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3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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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钱唠唠叨叨许久,身后还是没有动静,反而传来一阵阵肉香味。
“指挥官,吃饭吗?”方宸的声音含混着从身后传来。
任钱强撑着最后的倔强:“不吃。”
结果肚子咕噜噜作响,任中校有点挂不住面子,跌坐在地上叹气,不想说话。
“指挥官,我来五十三号第一顿晚饭,赏个脸,一起吃吧。”方宸的话听起来毛茸茸的,怎么听怎么可爱。
任钱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还得用力清清喉咙,压下眼角没出息的热度,转身瞧了一眼。
方宸正蹲在地上,双手抬着,用热辐射加热餐盒里的肉。
李尧善和其余老可爱们也纷纷贡献出各自少得可怜的辐射波,一群人围了一圈,双手举着,像是一群老年无业游民带着宝贝孙子出来聚众烧烤。
任钱:“……”
好团结。
感动中还有点搞笑是怎么回事。

第十四章 误入贼船
五十三号人手一盒热气腾腾的晚餐,肉香飘在掩体内部,简直像是泡了个充满幸福香味的桑拿。
方宸坐在任钱身边,安静地吃着晚饭,并不多话。
任中校看他黑色衬衫有些单薄,怕他晚上冷,于是从包里取出一件全新的厚实湖蓝色军装,领口处依旧绣着花体的‘五十三’。
“沙漠比热小,昼夜温差大,别冻生病了。”
方宸这次没有犹豫,放下餐盒,就把那件质地微硬的立整军装套在了身上。
方宸身材高挑,手脚细长,肩宽腰细,比例完美,配上立领军装和军帽,年轻人的意气风发耀眼得让人心里一烫。
任钱抬手,拍拍方宸的手臂,大口扒了饭,囫囵的模样像是几百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方宸盘腿坐在原地,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轻咳一声,提醒他别把自己噎死。
“首长,只是因为您需要我,我也需要您,所以互惠互利而已,倒也不用这么激动,您说呢?”
任钱朝不会说话的方狐狸肩上狠拍一把,差点打到他的伤口,手硬生生扭了半寸。
他揉着手腕,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保温壶。
外表也是姜黄色的,样式与刘眠手里的那个差不多,只是体积减半,袖珍小巧得像是医用酒精壶。
任钱扭开壶口的螺纹,辛辣的气味从酒壶里飘了出来,呛得方宸扭头又咳了一声。
任钱见他终于吃了瘪,压着声音笑得开怀,给那些老哨兵一人分了一口,然后举着酒壶,朝着方宸问道:“不会喝酒?”
“没喝过。”
以方宸谨慎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尝试一个有可能会让自己失去意识的新东西。
可今晚,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忽得断崖式下跌。或许是因为褪去了逃犯的身份,或许是搭上了刘眠这条大船,又或许是,顺利找到了温凉、有了查清哥哥之死的解谜钥匙。
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卸下防备。
方宸下意识地把手里吃空了的饭盒递了过去,任钱笑着给他倒了五个毫升的量,让他悠着点喝。
方宸端着酒饭盒,环视着那群醉醺醺的老爷子,忽得昂首,喉结滑动,直接闷干了那口酒。
或许是因为,在五十三号里,他就算醉了撒酒疯,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强刺激性液体将方宸的喉咙灼得生疼,一股热气窜上头顶,在鼻腔口腔里打着转,他实在没忍住,抵着唇大声咳嗽,咳得眼底水光涟涟。
五十三号敲碗敲筷子,不带恶意地起着哄。
任钱比了一个‘嘘’,转头给昏睡中的温凉拉了拉衣服,又探了探他的额温,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怎么样?”方宸大发慈悲地问。
“不知道。自从我到五十三号,就没见过他动用核心释放精神力,所以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任钱小口抿了酒,好奇地问他,“听你说,当时看见了时空被扭曲?磁场被静默?”
