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污染物今天也在伪装猫咪—— by睡神再世
睡神再世  发于:2023年0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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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科学家露出温和的笑容,说:“小十五,快走吧,我带你去认识新同伴。”
这时候的唐意还只是不到七岁的小朋友,不曾被植入任何污染基因,体格身形和力量也就是同龄的平均水平,最多稍微学过一些自保的格斗技巧。
他并不是库来西这种成年人的对手。
何况他初来乍到,还没能发现库来西的真面目,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年幼且无助的他倾向于去相信这个温和友善的大哥哥。
唐意被带到一道道金属门前。
通过双向的电子显示屏,外面可以看到里面,里面也能够望见外面。
只见金属舱室里住着各种各样的人或非人,有的看起来还挺正常,有的已经全身长满脓包,还有的正坐在床边弯着腰剧烈咳嗽,吐出一枚枚鸡蛋大小的的黑卵。
库来西耐心地给双方做介绍,让他们互相打个招呼,作为一段友好关系的开始。
唐意就这样认识了一号到十四号。
当然,也包括二号。
*****
从前的二号和后来区别挺大,他虽然不时会走神,思维注意力难以集中,但好歹能对话交流,不是一具呆滞的空壳。
而且他还有个要好的朋友。
那名女生大概二十来岁,肤色略黑,五官相貌透着张扬的气息,像是那种会一时兴起连夜驱车,就为了看看海上日出有什么不同的性格。
唐意和对方见过好几回,回回都是风风火火的步伐,眼角眉梢神采飞扬。
然而在望向他们这些实验体时,偶尔有某些瞬间,她的目光又会流露出浓烈的悲伤,紧抿的嘴唇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那是严博士的女儿。”长椅另一头的九号开口说道,边说边晃荡着他那两条已经快要长在一起的大长腿,“以前就认识二号,算青梅竹马吧。”
“别看二号长得这么嫩,他比严博士的女儿还大两岁。”
“哦对,你应该还不认识严博士。”
“她是这个见鬼研究组的副组长,到污染区做研究去了,没个三两年时间不会回来。”
“我倒希望她能早点回来,她性格好多了,没有库来西那么狠。看见我这里了没?那天他差点把我的命根子咔擦掉了!”
“大家都是男人,相煎何太急啊,就算能够愈合,留下心理阴影可怎么办……”
九号絮絮叨叨说着,也不管唐意听没听。
七号则在他们之间像人一样坐着,两只前爪抱起一条不知来源于哪种变异动物的深绿色肉脯,细嚼慢咽,吃得斯文优雅。
他看起来还是正常猫咪的大小,只是两侧延伸而出的獠牙如同镰刀弯曲,尖锐锋利,仿佛随时能洞穿普通人的腕骨。
这是难得的休息时刻,实验体被允许在小范围内自由活动,美其名曰促进心理健康,满足正常的社交需求。
实际上所有人心知肚明,库来西更乐于看见实验体发生矛盾和争斗,争斗的结果在他看来正是能力优越性的证明。
唐意摸了摸七号,觉得手感真糟糕,就像是杂乱又扎人的硬草。
猫咪的毛发应该更为柔软,可以在掌心丝滑流淌,要是被摸得舒服了,小家伙还可能会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小弟弟,你不嫌扎手么?”
“……”
空气静默了几秒。
九号一脸无辜:“别这样看我好吗,我只是在转述七号的想法。”
唐意闻言低头,与黑猫大眼瞪小眼。
九号:“等等,他又有想法了——什么?十五刚来的时候居然哭了鼻子?”
唐意:“……”
九号爆发出魔性的笑声:“那你确实是个小弟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意被他的笑声吵得脑壳疼,面无表情心想,这漏勺猫真不可爱,哪里像我家的……
我家的?
