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都会遭受重创,维持不住游戏的运转,出于自保机制会强行关闭空间通道。
而除了本土诞生的生灵,还有他们这些被转化成功的人类,其他玩家肯定会被传送回现实世界。
空间面位不同时间流速也不同,等这两方空间修养好了,谁知道那时候地球又是什么样的光景,说不定也变为不弱于此的高维世界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为此殚精竭虑的家伙,不仅没能成功和爱人小孩一起回家,就连这场战争最后的结局也看不到了。
他敛眸不再多想,顺着中心的方向赶过去。
【情况怎么样了。】
那道虚幻的空间意识浮现在风暴眼周围,神色难看地看着在另一边的攻势下节节退败的空间防御。
现在迫不得已挡在前面的是方北冥,【母亲】正在努力感应云渊游戏中的副本管理权。
说具体一点的话,主要进攻的是顾郁一手融合而成的大杂烩副本空间。
虽然也将云渊割去了一半还多,但剩下那部分还在祂的掌控之中,现在只是被盲目带动了,只要稍加感应然后夺回控制权……
但片刻之后,祂的神色就变了。
为什么游戏不受控制了?!
明明那些副本的契约权并没有全部被抢过去,但面对召唤,磅礴奔涌的数据流中居然没有一串数据有回应。
“母亲,好了吗?”
方北冥顶在最前面,斩杀着裂缝中偷溜出来的NPC,减缓空间屏障被瓦解的速度,但也撑不了太久,不禁吃力地催促道。
【闭嘴!】
祂烦躁至极地加强感知,却如泥牛入海,半点收不到回应,甚至有些慌了。
【怎么会呢……那怪物不可能将全部的控制权悄无声息夺走的,绝对不可能……!】
那道空间意识虽然看着自己的地盘受损心痛无比,但其实还算冷静,冷眼看着祂慌神不解,嗤笑一声。
【你大概不知道吧,游戏和规则挂钩,不全是你的掌控之物,如果规则认为另一个神祇更适合进行管理,是可以剥夺你的控制权的。】
规则居然认为,那个可恶的小崽子比祂更适合管理游戏?!
那道黑雾凝成的身影气到几乎炸开,原来将顾郁杀死的自得和蔑视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转而变成无可抑制的慌乱和愤怒。
方北冥神色也难看起来,看着眼前已经快要决堤的星河,身上那些眼睛不安地乱转。
祂尤不死心,意念凝聚成一束,通过那些空间缝隙钻了进去,直接扎进了那些数据洪流中,忍着排斥和攻击不断搅动搜寻。
细碎的片段通过感知断断续续地传输回来,几乎每一篇都有着顾郁的身影,或站或坐,或说话或动手。
里面的画面无一例外几乎都很干净,附在碎片上的情绪也并不是深沉的怨恨和愤怒,而是另外一种祂完全不能理解的情绪,甚至感到了强烈的恶心。
而随着祂意念的深入,哪些片段也越来越完整和清晰,直到破开核心读取到最为完整的一段记忆回溯。
那是一片瑰丽又诡诞的天空,将阳光万顷、云霞蒸蔚、月色旖旎还有黎明破晓种种异景都强行融合为一,却又莫名和谐。
不仅是天空,就连副本的土地和种种建筑都贴合在了一起。
原本王不见王的各种boss居然能勉强站在一起不打架,也没有将空间搅得天翻地覆的意思,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而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清矍而挺拔的身影。
顾郁脸上没有覆着面具,眉眼清绝如远山,额前的柔软黑发被风吹得鼓起,狭长双眸中微光闪烁。
他只是站着,没有特别说什么话,与之对视的boss却都没有怨怼和反抗之情,甚至有些调皮的还冲着他做鬼脸,“略略略,装模作样。”
顾郁有些无奈地看了那全副武装的少女一眼,“银雁,你的那些丧尸处理好了么?”