“嗯。”
方宸没有隐瞒,把眼见的一切都跟任钱说了。他本以为这很普通,可现在,看见作为高级向导的任钱同样渴慕的目光,他倒有几分相信刘眠告诉他的版本:《一代传奇向导-温凉传》。
任钱举着酒杯,手指划过这清冷的空气,捻了一把不存在的波动。
“我们的世界充满辐射,也即是充满了磁波动。你看,几乎所有物体都会有辐射,只是强弱不同而已。就像你刚刚加热这块肉一样。你是催动了身体里的微观粒子,让它高速运动,产生热辐射。这辐射,就是电磁波。而我们精神图景里的电子,在磁场里可能会受力偏转。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哨兵必须要克服强烈的磁场波动,才能让电子精准打击敌人。这个过程痛苦且让人疲劳,几乎没有哨兵可以长时间独立作业。而温凉的能力,简直是为哨兵扫平了一切障碍,像是,导航系统和动力系统绑定后的超级助推器。”
方宸拒绝地很利落:“指挥官,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想跟温凉搭档,容易有生理反应,恶心想吐。”
任钱回头看一眼温凉,又看一眼方宸,迟疑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温凉的敌意这么大,但在我看来,他其实人并不坏,只是有时候,过于懒散了点。”
方宸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他手肘搭在膝盖上,拇指轻轻摩挲着藏在胸口的黑金指环。
他慢慢抬头,声音很轻,如风一般:“指挥官...我想问问,温少尉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钱也喝了一口酒。
“我不知道。”
方宸这次略有些意外,抬头重复问道:“不知道?”
任钱点头。
“我刚来五十三号的时候,温凉他亲自给我摆的接风宴。那一晚,五十三号大家都醉了。你也知道那些老哨兵人有多好,我们喝得很醉,推心置腹共商未来,温凉就在我们中间,说起热闹的事就一起大笑,谈起难过的事就跟着抱头痛哭。这样的世俗和从众,会让我觉得,他的血和酒一样热。”
“后来,我带他出去完成任务,让他做他就做,不让他做他就绝对不插手,听话得像个没有心的机器;也有人会嘲讽他落魄无用,我开始还护着他,可温凉听了那些话,竟然也跟着笑,不是苦笑,是真的觉得有意思的那种笑。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多管闲事的傻子。”
“我跟他大吵了一架,老温没发火,反而一直在安慰我。从那时开始,我就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懂过他。你说,一个人怎么能活成这样的超脱,怎么能活得这么不知所谓?”
方宸安静地听着,直到任钱停下来的时候,才淡淡地接上了话:“那他的过去,指挥官了解吗?”
任钱摇摇头。
“老温以前在秘密派遣队里担任重要职位。那个派遣队,所有人的身份都是加密了的。如果不是为了替老温寻找合适的哨兵配对,总塔也不会在分塔指挥官面前解密他的身份。只不过,这么多年,老温像是把自己锁起来似的,没人能走近他。”
任钱顿了顿,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 。
“对。就是这样。老温给我一种感觉,他总把自己埋在热闹和喧嚣里,旁观着庸人自扰,跟看热闹似的。看着最合群,实际最疏离。他游离在人群之外,从没想过安定下来。这些年,他也带过不少徒弟,养出来,都跟着别的塔跑了,可从来也没见他伤心过。”
“冷血么。”
方宸没什么意外地勾勾唇。
要不然,一个失去绑定哨兵的向导,能活得这么逍遥自在?
“不是。”任钱很笃定地看着方宸,“他只是看得太透彻,所以不去在意得失;也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不去挽留也不去追求。今朝有酒...不,他应该是,今朝有觉今朝睡。”
方宸又喝了一口酒,心窝烫着,根本理解不了这样的自我流放。
“他爱睡就睡,跟我没关系。”
“方宸。”
“嗯?”
“这样的人,如果有了牵挂,就是一辈子的牵挂。”
任钱的目光赤裸地盯着方宸,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方宸失笑:“别恶心我,长官。再说,我们才见了两面。”
任钱也觉得自己的揣测有点疯狂,于是揉了揉额角,道:“那我实在没办法解释他今天反常的热心。”
方宸揉着黑金指环,把表面摩挲得很暖和,里面的波动很柔和,像是春天的风。
他垂眸浅笑,淡淡道:“或许,是觉得亏欠了吧。”
任钱闻言,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哨兵。
半晌,声音低沉地出言询问:“方宸,你的过去,能告诉我吗?”