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转瞬又消失无踪。
唐意皱了皱眉。
心虚的七号换了个吃饭的姿势,把脑袋埋进食物堆里,用最快速度将剩下的肉脯囫囵吞掉,然后跳下了长椅,只留给他一个远去的背影。
*****
严博士的女儿果然很不一样。
她敢于在实验体测试过程中强行闯入控制中心,按下紧急关停键,让二号遍体鳞伤的身体不至于被高压电流烧成火球。
事后库来西的脸色难看得很,连一贯以来的微笑面具都维持不住,只差把枪口顶上她的脑门。
严博士得知消息,专程从污染区赶了回来,和库来西爆发了激烈争吵。
其他人都不知道争吵的结果,但在那之后,严烟既没有被剥夺课题组研究员的身份,也没有任何收敛行为的迹象,甚至变着法子给库来西使坏,而后者居然放任不管,好像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这几天可真热,要来点汽水吗?”
休息空间里,严烟指挥着运输机器人将几个箱子放下,里面是满满的冰镇饮料。
“甜橙气泡水,喝起来特别爽,黑塔目前很流行的复古风味!”
她笑眯眯望着二号,“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种味道,连能量方块都爱吃橙子味的,要不要试试?”
二号愣住了,片刻后,眼底缓缓浮现一抹亮光,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他重重点头:“要。”
严烟递给二号一瓶开了口的,看着他用双手捧住瓶身,全神贯注吸着里头的汽水,眼底渐渐浮现复杂神色。
其中有欣喜,也有心酸,还有一丝无能为力的苦涩与自责。
二号察觉到她的视线,停下吮吸的动作,回以困惑的目光。
严烟:“……没什么,你喝。”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在二号面前失态,她转头去招呼其他人来喝饮料。
片刻后,某个角落突然传出怒喝:“滚开!!!”
伴随着金属罐落地的咣当声响,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在骚动的中心,十三号从座椅上站起,足有两米五高的身躯虎背熊腰,如同小山,朝严烟投落下极具压迫性的阴影。
“我问你,是不是你怂恿严博士投的反对票?”十三号的眼神阴沉凶狠,“自己没机会,就见不得别人有机会?”
严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十三号冷笑:“装什么傻!谁不知道你和那个傻子有一腿?你们两个的破事儿,凭什么要叫停我们所有人的进化计划!?”
九号在唐意耳边低声说:“十三是库来西的狂热拥护者,当初哭着喊着求他让自己进组当实验体……啧,真不知该说是天真还是脑残。”
他这种过于亲近的动作令唐意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
严烟沉声道:“S级以上的基因对生物体污染性过强,根本不合适进行植入,何况也不是我怂恿,这是严博士一直坚持的观点……”
“放NMD狗屁!”十三号愤怒打断,嗓门大如同雷鸣,“明明是你自己进化不了,又不想被二号甩开太远,才用这么下作卑鄙的方式!真是无耻小人!九号全都告诉我了!”
“哎哎——等会儿。”九号连忙出声澄清,“大家别误会,我原话可不是这样的啊。”
他看向脸色难看的女研究员,话锋一转,慢吞吞道:“不过嘛,我确实发现了点东西。”
严烟:“……”
九号:“小姐姐,你……”
严烟:“闭嘴。”
九号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当然也没有闭嘴:“……你真不够意思,有这么好的事情,却只顾着二号。”
“哎,其实想想也正常,谁让你们是那种关系呢?有什么好处肯定先给到他。”
十三号狐疑:“九号,你到底在说什么?”
