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知道那个千头蛇原本正活跃着,结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的速度开始减缓,整个变成了打结的毛团,然后突然就从空中径直坠落。
因为过于困惑,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两名参赛主角即将分出胜负,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那片白花花的一团。
有人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觉得有些荒唐,但又好像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
没过多久,那团白色的正中央突然出现小小的隆起,紧接着便是一张灰白毛色的猫脸冒了出来,正迷惑地四处打量。
观众席鸦雀无声。
下一刻,不知是谁带的头,人群之中爆发出了激烈的欢呼和惊叹,不少观众直接站了起来,拼命鼓掌叫好。
阿冻颤了颤,他最受不了这样的场合,真想把自己的脑袋再次埋进下方的蛇堆里。
但考虑到千头蛇的中心部位被自己咬破以后,脓臭而黏腥的液体正在流淌而出,他又立刻打消这个念头,并迅速把自己的下半边身体拔了出来。
另一边,郑云将巴林放倒了。
他立刻寻找千头蛇的踪迹,没两秒便看见了地上那一团明显已经失去生机的凌乱白蛇,以及旁边小巧玲珑的猫咪身影。
郑云皱起眉头。
他静静看着阿冻,眼底闪过探究之色。
*****
“结束得也太快了,连预计时长的四分之一都没有!”中年主管有些不满,“而且巴林的污染物怎么回事?”
“根据检查结果,它的核心中枢被咬了个缺口。”
下属将立体影像投射出来,指了指那个不规则的破洞,“应该是被郑云的战斗伙伴咬的,不过就算是变异骨刺猫,也应该只有F级,居然能破开A级千头蛇坚韧的外皮,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主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说:“先把那只猫单独关起来,尽快研究清楚是个什么品种。”
下属应了声好,又问:“下场比赛需要先替换成普通的D级食鬼牛吗?”
话音未落,主管已经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带点脑子思考?”
下属:“……”
主管:“看观众的反应就知道了,当然不能换!”
下属:“哦、哦……”
主管:“不仅不换,还要给它找一个更厉害的对手,或者说可以制约它的……那个郑云也是!”
“我需要的是足够精彩的对决,必须打得难解难分,牢牢掌控观众情绪,而不是才开始没两分钟就结束,这样谁能过瘾!?”
“城主过几天就要来了,我们一定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绝不能让他再有任何把资源向樱花庆典倾斜的想法,这也是老板再三强调的!”
说到这儿,主管揉了揉眉心,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奥斯汀老师还在这里?”
下属:“是的,她说两个月后回黑塔。”
主管:“请她来给点建议。”
下属:“收到!”
*****
重新回到牢房之中的阿冻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赛场的表现已经引起了角斗场官方的注意。
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也是被逼无奈。
猝不及防被叼到了空中,脚下突然悬空,出于陆生生物的本能,他几乎是用最快速度窜进了那些涌动的蛇群中,牢牢抱住了自己所能找到的最结实又最稳固的部位。
躁动的蛇头顿时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凶狠地咬在了他的全身各处,也不知是想吃了他,还是要把他甩掉。
阿冻只觉得自己被拉扯得厉害,坚持不了太久,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一横,口腔之中弹出无数排钉耙似的尖锐牙齿,直接对着自己抱住的东西咬了下去。
他记得这种巨型蒲公英似的污染物,是通过中心部位控制着整个身体,一旦咬破,髓液流出,就会很快丧失行动能力。
之所以会让他有些迟疑,主要还是因为那些髓液的腥臭气味实在很倒胃口,就像是各种腐烂的水果在开派对。
直到现在,恶心的味道都似乎还残留在感觉细胞的神经末梢,即便是把拟态成口腔内膜的那部分组织整个撕掉也无济于事。
阿冻觉得这大概是心理作用,只好努力转移注意力。
牢房里,他和郑云之间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样子,各自独占一个角落,保持着在这间房子里所能保持的最远距离。
但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快和郑云确认身份,带郑云离开这里。
刚才的比赛让阿冻感觉十分不妙,再联系眼下这样恶劣的囚禁环境,难免让他想到了某些黑暗的名词,比如奴隶。
他费劲转动着自己那颗并不十分灵光的脑子,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最终决定兵行险招,直接爬上了天花板,将连接室内监控摄像头的电线咬断。
郑云脸色微变。
视线被剥夺以后,听觉就变得极其敏锐,他察觉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动静,像是这房间里的另一个活物正在移动中。
一瞬间,他全身肌肉绷紧,下意识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留意着声响的远近。
腹部传来明显的钝痛,那是巴林造成的内伤,可能会稍微影响到行动的敏捷性。
郑云眉头紧皱,经过刚才在赛场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不认为这是一只普通的骨刺猫,如果在对方发起攻击的时候迟缓半秒,都有可能导致自己暴露出致命破绽。
他摸到了其中一根锁链。
借助工具的话,应该有希望下绞那家伙的头颅……
就在他快速计算成败几率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男声。
“郑云,我救你出去!”
