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凡初有些傻眼,这人咋忽然打温情可怜牌了?
通常这种对白这种情节,也就只有电视剧和傻逼小说里的缺根筋主角会相信了,按照编剧的套路,主角听了反派的话后,肯定从此在心里埋下一根刺,然后对男主各种质疑各种猜忌,又对自己各种怀疑各种不自信,导致两人最终分开。
套路,满满都是套路。
深知电视剧桥段的陶小可爱,在心里不停地啧啧啧。
可惜他内在已经是个三十二岁,经历过各种狗血沧桑、非常成熟有魅力的帅气小叔叔,早就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是真’的道理,丝毫不受这种傻逼套路裹挟与道德绑架,反而哀叹道,“唉,你看着才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心眼子怎么这么多。”
林星儿:“......”
“我先不评价冯晟天是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评价他对我是什么感情。可你跟过他,和他好过,分开的时候也得了他的钱和好处,照你说的,他应该待你不薄,但你现在居然在我面前说他这不好那不好,说他心狠薄情,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你这是想人财兼得啊,最好这家晟达娱乐都送给你写你的名字,让你当老板。”
陶凡初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贪婪的面具,“你自己贪心就算了,还背地里做白眼狼,十足那些吸血的蚤,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林星儿被说得无地自容,双目怒睁,差点没忍住朝陶凡初挥拳头,他紧咬牙关,硬生生忍下这一波嘲讽后,瞪着陶凡初,“疯狗!你懂什么!”
陶凡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甚至补刀,“的确不懂,我不够你贪,等我到了你的境界,说不定就懂了。”
林星儿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忍着怒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用力地撞向了陶凡初的肩膀。
陶凡初吃痛,满脑子都想着绝对不能让自己吃亏,正要还手,林星儿突然又使尽全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脚步踉跄,连连后退,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陶凡初扶着洗手台大声骂了一句,正要还击,林星儿已经飞快跑出了洗手间。
妈蛋,这是什么弱智小学生欺负人的无良招数!
陶凡初气闷,抹了一把脸,急步跟上前去,正要打开洗手间的门时,忽然三个带着黑色口罩的高大男人冲了进来,用身躯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门。
陶凡初警铃大作,一看就知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人,急忙退后两步,开口大吼威吓,“你们是谁啊,堵住门要干什么......”
结果话未说完,嘴巴就被一个大汉紧紧捂住了,半声儿都发不出来,他拼命反抗,手臂却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血液与神经骤然紧缩,皮肤明显被针之类的东西扎到。
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注入体内时候,陶凡初急得剧烈挣扎,针筒断了,大汉气怒,‘啪’的一巴掌猛地甩打在他的脸上,把他整张脸都打到一边去,火辣辣的痛迅速蔓延全身,口腔顿时传来浓浓的血腥味儿。
嘴巴被捂住,手脚被紧箍,陶凡初根本不能动弹,挣扎也没用,这三个大汉不知道在他身上注射了什么,很快,他四肢发软,浑身乏力,就连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去他喵大爷的,电视剧里的老套绑架情节真的来了!
以前陶凡初只要一看到这种剧情,总会跟小何吐槽编剧狗血雷人毫无新意,说主角傻逼脑残了,居然不会挣扎不会跑不会喊人,但现在,他错了,他要为主角正名,要为主角雪冤,真出现这种情况时,是真的真的真的挣扎不了,跑不了,甚至喊不了!
报应啊,谁他喵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体会到这种待遇。
很快,三个大汉手脚麻利地用胶布把陶凡初的嘴巴粘住,又用粗绳绑上他的双手双脚,一看就是专业绑架二十年,贯彻落实为非作歹不废话的奸人恶徒。陶凡初在迷糊中用指甲狠掐自己大腿,好争取一丝清醒,可惜起不了什么作用,药效上来了,掐大腿也使不出力,他昏昏欲睡,眼皮仿似千斤重。
三人把他拖出洗手间,他们没走电梯,直接拐进一旁的楼梯。
陶凡初整个人被任意摆布,无力抗争,楼梯门踢开,他的的脑瓜子不小心撞到门角,痛感刺激神级,意识回拢了些,马上逮着这个机会,发狠地,一脚踢翻了三楼楼梯的垃圾桶。
声音响彻整个楼道,大汉小声骂了一句,又甩了陶凡初一巴掌,痛得他头晕脑胀,像听到万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终于失去了意识,头无力垂下。
而这时,三楼的楼梯通道的门忽然打开了。
刚才垃圾桶跌倒的声音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林嘉越探头走进来看怎么回事,冷不丁看到三个大汉逮拖住晕死过去的陶凡初,已经逃到二楼去了。
身体机能的灵敏性让林嘉越第一时间就跑动起来,急追了上去,一瞬之间,脑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陶凡初被绑架了,边追边嘶声大吼,“把人放下!”