九号瞥了他一眼:“我在说,这次的战神计划,你可能没有机会了。”
十三号下意识把九号的这句话与前一句话联系起来,以为是严烟让自己落选,本就已经很不爽的心情顿时如同火上浇油,怒气瞬间飙到了最高点。
他想都没想,扬起石头般坚硬的手掌。
基因改造让他拥有远超于常人的巨力,如果这一下真的落到严烟身上,有很大可能会直接将她扇得倒地不起。
然而十三号的巴掌并没能落下。
二号挡在严烟面前,接住了他的攻击。
空气陷入一阵死寂。
十三号双眼充血,新仇旧恨叠加,让他彻底动了杀心,大吼着要将二号拍成肉泥。
察觉到敌意的二号毫不犹豫还击。
部分脾气不好的实验体受到波及,也阴沉着脸加入到混战当中。
无形的恶意在空气中蔓延,源自污染物基因的嗜杀血性在此刻尽数激发。
有的人被扑倒,有的人被割开了肚子,还有的人躺地上了无声息,现场状况混乱之极,宛如最原始的厮杀现场。
即便是这样,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出现。
七岁的唐意被逼到了墙角。
侧腰隐隐作痛,可能是在刚才躲避的过程中被四号的尾巴狠狠抽打了一下,又或者撞到了十号的螺旋角。
他手无寸铁,只能大睁着眼戒备四周,警惕着不知会从哪个方向袭来的攻击。
就在这时,男孩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空气之中,有道模糊的轮廓缓缓显现。
轮廓生物似乎是四条腿的,正在向这边走来,每走一步,身体都变得更为凝实,覆盖雪花般的纯白色彩,像是朵蓬松而饱满的蒲公英。
最终,双方对上视线。
纯白色的小家伙歪了歪头,似乎觉得有些困惑:“你是谁?”

唐意定定望着面前的小家伙,难以形容的情绪在内心深处翻涌。
陌生之中透着熟悉,熟悉之下是一种强烈的冲动,甚至让他忽略了四周的混乱和危险,也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张口呼唤道:“来。”
他半跪在地,伸出一只手:“到我这里来。”
小猫却停在了原地,谨慎打量着他,再次问道:“你是谁?”
唐意愣了愣。
他是谁?
这里的人都称呼他为十五号。
但他知道十五号不是自己的名字,真实的姓名、还有与过往有关的许多事情,都隐藏在记忆深处那片仿佛不可穿越的浓厚白雾里,只能窥见隐隐约约的轮廓。
男孩的沉默在小猫看来是古怪的表现,不仅不再往前,反而还往后退了两步,随时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唐意回过神来,一时心急,脱口而出道:“我给你做好吃的!”
这招确实相当奏效,小猫的眼神瞬间发生变化,警惕被惊喜取代:“有好吃的!?”
唐意:“……嗯。”原来真是吃货。
小猫目光灼灼:“你会做什么好吃的?”
唐意顶着那双暗红眼眸里流露出来的、仿佛要化为实质的期待与兴致,张了张嘴,下意识列举起来:“烤小鱼干,炸鸡块,烧章鱼腿……”
话音戛然而止。
唐意突然发现了问题。
以他这样的年纪,又丢掉了从前的大部分记忆,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擅长烤小鱼干、炸鸡块,烧章鱼腿……这是打哪儿来的自信?
而且一只猫会说话,是正常的现象吗?
七号也是猫,懂很多知识,能写能画,像人那样吃饭喝水,但不会说话。
如果会说话的猫被库来西发现了……
男孩的脑海里闪过越来越多纷乱的念头,额角青筋突突跳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偏偏又差最后那么一点。
就在这时,四周墙壁发出机械运作的低沉声响,大量气态抑制剂从网孔中喷射而出,迅速弥漫整个空间。
“我以为你们应该清楚,”库来西的声音终于响起,“休息室不是打架的地方。”
尽管从话语里听不出喜怒,唐意也能够想象得到,那家伙的唇角应该是愉悦上扬着的。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他要真的有心阻止,早在一开始便能阻止,而不会等到现在。
抑制剂效果显著,杀红了眼的实验体开始感觉到从四肢百骸传回来的疲惫与沉重,逐渐冷静下来。
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景象。
断裂的触足、狰狞的兽角,连绵的肉膜,形态古怪的内脏器官,还包括几具死活不知横陈在地的躯体……全都混杂在一起,像是什么诡异而又野性的祭祀庆典。
