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3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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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人听闻!
这不可能!
龚霁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喃喃自语全落在方宸耳畔。
方宸本是半信半疑,可他忽得想起,那个发疯的‘温凉’似乎做过类似的事情。
他不愿回想起那晚令人恼火的胁迫,可此刻,他不得不一点点地回想起‘温凉’引导自己从铁磁体中剥离电子的一举一动。
...竟与龚霁此刻的猜测不谋而合。
哨兵的电子,当真可以从这种铁磁体中获得。
方宸定了定神,沉声问道:‘温凉,你需要龚霁帮助我从铁磁体中剥离出电子,然后我协助他将核心移植到夏旦精神图景里,是这样吗?’
‘嗯。’
‘后续呢?’
‘交给夏旦自己融合就好。’
‘只是这样?’
‘是啊,简单得很,别担心。’
‘……’
方宸虽然不懂任何基础理论,但他懂温凉。
那人的语气越轻松,事实越艰辛。
只是简单的核心转移?向导的进化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否则,为什么所有的书册都对此三缄其口?
‘再等下去,夏旦就要撑不住了。’
温凉的话略显疲惫,显然,撑不住的不只夏旦一人。
现在不是探究真相的好时机,方宸强行压下心中的疑惑,与同样满腹不解的龚霁交换了眼神,彼此确定了动手的时机。
他们脊背相抵,双眼紧闭,将自己浸没于虚无的能量潮涌中。
‘准备好了。’
‘好。开始。
温凉的声音如雾淡淡洒下。
那一刻,本是平静如湖的磁场忽得汹涌地卷起大潮,仿佛有一只搅动风云的手,刻意打乱了这一潮死水。
方宸与龚霁如同紧紧相依的两座孤岛,顽强地屹立着,迎接着大潮剧烈凶狠的冲刷。
方宸的精神体凝聚成形,野狼在磁海中撕咬奔腾;龚霁凝成清鹤,低空盘旋,俯瞰全局,为方宸指明方向。
在方宸精准而猛烈的冲击下,那一个个由电子、核心组成的小世界开始离散,被核心束缚住的电子开始逃逸,一颗、一颗地自中心崩落,划过黑暗穹顶,如同一场四散飞溅的流星雨。
方宸咬牙,将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尽数释放,拼命扯着所有的电子,像是从土里拽出一株百年老树根。
核心裸露,光芒灼眼,如同一颗颗裸露的小型太阳,摇摇欲坠地挂在那残破的立方体骨骼顶点之上。
龚霁找准时机,孤身猛冲,深入核心中心,忍着精神被灼伤的风险,将两三块核心死死地抱在怀里。
‘呼...呼...够吗?我还可以...再取几块...’
龚霁剧烈急促地喘息着,艰难地发。
他挤尽了所有能量,精神触手迟缓而艰难地向外扩散蔓延,试图取得更多核心碎片。
可直接暴露在核心的能量潮下,龚霁的精神壁垒根本不足以抵抗这样的冲击。
势如雷霆的磁场力轰然炸开了龚霁的精神壁垒,在他的精神图景里肆意破坏,本是周全完整的墙体簌簌而晃,有完全坍塌的风险。
哨兵向导的精神世界一旦坍塌,便几乎不可能再重建,下场只有成为一个废人。
可龚霁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丢掉了平素的自持与理智,几乎是趴着向前腾挪,颤抖的精神触手将一块又一块的核心收入怀中,死死护住。
这样的动作,与夏旦濒死时的别无二致,原来是师徒一脉相承的舍己为人。
他们苦苦挣扎许久,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好像最后连意识都模糊。
终于,一股极温和的精神潮涌漫过这方天地。
刹那间,穹庐四野的黑暗慢慢染上光亮,耀目的光芒将方宸与龚霁慢慢裹住,他们怀中的核心与电子不受控制地脱手,仿佛被一根纤细而柔韧的细线牵引着,朝着某个虚无之处高飞冲天。
方宸和龚霁耗尽了精神力,虚脱地飘在这方世界中,几乎无法挣脱。
便在此刻,仿佛有只手抓住了他们的肩背,不许他们随波逐流,自我放弃。
方宸耳畔吹过凉风,意识朦胧间,他仿佛在历经一场急速的下坠,眼前那分崩离析的小世界离他越来越远,他费力地伸手,想要确定自己是否完成了任务,那只手却被一人轻轻握住。
霎时,眼前蓦地蒙上一层细细的光亮,像是矿场里那些微弱破旧的灯光。
他回来了。
被抽出的精神仿佛重新坠回了身体里,方宸猛地坐起,眼前的黑雾迟迟不散,急速的心跳声重重敲在耳畔,让他晕眩而恶心。
“...温凉。”
方宸的声音哑得听不出原本的清澈。
“在呢。”
身后的怀抱温暖柔软。
方宸放下心来,皱眉咳了两声,哑声问。
“夏旦...”
