼也随风轻晃。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映衬着人间倒影,远处天际燃起烟花,浮动的光影破碎后又盛满新的光影。
慕白蹲在河岸两旁,俯身伸手拨了拨一只卡住不动的河灯。
河灯摇摇晃晃地晃动起来,顺着水流活泼地重新漂浮在河面,顺着水流漂流,渐渐飘向远方,成为一个小点,逐渐在夜色中消失。
随后他又俯着身,专注地拨动河岸边一只只搁浅的河灯,让承载着祭祀祈福的河灯重新流淌漂浮向远方。
阎鹤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半蹲下来,陪着他一起拨动搁浅的河灯。
等到河岸两侧的河灯都漂浮起来,摇摇晃晃飘向远方时,阎鹤掏出湿巾,细细地给小鬼擦拭着手指。
小鬼偏头,望着河岸上亮起一条光的长河。
他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走的时候,安丰县的百姓也给我做了很多祭祀的河灯。”
他们都觉得他们的青天小老爷是死在了水患,在河岸两侧用河灯祭祀,想让阎王爷知道他的功德,让他下辈子千万要投个好胎。
在他头七那天,安丰县所有的河流水面上全部都漂浮满祭祀的河灯。
盏盏烛火,在长河上燃至天明。
那夜河岸两侧的人久久不绝。
阎鹤仔细地替他擦拭好指尖,牵着静默良久的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长明的河流。
他带着他回到车前,给他系上了围巾,然后驱车来到了僻静处。
那是一处半山腰,依稀能从半山腰看到蜿蜒流淌着河灯的河流。
慕白围着围巾,抬起头。
阎鹤说给他看一个东西。
慕白迟疑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浮起,脚下的东西越来越小,耳旁呼啸的风声也来越大。
不多时,他随着阎鹤一同飘到很高的夜空上,周围静谧得只有呼啸的风声,四周漆黑一片。
夜空中,阎鹤身旁浮动的幽蓝色火焰照明。
阎鹤轻声道:“大人通报得很及时,安丰县和周围几个县的百姓在那次水患中都安然无恙,存活了下来。”
“我翻遍地府那时候的生死簿,大概找到了两千多人的后代。”
慕白一怔。
阎鹤望着他,眼眸满是柔情,他抬手,倏然,遥远的地面无数个地方拔地而起两千多根柔软纤细的幽蓝色光丝,如同藤蔓一般迅速蔓延朝着天空飞驰而去。
柔软的幽蓝色光丝乘着风扶摇直上,漂浮着轻柔地落在慕白眼前。
两千多根光丝,每一条光丝都是当年存活下来的后代,自遥远的四方飘来,在大地上如同丝带一般随着风轻晃,宛若一条长长的银河。
阎鹤同他说他们都生活得很好。
两千多根轻柔的光丝似乎格外喜欢他,亲昵地绕着他的指尖。
慕白忽然就红了眼眶。
他带着点狼狈偏过头,佯装如同往常一样低声说:“好……”
只可惜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眼眶也红得厉害,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坠落的大滴眼泪。
几百年后,亲眼能看到他守护的地方和那些百姓子孙后代都安然无恙,没人能说得清这种感觉。
乾帝年间死了那样多的人。
身旁的人是如何在庞杂浩瀚如汪洋的生死簿中找到那两千多人的后代。
在呼啸的风声和自大地蔓延随风飘荡的光丝中,慕白听到身旁人同他轻声说:“大人,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问这句话的声音很轻,甚至都不及呼啸的风声大。
似乎怕他看完这幅光景后,再也没有留恋。
慕白鼻子一酸,扣住身旁人的手,低声道:“好。”
“我们成亲。”
天边圆月银辉柔和,将半边天照亮。
拔地而起的无数条幽蓝色光丝随风轻轻摇晃,宛若柔软纤细的丝绸飘荡在夜幕下,而后缓缓化为成千上万的幽蓝色荧光粒,悄无声息地消逝在夜空。
无数颗光粒漂浮上升,星星点点如同水纹温柔扩散,将瞳孔照得发亮。
慕白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些光粒,漂浮的光粒如同云雾氤氲散开,眷恋地围绕着他。
他将漂浮的光粒引至阎鹤身旁,像是怕身旁人听得不真切,又弯着眼睛对阎鹤说了一遍好,我们成亲。
阎鹤只望着他,喉咙剧烈地动了几下,没说话。
但慕白衣襟里颈脖处的琥珀命珠倏然发起烫来,映照了主人的真实想法。
慕白摩挲了两下握着他手的阎鹤手背,先前的鼻酸消失殆尽,他眉眼弯弯,摸了摸衣襟中的命珠。
过了一会,仿佛又像是过了良久,阎鹤才嗓音沙哑开口:“大人当真?”