几个大汉眼看被发现了,也是快速逃跑,但这头林嘉越直接跨步跳落楼梯,追得飞快,眼见要被追上了,一个大汉回头挡住了他的去路。
结果被林嘉越一脚踢开,大汉重重摔在地上。
没想到来了个硬茬,又一个大汉冲上去帮忙,手上还藏着一管针筒。
林嘉越顾着应付最先的大汉,没留意到后上的人居然阴招,手臂硬生生被扎了一针。
刺痛袭来,林嘉越一挥拳,往大汉的脸直捶,得了空隙后,飞快拔走手臂上的针管,可惜针筒已空,药全打在他的身上。
药效很快就上来了,林嘉越本想追上陶凡初,但身体渐渐变得疲力,不得不捂住手臂半跪了下来。
大汉趁机一脚狠踢在他的腰腹上。
“妈的!敢踢老子!”
最先的大汉也冲了过来,一脚踩在林嘉越的脸上,用尽力地狠狠碾压,痛得林嘉越嘶吼大喊。
“行了,快走。”另一个大汉生怕被发现,急嚷。
最先的大汉朝林嘉越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又补揍了一拳,才骂骂咧咧地跟上去。
林嘉越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一脸痛苦不堪,他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几道狂奔下楼的身影,挣扎了两下想要站起身,但双腿发软得厉害,实在是无力再追。
林嘉越脸上染了血迹,痛得龇牙咧齿,药效蔓延,他脑子发麻发花,四肢像被撕扯般的难受,心想着自己刚才肯定被打了药,趁着还有半分清醒,半跪趴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前挪,终于走出楼梯间。
他一身狼狈,衣服脏皱,脸上带着血,推开二楼的楼梯通道门时,把刚经过的两名酒店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林嘉越跌跌撞撞地扑上前去,抓住一名工作人员的手,死死攥住,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去三楼,喊人!姜沐!”
这几个字说得异常清晰,工作人员知道出事了,其中一个闻言后急忙喊其他人来,又跑去按电梯。
不少人陆续围了过来,几人合力把林嘉越送到三楼后,驻守在活动会场正门的公司员工马上认出了林嘉越,有人跑进会场厅通知林嘉越的经纪人,但此时林嘉越已经迷糊得说不出话来了,酒店工作人员便把‘姜沐’的名字说了出来。
这个名字一出,晟达的员工就知道事情不得了的严重,尤其是刚跑出来的经纪人,已经顾不上林嘉越了,吩咐让其他人帮忙照顾,自己急忙冲回大厅,通知宋群,姜沐出事。
这一刻可谓惊心动魄,宋群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么秀,这位十八线小祖宗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宋群还活不活了!?
宋群不敢乱做主,毕竟是总裁的心尖人,他连小周也不通报了,直接跑到主桌告诉冯晟天。
冯晟天一听出事二字,整个人颤了颤。
活动还在继续,冯晟天脑子一阵阵空白,顶着混乱的心绪,脸容沉黑地冲出会场大厅。
小周紧跟其后。
总裁的突然离场,惹得全场人疑惑议论,宋群急忙给主持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节目如常进行。
冯晟天远远看到正敷着冰袋的林嘉越时,知道陶凡初是真的出事了。
林嘉越脸上敷着冻冰,人总算清醒了些,意识也回来了,“他被三个人带走,他们下药......”
冯晟天咬着牙强制自己的怒气,压抑着慌惧与恨怒大嚷,“查出入口监控!”
小周马上去了。
林嘉越双眼发红,浑身热得如被火烧,喘着气出声,“这他妈是春|药!”