方宸抬眸,细长的狐狸眼眸被亮起的灯光映得很亮,隐有狡黠:“不能。”
任钱:“……”
从内到外都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感情牌什么的完全没有用,连灌酒都问不出来。
方宸双手放松地向后撑着身体,头微微后仰,喉咙间的笑声不加掩饰地溢了出来。
任钱踹他一脚,也跟着笑:“混小子。”
方宸解了领口一颗扣子,浑身被酒烤得软绵绵的没力气,干脆躺了下来。
“中校没做我的背调吗?我的档案你应该早就拿到了吧?”
“档案?那是什么东西。”任钱轻嘲,“人类社会动乱这么久,档案早就失去了它的唯一性和确定性了。现在,它只不过是人造的身份牌而已,跟以前的狗牌也差不多了。我们的身份过去和经历,只不过是这个社会需要我们守住某些位置才赋予我们的。这些档案就像旧时候田里的坑,我们就是迟早要被割的庄稼,被善良的农民硬怼进去的。”
“嗯,这倒是真的。”方宸点头,“上面的经历,连我自己都不信,长官们可真能编。”
任钱又踹他一脚:“连个军衔都没有的混小子,有些话能不能说出口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是,长官。”
方宸把自己撑起来,又敬了个军礼,但眼底已经染上了点醉意,显得这敬礼格外玩笑。
任钱真是对他又爱又恨的,最后只把酒壶丢了过去:“少喝点,没酒品的家伙,喝多了不知道要犯什么蠢。”
“是。”方宸抱着酒壶又喝了一口,“...中校,刘少将说,希望我脱离五十三号,直接以散兵的名义加入工会,为他做事。不过,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作为五十三号的外派兵加入工会。”
“嗯。其实你要是不想去工会...”
“我会去。”方宸转头,瞥了一眼醉得东倒西歪的老可爱们,“...总得赚点饭钱,否则五十三号就成了第一个解散的塔组了。”
任钱捂脸:“别把这么丢人的事说得这么大声。”
方宸停顿了很久,才说道。
“我明确地知道,有一件我必须要查明白的事情。就算是死,也要去做。”
“...是吗。”
“所以,我会不择手段地变强,包括跟尝试跟温凉进行精神链接。”方宸慢慢抬手,给他展示着掌心的电流,“中校,你看。”
那道红色尾巴染上一抹隐约的橘黄让任钱大吃一惊。
“这才半天时间,你怎么会...”
“嗯。自从跟他精神链接以后,我发现自己的电子不仅安稳地分列在最内层电子轨道上,而且十分稳定地以一个相反的方向做相对折返运动。这样的稳定态,让我能更快地释放电弧。我刚刚随便试了试,就已经能发出黄色的电流了。”
如果说颜色代表了哨兵的等级,那么方宸只用了半天的时间,便已经摸到升级的门槛,再也不是最低级的G级哨兵了。
旁人需要花上数年才能参透的关窍,他只用了几个小时。
任钱又惊又喜,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像是春天的小嫩芽蠢蠢欲动从土里探头似的。
他的目光逡巡在温凉和方宸中间,只觉得五十三号恐怕要迎来春天了。
逆袭什么的,完全不是梦想。
念及此,任钱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方宸身后,揪着满身酒气的方狐狸,另一手揪着昏睡不醒的温凉,把他们两个丢进了掩体最里面的一间储藏室里。
任钱扶着门笑得很饥渴。
方宸:“?”
任钱:“作为五十三号指挥官,我建议你们好好交流感情,早日结成稳定搭档。”
方宸:“指挥官,你是想让我死,还是想让他死?”
任钱:“双死我都不在乎。来,趁现在还没死成,快,再给我来展示一次精神链接。”
方宸:“……”
说好的眼瞎心善五十三号呢?