慕白眨眨眼,拉长嗓音道:“那自然是——”
“当真了。”
他亲了一口身旁人,笑眯眯道:“千真万确,世上没有比着更真的事了。”
阎鹤紧紧握着他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幽蓝色的光粒逐渐蔓延天际的夜幕,无限缩小到最后一点光亮也被湮没,消失在天地之中。
慕白出神地望着无数颗光粒流淌向夜幕。
他听见阎鹤同他低声道:“本来应该把阿姨他们的转世也给找出来的。”
“但是大多数人转世后的踪迹不定,难以寻到,只能寻到安丰县那些百姓后代的踪迹。”
慕白摇了摇头,同他轻松道:“这已经很好了。”
他虽然是笑着,但是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我娘她……”
阎鹤伸手拨了拨小鬼被微寒吹乱的额发:“她是寿终正寝。”
“没受什么苦,在睡梦中走的。”
“她生前为你做了许多善事,自从你去世后,便经常布施百姓,很得百姓爱戴,后面投胎也是个好人家。”
慕白抿出个酒窝:“我知道,我娘很好的……”
他叨叨地同阎鹤说这从小他如何调皮,但他阿娘总是不忍心揍他揍得太厉害,时常带他布施百姓,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
阎鹤一边听小鬼说一边牵着小鬼的手,缓缓落到津市半山腰地面。
“我小时候有次发烧得厉害,我娘还给我去庙里捐了一个金身,长久地供奉着那座金身……”
只可惜最后那座金身没能保佑他平安,他死的时候连尸首都没能保全。
阎鹤给小鬼解开围巾:“你同其他小鬼不一样,大概也是因为那座金身。”
小鬼白白净净,旁的鬼面目狰狞,大多是临死前的凄惨死相。
小鬼低头看着围巾被阎鹤妥善折好,有些遗憾:“可惜阿生没有金身。”
阿生大多数都是一副脸色青白的模样,看起来有些阴森。
阎鹤哦了一声,他将围巾放在车后座,头也不抬:“我看他那样就挺好的。”
他面不改色道:“其他的那些鬼,做鬼就要有鬼的样子。”
旁的鬼哪里能同小鬼比?
小鬼长得白净漂亮,那是合情合理。
旁的鬼生得白净漂亮,那肯定不对劲,指不定是奔着祸害引诱人类去的。
岂能姑息。
小鬼想说做鬼就该有鬼的样子,每个鬼的样子都不同,刚准备说出口,就想到了眼前人是小阎王。
指不定见过的恶鬼比他吃过的盐还多。
车内的小鬼默默扣上了安全带,然后开始深沉地感叹自己真了不起。
一个小鬼居然能答应同阎王成亲。
他这个小鬼做得大抵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兔子同狼同在一个窝里睡觉。
正深沉地想到一半,阎鹤就烤了两颗板栗,让他放在手心里暖暖手。
小鬼立马屁颠屁颠接了过来,捂着暖融融的板栗,快乐地想着好像同小阎王成亲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至少还有烤栗子可以吃。
吃着香甜的烤板栗,小鬼心满意足,听阎鹤问他想什么日子成亲,又打开手机找了几个黄道吉日,问他这个黄道吉日行不行。
慕白低头看了一眼,结果差点没被烤栗子噎住,他使劲地拍着胸膛,颤颤巍巍道:“下个月五号?”
阎鹤给他拧开饮料,让他慢点吃,然后道:“久了点?”
“我也觉得久了点,但最近的黄道吉日就是那天,再近的没有了。”
慕白:“距离下个月五号只有半个月了。”
他喃喃道:“我娘催我堂兄抱孙子都没催得那么急……”
阎鹤若无其事道:“不急,我不急。”
慕白灌了两口饮料,松了口气。
但过了一会,阎鹤又转头问他:“所以下个月五号真的不行?”
慕白:“……”
阎鹤:“我觉得那天挺好。”
慕白直摇头,一脸严肃:“不行不行,太早了。”
阎鹤虽有点遗憾,但也并不强求,甚至心情十分愉快。
开车回到家,看到水鬼还在捣鼓装了净水器的大缸,看上去很满意。
下车后,阎鹤心情很好地同水鬼说改天给他弄一个日照灯,水缸底下就会生出藻,睡缸底舒服。
水鬼表面上不屑一顾,跟着自家少爷一块进了客厅,实际背地里没忍住,搓了搓手。
自从提了成亲这件事,阎鹤便开始准备,甚至连成亲那日什么吉时去地府的三生池都定下了。
有好几次,小鬼都看见阎鹤坐在书桌前,面色沉思,似乎在想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那时候小鬼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断阎鹤思索。
直到他蹑手蹑脚地接了杯水,听到阎鹤叫他:“大人——”
小鬼以为是自己脚步声打断了他思索,刚想说自己这就出去,结果听到阎鹤给他忽然来一句:“我们成亲还是得请汤平。”
小鬼:“?”
汤平就是隔壁别墅大狗的主人。
小鬼茫然道:“他不是活人吗?”