“还处在危险期,要靠她自己熬过去。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温凉说。
“我去看看。”
方宸挣扎着要站起,耳畔一声轻叹,落了一个淡淡的‘好’字。
那双柔软的手捉着方宸的手腕,一点点向前,直至落在了一个温热的侧脸处。
稍微调整了角度,有极浅的呼吸拂过指节。
方宸心头陡然一宽。
他盘腿坐在地上,撑着头,慢慢地笑了出来。
“赢了。”
即使浑身骨头裂了一般的疼,即使声音又哑又虚弱,可其中的意气与锐气却难以掩埋。
耳畔又落了一声极轻的笑。
“嗯,赢了。”
近乎是单枪匹马的对决,他们以一个不可能的概率翻了盘,大抵,溪统矿看守们、或是他们的上级也没有想到,偌大的、看守严密的、装备精良的总塔直辖矿场,被四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捣毁了。
如何善后,如何面对接下来的风暴,这都不是方宸此刻该想的。
大战后的喜悦与疲惫交织,现在,方宸只想和他的搭档一起静静地呆着,在沉默中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眼前的黑暗将散未散,借着晦暗的光,方宸安静地碰了碰温凉的手背,反被后者轻轻握在手心里。
“怎么了?”
“...老温。”
“嗯?改称呼了?”
“嗯。”方宸掩饰地轻咳一声,“看大家都这么叫你,还挺亲切的。”
身旁又响起请冷冷的笑声,惹得人耳根又痒又红。
方宸喉咙里的血腥味涌上,被他皱着眉咽了下去,忽得想起温凉的伤,他眉峰一竖,本已松弛下的肌肉又绷紧。
他立刻拽住温凉的衣袖,将那人拉到自己怀里,用满是伤口的手在那人周身游走,埋头翻找着可能的伤口;又不敢太用力,怕某个身娇体弱的老男人喊疼。
可是脱力导致的五感钝化,让方宸看不清也摸不准。青年哨兵心急如焚,最后几乎要贴在对方怀里。
“狐狸,你今天真的很主动。”某个染着笑又欠揍的低沉声音慢慢缠在耳廓,带着灼热吐息一点点入侵,“改称呼,主动牵手,又投怀送抱...”
方宸没空听他鬼话连篇,只埋头寻伤,自上而下,自外而内。
忽得,一只微凉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颌。
那只手骨感明显,指尖略带血腥味,直冲鼻腔,逼得方宸抬起了头。
“往哪儿摸?故意的?”
有清瘦的身影罩了下来,方宸的唇上漫起一层酥热的痒意,略带潮湿的吻辗转不休,时而寸进时而微退,勾连缠绵。
虚脱的方宸第一次被亲到缺氧。
“呼...嗯...滚开,别亲了。”
“多亲一会儿,要不然,又好久亲不到了。”
老渣男声音里透着欲求不满的委屈。
“...委屈个屁。说得好像你每天晚上没吃饱一样。”
方宸轻哼一声,却心软地紧闭双眼,张开嘴,与他唇舌纠缠。
“困了就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某漂亮的渣孔雀边亲边笑,边笑边轻声哼哼,破碎曲调织成催眠曲,裹着极为清甜的向导素,像一个柔软的茧,把他的哨兵轻轻罩了进去。
伤重虚弱的方宸几乎要在这张柔软的温床上睡过去,可是...