冯晟天更急更气了。
很快查到了三个大汉离开的方向,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冯晟天没有报警,带着几名公司保安开了两辆车急追,而林嘉越也被经纪人带走,离开了会场。
冯晟天之前在陶凡初的手机上安装了监控定位,可以随时查到陶凡初的所在位置,两辆车跟着定位开得飞快,冯晟天坐在副驾驶位上,小周负责开车,宋群和两名保安在后座一声不敢哼,车内气氛压抑得如被巨石罩顶。
“开快点!”冯晟天紧抿着唇,满目焦急。
小周再踩油门,可偏偏这时,冯晟天手机上显示的定位停住了,那蓝色的标记闪过了数次后,直接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冯晟天忍着火气,咬牙切齿,怒吼。
“被发现了吗?”宋群道。
“有可能。”小周也是急,车子已经开到标记消失前的位置了。停车后,四周是苍凉的荒地,只有孤零零的几盏路灯照着,远处传来野狗的吠叫,而目之所及根本没有任何建筑物。
冯晟天气恨攻心却又无能为力,急得下车转圈,甩关车门的力度大而猛,忍不住又狠踢了车轮胎两脚。
两辆车都停下来了,所有人没了办法,到处找寻。而这时,冯晟天的电话响起,是一通陌生号码。
电话铃声在空落的郊区野外显得格外突兀,冯晟天拧了一下眉头,接通了。
“喂,冯总。”
是贺知洲的声音。
陶凡初被扔在硬木板床上时,砸得浑身一痛,整个人醒了过来。
他脸容胭红,双眼迷离,浑身滚烫瘫软,如被万千根针扎,密密麻麻全是电击般的酥麻,在刺眼的灯光下,迷糊地察觉到自己身处危险中,但因为药效侵袭,他根本挣扎不了,也发不出声音,手指连动一下都极度费力,只知道后背湿腻,传来阵阵痛意,应该是刚才被扔摔,伤着流血了。
他在昏糊中用指尖一下又一下地划拉着掌心,好争取薄弱的清醒。
耳边是吵杂的人声。耽£酌Θ荼¤茗⊕819?221?461
“照相机呢?赶紧架起来!咱先把裸|照拍出来,再拍床|照,好交差收钱。”
陶凡初闭着眼,强忍着身体不时袭来的层层热潮,不动声色地听着。
“大哥,我先来,这小子长得真带劲,脸蛋儿掐着嫩,身材也标致,对老子口味了。”
“都行,还有药吗,再打一管,刚才这小子扯掉了针管,只上了半管药,我怕他等下子会醒过来,这样就不好办了。”
“没药了,剩下的那管扎刚才那高个子的身上了。”陶凡初听到有人凶狠地咒骂了一声,又继续骂道,“甭管了,要是这小子醒了,再扇晕过去就行了,要不再找些烂布条绑住他手脚?”
“也好,那快找,时间不多了。”
陶凡初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昏沉间,他感觉有人走到他边上,在扒脱他身上的西装裤子。
陶凡初想开口骂人,但意识游离,根本动不了,而且他的嘴被胶布粘堵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没一会儿,他身上的衣服被扒个精光,连半条内裤也没给他留,冻得他浑身发颤,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陶凡初就这样躺在硬板子上,下一秒,四肢被人死死地揪着,双手双脚分别绑在床边四角,让他不得不大字型一般躺着,如砧板上随时被杀被剐的鱼。
听到身边传来照相机的咔擦声时,陶凡初只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怎么样,这边多拍几张。”
“都拍了。”
“行,那老子来了。”一个男人猥琐地搓了搓手,忽然又道,“哎,可不能拍到老子的脸,给我找个面罩带着,刚才那口罩呢?”
“都扔了,真是麻烦,要不你自己拿着相机拍。”另一个人男人不耐烦嚷。
陶凡初被胶布堵住嘴,在最后的意识里,用牙齿一口咬在自己的口腔肉壁,嘴巴再次传来一阵血腥味,直冲鼻腔,他的神经也清明了些。
赌上最后一股劲,陶凡初用力地抬起膝盖。
他本想踢破骑在自己身上的狗男人的蛋,但他神志不清醒,忘记了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除了一阵大动静外,什么也碰不着。
反倒惹得三个大汉惊呼,脸又被狠打了一巴掌。
“去你的臭狗婊!敢吓我!”