“她要还不处理好,影响我休眠,我分分钟把她那破地方掀了。”
站在背光处英俊又惨白的男人动作优雅,弹了弹白手套上的灰。
“呵,那就来啊,我可是备着全城的大蒜等你呢。”
银雁冷笑一声,右手把玩着一把重机枪,看样子对打一架跃跃欲试。
“不说这个,”顾郁及时将他们的争吵掐断在萌芽期,“今天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有正事的。”
“三天之后就要下最终副本,对于这次我也没有多大把握,到时候可能还要用上你们。”
他顿了一下,给了足够的反应空间,也让他们想清楚回答,毕竟这一次站队了,就代表着要完全和游戏对立。
虽然将副本的控制权捏在了手里,但里面boss和NPC的态度也很重要,到时候一打起来,别说什么控制权,自己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不愿意的还真没办法勉强。
“先说说,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最后是段耀文打破了沉寂,这是顾郁最早收服的副本boss,等级比较低却也在一众boss中游刃有余,“平白送死的事我们可不做。”
顾郁看了他一眼,缓声将自己的搭桥计划说出,可能需要他们做的事也一并算上。
几乎天方夜谭式的疯狂,不,比那还要荒诞不堪——
强行在两片完全不相交,甚至隔着不知道多少维度光年的空间被搭建桥梁,甚至不只是勾连,还要坚固到足以承载起磅礴的数据流穿梭而过……
“我看你还是做梦比较快。”银雁直言道。
“说的没错。”周围站着的几个都深以为然地点头,第一次达成一致。
顾郁眉心微蹙,脸上神情无奈,但显然并没有放弃,“那如果说……”
他的话音被一道有些慵懒的声音截断,而来源是一个背对着顾郁,一直沉默坐在旁边的男人,面容平凡又普通,但周围一米之内没有生物敢靠近。
“我们没有办法跟着你过去,但如果你真的能将那座桥搭起来,而那个入口就在我眼前了……”
他笑了一声,“我会赶过去的。”
这是顾郁签订契约的副本中,最为神秘的S级副本幕后boss,大家都戏称他为老王,他也不生气,但这片空间中没有不怕他的。
“谢谢。”顾郁眸底神色认真,“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到时候我试一试,如果不能的话就算了,但如果……你们愿不愿意试一试?”
他一个个和他们对上视线,薄唇微抿,纤长眼睫微颤。
“啊啊啊不要装可怜啊!”
银雁最受不了他这种视线,涨红了脸率先投降,“我去我去行了吧,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拒绝你的!”
“那……”又攻略了一个,顾郁眨眨眼,继续看向其他犹豫的boss,“你们觉得呢?”
这个方案最终以全票通过。
又交代了一些事后顾郁匆匆离开,被留下的相顾无言,没有顾郁这个撮合剂,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好聊的,便也打算直接散了。
“等等。”
老王突然开口道,转头看向神色不自然的众boss,“他这样很危险,单凭我们这么东拼西凑起来的一半,很可能过去了也没办法和那边抗衡。”
“我倒是有个法子,但是不知道管不管用,你们来吗。”
【最终副本“金碧辉煌”载入中,请全体玩家做好登入准备!】
【——游戏开始。】
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所有玩家和怪物的身影顷刻间消失不见,整片空间归于一片静寂。
却恰恰方便了割据出来,不属于玩家阵营也不属于云渊游戏的boss们。
空间规则允许游戏所有权的分裂,所以对顾郁和祂之间的争夺视若无睹,之前都是祂一手掌控着整个游戏,大家才自然而然地无视了规则从来公平,不偏不倚的本质。
银雁眯着眼睛,极目看向遥远的天际,突然笑了一下,眸底异光闪烁。
开始偷家咯。
【叮!恭喜您成为“童话小镇”副本权限持有者!请好好爱护您的领土,把它发展壮大呦!】
【叮!恭喜您成为“异乡之人”副本权限持有者!请好好爱护您的领土,把它发展壮大呦!】
【叮!恭喜您成为“兰兰”副本权限持有者!请好好爱护您的领土,把它发展壮大呦!】
【叮!祝贺您获得“全体NPC的祝福”!摘取最受“欢迎副本持有者”称号!】
【叮!您的股权已经超过系统所持有,规则恭喜您成为新的游戏主神!】
记忆片段的回溯播放完,自动化为星子消散,幽蓝色的碎屑拂过祂难看无比的脸。
“咔咔。”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不、不可能……!】
“咔、咔咔咔……”
祂目眦欲裂,看着面前越来越大的空间裂缝,难以置信地嘶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
“咔嚓。”
千疮百孔的屏障终于支撑不住,蛛网般的裂缝瞬息之间遍布整片天空,然后,轰然迸裂!