郑云:“……”
声音听起来相当年轻,如同珠落玉盘,透着另类的莹润明澈,又散发着几分天真的气息,容易让人联想到没有见识过世间险恶的少年贵族。
郑云沉声问道:“什么人?”
声音回答:“是我啊,那只猫!”
郑云再次沉默了。
他可以确定说话者就在自己正前方不远的地方,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能够出现在那里的,确实只有和自己共处一室的猫……但是怎么可能?
难道那家伙身上藏着传声器?
足足过去了半分钟,阿冻都没有等到郑云的下一句话,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郑云,你认识阿冻吗?”
郑云的瞳孔骤缩。
大量场景片段在面前脑海闪过,被大火烧毁的房屋,苍老女性沟壑纵横的脸庞,已经开始腐烂开裂的木箱,最终定格在了一页古旧的纸卷上。
那似乎是某种用来庆贺生日的卡片,首行用隽秀的字迹写了两个大字。
又是将近半分钟的沉默。
郑云终于开口,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重复道:“你是什么人?”
听着郑云的问话,阿冻有些紧张。
他当然渴望与郑云相认,毕竟这可能是他在百年后的世界里遇见的第一位旧友,甚至也可能是最后一位旧友。
世界非常大,相遇实在太难,何况中间还间隔了那么长久的时光。常言道物是人非,但更为残酷的现实往往是,不仅旧人不在,就连记忆之中的熟悉景致与曾经生活的痕迹都无处可寻。
可另一方面,阿冻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害怕听见任何令自己失望的回答。
如果现在不相认,起码还能怀着几分不确定性,等到再过去一段时间,他或许就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现实。
“我、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吧?”阿冻提议,“别的事情可以等安全了以后再聊,监控摄像头的线路断了,那些人说不定很快会发现……”
“我认识阿冻。”郑云打断道,他的目光仿佛穿越重重黑暗,准确无误落在小猫的身上,“但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阿冻颤了颤,有点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有着自己朋友的名字,长相也与这个朋友相似,甚至还表示认识自己……似乎全都对上了!
虽然他的性格好像与过去不太相同,但毕竟过去那么久了,有变化也十分正常。
这样想着,阿冻便有些按耐不住了,他花了几秒时间平复情绪,试探性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阿冻……”
郑云沉默了数秒,问道:“你在进行远程操控?这是机器合成出来的模拟音?”
阿冻有些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
“阿冻是生活在一百年前的人物,哪怕熬过来大崩坏事件和灾后重建,成功活到了现在,也应该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高龄老人。”郑云顿了顿,“但你的声音很年轻。”
听到这里,阿冻脱口而出:“你也很年轻啊!样子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郑云:“……从前?”
他瞬间明白了阿冻在想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你觉得我是你所认识的郑云。”
他的语气透着疏离,又让阿冻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心弦骤然绷紧:“难道不是吗?”