可安静并不总是意味着舒适。
虚无产生出无尽的距离感,沉寂诞生出可怕的寒冷,温凉像是被活埋在冰层底部的棺材里,正望着最后一丝氧气离他而去,却束手无策。
温凉对这里并不陌生,而他心底的憎恶随着意识下沉的次数而与日俱增。
他极力压着心底的烦躁与杀意,可耳畔却依旧回荡着无数惨叫声,像是在战争中阵亡的将士最后留在人间的啼哭与不甘。
温凉强大的意识掌控力最终还是把莫名而来的愤恨和怒意压了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他的精神图景中逐渐亮起来的核心。
那枚莹然发亮的核心,此刻正缓慢地旋转着,似乎强大到连光在它的面前都慢下了脚步。
温凉的意识盘旋在核心周围。
一阵阵极强的波动震颤如同岩浆怒吼,却像是被一层致密透明的薄膜压制住。
温凉慢悠悠地飘到了那层轻纱前,轻触那清波荡漾的束缚。
‘嗡’地一声,有共鸣响彻黑暗,仿佛来自远古的钟磬音。
本是暴走的岩浆骤然僵在了空中,下一刻,像是突然失去了水泵动力的喷泉,任由那些静止的水波残片跌落湖面。
压抑住暴走的力量,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轻松。
像是被人蓦地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温凉几乎要永远地跌落在那黑暗的深渊里,再也爬不出来。
“就是个魂儿,没有质量,不受重力,掉不下去...”
温凉幽默地自我开解,晃晃悠悠地贴着那层薄膜,像是在狂风中抱住了一颗老树干,一动不敢动。
精神图景里仿佛真空,温凉原本是感受不到冷热的,可靠着那封锁薄膜的时候,他只感觉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他的血液流淌,像是发烧的病人生灌了一瓶冰水,舒服得打了个颤儿。
只是原本轻盈的漂浮感瞬间下坠,温凉像是重新被人锁住了手脚,落在了人间。
他其实不觉得被困是一件坏事。
相比解封潘多拉的盒子、任由潜在的力量带来灾难,不如带着镣铐行走、原地躺平做咸鱼。
温凉逐渐放松,将自己的意识沉入核心周围,正要睡一觉,可忽得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像是旧时代半导体信号被干扰的电流声。
温凉懒懒散散地正要睁开眼,忽得察觉两颗火流星又以一个割裂暗夜的架势闯入了他的领域。
温凉一个激灵绷了起来,几乎瞬间就从昏迷中清醒,一双桃花眼张得很圆,里面的惊诧和迷茫交织混杂着。
“呦,长官醒了。”
方宸的声音听起来醉醺醺的。
温凉还来不及说话,就觉得冰冰凉凉的刀尖儿,正沿着自己的手腕往锁骨上移,又沿着下颌的骨线提到了耳廓,然后用刀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耳垂,噗嗤一声阴狠的笑。
“狐狸,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你不是应该滚蛋了吗?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温凉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搬到了里面的小储藏室里,门是关着的,身边还放了两个热辐射源,烘烤着身体,暖洋洋的。
自己身上的军装不知道为何四敞大开,衣冠不整到连温凉这个散漫人都觉得有失军人仪表。
“任中校说...让我们多加了解,消除误会。”方宸微醺的狐狸眼微微上挑,眼中的神色愉悦又狠辣,“可我和传闻中的温少尉哪有误会啊,你说是吧?”
温凉:“……”
误不误会的还重要吗,现在已经很让人误会了。
方宸的小刀浸着电流,噼噼啪啪地响着,像是一场烟花雨。
“所以啊,我想着...既然没误会,得先创造点误会才好给指挥官一个交代。”
温凉:“?!”
这就是传说中没有误会制造误会也要上吗?
方宸轻轻把刀比在温凉漂亮精致的喉结处,用刀尖没轻没重地描摹着它的形状,温凉皮肤上像是被针灸过似的酸爽,白皙清透的皮肤轻易染上了绯红。
“长官,你长得真好看啊。”
温凉的五官精致,不阴柔亦不娇媚,甚至并不张扬,他单纯到像是春日里夭放的桃花,冬日里纯净的冰河,自然和谐,符合大部分人类对于美的期待。
他美得从众,但又美得孤绝,尤其是眉眼间偶尔不经意涌上的冷漠,仿佛冰山雪顶一株挂着霜的桃花,不合时宜,又摄人心魄。
方宸带着醉意的目光露骨地扫过温凉的五官。
那人越美,他越恨。
温凉就是用这样一张脸,骗了哥哥的吧。
“我说,长官,你做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嗯?”