磅礴星海终于彻底倾覆,向着下方地面奔涌而去,来自另一片空间的陌生的风终于将浓郁而腐朽的死气一扫而空,即将带来真正的新生。
陆潏湟被这一阵天摇地动的动静震醒,强忍着虚弱和剧痛问道,“baba……baba在哪里呢……?”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身下不再是段寄瘦弱的脊背,而是成年男人宽阔的肩膀。
段耀文没有回头,而是沉声道,“我现在送你过去,但祭坛那里很危险,你要做好准备。”
上方的数据流过于庞大,虽然会自动避让他们这些自己人,但还是不可避免会被波及,特别是突破点下方的祭坛,更是危险至极。
一阵颠簸中,陆潏湟用力揉了揉模糊的双眼,再次抬起脸时,就看见前方站着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baba……”小崽子撑着段耀文的肩膀直起身来,用力朝那边喊道,“baba!我在这里!”
拜那些数据流所赐,本土空间意识遭受重创奄奄一息,方北冥和祂都好像落水狗一样降落下来……然后遇到了等在下方的陆行舟。
他听到声音转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了,只不过染湿布料的并不是水,而是汹涌的、几乎喷溅出来的浓稠血液。
陆行舟一边的袖子挽到小臂,掌心握着一把尖刀,那些血从白皙肌肤滑落,再顺着刀锋的弧度流淌在地上,最后积成一滩深深的血洼。
“小橘子?”他已经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下面阴郁苍白的眉眼,看到向着这边而来的小孩,甚至扯着唇角扬起一个浅笑,“怎么过来了?”
但是……段耀文视线下移,毛骨悚然的阴寒从脚底蔓延而上,生生让他刹住了动作。
陆行舟脚边,躺着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惨状用这四个字来形容都是轻的,几乎是一滩被剁碎的烂泥,是真正的剥皮抽筋拔骨……然后被一刀刀切成碎末的,
单是看上一眼,就几乎要被这种极致的残忍冰封血液,以及掐住咽喉。
段耀文恍然回神,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但背后的小崽子却等不及了,用力从他的手臂中挣脱,然后滑到地上,向着陆行舟的方向跑过去。
那个几乎浸泡在血中的男人顿了顿,还是彻底转过身半蹲了下来,伸出没有拿刀的那只手抱住了扑进怀里的小崽子。
陆潏湟用着几乎要将陆行舟脊骨勒断的力度,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腰,在他怀里细微颤抖,一遍遍喊着baba。
陆行舟染血的手指穿插在小孩柔软的黑发间,僵硬地一下下轻抚,眼睫掩映下的眸光透不出一丝光亮,说话时近乎无声。
“宝宝不怕,我在这里。”
“baba……”小孩的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到最后完全安静,就连身体的颤抖也感觉不到了。
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段耀文神情一凛,但不等他开口提醒,陆行舟就把小孩从怀里拽了出来。
陆潏湟小脸惨白而冰凉,双眸紧闭,只有嘴唇仍然在动,努力发出细微的声音,“baba……爱你……不要……”
“我和baba……等……”
陆行舟能感觉到手心里小孩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僵硬,生机飞速流逝,甚至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那几片轻飘飘的衣物滑落在地。
到最后,他手心里只剩下一枚小小的、已经硬化为圆圆的石子一样的尸体。
而那份坚硬也没能维持多久,陆行舟只微合拢了一下手指,那小石头便碎成了粉末,从指缝间落下去,再也找不到了。
陆行舟只敛眸看着,脸上神情安静,他没有撕扯自己也没有悲痛流泪,却也没有别的动作,只半跪着一动不动。
“……”
段耀文恍惚间以为面前真的跪着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像,而每一次呼吸都不过是牵着木偶的那根线。
段耀文连呼吸都压抑到最轻,却陡然听见半空中响起一道机械声。
【滋滋……滋啦……空间规则尽即将接管……计算……】
两方空间的互相茧食已经接近尾声,毫无疑问是他们获得了胜利,规则扮演的系统插入其中进行了调解。
【检测到两方空间都收到不可逆性严重损伤,现即将关闭空间通道以及运营其中的游戏副本,并将所有玩家传送会原本维度世界……】
“我们……我们真的胜利了?”