郑云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一个人在经过百年时间以后,还能维持着原来的年轻相貌?”
阿冻:“因为我……”也是。
最后两个字没能说出口,阿冻猛然停顿,直觉告诉他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真实情况,尤其是在还没确认郑云是郑云的情况下。
“……我见过别人是这样。”他干巴巴补上后一句。
郑云像是嗤笑了一声。
阿冻不太确定,从他的视角看去,青年依然眉眼阴沉,唇角似乎动都没动。
“是、是我猜错了吗?”他问。
郑云:“不,你没猜错。”
说这话时,他的眉眼依然笼罩着阴翳,然而语气却和缓得多,不再像先前那样咄咄逼人,似乎真正开始放下戒心。
“大崩坏时的某个意外,让我的样子不再发生改变。”郑云简单解释了两句,随即轻叹一声,“好久不见,阿冻,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阿冻顿时有些哽咽了。
他想说自己过得不太好,被困在零号污染区很长时间,吃得糟糕,睡得也不安稳,而且最主要是直接被踢出了人类的行列,整个变成了没有形状的流动液体。
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回到文明世界,又不得不接受亲人朋友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现实,而且几乎去到哪里都是被驱赶的对象,好在认识了一个好心人,自己这趟来地狱城就是为了找他的。
但所有这些千言万语,到最后却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看到郑云此刻的模样,似乎比自己要惨淡多了。
他骤然跳上对方的肩头。
郑云动作一僵。
下一刻,绵软的肉爪落下,十分轻柔地拍了两拍,像是某种安慰。
“你比我更不容易。”阿冻低声道,“我先帮你离开这里吧。”
郑云沉默两秒,说道:“不可能的,这个房间有着至少二十公分厚的石墙,而且还是在地下,要回到地面必须经过守卫森严的走道。”
阿冻让他放心:“我挖地洞很快的!”
郑云:“……”
阿冻:“先等我解开你的锁链。”
说话间,他跳回到了地面,找到扣合在郑云左边脚腕处的其中一根,张口咬住。
郑云甚至都没有听见金属扭曲的声音,就发现原来的牵扯力量猛然一松,伸手摸去时,能感觉到像梳子般凹凸不平的横截面。
显而易见,这也不是骨刺猫会有的牙齿形状。
他的眼里再次闪过异色,其中还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但由于阿冻正在专注于给他解除束缚,所以完全不曾发现。
就在阿冻打算如法炮制,把另外几根锁链通通弄断的时候,郑云突然开口制止。
阿冻:“嗯?”
郑云:“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
阿冻停下动作,神色茫然:“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事情要做。”郑云说,“这也是我来角斗场的唯一原因。”
阿冻听得更迷糊了。
这样看来,郑云似乎不是出于什么买卖交易被迫留在角斗场,只能通过相互厮杀的比赛取悦观众,以此获取生存下去的权利。
可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样的房间里,还要这样锁着?
阿冻下意识问出了心中的困惑,郑云掀了掀唇角,淡淡道:“因为我打了人。”
当然,更准确的说是杀了人,那家伙后来苟延残喘几天,就麻利滚下地狱去了。
为了这件事,角斗场甚至一度想要将他就此抹杀,但考虑到他的名气所吸引来的观众,最终只是改为关禁闭的惩罚方式,而这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所有相关的来龙去脉,郑云并不打算对阿冻讲出,他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想要听到这些事情。
“打人啊……”
阿冻果然有些沉默,像是不知该怎么发表看法,片刻后突然问道:“那你要做的事情,我能帮上忙吗?”
郑云:“你愿意帮忙?”
阿冻:“当然,我们可是朋友!”