温凉:“做过。”
没做过,怎么可能遇见你这个来讨债的?
方宸轻笑一声。
“哦~那我现在替天行道,你是不是觉得死而无憾?”
说着,狭长的狐狸眼微掀,一道冷峻的流光倏而划过他浸满醉意和杀意的眼底。
温凉立刻侧身翻滚,堪堪避过了那道朝着心口冲过去的杀招。
他半跪在地上,右手撑着地面,衣襟散乱,露出胸膛,瘦而坚实,肌肉线条流畅有致,不像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没骨头又松散。
“咳...咳咳...”温凉本就没什么力气,倒吸冷气呛了口凉风,抚着胸口咳嗽,有气无力地抬眸,“狐狸,你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一个醉了的人还能这么稳准狠地杀人灭口,难道狐狸以前是扎针灸的?!
“不重要。结果是,长官把我们关在一起了,让我们促进感情。我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好、好、谈、谈。”
方宸用手指头抹着刀刃,晦暗的光线被刀锋冷锐反射出格外明亮的光,映出彼此的眼眸,像是一张危险的邀请函上两个烫金的名字。
温凉刚想说话,那只白脸狐狸完全不给他机会,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便扑倒了温向导,手里的刀贴着温凉的侧颈皮肤齐刷刷地切了下去。
“温凉,你这个混球。”
方宸双手撑着地,在温凉耳边嘶哑着声音笑,热气吹着温凉的耳廓,轻易便吹开了一树桃花。
“我又怎么混了?”
温凉简直要被方狐狸时不时产生的杀意给逼疯了。
“你不知道?”方宸又笑,可唇角是往下撇着的,仿若压着什么苦涩,强行扬起了笑意,“温凉,你真可以出一本渣男语录了。提上裤子忘了人,是吧?”
温凉倒吸一口冷气。
“狐狸,难道我们...”
难道以前,他强要了小狐狸?不会吧!以前他这么禽兽的吗?!
战战兢兢的温某人忽然想起遇见方哨兵时,心里那股见了鬼的愧疚和烦躁。
这不就是...典型的前渣男友行径吗?!
温向导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的烂桃花,呆怔在原地,双手不由自主地搭上方宸劲瘦有型的腰,还没彻底握住,就被方宸两刀劈开。
半跪在温向导身侧的方哨兵呼吸忽然粗重急促,显然状态不太对。
“我说...我们真的...”
温凉没想到自己这朵高岭之花也有这样的下凡历劫,他声音都颤了。
“别说话!”方宸右手重重握着刀,眉头蹙得很紧,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
“怎么...”
温凉刚颤巍巍地吐了两个字,方宸便捂着嘴,踹开门疯跑了出去。
任钱看见一阵风旋转而过,转头看见扶着门框,衣衫不整的温凉,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别误会,我就是问了狐狸两句话...”
话还没说完,掩体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某只狐狸边吐边吼,声音暴怒又委屈:“指挥官,我受不了,太恶心了,坚持不下去...”
任钱:“……”
温凉:“……”
任钱最后还是把醉得意识不清的方宸拽了回来。
温凉头疼得不想靠近那只耍酒疯的狐狸。
“中校,我今晚出去睡算了。”
温凉一贯是惹不起躲得起,刚要出去,便被任钱拉了一把。
“出去什么出去?你晕了这么半天,再出去折腾,一旦路上再病倒了,你指望着方宸照顾你?”
“路上?哪儿的路上?”
“哦,忘了告诉你了。”任钱压压帽檐,笑眯眯地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一早,我们回五十三号,你和方宸启程去工会报道。”
温凉:“……”
他麻溜地起身就要跑,结果在门口被身手矫健的方宸摔了一个过肩。
方宸冷笑:“果然,渣男。”
倒地捂脸的温凉:“……”
行,还是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杀吧。
“狐狸,要是我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
温凉一句话还没说完,方宸又没忍住,第二次冲了出去。
温凉:“……”
这句话有这么恶心?