“不对。”
方宸心头猛地一凛。
温凉身上的向导素过于浓郁,疯狂地向外散逸,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他的电子在躁动,仿佛要脱体而出。
而且,他莫名有种心跳紊乱的不适感,却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伤,而是来自于他的向导。
他努力睁开眼,依旧无法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嗅觉也钝化,鼻腔里像是塞了一块海绵,却依旧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轻巧钻了进来。
耳畔,温凉的呼吸声逐渐急促,体温也在慢慢上升,怀抱变得湿热。
方宸知道温凉肯定伤得不轻。
“温凉!”
“忙着亲...没空说话...”
“……”
方宸此刻若不是虚脱状态,非得要把那只骚孔雀按在床上揍个七八遍。

第一百六十九章 核心融合 (中)
方宸狠咬一口温凉的下唇,挣扎着坐起来,按着胸口,低声吼道:“你哪儿流血了,快点自己包扎,我看不见!”
“等会儿的...还没亲够...”
“亲什么亲!!”
哨兵急而凶,身上的电子云外溢,如大潮拍岸。对面的人蓦地闷哼一声,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压着呼吸,时断时续。
方宸更加担心。
他用手掌探路,摸索着抓住了温凉的双臂。那人浑身烫得更加厉害,像是一块烧红的铁。方宸的掌心略有潮湿,像是抓了满手的血。
方宸一凛,直接把温凉按倒在地,右手摸进他的裤兜,因为知道温某人永远都会在身上备上纱布...为了包扎他的伤。
果然,方宸指腹触碰到一团硬而粗糙的纱布卷。
他立刻取出,扬臂一展,纱布卷飞旋落地,扯出长长的一串。
方宸左手去扒温凉的衣领,‘嘶拉’一声,衣服如愿从当中破裂。他的右手配合着牙齿咬出一小截,就要触摸到温凉肩颈锁骨时,有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耳畔依旧传来压抑着的呼吸声,声音隐有颤抖。
“别碰...痒...”
“废什么话!”
方宸恼怒于温凉莫名其妙的抗拒和顾左右而言他,干脆蛮力解决问题。几个推拉间,温凉又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他按在了地上。
就在方宸的手刚要触碰到温凉的伤口时,动作忽得一顿。
像是心脏深处坠了个石头一般,‘咚’地一声,心脏应声皱成一团,方宸险些痛晕过去。
下一刻,他的心脏猛地一泵,浑身血液急速奔流。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精神图景内潜藏的电子疯狂地流转,像是漏了无底洞的水坝一样旋转着流逝。
这种感觉很熟悉。
之前温凉重伤时,萧易抽取液态电子云的时候,他便已经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了。
方宸又惊又疑,可当他把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串联起来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哨兵向导的配对,既是彼此吸引、又是相互依存的。
龚霁说过,强电物质很难单独存在;而温凉不知道借用了什么方法强行提高了自己的能力,越晋升,身体和精神机能恐怕越不稳定。
向导核心的强正电场需要哨兵的电子来嵌合中和,才能勉强维持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状态。
换言之。
温凉现在很需要他。
想通了这个关窍,温凉的所作所为也不算难理解了。
为什么他的向导素格外浓郁、为什么他在电子云外溢的瞬间不肯靠近,身上有伤也不肯让他包扎。
大抵是因为抽电子云太痛苦,所以温孔雀才宁肯自己忍着难受。
...这么娇贵又怕疼的人,在这里逞什么强。
方宸左手按着温凉的腰,将那人小心地放倒在膝上;年轻哨兵的身骨极为挺拔,更显他的眉眼坚毅,誓要为他的向导撑出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淡金色电子云如疾风骤雨一般环绕坠下,将他的向导圈禁在怀中。
“下次再说些没用的躲我,我就把你那该死的精神屏障炸了。”
“我...呼...好怕啊。”
温凉带着笑的声音轻飘飘的,求饶的话却被他说得足够旖旎。
“怕就闭嘴老实躺着。”
“狐狸,你...靠得近一点。”
大概是温凉体内灼烧的痛苦得以暂时缓解,他开始疯狂地、肆无忌惮地索求。
温凉滚烫的手贪婪地抚着方宸的侧颈,前后摩挲,直将那一小块皮肤蹭得火红,侧颈洒满温凉灼热的呼吸,密密麻麻散逸,又湿漉漉的落下。
“嗯...”