郑云眼中终于浮现出一缕笑意,瞬间驱散了笼罩着他脸庞的阴霾与冷漠,让五官变得鲜活起来。
“谢谢你。”他说,“还有今天的比赛,我也要多谢你的帮助。
阿冻看在眼里,怔怔心想,这可真是太好了。
能重新遇到认识的人,对于被困在零号污染区那么长时间,并且已经失去了过去一切的自己来说,真是太好了。
*****
“我需要你帮我完成两件事情,如果你擅长挖洞的话,应该不会太难,可以么?”
阿冻的眼神变得认真严肃:“你说。”
郑云:“你先把监控摄像头拿来给我。”
阿冻依然照做,将还镶嵌在屋顶角落的监控设备带下来,递到郑云手中。
郑云知道这屋里只有一个监控,也记得清楚那个摄像头是个什么形状,通过触摸确认后,才接着往下说。
“第一件事,这段时间角斗场里会有贵客到访,我希望你出去以后,帮我留意他是什么时候到达的。”
阿冻:“什么贵客?”
郑云:“地狱城的城主。”
阿冻有些苦恼:“可我不认识啊,在哪里能找到他的照片呢?”
“不需要认识,只要他出现在角斗场,你就会立刻发现。”郑云稍微停顿,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在他出现以后,你回到这里,帮我打开这扇门的门锁。”
阿冻:“哦哦!”
郑云:“有没问题?”
阿冻:“有。”
郑云:“什么?”
阿冻好奇道:“你是找城主有事吗?”
“没错。”郑云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遥远,“我有一笔账要同他算。”
阿冻突然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直觉,这笔账不是简单就能算好的,而好友的话语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极深而黑暗的情感,让他都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他正要再问些什么,金属门突然被暴力推开,几名全副武装的持枪者冲了进来。
空气一阵死寂。
几人在得知监控处的状况后,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本以为是郑云又不消停,结果屋子里的气氛竟意外地平静和谐。
监控摄像头就躺在地上,已经分解成了许多细小的零件。
一人盯着那堆零件,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郑云冷冷回答:“打发时间。”
众人:“……”
他们仔细检查郑云身上的锁链,发现其中一条断裂开来,但另外三条都还好好锁着青年的手脚,活动范围应该不可能到得了摄像头所在的位置。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嫌疑人……嫌疑猫。
想到主管的交代,最开始问话那人启动了多层护甲,把右手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足够严实,然后才小心翼翼过去,提着阿冻的后颈皮将他抓起,扔进笼中。
阿冻当然没有反抗。
他看着金属门缓缓关上,郑云的脸一点点消失不见,最后倒映在瞳孔里的,是对方带着请求的平静眼神。
*****
荒漠边缘。
唐意驾驶的装甲车全速前进。
他完全没预料到,阿冻居然自己去了地狱城。
在红焰十字会的头几天,这家伙还在荒漠里不断打转,明显是迷了路。
可后来突然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冻的路线开始出现了固定的方向,并且是以极快速度远离他的位置,最终停在了地狱城。
唐意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鱼龙混杂,纸醉金迷,骗子与混蛋出没其中,并不比阿尔多基地的状况好上多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要更糟糕。
阿尔多基地的破败是表现在明面上的,地狱城的腐坏则更多是隐藏在金碧辉煌与灯红酒绿的深处。
当然还有更擅长伪装的人。
唐意皱眉心想,那个小笨蛋可不要被骗了才好。
收到角斗场的讯息时,奥斯汀原本是想拒绝的。
来地狱城是出于研究需要,实际上她并不喜欢这里的氛围,尤其最不喜欢角斗场。
那个地方充斥着各种暴力、血腥和令人不胜其烦的吵闹声音,肥头大耳的老板挺着啤酒肚,总是会用那双猥琐的小眼睛投来打量的目光,丝毫不掩饰其中的丑陋欲望。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来自黑塔的身份,那家伙可能早就已经想方设法达成目的了——每当想起这件事情,奥斯汀便感到一阵恶寒。
但是这回请她帮忙的是主管。
奥斯汀记得自己在刚到这里时曾经接受过主管的帮助,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在离开以前把人情还清,免得以后反被对方拿捏。
毕竟这些地狱城的老人精,个个心里算盘打得响亮,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罗尔。”她喊道,“我们出去一趟。”
名叫罗尔的年轻学生做事麻利又积极,立刻收拾好东西,跟随她坐上了前往角斗场的代步车。
片刻后,两人抵达角斗场的大门。
已经有工作人员在门口等候了,在领着他们穿过长廊的过程中,还给他们简单讲了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罗尔听着,露出惊奇的表情:“ F级真能咬死A级?”