方宸撑着门框,气喘不匀,连眼眶都染上了红,一时竟分不清,那人究竟是去吐,还是去哭。
温凉已经安心地躺平,决定不再挣扎了。
他闭上双眼,把双手抱在脑后,右脚搭在支起的左膝上,决定引颈就戮。
‘咚’地一声巨响。
温凉猛地睁开眼,看见方宸醉倒在他身边,右手抓着他蓬乱的头发,眼神凶狠,手里的刀影翩飞,而温凉的头发一寸寸地被削掉,抛在空中,像是春日的柳絮。
醉了的方宸格外偏执。
人话听不进去,手里的动作无人可阻。
任钱现在就是一个目瞪口呆。
而五十三号的老可爱们也从醉酒中逐渐清醒,一个摞一个地看着小方哨兵现场直播理发。
温凉最后被方宸用脚推着坐了起来。
那狐狸挣扎着跪坐在他身后,不知从哪里搞到一个黑色的皮筋,双手拢着温凉细软的中长发,在后脑打了一个小小的发结。
这样一扎,温凉鬓边的碎发微垂,露出精致的五官来。懒散的神情别带一番风情,可仔细看,眼底却又浮着冷傲,这副矛盾又和谐的美景平日被藏在那乱蓬蓬的头发下,一朝被方宸强行揭露,连见过世面的任钱都看得眼睛发直。
方宸带着酒气的呼吸洒在温凉的后背,强迫症和洁癖终于得到了满足,于是他给了温凉最后一记连环踢,最后,倒在衣服堆里睡了。
温凉这次更加确定了。
就凭狐狸对他这又爱又恨的模样,他当年肯定犯下了禽兽行径。
温凉捂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任钱没见过温凉这样的愁,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他:“怎么,跟小方的误会解开了?”
温凉生无可恋地看了他一眼。
“误会?我和他没有误会。”
狐狸不过是来践行一场不死不休的报复而已。
而他,不过是个提上裤子就失忆的渣男罢了。

方宸醒来,头疼欲裂。
他朦胧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一堆硬质军装里,有气无力地蹭了两下,双手支起沉重的身体,又重重跌坐在地面上。
这酒劲儿真大。
方宸细长的手指插进黑色短发中,抹了一把脸,拨开挡眼的额前刘海,眼前的阳光便从指缝间泄露,唤醒了他浑噩的意识。
他沿着光的方向抬眼,环视一周,发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掩体里空荡清冷,只看到一个倚窗揣兜站着的人。
方宸按了按眉心,朝着那道高挑的背影看去。
那人脚踩黑色军靴,硬挺军装裤一直高束到腰际,深蓝色衬衫被棕色皮带束进裤腰间,勾出有致流畅的腰线。
后脑的中长发随意束成了小揪,两侧碎发垂在耳际,被光映得柔顺黑亮,像是粼粼波纹下的剔透墨玉。
方宸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这人看着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他右手撑地,自地上站了起来,刚要开口询问现状,那人忽得转了过来。
方宸当即僵在原地。
“醒了?”
温凉转身,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宸,像是冬日枯枝上催开的一朵烂桃花。
方宸有点张不开嘴。
这军装飒爽、头发整齐、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那个懒散的老渣男?
方宸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转身回到衣服堆里,躺下,打算用阳间的方法重新醒一次。
温凉:“……”
看来小狐狸真的受了很重的情伤,现在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了。
他慢慢走到方宸背后,半蹲着,面带犹豫,小心地开口。
“狐狸,你今年多大?”
“……”
“当年...”温凉怕方宸又被恶心地去吐,努力换了个温和的措辞,“当年我们看雪看月亮聊人生理想的时候,你成年了吗?”
“...滚。”
“或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失忆了。这真不是借口,你得相信我,我很真诚。”
方宸缓慢地爬了起来。
他弓着背,双手捂着脸,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怎么办,还是好恶心。
“指挥官他们人呢?”
“先走了。”
“那我们怎么去?”
“不知道。”温凉顺势盘腿坐了下来,好脾气地跟方宸商量着,“狐狸,你看啊,既然你这么讨厌我,干脆一个人去工会,到那里门口直接吼一嗓子,现场招聘向导。按照你这么优秀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向导找不到,对不对?至于我,就老死在五十三号,为自己曾经的罪孽忏悔一辈子。你看怎么样,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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