那人压抑着的低喘,总是令人想到一些夜色掩盖下的羞耻。
宛如面对美食的,垂涎。
方宸声音也哑,紧紧抿着唇角,半晌,才隐忍地吐出两个字。
“好点?”
“...嗯。”
那人从胸腔勉强挤出的一个字,明显是言不由衷。
方宸试图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分辨出温凉的表情,却只能感受到极微弱又急促的脉搏。
“不够?”
方宸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眼神一凝,利落地拔出腰际的小刀,甩掉刀鞘。锐利的刀锋裸露,映出夕阳的残红。
他手臂用力一挥,一阵凉风拂过,手腕上已经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径直把淌血的手腕塞到温凉唇侧。
“张嘴,喝。”
鲜红的、滚烫的血液自温凉唇畔滑落,一滴一滴,被温凉湿/润/柔/软的唇舌包裹住。
极度的腥锈味道冲击着温凉的五感,打湿了向导极度渴/求的状态。他睫毛轻颤,慢慢张开眼,望着面前的哨兵。
青年目光微散,神情却冷静,浑身是血,却毫不退缩。
温凉费力地撑起身体,握住了方宸手腕处的割伤。
“高浓度液态电子云需要从血液里提纯分离,然后将血泵回身体里。你这样鲁莽,会流血而死。”
“怕什么。血流干前,有信心喂饱你。”
“方宸。”
“我的人,当然我来保护。”
“……”
那人不知为何没有回应。
接着,手腕处的柔软双唇离他而去,方宸皱眉,将手臂向前送了半寸,寻找着他的向导,可蓦地,手腕处传来疾厉的纱布按压,有人替他慌张地包好了伤口。
打结手法与方宸熟知的那套不同,从呼吸判断,是昏迷的龚霁醒转了。
“方宸,你疯了?!不要命了?!”
方宸从他的咆哮里能听出极端的怒气。
龚霁从来礼貌周全,现在气得骂人,怕是他们四个之后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方宸无奈地放下手臂,身体却一晃,极度的晕眩重来。他皱着眉紧闭双眼,想要忍过这番难受,却被蓦地暴涨的向导素迷晕了过去。
“...狐狸,睡吧,把伤养好,我陪着你。”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一遍遍地保证着,方宸这才慢慢松懈下来,倒在那个柔软的怀抱里。
他靠着温凉的胸口,低哑地说。
“...醒来,我要第一眼看到你。”
“……”
“...给我保证。”
“好。”
那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仿佛藏着深重的心事。
方宸却无法再问出更多。
他的意识慢慢抽离,陷入深度休眠状态。
龚霁敛着眉目,严肃地扒光了方宸的上衣。在看到哨兵身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知这一战必然惨烈,可伤得这样重,确实出乎他意料。
龚霁一个个伤口找过去,眉头拧成了深坑。
“要赶紧找个医院处理。”
“……”
“温凉?”
见无人回应,龚霁抬头看向身旁的人,又喊了一遍,对方才堪堪回了神。
“你说什么?”
“我说,要赶紧找个医院。方宸的伤势不轻,柴绍轩的伤也要抓紧时间治疗,还有夏旦。她...她的危险期才刚开始。”
“别担心。她不怕疼,核心融合对她来说并不难熬。”
“核心融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向导的晋升手段?”
龚霁知道,夏旦身体里原本有一个品质低下的向导核;而现在,他们将铁磁体中的核心生生嵌在她的身体里,二者电荷相同,同性相斥,夏旦为何不排斥外来物质,反而能将两者完美融合?
再说,两个能量极高的核心相撞,竟然不会发生剧烈的爆炸吗?
按理来说,核心融合,产生的高能量波动足够摧毁一个人的所有。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温凉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表情淡淡的,可袖口处却往外渗血,一滴、一滴,浸湿了原本破烂不堪的浅绿色越狱装,泅得一片片的深黑。
龚霁本以为温凉身上的血都是方宸的,所以当时才会勃然大怒。
可此刻,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因为温凉的衣服上开始有大片大片的红黑色渗了出来,那人仿佛在肮脏的大雨里站了许久,周身都湿透了。
“老温...”