“不能纯粹以等级去判断,污染物特性不同,也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奥斯汀顿了顿,“不过以骨刺猫的牙齿锋利度,理论上来说确实无法突破千头蛇的鳞片防御。”
工作人员重重点头,接话道:“所以主管才把您请来,想要听听您的宝贵意见。”
奥斯汀颔首:“那只猫在哪里?”
工作人员比了个请的姿势:“这边来。”
他们往角斗场的地下走去,几分钟后到了某处隐蔽的房间,似乎是类似于仓库的地方,里面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金属笼子,不过一眼望去全都是空的。
罗尔:“猫呢?”
工作人员也愣住了。
他很确定郑云的战斗伙伴是被单独放在了这个房间,而且为了防止出现不安分的暴动,还注射过大量的污染物活性抑制剂。
他们走的那会儿,小家伙已经完全陷入昏迷,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如果不是生理体征还在,看起来就跟尸体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本该好好待在笼子里的“尸体”却不翼而飞,连半点猫毛都不曾留下。
工作人员感到难以置信,仔仔细细逐个检查,确认不是光线问题导致自己看走眼。
他又找来污染检测仪,对着房间的每一处角落进行扫描,都没有任何异常显示。
那只污染物是真的不在了。
他彻底变了脸色,立刻调出门口处的监控摄像,播放过去一小时间的画面记录。
从小猫被送进笼子开始,一切都和他的记忆重叠,而在所有人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谁踏进过这个房间。
……难道是小猫自己跑掉的?
可不应该啊,先不说金属笼身上找不到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那种剂量的抑制剂也足够让S级污染物昏迷几个小时,只说这监控,压根没有拍到任何活物进出的迹象!
就在工作人员惊疑不定的时候,罗尔突然开口道:“刚才那猫是不是突然就变扁了下去?”
“……什么?”
“你把视频再往前调几分钟,放慢一点。”
工作人员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按照罗尔的提议,盯着影像之中的笼子逐帧回看。
果不其然,在极致放缓的镜头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原本以为是小家伙昏迷期间无意识的翻身动作,现在看来,倒更像是直接在原地融化成了一滩液体。
如果是液体的话,想要从笼内逃出便轻而易举,通过调节体表颜色,也可以瞒过监控,大摇大摆从摄像头底下经过。
奥斯汀眼底闪过惊异之色:“拟态。”
工作人员:“拟态?”
罗尔在一旁科普:“就是那些能够模拟外物形态、具有视觉迷惑力的污染物……”
“这个我知道。”工作人员忍不住说,“可污染物的拟态不是都会存在明显破绽么?那家伙从头到脚都是一只猫的样子啊!”
“是吗?”罗尔啧啧称奇,“那也太厉害了,我头一次听说可以伪装得这么像的!”
“……”工作人员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心想现在是该称赞厉害的时候吗?
一只擅长拟态的未知污染物跑丢了啊,随时可能潜伏在暗处搞袭击啊,你怎么看起来半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奥斯汀:“我以前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或许是某种新型污染物。”
工作人员神色一凛,对他们而言,新型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威胁,因为没有过往的经验方法,如果稍有疏忽大意,就很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马上通知其他人。”他沉声道,“两位请小心戒备四周。”
不到五分钟时间,负责安全维护的巡逻队伍便已经赶到。七八个人站在门口,为首者眼神凌厉,脸上的刀疤给他的气势增添了几份杀气腾腾:“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那只猫逃走了!”