骑在陶凡初身上的男人打完一巴掌仍不解气,又一拳猛捶在陶凡初的肚子上,痛得陶凡初胃酸白沫都翻呕出来了,异物在胃里涌出,直往口腔冲,却因被堵住了嘴,不得不咽回喉咙,差点呛到气管,憋得满脸发红,双目睁圆。
他呜咽无声地咳着,痛得缩蜷起肚子,满头冷汗,脖子青筋暴现。
剧痛与寒冷双重袭击,加上身体最深处那股不知名的滚烫,陶凡初终于熬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只是在意识彻底覆灭前,他好像听到了吵杂的汽车喇叭声,又好像听到了尖锐的刹车声。
但或许这一切只是幻觉,可他已经无力再探究细听了。
第73章
不知多久后,意识恢复时,陶凡初身上穿回了衣服,但依旧觉得浑身难受,甚至比刚才更难受,因为他全身热得厉害,像注入了万吨熔岩,烫得他只想马上找个出口。
不禁难耐地扭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一双臂弯紧紧抱住了。
钻进鼻腔的是是那股熟悉的体味,是冯晟天。
他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昏沉迷糊间,煎熬却是丝毫不减,忍不住连连轻哼。
“陶凡初。”冯晟天在他耳边急唤。
陶凡初意识浮浮沉沉,身子也浮浮沉沉,被唤了一声,眼睛不由眯了眯,才发现自己现在原来在车上,车子开得颠,他身子也不停地轻晃。
冯晟天满脸焦急,在他耳边小声,“难受吗,忍一忍,现在我们正去医院。”
的确很难受,陶凡初觉得自己此刻理智已然丧失,他不自觉地扭动身子,隔着裤子去蹭冯晟天,“热,好热......”
冯晟天看他满脸潮红,眼神迷离氤氲,早已猜到他被上了药,急哄,“再忍一会,马上就到医院了。”
可惜陶凡初根本没听到这话,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热。
冯晟天见他这般样子,急得红眼,忙对前座开车的宋群嚷呼,“开音响,声音放到最大。”
宋群赶紧照办,顺道飞快地给自己塞了个耳机。
而冯晟天,急忙扶抱起陶凡初,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
又把自己的西装盖在他身上,以能遮挡,一手搂托住他的腰。
“乖,放手,我帮你。”
另一只手从西装下探了进去,轻声哄。
昏乎乎的陶凡初根本理解不了这句话,身体本能去蹭那只大手。
想要更彻底地。
摩挲到那带着薄茧的掌心。
渐渐地……
冯晟天急忙低头,堵住了他的唇。
丝丝细微的声音在车内回响,被轰天炸响的音乐声遮掩。
很快,空气中布满了腥糜。
陶凡初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再次晕了过去。
雪下得大,寒意入侵。陶凡初眯了眯眼睛,他穿得单薄,却不觉得冷。
眼前雪景朦胧,映入眼帘的异常熟悉的环境。
不远处这栋两层旧式建筑,不正是他家的小超市吗?
陶凡初激动,飞快地跑进超市里,果然看到他家小老头守在那台二十二寸的老式电视机前。
热泪盈满眼眶,陶凡初差点没忍住哭出声来,鼻头发酸,喉咙哽咽,“爸。”
可惜,发不出声音。
陶凡初骤然怔神,错愕间又再次急喊,依旧是嘴唇张开了,却没有一丝声音。
而陶小老头身上裹着厚棉服,坐在竹藤摇椅上,似乎也没察觉到陶凡初进到超市来。
若不是电视上播放着不知什么年代的小品,陶凡初都以为眼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但梦境与幻觉,又有多大的差别?
陶凡初张着嘴巴,不停地在陶父面前挥手,陶父却仍是看不见他,陶凡初急得伸手去碰陶父,手却扑空了,什么都碰不到。
陶凡初苦笑,这是什么捉弄人的天意?