龚霁喉咙干哑,即刻要为他包扎,却被温凉阻了。
“没必要。”
他抽回手臂时,松开的袖口稍微滑下,露出一截小臂。手臂上的皮肤裂成了蛛网状,血液沿着皮肤皲裂的缝隙流淌,涓涓细流在掌根指尖汇聚,最后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慢慢系好袖口,把浑身的伤都藏在了破烂的衬衫下面。
可对面的龚霁却做不到这样淡然,他焦急地低吼道:“解开,我给你包扎。”
“真不用,我体质特殊。等多余的能量放干净了,血就不流了。过个一两天,就能恢复个七八成,这些伤痕想留都留不住。”
温凉耸肩,龚霁却怔了怔,从他的字里行间读出了什么潜藏的信息。
“...多余的能量?”只想了几秒,龚霁的表情变得既惊且怒,“原来...你,是不是把核心融合多余的能量转移到自己身体里了?!”
这也解释了,温凉为何没有亲自动手、与绑定的哨兵一起完成核心剥离和转移的工作,而是交给了技巧生疏的自己。
是因为温凉必须从旁协助核心融合,在铁磁体与夏旦的精神世界中构筑通道,这样,才能保证核心融合万无一失,也方便他最后将核心融合爆炸释放出的能量完全吸收到自己身体里。
龚霁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切,双眼涨得通红,轻轻折起温凉的衣袖。
果然如他所想,整片皮肤溃烂血红,没一处好地方。
“想多了。”温凉笑,“我只是借着夏旦核心融合,精神不稳可以入侵,借机拿回我的能量而已。”
“...你的能量?”
“啊,就是之前我自己的核心融合的能量,被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地抽走了一部分。”
“你...你之前还核心融合过一次?!”
龚霁头晕目眩。
“哎,说了说了,过两天就好了。我说,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少罚我写点检讨。”
温凉双手插袖,懒洋洋地靠着墙,双眼一阖,竟是打算这么昏睡过去。
龚霁气得更加上头。
“你...你就打算这么睡?!”
“啊,怎么了?你来了,我就不用自己收拾了,谢啦。”
“……”
龚霁的呼吸过于粗重,听得温凉都觉得心虚。
温凉倦怠地抬了半只眼,视线下移,瞅了瞅周身快要凝成小湖泊的一汪血迹,大抵是觉得有些夸张了,想了一想,说。
“要不,我勉为其难地洗个澡?”
“……”
“也是,这大沙漠里,水不太好找。嗯...嘶...”
温凉忽得眉峰微拧,抿着唇咬牙忍痛,直至颈边绷出一根青筋。他本能地望向方宸,眼底的一丝微弱的渴望被他生生压了下去。他疲惫地阖了眼,睫毛却在微弱地颤抖着。
龚霁疾走两步,单膝跪在他面前,焦声问。
“你是不是需要电子云?核心波动了,对吗?”
“...嗯。”
“不行,我们需要马上去医院。”
龚霁推门而出,却正好撞上在门口偷听的谢三刀。
没有被撞破的局促,谢三刀凑了过去,问:“需要车?我那儿有啊。”

不远处,早就停好了一辆空空的越野车,车身宽大,五排后座。
龚霁连忙背着昏迷的几人,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平放在后座上,替他们扣好安全带;等到他回奔去扶温凉时,那人却不见了踪影,只有满地的暗红色血渍。
“他人呢?”
“呃,他问我,外面怎么还这么吵。我说,我的小鸡崽子们还在跟他们打呢,然后,他就走了。”
“走去哪儿?!”
“那个方向。”
谢三刀指了指铁磁矿靠近山根的方向,那里,两支队伍正热火朝天地交战。
龚霁道了一声谢,便急匆匆地跑走。
溪统矿被炸得不成样子,隔五步有炸坑,隔十步有金属残片,五十步内绝对能踩到不成模样的焦黑尸块。
空气中混杂着焦味、酸味,还有金属的腥臭味,浓烈地挤在空气里,刺鼻冲呛,在鼻腔里横冲直撞,足以掀翻颅顶。
龚霁此刻才知,从书中读出的战场惨烈不及其中一二。
他更加担忧,四处寻找着温凉的身影,终于,在距离交火前线百米外,找到了那个身受重伤的向导。
那人靠在被炸得只剩半边的墙壁上,显得很安静。
“老温?!”
听得龚霁焦急的声音,温凉扭头,侧脸上还挂着几丝干涸的血迹,眼睫浅浅垂着,神情漠然,显得不似往常。
“...你怎么了?”