“我靠,刚才发生了什么啊我是不是能回家了?!”
“但是刚才出现的那些NPC,到底怎么回事啊……?”
浓郁的夜色终于被破开一道口子,不带血色的纯净黎明姗姗来迟。
但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是连风都绕过,连水都渗不透的绝对寂静。
一片欢呼雀跃的呼喊声中华,跪着的人突然晃了晃身形,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神色如常,甚至朝段耀文弯了弯眼睛,然后转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哎……!”
段耀文下意识叫住他,但下一秒就后悔了,只能面对着陆行舟的视线硬着头皮说完。
“你、你要去哪里?”
“那道空间意识,还没弄死呢。”他漆黑的眼珠一动,神经质地歪了歪头,声音中甚至透着一丝轻快。
说完他就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长街深处走去,身形一点点隐没在人潮之中。
天彻底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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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钟嚓嚓地走着针。
阳台的门没关, 晚间的风将烟灰色的帘子吹得鼓起,在撩过茶几上插着白玫瑰的玻璃瓶后,又变得平展下去。
夕阳慢慢消去了最后一点热度, 客厅的光线一片昏沉,里间却突然传出了重物落地的声响, 尔后又沉寂下去。
“啪。”
开关被摁下, 白炽灯的光将室内照得大亮。
陆行舟走出来坐在沙发上, 衣衫睡得有些凌乱,乌黑的碎发顺从地落在眉心。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枯萎的白玫瑰,低垂的眼尾泄露出一丝茫然和疲惫。
不知道坐了多久, 陆行舟才勉强回过神来,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长按开机,在开机音效结束的下一秒——
屏幕上飞速弹出无数未接来电和消息,差点生生将手机卡到死机黑屏。
陆行舟有点恍惚地回想自己是离开了多久, 但可能是睡得太久了, 除了一片胀痛和茫然, 脑海中一片空白, 连带着他的反应都迟缓了不少。
以前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不说他常年失眠, 就算是宿醉后头疼,也会有……帮他轻揉太阳穴……
等等。陆行舟愣了一下, 谁会帮他……做什么?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再度敛眸, 默不作声地等了几分钟, 那手机才终于恢复正常。
未接来电中最多的是“外公”的, 足足有几十上百, 其次是他身边的特助, 十数个,剩下那些就很零零散散,但陆行舟连滑了好几下都没到底。
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立刻给外公回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公司里面堆积的工作都安排好,尽快将一切拨乱反正。
陆家背景错综复杂,所谓亲戚都是一群环伺的馋虎饿狼,闻到腥味就会一拥而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外公为他顶下的压力想必很大。
陆行舟这么想着,却迟迟没有动作,好像运行整具身体的核心已经被剜去,余下的微小能量只能支撑他正常呼吸,再也做不来其他事情。
“嗡——”
手心突然传来不断的震颤,他扫了一眼,发现仍然是外公打来的。
他指腹悬在那个绿色按键上方,心底却陡然升起来一股陌生,那是一种近乎于近乡情却和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让他迟疑了好一会。
“……”陆行舟用力闭了闭眼,将手机放到耳边。
那边似乎并没抱太大希望,猝不及防看到被接通的电话,惊讶到发不出声音。
好半晌,一个苍老且熟悉的声音才沉声道,“是……是行舟吗?”