唐意四处寻找着小猫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短短几秒恍神的功夫,那个浑身纯白的精灵就已经踪迹全无,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七号走了过来。
他那一身尖硬的黑色毛发被不知哪个实验体的酸性脓液腐蚀掉了大片,露出坑坑洼洼的皮肤,左侧前肢弯曲成U型,右耳被切了半截。
七号在唐意面前停住,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膝盖,传递着安慰之意。
似乎这才是现实。
而刚才短暂出现的白猫,只不过是短暂存在于脑海的臆想。
******
严烟死在了这场混乱中。
倒不是因为十三号,大块头虽然对女研究员诸多怨恨,但他是最早与二号打起来的人,并且因为实力不敌重伤倒地,直到一切结束都没能成功爬起。
严烟是在后来大乱斗中被波及了。
毕竟她的身体没有经过任何强化,但凡脖子的大动脉被划开了口子,又没来得及救治,就很可能会失血过多致死。
更为讽刺的是,割开她脖子的荆棘尖刺恰恰是从被二号击倒的对手身上飞出的,而由于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二号虽然亲眼看见了,却没办法阻止。
在那之后,有两个人疯了。
一个是二号,他被强烈的自责与痛苦压垮了精神,以至于出现严重的自毁倾向。
脑部神经切除手术很大程度上改善了这种状况,却也留下了后遗症。二号的思维能力进一步降低,与此同时,“甜橙气泡水”这个词对他来说依然是绝对的禁忌,一听见就会失控发狂。
还有一个疯了的人,是严烟的母亲。
她笃定是库来西刻意放纵实验体厮杀,且对严烟见死不救,因此多次带着枪械闯入对方的办公室大吵,其中有两回情绪激动扣下扳机,不过没能打中要害地方。
由于这样的危险性行为,她被研究所高层下了处分,解除原有课题组副组长的职务,但还保留着普通研究员的身份。
这可能是看在她学识水平的份上,又或者是出于某种未知的利益牵连,外人不得而知。
“对于严烟的遭遇,我也很痛心,博士为人母亲,任何冲动的行为都是情有可原的。”库来西无声叹息,“希望等到她情绪稳定下来以后,我们能够再有合作的机会。”
话虽如此,他却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看向严博士的眼神凉薄中带着几分讥诮,甚至还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至于先前被喊停的S级基因植入计划,在课题组更换了副组长以后,就再也没有遭遇任何阻碍,以相当之快的速度推进起来。
实验体从十五号增加到了三十五号。
即便是旧有的代号,所指代的人也很可能已经不同。
曾经的七号在多次基因改造后彻底兽化,饥饿时差点咬碎唐意的腕骨,对血肉的饥渴与污染物无异,再也看不出半点理性的迹象。
他在某个平常的夜晚被处理掉了。
没过几天,新的七号出现,长得粉雕玉琢,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笑起来唇边会有个小巧的酒窝。可惜他没能撑过第一次植入实验,在手术台上变成了一团莫可名状的肉泥。
唐意从研究员的低声议论中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七号的舱室已经迎来了新的住客。
其他实验体也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能够感知别人想法的九号,在唐意认识他的第四个年头被失控生长的脑组织挤爆头颅,高活跃度的鲜嫩脑花从裂缝里汹涌而出,吃掉了剩下的身体。
十三号撑到了第六年,污染物的根系茂盛生长,钻入他的血肉与骨髓之中,如同植株从土壤里获取营养,几乎将他吸干。
十四号在同年接受3S基因改造,不出半个月,清秀的青年彻底异化为一具人形的肉质母巢,从脓包之中孵化出银色蜉蝣虫,丝丝缕缕,能通过任何细小的孔隙侵入生物体。
唐意在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恐惧的情绪,到后来渐渐麻木,即便看见镜子里头面目全非的自己,心中也没有半点波澜。
污染物基因不只是在侵蚀着肉体,更是在破坏精神。
可能是身体特质的原因,唐意成为了所有实验体当中表现最好的,这不仅仅是指活得长久,能力强大,还包括意识层面的稳定与思维活性。
库来西欣喜的表情映入眼帘,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件怎么都弄不坏的玩具:“小十五,你果然是最棒的!”