龚霁小心翼翼地接近,怕他是因为能力使用过度,而导致了精神崩溃。
“身体里能量太多,撑得睡不着,有点难受。”
“我知道,我带你去医院,跟我走。”
“龚霁。”
那人开口,语气温吞缓慢。
“嗯,你说。”
“对你来说,哨兵是什么,向导,又是什么?”
龚霁不知温凉为何要说起这个话题。他思忖片刻,低声回道:“哨兵与向导是不可分离的搭档,两人平等,相互依存而彼此互补。人类为了延续种族、守卫疆土、抵御天灾,所以顺应自然,自愿进化成新人类,即,哨兵、向导。剩余的,统称为未进化人类。”
听见无比‘标准’的教科书式回答,温凉抬起唇角,眼神似笑非笑。
“你真的这么想?”
“……”
像是被轻易看穿心底的想法,龚霁顿了顿,坚定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在我看来,哨兵,是人类制造出的战争机器;而向导,是操纵和控制他们的人。”
温凉不置可否。
他顺着战火的轨迹,看向两只交战的队伍:无数低等级哨兵前赴后继地彼此相撞、撕战,最后双双化成一滩不起眼的血水和肉块,重融进大地里。
“在你看来,哨兵是冲锋陷阵的利器,向导是稳定利器的附属品,对吗?”
“说是附属品并不合适,但从绝对的力量角度来看,是的,哨兵要更有优势一些。”
温凉抬了头,意味不明地看了龚霁一眼。
“如果我说,真正的战争机器,不是哨兵,而是向导,你会相信吗?”
在战火中,他的声音低沉娓娓,却令人不寒而栗。
龚霁皱眉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向导核心重而稳定,不容易操纵,很难像哨兵的电子那样自由移动,因此无论从速度、力度、或是精度来看,都是哨兵更有优势。我想不出来,向导要如何...”
说到这里,龚霁忽得顿住。
像是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哑着声音,犹疑而震惊地问:“你莫非是在说,核心融合?”
理论上来说,两个相对沉重的核心若是真的以高速碰撞,会迸发出极为恐怖的力量,远远高过两个微小又轻的电子相撞产生的能量。
可具体能释放出多大能量、造成多大的破坏,他也不确定,因为,书上从来没有提到过。
“想看看吗?”
温凉笑。
龚霁下意识地点了头。
温凉慢慢撑起身体,朝前踉跄走去,龚霁紧跟在他身后,却被那人反手推回几步。
他脊背撞墙,眼前一花,等他再次视野聚焦时,面前的一幕让他惊得满脸血色顿失。
温凉破旧染血的衣角在风中飞扬,清瘦背影孤身入阵,显得萧瑟冷漠。
那人慢慢地抬起手,仿佛捏住了命运的齿轮,时间也为止扭曲,龚霁甚至能看清风中灰尘的形状。
‘咔嚓’一声,时间被温凉推动着,往前拨动了一个单位。
万物俱寂。
而下一秒,浩瀚的能量自他身体中迸发,连空气都被灼得耀目,恐怖的磁波动像是令人窒息的雪崩,沉默地朝着负隅顽抗的士兵身上压了过去。
雪崩之下,难有生还。
敌方以摧枯拉朽之势倒下,狂风卷地,寸土皆染血。
龚霁被一瞬间致命的恐怖力量夺走了心跳和呼吸。他扼着喉咙,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在一片混沌视野中,他看见了,不远处的温凉淡淡回眸。那人的肩上踩着一只引颈高飞的黑鹰,鹰羽四散而落,宛若高鸣一曲镇魂悲歌。
龚霁的向导本能感知到了极度的危机,他跌跌撞撞地奔向温凉,却已经晚了。
温凉指尖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一滴滴落下,最后,变成了凝成了一道越来越粗的血色溪流。
那人的身体慢慢向后倾倒,如同高山崩,熔浆坠。
龚霁惊得眼珠红透,两步将温凉扶住,在军装领口处,发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纹,骇人地向外渗着血。
“老温,你怎么样?!”
“...说了,死不了,不管怎么样,也死不了。”
温凉的话像是宽慰,可龚霁只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和悲哀。
“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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