队长知道他口中的猫指的是什么,实际上角斗场里的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在不久前的那场对决以后,以弱小身子板干掉庞大蛇团的某污染物已经成了半个名猫。
“从哪里逃走的?”他问。
工作人员指着房间里的一个金属牢笼,说道:“就是那里!”
队长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定定看了几秒,逐渐皱起眉头:“不是还在那里?”
工作人员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刚仔细检查过每个角落……”
“你自己看!”队长神色不善地打断。
工作人员先是有些发懵,紧接着反应过来,心里噌地冒起了火气。
他决定把笼子推出来,放在灯光下照得一清二楚,让这些态度嚣张又眼神不好的家伙无话可说。
然而就在他转身走向房间的瞬间,迈出的脚步却停顿住了。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团凭空出现的蒲公英毛球,四仰八叉躺在笼子边缘,双目紧闭,身体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就仿佛从未消失过。
“……”
空气寂静无声。
工作人员呆住了,奥斯汀和罗尔比他更早一步发现,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感到有些困惑。
打破沉默的是队长,他显然很不高兴,半说教半训斥道:“下次搞清楚再喊人,我没有闲工夫陪你玩这种狼来了的游戏!”
工作人员下意识想要反驳,然而事实摆在这里,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任由巡逻队离开,转头对奥斯汀和罗尔说:“是我们产生了幻觉吗?”
罗尔惊奇道:“那可真厉害啊,我还从来没试过和别人一起产生同样的幻觉!”
工作人员的表情一言难尽:“你……”
罗尔:“我?”
“……算了,没什么。”他转而望向奥斯汀,“您怎么认为?”
奥斯汀缓缓道:“有两种可能。”
另外两人闻言,立刻竖起耳朵。
“一是我们确实产生了幻觉,因为光线问题和初始印象影响,全都没有发现那只猫的存在。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我认为在0.1%以下。”
“二是那只猫刚才确实没在这里,是在我们通知巡逻队以后,才悄无声息返回的。”
笼子中,小猫紧闭的眼皮颤了颤,明显有种被说中了的心慌。
幸好由于距离比较远,三人并没有发现。
奥斯汀若有所思:“针对第二钟情况,我更赞同。如果是巧合,那确实很巧,但如果不是巧合……”
她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罗尔没有听清,忍不住问:“老师,您说什么?”
奥斯汀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又看向边上同样困惑的工作人员,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催促道:“把笼子打开。”
工作人员这才想起正事儿,既然污染物没有逃走,那就是时候该让奥斯汀检查一下了,如果是新型污染物,这位从事生物医学研究十余年的黑塔学者显然更有判断力和话语权。
他立即给笼子解锁,恭敬地退到一旁:“麻烦您了。”
*****
如果不是偶然碰上了巡逻队,听见他们在说什么,阿冻完全没想到才过去短短一小时,那边就已经有人发现他的失踪。
真该留下一具分身的,他懊恼心想。
不过后悔也无济于事,他悄悄跟着巡逻队回到那间仓库,循着阴影用最快速度跑进了笼里,伪装成依然昏迷不醒的模样。
好在事情总算是瞒过去了……唔,应该算是?
阿冻其实不太确定,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动弹,任由奥斯汀戴着冰凉胶套的双手在自己的全身上下摸索,时而掰开他的嘴巴,时而揪着他的耳朵,时而又从他的身上采集了点毛发或者别的什么。
奥斯汀低声自语:“怎么肌肉这么僵硬?”
阿冻心里咯噔一下。
他连忙平复自己的紧张情绪,把注意力投向那些近乎石化的四肢躯干,努力放松再放松。
呼——放松。
下一刻,奥斯汀发现,小家伙的肌肉不仅变得松弛了很多,甚至隐隐呈现出某种流动液体般的荡漾感。