他边说边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抵着一根透明玻璃管,几条细长银虫在其中缠绕扭动,啃咬着某种白色骨骼的碎片。
“这次来试试它吧,是贝塔的样本。”库来西笑得温柔,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相信你肯定会表现得比十四号更好。”
唐意冷眼回望,不发一言。
研究员操作着机械臂,将他的身体固定在金属座椅上,在高浓度抑制剂作用下,他连动动手指都无比艰难,当然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
库来西不紧不慢走来,姿态优雅而从容。
无人开口说话,一时之间,舱室内只有脚步落地所发出的轻微声响。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还有另一种动静,难以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却无端令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唐意微微睁大了眼。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红色骤然袭来,将过往回忆冲散,把他的灵魂拽入无底深渊。
永无止尽的撕扯。
密密麻麻的啃食。
自我认识如同在风雨飘摇的小舟,伴随着距离感与边界感的不断消融,仿佛随时都会与这片红黑世界融为一体。
唐意隐约感觉到充斥着口腔的浓郁血腥,浑浑噩噩望去,结果看见了自己破碎的脸。
他好像已经成为了那些无形怪物的一员。
就在意识越发模糊的时候,一道似曾相识的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如同小小的太阳,落在唐意面前。
太阳剧烈涌动起来,向外荡漾的光晕变成一圈圈色彩斑斓的波浪,以某种轻柔却坚定的力量,将他卷入包围之中。
触感微凉,唐意瞬间清醒。
他还在樱花商会提供的VIP休息间里,没有牢笼般无处可逃的实验室,也没有那些无孔不入侵蚀精神的诡谲幻象。
四周静悄悄的,甚至有几分安宁的气息。
唐意低头望去,流动的银色花纹已经重新隐匿于皮肤之下,深深藏入骨血当中,残留的些许痕迹转眼消失不见,像是某种拥有自我意识的狡黠活物。
梦中似曾相识的白色身影正躺在他臂弯处,睡得仰面朝天,两爪之间抱着一块散发着幽光的深蓝水晶。
唐意:“……”果然。
阿冻应该是偶然触发了这枚污染物休眠体的精神连接特性,就像当初他在黑铁客车上的遭遇那样,所以才会走进了他的梦里。
想到这里,唐意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一方面是因为那一场意外到来的梦境,从头到尾基本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出现在梦里的阿冻。
如果换作别的普通人,可能在醒来以后就会把梦里发生的事情忘了个七七八八,但唐意却可以回忆起许多场景,他的大脑在某些时候就像是一台精密运作的机械。
他清楚记得最后那团突然降临的小小曙光,挡住了充斥着每一处感官神经的疯狂幻象,将他从滑向崩坏的道路上拽回……
唐意目光幽深。
阿冻确实是特别的。
但这种特别一旦被世人发现,就必定会招惹来源源不断的麻烦与灾祸。
毕竟这是一个已经坏掉了的时代,不能指望还有多少人凭良心活着。
*****
今夜的风尤其喧嚣,后半夜更是下起了倾盆大雨,黑暗之中不时闪过狰狞的电光。
奥斯汀被一声雷鸣惊醒。
她从办公室的沙发靠椅上坐起来,呼吸有些不畅,总觉得心头不太安宁。
窗门依然紧闭着,家具摆设都还维持着原状,没有任何人或者污染物侵入的迹象。
她思索片刻,决定到实验室看看。
二号的神经中枢储存在特制的容器里,又被安置在实验室防护设施最周密的隔间,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等到明天一早,库来西就会派人来将东西取走,她也不用再和这个危险的实验体产生任何关联。
然而当奥斯汀顺着走廊去到实验室外,看见那扇不知何时打开的金属门时,她的内心开始涌现某种不祥的预感。
她喊着学生的名字。
没有回应。
实验室空无一人。
本该安置着二号神经中枢的容器,此刻也是空空荡荡,只有少许残留的紫黑色液体,隐约构成了一张阴森诡谲的脸庞。
奥斯汀身体微颤,面色十分难看。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掏出终端,拨打了学生的通讯识别号。
在长久的等待之后,那边终于接通了。
奥斯汀松了口气,罗尔没有就此失联,不论怎么说都是好事。
“你在哪里?”她沉声问道。
话音刚落,奥斯汀便意识到不对劲。
立体投影所展现出来的景象十分模糊,像是声影采集元件出了问题,再结合那些断断续续的哗啦雨声,这枚终端很可能正在遭遇高腐蚀性雨水的洗礼。
尽管如此,依然有个人出现在了投影里。