倘若他们成亲那日要去地府的三生池,汤平如何能去地府。
阎鹤:“到时候叫黑白无常领他来。”
“第二日他醒来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小鬼小心翼翼道:“你会带他去参观十八层地狱吗?”
阎鹤:“……”
那倒不必,他只是想让某些不长眼的人断绝了心思而已。
还没到要带人参观十八层地狱的地步。
相较阎鹤的事无巨细,慕白就轻松得多。
阎鹤连张贴的喜字样式都要细细挑选,他则是关心着到时候宴请宾客的喜宴上有没有肘子。
卫哲知道要办喜事,连夜打电话喜气洋洋地祝贺他,还问小鬼到时候在哪里办喜事,到时候他一定包个大红包。
那会的小鬼正搬着小板凳,坐在河岸钓鱼,闻言淡定地对着电话道:“在哪办喜事?”
“阎鹤老家吧。”
“他家那边的人有点多,估计得办好几天。”
卫哲不大了解阎鹤,只当真的在阎鹤老家办,拍着胸脯保证:“大哥你到时候放心吧!”
“我一定到场……”
随后顾庭也打开电话,小鬼依旧是这个解释,顾庭听到这番解释,狐疑道:“他老家?”
“他哪里有什么老家?况且他家人不是在国外吗?”
“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小鬼甩了甩鱼竿,继续淡定道:“有的,只不过你不知道。”
“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
顾庭只能悻悻然说行吧。
小鬼夹着电话说自己上鱼了,等会再聊,说罢便挂断电话,奋力拉起鱼竿,心满意足地钓上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鱼。
他将大鱼放进水桶,再次甩下鱼竿。
水底下,水鬼面瘫着脸,手上抓着一条鱼,等了一会,就将手上的鱼挂在诱饵上。
岸上的小鬼再次钓上一条肥美的大鱼,水桶里都快放不下。
他旁边的一个老头带着太阳帽,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黑衣,也坐在凳子上钓鱼,水桶却空空如也。
大半个下午,一条鱼都没钓到,聚拢的鱼群从不往那处靠,仿佛被吓跑了一样。
眼看着水桶已经装满了扑腾的鱼,小鬼挑了一条最肥美的大鱼,打算带回去让阎鹤清蒸,其他的鱼则是放生到河里。
临走前,瞧着老僧入定一般坐在岸边的老头,慕白好意让那老头坐到自己的位置。
他指着自己刚才坐的位置,认真道:“那处地方有好多鱼,几分钟就能钓上一条。”
老头瞥了一眼水面,意味深长地没说话,只是收起工具,走在小鬼面前。
慕白只当是眼前人要回去,没怎么在意,提着水桶给阎鹤兴致勃勃发消息说自己钓了好多鱼。
正说着,就看到老头兜里叮叮当当掉了一堆玩意,撒了一路。
小鬼愣住,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发现是水色极好的扳指,一看便价值不菲。
但当他直起腰抬头时,老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路熠熠生辉的金银珠宝。
活脱脱就跟游戏里爆装备的大BOSS。
走一路掉一路。
小鬼谨慎地将小心翼翼地扳指放了回去,提着水桶目不斜视地回了家。
接下来几天,但凡慕白跑到河边钓鱼,临走前必定能遇见穿着黑色衣服的老头。
老头提着水桶,走在他前面,咣咣当当地从兜里面掉出奇珍异宝。
小鬼又几次想追上去,但抬腿跑几步后就发现老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的奇珍异宝。
他觉得实在古怪,终于告诉了阎鹤。
阎鹤一听,先是神色微妙地顿了一下,然后告诉他没事,那些东西就是给他的。
小鬼并不相信,还问道:“你怎么知道?”
阎鹤:“他是我爹。”
小鬼:“!!!”
“真、真阎王?”
阎鹤点了点头,替他整理好鱼竿,贴上小鬼专属的小标签,淡定道:“真阎王。”
小鬼颤颤巍巍道:“他来做什么?”
阎鹤:“不做什么,来看看你。”
“就是脾气倔得厉害的一个小老头。”
“不用怕。”
小鬼回想着这几天钓鱼差点将鱼竿甩到阎王脑袋上,就悲戚得厉害。
他喃喃道:“他怎么天天来?”
阎鹤:“大概是你一样东西都没拿,他觉得是你看不上,所以每天都带点新玩意过来。”
小鬼哭丧:“他怎么不同我说?”
阎鹤:“同你说的话,大概话都没说完你就被吓跑了。”
小鬼心想好像也是。
倘若老头第一天告诉他,他是阎王,想同他说说话,恐怕他早就身体比脑子快狂奔跑掉了。
小鬼从此以后就把自己的鱼竿塞进床底,没再出门钓过一天鱼。
水鬼有些遗憾,毕竟他现在几秒钟就能抓住一条鱼挂在他家少爷鱼竿的鱼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