就连他掐自己大腿,也是不痛的,毫无感觉的。
陶凡初绝望了。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陶父跟前,目光无助呆滞。看到小老头偷吃货架上的山楂片时,不由笑了笑。
笑着笑着,他哭了。
电视还在播放着小品,陶凡初流着泪,无声地和他家小老头聊天,说自己这小半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可惜,小老头听不到只言片语。
陶凡初还问小老头,他妈去哪儿了,是不是和老姐妹们打麻将去了。
但小老头什么都听不见,一直专心看着电视,不时懒洋洋地打个小哈欠。
陶凡初不再作声了,坐在一旁的空板凳上看着他。
这一景一幕,仿佛只是最寻常的小村午后,无丝毫的特别。
不多时,一个老头走进店里,扯着破锣嗓子,“老陶,下棋去,老张和陈子在村口等着了。”
这是李伯,陶凡初看着陶老头‘哎’了一声站起身来,关掉电视机后,又偷偷抓了一包山楂片塞兜里,跟着李伯走出小超市。
陶凡初连忙跟上。
殊不知小老头离开时,忽然大声地朝着超市对面的村办公楼嚷,“初崽儿,爸出去一下,你顾下店。”
他爸在喊他?
陶凡初惊愕地望向那栋办公楼,下一秒,竟然听到一把耳熟的声音远远传来,“知道了。”
是陶凡初的声音。
是他自己的声音。
陶凡初愣在原地。
已顾不上渐渐远去的陶父。
冬日雪飘,地上的枯黄落叶沾了雪泥,显得灰黑败息。陶凡初无措地站在自家超市门前,一时分不清这个梦,是自己曾无数遍经历的过往,还是正在上演着的如今。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他明明不在,为什么又有另一个他活在了这个地方?
那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熟知这里?
他还是陶凡初吗?
混乱无措间,一位姨婶走进超市,那是住在陶凡初家隔壁的六婶,六婶见着超市没人,冲着对面的办公楼喊,“初儿,初儿,你婶买酱,赶快来。”
陶凡初下意识走过去,像往常那般应,“来了来了。”
可是,无声,也无人能看见他。
而这时办公楼却传来了跑步的声音,另一个‘陶凡初’小跑着下楼,出现在陶凡初眼前。
的确是自己的脸。
多久了,有多久没看到这张脸了。
明明是他的脸,是他的五官,明明几个月前,他还是顶着这张的脸、这副身体活着,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变得如此陌生,仿佛只是某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眼前的这个‘陶凡初’小跑着来到超市,他没有惯常的吆喝,也没有像往时自己那样,跟六婶勾肩搭背聊说家常,而是腼腆地冲六婶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后,接过六婶手里打酱的玻璃罐子,走到酱缸前。
这个‘陶凡初’,也看不见他。
陶凡初紧抿着唇,强忍住汹涌且巨大的泪意,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陶凡初’,动作生疏且小心地拿起大勺,从酱缸里盛酱,往玻璃罐里倒。
这些举动看似再寻常不过,但陶凡初却瞬间就知道了,这个人不是陶凡初。
不是他自己。
自己打酱的时候,会把大勺对准罐口高高举起,这样做能让酱如流水般顺滑地注入罐子里,同时能做到半滴不沾罐口。
这是他从小帮家里打了二十多年酱的经验。
可惜,眼前的‘陶凡初’不懂。
但无人知晓这些,六婶眼神儿不好,也不曾注意到这个细节,接过罐子,付了钱后,笑嘻嘻地拍了拍那个‘陶凡初’的肩,“初儿啊,前几天六婶给你介绍的女娃子你喜欢不?要是喜欢,你可得主动些,那女娃娃是小学老师呢,工作好,人也长得俏,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得要抓紧啊......”
在六婶的碎碎念中,那个‘陶凡初’早已涨红了脸,甚至紧张得有些结巴,“我会的,会主动的,谢谢六婶。”
“你们年轻人啊,条件都好,就是要求高。”六婶笑了笑,“喜欢得勇敢些,你这娃崽,住过一次院咋性子都换了?变得这么容易害羞,以前你可不这样。”
那个‘陶凡初’腼腆地微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
陶凡初看着他这个动作,茫然,这不是他自己的小动作,他从不会无意识地挠后脑勺。
而且住过一次院是怎么回事,谁住院了,他吗?