他的脸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奥斯汀甚至能够听见对方说话时所喷出的气音。
“你……在……哪……里……”
对方缓慢重复了这句问话,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只是语气听起来死气沉沉,让人情不自禁联想到从泥泞之中爬出的骷髅。
奥斯汀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闪过,还没等她想明白,通讯线路却突然中断。
可能是终端被雨水侵蚀了核心部件,又或者是对方遭遇到了什么别的意外。
奥斯汀站在原地,神色紧绷,心脏被未知的恐惧攥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拨打号码。
但那边再也无人接听。

屋外雷声渐响。
凌厉白光划破云层,仿佛有某种形态狰狞的远古巨兽在其中穿行游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呜呜怪叫穿透雨幕,电闪雷鸣之下更显诡谲阴森。
这样的夜晚,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安眠。
不过阿冻显然不在其列。
早在零号污染区生活期间,他就已经锻炼出了强悍的睡觉本领。
要知道那个鬼地方可不比外面安宁,邻居们很不消停,打架往往是家常便饭。更别说还有喜欢时不时嗷几嗓子的家伙,那声音震天动地,完全不理解扰民是什么意思。
阿冻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外边的雨势并没有减小多少,持久不散的乌云笼罩着天空,房间里的光线相当昏暗。
他有点没睡醒,迷迷糊糊心想,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挺长的梦?
发了会儿呆,思绪逐渐回笼,梦境里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浮现。
幻骨蝶羽化所结成的幽蓝蝶晶能够创造出堪比现实的轮回幻境,将猎物困入其中逐渐蚕食。休眠体的污染性已经大大减弱,不过在特定条件下,也可以将不同个体的意识捕获并连接。
即便脱离了这种影响,意识连接时的所见所闻依然会作为记忆痕迹残留下来。
阿冻几乎是立刻回想起了那些密不透风的冰冷舱室,疑似变态礼服男的白衣研究员,血腥残酷的手术改造,实验体的痛苦惨叫……
明明都是不太连贯的片段,又或者一闪而过的场景,却已经充分营造出一种极端压抑且毛骨悚然的环境氛围。
还有梦里那个男孩。
虽然并不是认知当中的形象,但阿冻记得后来的某个场景,库来西叫了他小十五——可不就是库来西对唐意的称呼么!
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把唐意想象成那种悲惨故事的主人公!?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阿冻猛然回神,对上唐意投来的温和目光,顿时有那么一丢丢微妙的心虚。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转向了别处。
经过一晚的恢复,唐意脸上的伤已经愈合不少,只不过还留有道道干涸的血痂,看着像是扭曲爬行的长虫。
阿冻心头一跳。
面前这张脸仿佛和梦境所见重合了起来,以至于他的内心深处突然涌现出某种古怪却又强烈的直觉,好像那个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只是存在于自己脑子里的想象产物。
他愣愣看着唐意,足有半分钟,在后者挑眉表示疑惑时,嘴里才终于蹦出一句:“你以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啊?”
唐意:“……”
阿冻也知道这个问题听起来挺奇怪的,还不太礼貌,因此刚说完就后悔了。
他尴尬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做了个梦,好像和你有点关系……要不你当做没听见吧,我大概是睡懵了啊哈哈……”
“那些都是我过去的经历。”唐意淡淡开口。
阿冻:“哈哈哈……啊???”
唐意拾起那枚丢到一旁的深蓝色晶体,示意阿冻看过来:“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吗?”
阿冻差点脱口一句“能吃”,好在最后紧急刹住,把这俩字原封不动吞回肚子里,只用力摇了摇头。
唐意:“它能将我们的意识连接在一起。”
阿冻还有些懵:“啊?”
唐意:“这意味着我们两个梦境重叠,至于我,昨晚正好梦见了以前发生的事情。”
阿冻连啊都啊不出来了,彻底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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