那道声音很远又极近,一把尖利的锥子一样,猛地将脑海中的迷雾尽数敲碎。
那些凌乱不成片段的画面和声音都离他远去,只有眼前的现实世界才是真实。
“外公,是我。”他声音很低,哑到几乎听不清楚。
最开始那阵兵荒马乱之后,电话那边响起来有序的吩咐和准备出门的动静,偌大家族的上一任掌权人不是说说而已,执行力十分强悍。
“你现在在哪里?是遭遇绑架或者恐怖袭击了吗?是谁干的,外公现在就找人过去接你……”
“不用过来,我在家里,没被绑架也没遇到危险。”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但也明白突然失踪这么久,不给出一个合适的交代难以服众。
“这件事我明天会给您一个回复,今晚先别把消息泄露出去……就这样,再见。”
电话被挂断,客厅里又恢复一片沉闷,陆行舟将手机关机扔回茶几上,不知不觉又开始盯着面前那一小束萎靡的白玫瑰出神。
直到分针又走了好几圈,身上不舒服的黏腻感才让他蹙眉回神,起身进浴室洗澡。
打开浴室的灯后,陆行舟才注意到里面居然修了一个很大的浴缸,顿时拧起眉来。
不对劲。他第一反应是这个。
从外公口中得知自己离开了将近两三个月,陆行舟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感,看到这个浴缸才觉得违和至极。
小时候被那个名为妈妈的女人按在浴缸里折磨了好几年,到后面甚至患上了中度PTSD和抑郁症,不可能在家里安装这么一个东西来给自己添堵。
……不过他现在,好像也没有特别过激的反应。
陆行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同时那种违和感不减反增。
他清醒了不少,视线略略一扫,就被旁边洗漱台上的一抹亮色吸引。
“这是什么?”
洗手台上放着一个亮色的橘子漱口杯,圆滚滚的杯身童趣十足,看起来根本不像他会买的东西。
陆行舟静了一瞬,将那个叶子形状的杯盖拿起来,毫无意外看到空空荡荡杯底,但从心底涌起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几乎难以掩饰。
但那显然也是不符合常理的,一个杯子里能有什么?除了水还能装什么?他又不养仓鼠或者其他什么小动物。
要扔掉吗,还是……算了?
要害他的人不少,下药和监视之类的手段都很常见,他本该警惕万分,甚至立刻打电话通知司机,把他送到另一处更加安全的宅邸里。
但陆行舟愣神了一会,脑海里居然冒出来这个松懈万分的念头来。
浴缸他暂时无可奈何,但也不想扔掉杯子,总觉得肯定会有什么……会委屈巴巴着瘪起嘴,万分控诉地看着他,用不重不清的力道拍打他的手泄愤。
什么东西打他的手……?
陆行舟神情空白,胸腔处好似真的被挖去一大块,不仅空荡荡地漏风,还把那些隐约的情感全部阻隔在一层禁锢之下,无法感知,无从寻找。
他只微一抬眼,就能看见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掩映在稍长黑发下的眉眼阴郁而苍白,冰雪堆砌成似的,没有一丝活气。
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陆宅门口。
“陆总,到了。”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在对上陆行舟的视线时迅速移开,低声说道。
陆行舟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长款风衣,头发被抹到后面露出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细细的银框眼镜。
他看起来套上了一层冰冷又坚硬的壳,将所有的情绪和弱点都深藏其中,用来面对他人的只有尖刺。
“啧啧啧,看看这是谁来了?”
另一辆车在他这边停下,里面的人摇下车窗,向着陆行舟挑了挑眉,“原来是我们家的失踪人士。”
陆行舟淡淡看了他一眼,在那人下车凑上前,准备继续嘲讽开炮的时候,伸手按住车门把手。
“砰!”
司机惊得回过头去,陆行舟已经下了车,那人被车门狠狠拍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他看看那个牛高马大的陆家旁亲,又看看清矍苍白的自家老板,恍惚觉得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啊……啊啊啊!我的鼻子……鼻子断了!”