六婶又唠了几句,很快便离开了。
那个‘陶凡初’把六婶付的钱放进账柜里,锁了账柜后,又小跑回到对面的办公楼去。
陶凡初缓步跟在他身后,要是自己,肯定会像他爸那样,捎一包薯片或者果干再走。
走出超市门,陶凡初站定在店前,静默地看着那道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身影渐渐走远。
忽然,那个准备进办公楼的‘陶凡初’,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过来。
陶凡初猝不及防,视线迎上了那道目光。
悠远虚无的对望,明明只隔着一条小公路,却仿似隔了一整段漫漫时空。
所有无声且曲折的旁白,曾是如此的真实清晰,鲜活地存在于某个世界里的某一处。如今这一切,统统滚进了命运的洪流中,反复徘徊,反复辗转。
过往那一遍又一遍的呐喊、挣扎、颓废、呼救,早已不知奔向了何方。
终于离开了无尽的深渊。
终于能在陌生的牵绊中获得最大的救赎,最真的善待,最美的圆满。
终于原谅了当初,原谅了岁月,原谅了曾经懦弱的自己。
不知道多久后,‘陶凡初’转身离开了。
陶凡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目送那道背影慢慢消失。
他不知道那个‘陶凡初’能不能看到自己,也不知道‘陶凡初’那双眼睛究竟在看什么。
但是,他好像读懂了那道眸光中隐含的所有。
那个人,不是陶凡初。
最后,陶凡初在心里笃定地想。
疗养院里,贺知洲手捧着一束大红玫瑰,走到陶凡初的病房门前。
守在门前,正在打瞌睡的小何,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一见是贺知洲,忙站起身来,“贺老师?”
“冯晟天呢。”
“冯总在房间里,你稍等。”小何赶紧敲了一下门,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进来’后,才打开门,探头朝里头说道,“冯总,贺知洲老师来了。”
正疲惫地守坐在陶凡初病床前的冯晟天,听到这个名字时,眉头皱了一下,站起身来。
病床上的陶凡初依旧昏睡着,已经是第二天了,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出事那天晚上,陶凡初发了一场高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今天早上凌晨总算退了烧,可依旧不醒。冯晟天坐了一个下午,看着病床上的陶凡初双目紧闭嘴唇干瘪,脸呈病态的红,呼吸微弱,怎唤也不醒,急得心焦。
更是气得恨不得把始作俑者撕开两半。
冯晟天走出病房,黑沉着脸与贺知洲对视。
“不让我进去探病?”贺知洲邪气一笑。
“不必了,他还没醒,就算醒了估计也不想看到你,这边请吧。”冯晟天对眼前这个人始终摆不出好脸色来,毫不客气地说道。
贺知洲也不在意,把手里的花递给了小何,一双深情的眼,演得真像那么一回事,轻笑,“麻烦这位小朋友,帮忙把花送给沐沐。”
喊谁沐沐!冯晟天不悦地瞪着那束花,心想等会儿就把花给扔了。
两个高大的男人走到走廊的尽头,冯晟天一脸疲惫,眼圈下写满憔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姜沐被绑到那个地方去的。”
“自然是猜的。”贺知洲挑起唇角,懒得跟他卖关子,“也是你的小情儿,具体是谁,你也猜猜看?”
冯晟天眉头紧皱,方向一下子缩小,答案几乎不言而喻,只有林星儿的嫌疑最大。
“你的意思是,那三个男人也是林星儿安排的?你有什么证据?”冯晟天说出自己的疑虑。
“这我就不确定了,也没有证据。”贺知洲倚靠在墙边,刚掏出烟来,想起这是医院,又收起来了,“不过那天他忽然联系我,牛头不对马嘴问了很多事,还问我对姜沐是什么感觉,想不想把人抢过来。”
贺知洲说到这儿,不由觉得好笑,“我当时还以为他开玩笑,问他有什么办法,他说既然是抢,自然是字面意思的法子。”
“我没答应,说要考虑。他说时不待人,如果我不立刻答应,计划就作罢。装得神神秘秘的,我觉得荒唐,就拒绝了。”
贺知洲说着,看了一眼窗外的方向,“不过我实在好奇他所谓的计划和时机到底是什么,所以找人调查跟踪他,无意查到他这几天都在跟徐渊行联系,两人的接触还挺密切的。”
冯晟天握紧了拳。
“当我知道徐渊行安排人在晟达晚会附近守着时,就猜肯定会出事。”贺知洲笑了笑,“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居然猜中了,偷偷跟着那辆面包车也没被发现。”
这所有的一切基本都能连接上了,是林星儿和徐渊行密谋做的事。冯晟天回忆起那晚找到陶凡初时,陶凡初被脱得一丝不挂,揍得浑身是伤,还有那正录像的照相机,与相机里的裸照,气恨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