那男的凄厉地惨叫起来,血从捂着脸的手指缝间飙出来。
陆行舟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扫过去,只盯着宅院里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看,半晌才向赶过来的保镖示意了一下,“带下去。”
这场闹剧自然瞒不过里面人的眼睛,很快呜呜泱泱挤出来一群人。
一个格外肥硕的身影导弹一样冲过来,心疼地将地上打滚的人拉起来,“我的姚儿啊!我的儿子啊!”
陆行舟不出现这段时间太长,基本所有不安分的都活动起来,甚至已经得了不少甜头,膨胀了不少。
“好你个陆家老幺,失踪那么久,公司里面的事一团乱,不都是我们帮衬着才没出差错的,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现在是不是还要害死我儿子啊……”
出来的人要么在旁边看热闹,要么也七嘴八舌也帮衬着骂,各种难听话语化为尖刺,毫不留情地向着陆行舟倾倒下去。
陆行舟抬眼,和站在二楼落地窗后,一身威严的老人对上视线。
你看,他的苦难不是无人可见,却从来没有人愿意毫无保留出手相帮。
其他人也就算了,但外公其实也不过是想要一个出色的继承人,不至于让这百年基业没落下去而已。
他从来孑然一身,既无来路,也无去处。
或者……其实不是这样的。
陆行舟总觉得自己指尖萦绕着一抹湿润的温软,在指缝间游走爬动,将冰冷的指尖一点点捂热。
不是没人站在他这边,只是他已经忘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都带下去。”
陆行舟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完全没有和他们多费一点口舌的意思。
“别拉我!你眼里还有一点长辈吗?!毛都没长齐就想把我们拉下马,我看你还是太天真……”
一个地中海中年男人冷笑道。
他的地位比那些八竿子远的亲戚不同,是陆家老爷子正儿八经的儿子,陆行舟就算要教训他,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但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陆行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人,而是一只从无边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我说,带下去。”
那中年男人怒不可遏地看过来,正好对上陆行舟紧缩到极点的瞳孔。
那里极黑极沉,全是浓郁到化为实质的血腥煞气,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拧断他的脖子,然后剥皮抽筋。
那是真正见过血,一次次在生命极限上游走造就的恐怖气场,一瞬间就唤醒了人类潜藏在基因中的危机意识。
“……你,你……”
他说不下去了,被掐住喉咙的青蛙一样,脸上的惊悸和恐惧几乎压抑不住,一直到被保镖带下去都没回过神。
陆行舟收回视线往前走去,被震慑得不轻的那些人纷纷后退,摩西分海般让出一条路来。
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总觉得有种……要死到临头的感觉。”
“先生,小先生看起来很不对劲,是不是……”是不是又犯病了?
一直关注着下方的人突然道,恭敬地看向一旁的陆家前掌权人。
陆绥均握紧了手心下的黑木手杖,沉声道,“他从小就很懂事,凡事都有分寸,这次是做得过分了些。”
“没有遭遇不测,一声不吭突然失踪这么久,将公司里面的事全都抛下……”
他叹了口气,里面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望,“身为陆家现任掌权者,他没有资格任性,我本以为他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知道管家敲了门,他才动了动,“走吧,去看看我的好孙子,要怎么给我合适的交代。”
陆和惬,陆家旁支中的一个普通小辈,硬要说的话是陆行舟的远房表弟。
父母难得是个有眼色的,并不掺合进那些争斗中,都明白有陆行舟在一日,公司就一日不可能易主,只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发大财。
有父母在旁边耳濡目染,陆和惬对自己这个表哥还挺好奇的,长大了后就变成又敬又怕,每年都会在家宴中偷偷观察他。
而现在,陆和惬简直目瞪口呆,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好半晌才浮现出三个斗大的字——
杀……杀疯了。
陆老爷子本想先开家宴,然后让陆行舟解释一下之前失踪的原因,最后安抚一下躁动的人心,保证公司能走上正轨。
但陆行舟一开始就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像吞了火箭炮一样,谁敢对他发难或者阴阳怪气,全部都精准轰炸了回去,三言两语间直捅死穴,直接将人骨灰都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